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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归德府政区研究

2017-06-30吕明铭

珞珈史苑 2017年0期
关键词:行省政区中华书局

吕明铭

一、学术前史与研究现状

在元代政区史的研究中,河南江北行省的沿革研究是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但仍是研究比较薄弱的领域,虽然元代河南既不像宋代时居于全国核心,也不像明清时省份已经定型,其在宋明之间有承上启下的作用,值得探讨。归德府是元代河南的一个典型代表,一方面,它的沿革与河南省的形成关系密切,它与汴梁路、河南府路、南阳府、汝宁府这四个政区单元共同演变为明代河南布政司黄河以南的五大部分,有承续关系。另一方面,相比另外四个较为稳定的单元,元代归德府受各种因素影响而变动较大,对内而言,它和下属徐州有分合变动,可作为研究相邻两地关系的典型;对外而言,它对河南行省整体的发展和明初东部省界的定型有重要影响。总之,归德府的研究对理解河南政区地理有所帮助。

目前学界对商丘政区沿革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先秦宋国、西汉梁国、北宋应天府,元代是薄弱时段。尽管商丘在北宋以后不再作为陪都,失去了畿辅地位,但元代归德府上承宋金,下启明代,仍有较大的挖掘价值与空间。目前涉及元代归德府的专著有:余蔚《中国行政区划通史·辽金卷》对金代归德府的沿革有清晰的交代。①周振鹤主编,余蔚著:《中国行政区划通史·辽金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801~803页。李治安、薛磊《中国行政区划通史·元代卷》对归德府及属县的沿革梳理非常详细,并且重点指出了张子良经略归德的意义和元末徐州割出的时代背景,对本文有重要借鉴意义。②周振鹤主编,李治安、薛磊著:《中国行政区划通史·元代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125~127页。相关论文有:李治安《元代河南行省研究》宏观研究了河南行省的制度特征及对元代的意义。③李治安:《元代河南行省研究》,中国蒙古史学会编:《蒙古史研究》第六辑,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93~114页。默书民《元代河南行省的站道研究》有利于从河南交通格局的角度把握归德府的战略地位。④默书民:《元代河南行省的站道研究》,《历史地理》第二十四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263~284页。赵晓华《商丘历代行政区划沿革研究》中涉及元代的部分可供参考,但尚未进一步深入探讨。⑤赵晓华:《商丘历代行政区划沿革研究》,郑州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9年。本文在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梳理元代归德府的沿革,对其政区设置的因素及利弊、在河南江北行省政区格局中的作用等问题提出浅见,敬请学界批评指正。

二、蒙元初期归德府政区的向东伸展

在研究元代归德府之前,需要先回顾金末该地政区。在金章宗即位的1189年,南京路的归德府有六县:宋城(附郭)、宁陵、谷熟、下邑、虞城、楚丘,属州有单州、曹州、寿州。1200年金人改宋城为睢阳,1206年寿州升防御州,1208年曹州划属山东西路,故1208年时归德府六县不变,属州惟有单州。1214年金宣宗在蒙古压力下南迁汴梁,由于南渡后大量河北军民涌入河南,以及出于加强防御的考虑,金人提升了许多州的级别,又新置若干州,使得南京路的政区变动十分频繁。1216年单州升防御州,不再受归德府节制,1217年楚丘划属单州,砀山来属,1221年金人废虞城县,同年升亳州永城县为永州,辖永城、下邑、砀山、酇县,侵夺了归德府两县的地域,使得归德府东界西缩。故至1228年归德府有三县:睢阳、宁陵、谷熟、无属州。

1233年正月,金哀宗出奔归德,六月又奔蔡州。此后归德府仍顽强守御,直到1233年末才被蒙军攻克。1234年七月,南宋发动了端平入三京之役,收复了归德府(宋称为南京应天府),不久遭到蒙军攻击,黯然撤回淮南。

