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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北朝胡俑的图像学研究

2017-06-28朱浒

艺术探索 2017年1期
关键词:头戴胡人武士

朱浒

(华东师范大学艺术研究所,上海200062)

魏晋北朝胡俑的图像学研究

朱浒

(华东师范大学艺术研究所,上海200062)

胡俑在魏晋、十六国、北朝墓葬中多有出现,为研究这一时期的民族关系、人员迁徙、宗教传播、墓葬观念、中外交流等问题多有贡献。在图像学研究的视野中,魏晋北朝胡俑依据时间和区域被划分成不同的类型,这种类型划分也体现出3~6世纪其在中国北方发展、演化的规律。同时,胡俑的容貌、服饰、族属等特征忠实反映了魏晋北朝时期胡汉之间的文化、艺术和宗教交流等问题。

魏晋;北朝;胡俑;粟特;图像学

在4~6世纪的广袤的中国北方,由于汉族豪强的腐败和内耗,以鲜卑人为代表的游牧民族崛起并逐渐南下,与匈奴、羯、羌、氐族一齐形成“五胡乱华”的混乱局面。在这个长达三百年的乱世中,胡人逐渐摆脱了附庸地位,一跃成为时代的主角。在魏晋南北朝艺术史中,胡人形象大量出现,逐渐摆脱了汉代胡人卑微的身份和程式化样式,转而为孔武有力、个性强烈的特征,令人印象深刻。其中尤以胡俑最具特色。

胡俑在魏晋、十六国、北朝墓葬中多有出现,呈现出一定的规律性,其材料散见于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各类考古发掘报告中,也引起了不少学者的注意。近年来,葛承雍、韦正、李梅田、倪润安、张志忠、宋丙玲等学者均撰写过相关文章①,但迄今还未有人对其进行全面而综合的梳理。对这些胡俑的研究,有助于我们深入了解魏晋南北朝时期中国北方胡汉民众的墓葬观念、民族关系、艺术趣味乃至社会变迁等问题。本文拟在对魏晋北朝胡俑相关考古材料进行分期与分区梳理的基础上,对其容貌特征、族属、服饰以及胡汉之间的文化、艺术和宗教交流等问题进行研讨。

一、曹魏、西晋时期的胡俑

曹魏时期的墓葬发现不多,有明确纪年或墓主人的更少。目前曹魏墓葬中等级最高是2009年清理的魏武帝曹操高陵,其中并无胡俑的发现。曹魏后期政治中心洛阳的曹魏墓葬主要有洛阳16工区曹魏墓②、曹魏正始八年墓③、偃师杏园6号墓④、洛阳东郊178号墓⑤、洛阳孟津大汉冢曹休墓⑥等。其他地区曹魏墓的发现更少,如魏明帝太和六年(232年)山东东阿曹植墓⑦。经调查均无胡俑的发现。

西晋胡俑的发现比较多。洛阳是西晋墓葬集中区,也是西晋胡俑的主要发现地。李梅田博士统计,“洛阳及其附近的孟津、偃师、新安、巩义、焦作、郑州等地共发掘魏晋墓葬130多座”[1]7,其中相当一部分西晋墓葬中有胡俑的发现。此外,陕西、北京、河北、山东、安徽等省(市)的西晋墓中均有胡俑的发现。

其他地区西晋墓葬虽分布广泛,但西晋陶俑的族属判定存在一定的困难,有些陶俑的胡状外貌和服饰特征并不明显。这需要我们总结规律,建立标准器,利用标准器对其他存疑材料进行比对和推断。

从目前的考古发现出发,结合一些学者的观点,我们认为西晋胡俑大致可以分两大类。第一类,胡人侍俑;第二类,胡人武士俑。二类胡俑造型虽有不同,但均有其典型特点。

胡人侍俑标准器的建立。笔者在河南博物院考察时发现一例年代标为“西晋”的胡俑。(图1)该俑显著特点为头戴中央带一竖纹的尖顶帽,这种尖顶帽是汉晋时期贵霜人的典型帽式,曾先后为斯基泰人、匈奴人所广泛使用。此外,此胡俑头发卷曲,高鼻深目,具有明显的高加索人种的特征。其双手捧于胸前,作恭顺状,表情肃穆,说明其身份可能是侍从或奴仆。

胡人武士俑标准器的建立。洛阳周边的西晋墓中,时常能发现一些锥髻高耸、动作夸张、具有高鼻深目特征的武士俑。其代表性动作如下:左手前伸,右手高举,双脚分开,表现了一定的力度。从其装备看,左手应为执盾,但有些盾已经佚失,右手应为举刀,但大多数刀也已佚失。洛阳起重机厂的M88出土胡俑就表现举刀这一动作⑧(图2)。从服饰看,这些武士俑大致可以分为袍服武士俑和甲胄武士俑两种。从其典型的发髻看,有些武士的发饰同1997年南京富贵山西南麓六朝墓M2中出土的胡俑一致,具有螺旋形的高髻。这类俑往往具有高鼻深目的特征,有些俑的服饰还为左衽,故可以定为胡人。

