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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真实”:论《世事如烟》的非常态书写

2017-07-12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浙江金华321000

名作欣赏 2017年23期
关键词:非常态算命先生世事

⊙王 静[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 浙江 金华 321000]

抵达“真实”:论《世事如烟》的非常态书写

⊙王 静[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 浙江 金华 321000]

余华的《世事如烟》书写了一个梦魇式的“非理性世界”,昭示出作者对人类生存困境的思索与关怀;作品中对如烟世事的非逻辑书写颠覆了传统的叙述习惯,揭示出现实世界的诡秘与荒诞。小说在以非逻辑性的叙述策略描写“非理性世界”的过程中体现了余华对《世事如烟》的非常态书写,传达出作者对大众经验的反抗,对文明和秩序的挑战,从而抵达了作家心中更深一层的精神真实。

余华 《世事如烟》 非常态书写 真实 非理性 非逻辑性

一、书写梦魇式的“非理性世界”

余华在《世事如烟》中书写了一个梦魇式的“非理性世界”,亲情的逃逸、伦理的背离、人性的肢解、命运的诡谲俯拾皆是,个体在徒劳的挣扎与苟且中加速滑向毁灭,生存被演绎成一场宿命式的乖谬和神秘。

中国传统文化是典型的伦理型文化,然而在《世事如烟》中,正常的家庭伦理却遭到质疑并被瓦解,最明显的是对父辈形象的颠覆:算命先生是一位年近九十的老翁,他深信“子女的早殁,做父亲的必将长寿”,于是在第五个瘦骨嶙峋的儿子死后他费尽心机地寻求可以为之续命的后辈,并以“采阴补阳”术骗取幼女的贞操来为之增寿;4的父亲竟然对算命先生强奸女儿的兽行无动于衷,昭示出一种令人沉痛的滑稽感;7长期卧床不起,在算命先生的巧言令色下“除掉”了与自己“五行相克”年仅五岁的儿子……小说以一种冷静的基调描写死亡、血腥与暴力,并在此基础上揭示人性的残酷与存在的荒谬。余华通过建构起“父辈—子辈”间的矛盾冲突,使得父辈卑劣狰狞的面孔暴露无遗。

余华在对如烟世事的书写中自觉或不自觉地混淆了真实与虚幻的界限,使得小镇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鬼气”。算命先生的出场很值得玩味——“在那充满阴影的屋子里,算命先生的头发散发着绿色的荧荧之光”,颇似隐匿于幽暗处等待着摄人魂魄的鬼魅。最令人不寒而栗的是6晨钓时看到的两个无腿之人双双投江的情景以及接生婆去城西给人接生,实则是去了坟地并遇到了算命先生儿子的情景。这番虚实相生的情景设置分别预示了4和瞎子的投江,以及算命先生儿子的死亡。余华不但用梦还用幻觉来和现实对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同样给人以现实即梦、梦即现实的感觉,似乎也在告诉我们梦与幻觉预示了现实,参与创造了现实。

小说中人物之间飘忽不定的情态关系带给我们一种“世事如烟”的阅读体验,在这个非理性的虚无的世界中,余华竭力去探索一种内在的、宿命式的人物连接与事件联系。如灰衣女人的女儿结婚后五年不孕,送子观音托梦告知:“能否生育要问街上人。”随后,灰衣女人在街上与卖橘子的小贩发生了一次诡异的对话:“灰衣女人问:卖不卖?男子回答:卖。是有籽的吧?她问。无籽。男子说。这个回答使灰衣女人蓦然一怔,良久之后,她才在心里对自己说,看来是天绝女儿了。”谶语和预言的现实指涉进一步说明作家眼中的世界是混乱而难以辨析的,生存只是一个苦难重重的绝望梦魔,这正是先锋作家们对世界偶然性、神秘性、不可知性的一种后现代阐释。

《世事如烟》从伦常的颠覆、虚实的混淆、宿命的不可抗拒性等方面深刻地揭示了世界的非理性状态,向人们展示了一幅“他人即地狱”的梦魇般的生存景象,具有高度的精神真实。

二、如烟世事的非逻辑书写

余华在《世事如烟》中以非逻辑的书写策略组织文本,叙事时序和因果链条被彻底打破,故事的完整性和有机性被有意拆解,使整个作品的情节错位并置,颠覆了传统的叙述习惯。人物俨然是被作者操纵的木偶和符号,丧失了自身的话语权,沦为叙述的工具,在情节推进中慢条斯理地展演着人性的罪恶、生存的艰难、世界的荒诞。

《世事如烟》这部小说体现了余华对时间极强的操控力,“传统的线性时间被打乱,出现了断裂、跳跃、回环甚至重复。事件不再按照逻辑时间的推移向前发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理时间”。往事的面目在记忆中有时会变得支离破碎甚至真假难辨,作者在追忆的过程中重新经历,在潜意识里对过去的生活进行选择和组合,余华称这种排列为记忆的逻辑。小说中“在司机死后的一个星期”“半个月以后的一个夜晚”“每月十五”等都印证了余华对已知时间的任意摆布。时间被作者肆意切割以及幻觉、呓语、预感交替出现,把原本潮湿阴沉的小镇弄得愈加晦暗。读者很难通过文本中偶尔留下的时间标识或自身的逻辑判断将叙述时间还原为故事时间,记忆里的时间受叙述者情感体验的掌控,成为有意味的形式。