金亡前后,开封以东至徐州一带失去了中央的控制,成为蒙、宋及红袄军等各方争夺的地域,出现了国用安等叛服不常的地方势力,在这样的局势中,范阳人张子良逐渐崭露头角。他先据宿州,后到泗州,在当地保聚流民,稳定秩序。1238年,张子良“率泗州西城二十五县、军民十万八千余口,因元帅阿术来归。太宗命为东路都总帅,授银青荣禄大夫,升京东路行尚书省兼都总帅,管领元附军民,进金紫光禄大夫”①宋濂等:《元史》卷152《张子良传》,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3598页。。《元史·地理志》“归德府”条下记载“置京东行省,未几罢。岁壬子,又立司府州县官,以绥定新居之民”②宋濂等:《元史》卷59《地理志二》,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1407页。。可见这个为时短暂的京东行省治所即归德府。1253年,张子良被蒙哥任命为归德府总管,他在任上继续招抚流民。张子良在忽必烈时期依然受到重视,1261年被任命为归德、泗州总管,至元七年(1270)忽必烈才把他从归德府调走。“七年,罢元管户,隶诸郡县,改授昭勇大将军、大名路总管,兼府尹。”①宋濂等:《元史》卷152《张子良传》,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3598页。次年,张子良以78岁的高龄逝世。

忽必烈时期对中原的控制力加强,对行政区划作了诸多调整。至元二年(1265)五月忽必烈下诏:“诸路州府,若自古名郡,户数繁庶,且当冲要者,不须改并。其户不满千者,可并则并之,各投下者,并入所隶州城。其散府州郡户少者,不须更设录事司及司候司,附郭县止令州府官兼领。括诸路未占籍户任差职者以闻。”②宋濂等:《元史》卷6《世祖纪三》,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107页。《元史·世祖纪》记载:“(至元)二年十二月己巳,省并州县凡二百二十余所。”③宋濂等:《元史》卷6《世祖纪三》,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109页。这是一场规模较大的改革,归德府至徐邳一带的政区也有不少变动。忽必烈废永州,将永州所辖酇县省并,永城、下邑二县划给归德府,将枯黄河以北的虞城(此前于1252年复立)、砀山二县割属济宁府,省谷熟入附郭睢阳。经过这一番调整,归德府辖县由金末的三个变为四个,即睢阳(附郭)、永城、下邑、宁陵,在整个元代都没有再改变。徐州因户数较少降为下州,废永固县入萧县,省附郭彭城县,只领萧县一县。《元史·地理志》“徐州”条载:“元初归附后,凡州县视民多少设官吏。至元二年,例降为下州。”④宋濂等:《元史》卷59《地理志二》,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1408页。宿州所领临涣、蕲县、灵璧、符离四县尽废,两年后复置灵璧县,改属泗州,1280年回归宿州。邳州因户数较少,省下邳、宿迁、睢宁三县,1275年复置睢宁、宿迁,属淮安路,1278年二县回归邳州,下邳县不详何时复置,或亦在1275—1278年之间,故邳州共三县。亳州亦因民户较少,废卫真入鹿邑,废城父入谯县,后复置城父县,共计谯县、鹿邑、城父三县。故一府四州共计十二县。⑤《元一统志》亦有相同记载,见孛兰盻等撰,赵万里校辑:《元一统志》卷3《归德府》,中华书局1966年版,第303~304页。

至元八年(1271)忽必烈下诏“分归德为散府”⑥宋濂等:《元史》卷7《世祖纪四》,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134页。。所谓散府,是相对于路总管府而言的,秩正四品,《元史·百官志》记载:“所在有隶诸路及宣慰司、行省者,有直隶省部者,有统州县者,有不统县者,其制各有等差。”①宋濂等:《元史》卷91《百官志七》,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2317页。据《元史·地理志》,归德府本隶汴梁路,至元八年“令归德自为一府”②宋濂等:《元史》卷59《地理志二》,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1401页。。笔者认为,这应是指归德府由隶属汴梁路改为直属1268年设立的河南行省,不过该行省仅是临时执行军事任务,1274年撤销,1291年才正式设立河南江北行省。

忽必烈还将四州划属归德府,《元史·地理志》记载:“以宿、亳、徐、邳并隶焉。壤地平坦,数有河患,府为散郡,设知府、治中、府判各一员,直隶行省。”③宋濂等:《元史》卷59《地理志二》,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1407页。这使归德府辖境向东大大扩展,自然,这是受到了张子良的影响。从金末占领宿州开始,他在豫东、淮北经营了四十年,安抚百姓,颇有功绩,史称“自兵兴以来,子良转徙南北,依之以全活者,不可胜计”④宋濂等:《元史》卷152《张子良传》,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3598页。。归德以东至徐、宿、泗一带,大多成为张子良实际控制的地盘,因此奠定了行政区划上接近一体的基础。张子良品格忠诚,注意安抚百姓,降蒙后也没有占地割据的野心,因此较受蒙古人信任,在忽必烈调整河北世侯辖境时,他的归德府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另外,泗州虽然与张子良关系密切,但因距归德府过远,划属了淮安路。

笔者据史料整理了金末至元代若干个年份断面的归德府政区变迁,如表1:

表1 金末至元代归德府政区变迁简表

续表

据《中国历史地图集》,金末及元代的归德府周边政区如图1、图2:

图1 1189年金代归德府地图① 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第六册《宋辽金时期》,“南京路”(局部图),中国地图出版社1982年版,第52~53页。

图2 1330年元代归德府地图① 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七册《元明时期》,“河南江北行省”(局部图),中国地图出版社1982年版,第15~16页。

三、元代复式层级制与户口标准对归德府设立的影响

元代归德府辖有四州,这与金元时期府领州的复式层级制以及元代各级政区以户口为主要等第标准这两个因素密不可分。

金代开始在中原推行府下领州、节度州领刺史州的制度,府介于二级政区和三级政区之间,这是中国行政区划史的一大变革,为元明的复式府下领州制奠定了基础,从此行政区划层级不再是秦代以来单线的统辖关系,直到民国推行釜底抽薪的废府州、存县措施才告结束。元代的政区以层级复杂著称,周振鹤教授认为中国历史上政区层级的第三个循环即由设置复式层级向简化发展,由元代开端。②周振鹤:《中国地方行政制度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74~77页。笔者认为金代则是由简向繁发展的转变、过渡期。

蒙古灭金后对中原地区的政区变革主要体现在路的缩小、改府为路、府下领州制的推广,另外由于世侯势力的现实影响及分封食邑的蒙古习俗因素,又采取了画境之制、投下食邑置路州的措施。还需注意的是,蒙古统治北方后四十余年才涉足江南,这也导致对南方的改革有时空差异。忽必烈对南宋故地采取设三行省、以十一宣慰司取代宋之十一路、普遍性将州升路以及县升州等措施,统辖关系仍以单式为主,较为简单清晰,大体维持了南宋的格局,府下管辖的属州是由属县所升,其实仍与宋制相似。这也可见南北政区的较大区别。

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纪要》卷八《历代州域形势·元》中引用了前人的话概括了元代的政区特征:“郑氏曰:‘分州始于人皇,州统县、县统郡始于周,郡统县始于秦,州统郡、郡统县始于汉。割据之世,置州乃多,隋文析天下为州,炀帝改州为郡,而州郡相等。唐混州郡为一,于建置京邑之州则始命为府。宋又府州并列矣。’自元建路、府、州之制,州乃益降而小,几与县同列云。王氏曰:‘元人制路府州县之等。分路始于宋,金人从而附益之。元分路益多,路遂与府州并属于行省。其制大率以路领州,州领县;亦有以路领府,府领州,州领县者;又有府与州不隶路而直隶省者。’”①顾祖禹撰,贺次君、施和金点校:《读史方舆纪要》卷8《历代州域形势·元》,中华书局2005年版,第357页。其中郑氏为郑樵,原文应在《郡县迁革志》中,已佚。②赵黎:《郑樵、顾祖禹州郡沿革说辨析》,《中州学刊》1987年第4期,第104页。王氏不详何人。