时间的绵延性以及事件的因果关系被作者刻意斩断,导致《世事如烟》的文本呈现出松散无序的碎片式结构。余华在小说中并置了如下几个故事情节:司机躲避车祸及其在婚礼上受辱自杀;灰衣女人逃脱司机车祸后的突然死亡;少女4每夜梦语不止及她的沉江自尽;算命先生克子以延长寿命;瞎子对少女的声音的迷恋及追殉;六十岁的老妪3与孙子同床后的怀孕与出走;7的久病与以子易鸡的荒唐行径等。小说中每个独立的故事都处于零散而共振的状态,缺乏前因后果的联系,将人物的悲怆性经历与非理性行为统统指向诡谲的命运,从而指引读者进一步怀疑世界表象的真实性和有序性。

除了故事情节的非逻辑性,余华还将小镇中的人物符号化,把人降到物的地位,因此人物构不成叙述的中心,他们被欲望和宿命所驱使。在《世事如烟》中作者用 2、3、4、6、7 等阿拉伯数字或诸如“司机”“瞎子”“灰衣女人”“算命先生”“接生婆”等称呼来指涉众人,这些人的行动异常诡异,似乎只是意识和欲望的流动。余华认为个体在命运面前根本不需要存在一个特殊的名字,渺小的人类在命运给予的梦境、预感和幻想下只能不断地垂死挣扎,他是想通过这种难以捉摸的生存状况来揭示生存的荒诞性和非逻辑性。

在《世事如烟》中余华用一种虚伪的形式进行书写——采用时序的拆解、情节的错位、人物的符号化等手法,背离了现实世界的逻辑和秩序,享受到了超写实的豁免权。

三、在非常态书写中找寻意义

余华一直以来都在强调:“我的作品是源出于和现实的那一层紧张关系。”笔者认为余华所说的“紧张关系”代表着作家心中的真实与现实真实之间的抵牾与断裂。余华理解和要表达的现实充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罪恶、暴力和血腥,作家的独特认识和大众的生活经验之间的“紧张关系”构成了余华非常态书写的主要目的。因而余华在《世事如烟》的叙述中采用非逻辑性的书写策略描写了一个非理性的世界,借以反抗大众经验、质疑常识、挑战文明和秩序,抵达作家心中更深一层的真实。

余华作为一名经历了十年“文革”浩劫的作家,自然对“文革”所带来的苦难产生过独特的心理体验,这也成为他小说中荒诞现实的来源。在《世事如烟》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是年近九十的算命先生,他俨然是“丑恶”的化身:克死子辈、诱奸少女、续子延寿……亲情伦理的严肃和温情通过诸如此类的父辈形象被作者消解得零碎不堪,余华借伦常的颠覆深刻地揭示了世界荒谬的本质。此外,小说借“雨天”“夜晚”等字眼的多次渲染出一个灰暗而压抑的小镇世界,小镇上的人物丧失了体征与性格,沦为符号和代码,人物诡异的行为及宿命的钳制则进一步使小镇世事脱离日常经验,变得离奇而陌生。由此可见他深受西方现代主义哲学的影响,如叔本华就认为世界缺乏理性的结构,无明确的意义和目的可言,因而推崇非理性在直觉中的作用。《世事如烟》所展现的世界是感觉化的世界,亦实亦虚,真假难断,余华力图凿穿现实经验的厚壁,进入更为广阔的精神世界。

世界的荒诞源于理性的丧失,逻辑的反常源于秩序的磨灭,余华在《世事如烟》中把“虚伪的形式”践行得更为深入。小镇的世事在非逻辑性的书写中显得恍恍惚惚,刚好契合了《世事如烟》的标题。通过对“神秘”这一非现实、非理性、不可验证的客观存在的书写,作者打破了被现实主义奉为圭臬的因果链条,余华小说叙事的先锋性便在这个过程中得以完成。在《世事如烟》文本的非逻辑书写中,我们体会到了另一种“真实”,这是一种叙述上的虚构真实、主观上的精神真实,借这种“真实”我们可以发现他对孤独与恐惧,宿命与逃离,悖谬与荒诞等现代人所面临的生存困境充满睿智的思索与勘探。

余华的非常态书写并没有割裂文学与现实世界的关系,而是借用诸多的叙事策略和自由的文本组织方式将世界的荒诞性与虚无感,以及精神真实统一于作品中,他力图破除陈规,引导人们去发现日常生活经验下的不可靠性与固有逻辑的虚伪性,于是我们在他的小说中看到了“想象的真实”。

①②③④余华:《世事如烟》,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第115页,第113页,第125页,第125页。

⑤洪治纲:《守望先锋》,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44页。

⑥余华:《我能否相信自己》,人民日报出版社1998年版,第144页。

[1]余华.世事如烟[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

[2]钱理群.二十世纪中国小说理论资料(第四卷)[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

[3]陈晓明.无边的挑战中国先锋文学的后现代性[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作 者:王静,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赵红玉 E-mail:zhaohongyu6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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