可见,元代府领州的制度是归德府能够向东大大伸展四州辖境的外因。在金代,府的属州普遍较少,一般不超过三个,元代实行众建路州政策,河南地区的路、府统辖属州较多。

学界以往对元代政区的关注主要在行省一级,对统县政区关注不多。在元代地方统治秩序中,散府上承省路,下领属州、属县,掌管行政、财赋、司法的角色,仍应受到一定的重视。③周振鹤主编,李治安、薛磊著:《中国行政区划通史·元代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13页。

另外,这一时期的户口也对政区有重要影响,人口状况有助于把握金末蒙初州县置废的原因。在泰和七年(1207),归德府有户数76389户,亳州有60535户,宿州有55058户,徐州有44689户,邳州有27232户。①脱脱等:《金史》卷25《地理志六》,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590~598、614~615页。由于战乱破坏,人口流散严重,金末南渡后中原地区人口剧烈减少,至亡国时河南户口所余无几。端平元年宋军北上时所见的景象也十分凋敝,如蒙城县“城中空无所有,仅存伤残之民数十而已”②周密:《齐东野语》卷5《端平入洛》,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77页。。据刘浦江估计,金朝亡国时中原地区总计约存250万户,约有1360万口。而泰和七年的中原户数约727万,口数约4607万,相比可发现,中原地区户数减少了477万,口数减少3247万,分别下降65.61%和70.48%。③刘浦江:《金代户口研究》,《中国史研究》1994年第2期,第94页。这两个数字是惊人的。

前文所述忽必烈在至元二年颁布的省并州县的诏令也与人口有密切关系。一方面,废县反映了金末蒙初中原战乱剧烈、民众伤亡殆尽的惨烈事实;另一方面,客观上符合人口与建置相对应的行政管理原则,有利于消除“十羊九牧”的弊端,减轻百姓负担。

元代的政区层级与等第主要以户口为依据,至元三年朝廷规定“一万五千户之上者为上州,六千户之上者为中州,六千户之下者为下州”④宋濂等:《元史》卷59《地理志二》,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2317页。。对北方的县规定“六千户之上者为上县,二千户之上者为中县,不及二千户者为下县”⑤宋濂等:《元史》卷59《地理志二》,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2318页。。但部分地区的建置以地位重要(多为原南宋的重镇)、投下食邑等原因而不尽与户口规模相同。归德府及四州的十二县均为下县,可见人口均不足二千户。

总之,经过宋金、金蒙战争的破坏及黄河改道造成的经济破坏,归德府和以徐州为中心的淮北地区人口大大减少,徐州已经失去了建路、建府所需对应的人口条件,而其周边惟有归德府级别较高,这应该也是四州划属归德府的原因之一。

附带赘述一下,交通格局与黄河走向也对元代归德府的政区产生了一定影响。归德府兼具水路交通,向北、东、南方向有三条路线,向北经曹州入山东;向东经杏冈,过夏邑、萧县至徐州,到徐州后与大都南下的干道汇合,可渡淮河至江南;南下经亳州也有一条驿道。由于黄河改道,枯黄河以北的虞城、砀山二县从归德府划出,使黄河成为这一段的边界。而且归德府、徐州、邳州三地治所均临黄河,归德可沿水路下至徐州、邳州,笔者推测这有利于促进三地的密切联系,也便于归德府居上游控制徐州,也应当是徐、邳划属归德府的原因之一。

四、元末归德府的政区调整

元代中期归德府政区稳定,没有什么变化。至顺时期,户数恢复到23317户。苏天爵《滋溪文稿》卷二《归德府新修谯门记》记载:“至元三年(1337)冬十月,汝阴李侯守中知归德府事,偕监郡鼎安戮力为治。未几,政清讼简,封内无事,所属州四、县十有一,莫不趋其约束,安其政令。……归德为郡,南控江淮,北临大河,境大壤沃,方数千里。”①苏天爵:《滋溪文稿》卷2《归德府新修谯门记》,中华书局1997年版,第17页。查《元史》《元一统志》《大元混一方舆胜览》均为十二县,这里的十一县不详何据。

顺帝中后期,随着统治危机的到来,归德府的政区也有所变动。徐州一度脱离了归德府又回归,体现了朝廷对统治临近崩溃的形势的应对,也折射出政区设置本身的某些弊端。

1348年,沂、莒一带爆发了农民起义,波及徐州。元廷出于方便镇压的考虑,将徐州升路,名徐州路,导致了归德府辖境的收缩。元代文臣苏天爵在《滋溪文稿》卷三《新升徐州路记》中记载了此事的前因后果,并阐述了自己对当地政区的评论:

至正戊子夏六月丙寅朔,诏升徐州为路,职从三品,割滕、峄、邳、宿四州隶焉。……徐宿则隶归德,滕峄隶益都,远者相去六七百里,近者一二百里,每闻盗发,必请命于大府,大府又请命于朝廷,然后出号令,调士卒,盗已劫卤而去,虽乘急传,皆后时无及矣。此政令所以不行,盗贼所由滋也。徐之为郡,控扼南北,被山带河以为固,其人悍勇尚力,盖自古用武之地也。汉晋皆号重镇,在唐建武宁军。当升徐州为路,滕、峄、邳、宿地皆与徐相错,宜以四州来属。负郭之民置彭城县治之。①苏天爵:《滋溪文稿》卷3《新升徐州路记》,中华书局1997年版,第38~39页。

他指出了政区交界地带难以统治的弊端,而且就距离来说,滕、峄、邳三州距徐州都非常近,这样一个环绕治所、距离适当的政区布局是较为合理的。

1351年,随着刘福通领导的红巾军大起义的爆发,萧县(一说邳州)人芝麻李也在徐州揭竿而起。当时徐州已为路治,但芝麻李等八人在八月十日夜轻易地袭击、占领了城池并招募了大量起义军,可见元朝统治岌岌可危,对中原地区控制薄弱,徐州升路只能应付偏远地区的小股“盗寇”,在形成燎原之火的农民军面前并没有太大作用。

到了至正十三年(1353)四月,在脱脱率军镇压了芝麻李起义后,徐州随着军事地位下降再次降为州,回到归德府属下,并被改名为武安州,以“表彰”脱脱,其附郭彭城县疑此时已废,因明初已无此县。邳州、宿州也一同回到归德府属下。但此时中原大乱,元廷并不能稳固掌握该地。1357年七月“归德府知府林茂、万户时公权叛,以城降于贼,归德府及曹州皆陷”②宋濂等:《元史》卷45《顺帝纪八》,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938页。。这里所降的应是刘福通部。一般情况下州府多被起义军攻克,府州级官员主动投降得较少,可见,元代对河南东部地区的控制基本已经崩溃。

1358年五月,刘福通部攻陷汴梁路,归德府亦被占领。1359年察罕帖木儿东征红巾军,先攻下归德等外围府州,再合围汴梁,迫使刘福通弃城南奔。察罕帖木儿基本镇压了河南地区的起义军,但对豫东、淮北一带的掌握也并不牢固。《明史》记载,1366年四月“濠、徐、宿三州相继下,淮东平”①张廷玉等:《明史》卷1《太祖纪一》,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14页。。不久,“徐达克安丰,分兵败扩廓于徐州”②张廷玉等:《明史》卷1《太祖纪一》,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14页。。《明史纪事本末》记载更为详细,称“元徐州守将枢密同知陆聚闻徐达等已克淮安,以徐、宿二州诣达军降。太祖嘉其识天命,命为江淮行省参政,仍守徐州。于是邳、萧、宿迁、睢宁诸县皆降”③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卷8《北伐中原》,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100页。。这使得徐州与归德府的行政联系再次被切断。

随着明军北伐进程的展开,朱元璋又于1367年划济宁路的丰、沛、砀山三县入徐州,于1368年春占领包括归德府在内的河南全境,蒙元对归德130多年的统治宣告结束。

元末徐州的调整体现了归德府设置的一些弊端。首先,虽然元初徐州一带户口减少,但随着徐州等州人口的恢复,必然要求相应的行政等级;其次,就归德府的地理格局来看,府治偏处辖境的西北一隅,徐州、邳州离归德府较远,邳州、宿迁二地离府治更有400余里之遥,管理上有鞭长莫及之忧,无论是百姓输送赋税还是各种公务,或是维护边界治安,都不甚方便,元代层次复杂的行政体制更加剧了这一弊端,如前文苏天爵指出的应对盗贼的不便之处就是鲜明体现。

另外,商丘、徐州之间虽无地形阻隔,但经常被视作不同的文化地理分区,商丘紧邻河南腹心汴梁,徐州则常被视作淮北、淮东地区,在历史上,商丘辖有徐州也是较少见的。而明初将两地分割开的因素也带有浓厚的军事和区域差异色彩,即早在1366年就攻占徐、邳等地,较早纳入统治范围,徐州更担负了应天府北部屏障的重任,不再是河南东部屏障,与归德府互动关系减少,其战略价值的指向发生地理转移,笔者认为这也是徐州纳入南直隶的原因之一。而归德府迟至1368年才与河南全境一同被攻克,自然仍保留为河南属地。

五、河南行省格局中的归德府

河南江北行省居元朝十一省之中,控有黄河、淮河、大别山等山川之险和汴梁、襄阳等军事重镇,在元朝地位重要。《元史·地理志》记载:“(至元)二十八年,以濒河而南,大江以北,其地冲要,又新入版图,置省南京以控治之。”①宋濂等:《元史》卷59《地理志二》,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1401页。元人朱德润也称,“国家自中州入职方,而河南行省尤为关键之地。盖其被山带河,山肥民秀,为中州都会,其力足以内藩京师,其势足以外控诸夏,而其岁产之入,又足以为兵赋之供也”②朱德润:《存复斋文集》卷4《送谭清财知事赴河南省掾序》,《续修四库全书》第1324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292页。。由于位处黄河以南的豫东平原腹地,归德府划属河南行省自然毫无疑问,需要探讨的是它在行省格局中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学者已经指出,河南行省恰恰处在汉地军事镇戍区域的中心地带,可以遏制和控驭西部的川陕二省和南部的江南三省。③李治安:《元代河南行省研究》,中国蒙古史学会编:《蒙古史研究》第六辑,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13~114页。元代初步形成了以省城汴梁为核心的五大地理单元格局,到明代确立,即西部的洛阳、东部的归德、南部的汝宁、西南部的南阳,环绕中心形成众星捧月格局。归德府处在省治汴梁路向东、向东南联系的要道上,站赤分布较密集。一方面它作为省治以东的重镇,担负替行省控制东部辖区的重任。另一方面,在元代以北制南的政策背景下,归德府和徐州等地离原南宋辖境很近,也为行省起到控扼江淮的作用。

就社会生活而言,河南行省的屯田和防治黄河河患是两项重要任务。归德府和四州位于广阔的黄淮平原上,土地肥沃,笔者认为也是重要的屯田区。如1279年三月忽必烈“诏禁归德、亳、寿、临淮等处畋猎”,目的应是禁止扰乱农业生产和百姓生活,鲜明体现了朝廷对当地社会和农业的重视。④宋濂等:《元史》卷10《世祖纪七》,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210页。另外,归德府等地濒临黄河,频繁遭受水灾及旱灾、蝗灾,朝廷常常免其田租并积极赈灾,《元史》里有多处记载,这体现了对当地区域发展的重视,注重维护地方社会稳定。

元代归德府的许多地方官员也切实履行了治民和教化责任。王恽《故正议大夫前御史中丞王公墓志铭》记载王复“八年辛未春,自中书舍人出知归德府。府居河下流,其秋水大至,环城为海,众胥沉为慼。君乃督棹师浮舟楫,济民于丘陵林木上,遂相水冲,循横堤,疏二渠,一注汳渎,一达河故道,水随退,得腴田万顷佃贫民,仍请廪粟,得万五千石活饥殍者”①王恽著,杨亮、钟彦飞点校:《王恽全集汇校》卷49,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2340页。。对照至元八年(1271)二月归德升散府之事,王复应是调整后的首任归德知府。还可举《元史·良吏传》中卜天璋的例子:“皇庆初,天璋为归德知府,邵农兴学,复河渠,河患遂弭。”传中还提到他惩治盗贼的事例。②宋濂等:《元史》卷191《良吏传一》,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4361页。再如上文苏天爵所记知府李侯对地方社会的治理。可见,归德府的主要社会问题就是河患,而在这些良吏治理下,河患受到一定程度的遏制,归德府经济、教育等方面的区域发展也颇有成效,这也有利于居全国中枢之地的河南地区的安定,不至于灾荒或盗贼向四方蔓延,有利于元朝统治。

纵向比较的话,商丘在宋、金、元、明时期经历了曲折起伏的变化。在北宋,它是赵匡胤龙兴之地,被升为陪都南京应天府,作为畿辅,地位十分尊崇。在金代,它的陪都称号被取消,改名归德府,但仍是南京路二十多个统县政区里仅有的三个府之一(亦即原北宋三京的开封、洛阳、商丘),表明金代在河南地区大体继承北宋的格局,商丘仍是中原重镇,辖境上倒没有太大变化。元代归德府失去了宋金时期拱卫都城的畿辅地位,重要性有所下降,地位降低,不过由于地广人稀,在辖境上反而达到了最大范围。到了明初,由于人口减少、建设开封等各种因素,商丘失去了360年作为府的资格,降为了开封府属州归德州,辖境也大大缩小,不过由于其自身经济、人口的发展和固有的重要地位,在明代后期的嘉靖二十四年(1545)又恢复为归德府,并且基本定型直至今日。

笔者认为,归德府在金元时期地位变化的原因主要是四点,第一是黄河水患的破坏,第二是全国政治中心的转移,第三是运河改道,海运兴起,使归德府的交通优势大大减少,第四是多次战乱的破坏。这样的变化使其地位和辖境都有很大的波动。

六、结 语

纵览元代归德府沿革和辖境的伸缩变迁,可见元代政区的一些特点,例如军事形势、人事对政区的影响较大。元代是河南省逐渐形成的时期,在这样的背景下,从金代、元代到明初,归德府经历了辖境扩大又缩小、自身级别由府降州的变化过程,辖县与边界也逐渐固定下来。可见,元代是商丘政区史上比较重要的一环。

元代归德府向东囊括徐州等四州,主要有四方面因素,第一,张子良个人因素的影响;第二,制度背景是金元时期的复式层级制使府拥有了领州的权力;第三,徐宿一带人口剧烈减少,无法达到朝廷制度中设府的资格;第四,黄河走向也有一定影响,由于黄河改道,虞城、砀山划出,北部边界略有调整。不过,徐州的离合表明过大的辖境和繁琐的行政制度不利于地方的长治久安,商丘、徐州不同的地理分区和发展指向也使两地形成相对独立的单元,不便于统合。但在政权行将崩溃之时,即便实行科学合理的划分也不能维护地方的稳定。

总之,在北宋以后,河南地区失去了全国中心的辉煌地位,在元代地位整体呈下降趋势,不过在政区制度方面产生了较多新的变化,对后世影响较大,如省制和边界的确立、名称的更改、府领州的复式层级制等,归德府可以作为研究河南行省乃至元代政区整体特色的一个典型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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