值得注意的是,胡人侍俑的尺寸稍小,而胡人武士俑的尺寸大多较大,且常与镇墓兽同出,故这种武士俑往往被认为是镇墓之用,或称“镇墓武士俑”比较妥当。

下文我们将分地区举例论述西晋胡俑的主要发现。

首先,洛阳及周边地区。

1999年洛阳春都路西晋墓内发掘出两个胡俑,其一是胡人武士俑,其二是男仆俑。(图3)报告称武士俑“头挽高锥形发髻,两目圆睁,蒜头鼻,翘嘴,三络短须,右臂上举,左臂斜伸,两腿叉开站立。身着左衽大背心,袒露双臂,下穿兜脚裤,腰系带。衣纹厚钝,似为皮甲。全身涂粉地,衣服的纹褶处施浅赭色,发髻、眼、须施蓝色。身高38.1厘米”[2]29,男仆俑“头戴黑色瓜皮小帽,弯眉,翘胡须,两手捧于胸前,两腿分开。身着圆口无领紧身上衣,下着长裤。全身施粉地,衣褶、领口、袖口、衣边均涂赭色”[2]29。虽然男仆俑的胡状外貌不是很明显,但从帽式看,这种“黑色瓜皮小帽”依然可以归为尖顶帽类型,从手势看,也同河南博物院藏胡人侍俑标准器相一致。

2004年河南新安西晋墓(C12M262)清理出土一件胡人武士俑,属于甲胄型(图4)。报告称其“头戴护耳盔,怒目圆睁,留山羊胡须,左手前伸执盾,右手上举。身穿右衽衣,腰束带,下着长裤,右腿向后半跪,左腿前伸。通高33.2厘米”[3]18。

2005年,洛阳关林皂角树村发现13座西晋墓,出土了两件胡俑(图5)。其中男侍俑为“站立状,头戴尖顶帽,身着圆领短衣,腰束带,下穿肥裤。高24厘米”[4]58,武士俑为“站立状,左手残。椎髻,右手上举握拳,左手做持盾状。身着右衽短衣,腰束带,下穿肥裤。高34.4厘米”[4]58。

图1 河南博物院藏西晋胡俑,笔者摄

图5 洛阳关林皂角树西晋墓出土胡俑

2006年洛阳厚载门街三座西晋墓发现两件胡人武士俑,属于布衣型(图6)。报告称:“武士俑2件。形制、大小相同。头挽高锥形发髻,两目圆睁,蒜头鼻,左手前伸作执盾状,右手上举半握拳,两腿叉开站立,与肩等宽,身着右衽衣,着长裤,腰束带。”[5]57

图6 洛阳厚载门街西晋墓发现胡俑

图7 洛阳太原路西晋墓出土胡俑

图8 洛阳吉利区西晋墓出土胡俑

图9 洛阳涧西南村西晋墓出土胡俑

图10 310国道孟津段西晋墓出土胡俑

2005年,洛阳太原路清理出一座西晋墓,其中发现胡俑两件,其中胡人侍俑和武士俑各一件(图7)。报告称:“男侍俑1件。头戴小帽,双手捧于胸前,双腿微分,身着圆口紧身上衣,下着长裤。高20厘米……武士俑1件。残。头戴兜鍪,面目狰狞,身着右衽长衫,腰束带,左手握拳,右手高举,两腿分开。高35厘米。”[6]35

2006年,洛阳吉利区3座西晋墓出土3件胡俑,其中男侍俑1件,武士俑2件。(图8)报告称:“男侍俑1件(M2490B29)。作站立状,双手平置胸前。头戴平顶帽,身着圆领短衣,下着裤。通高21.6厘米”,“武士俑2件。头戴高盔,身着铠甲,左手前伸持盾,右手似握物上举,两腿分开站立,未刻画裤、鞋等”。[7]41

1997年洛阳涧西南村4座西晋墓中发现胡人侍俑2件(图9)。其中一件完整(EM263:10),“右手和腿残,头戴胄,上身着右衽短衣,腰系带,下着裤,残高24厘米”;另一件残损(EM264),“头戴胄,双手交于胸前,上身着短衣,腰束带,下着裤,高22.5厘米”。[8]23-24

1991年,310国道孟津段清理出一座西晋墓(M99),其中有胡人武士俑的发现(图10)。报告称:“武士俑:1件(标本M99:18),头束高髻,张口膛目,上身着右衽短衣,腰束带,下身穿裤,右臂高举,左臂下垂,握拳,拳内有孔,应为持盾用。所持盾为长叶形,离陶俑不远,长18、宽9厘米。面部施一层白衣。俑高36厘米。”[9]46

同年,310国道三十里铺村发掘出5座古墓,发现有5件胡俑(武士俑3件,侍俑2件)和一件青瓷胡人座俑。(图11)其中武士俑分别为“戴护耳帽,有须,身体向后倾斜。通高34厘米”和“头戴高盔,无须,体近直立。通高约40.5厘米”,侍俑“头戴圆顶护耳帽,面方目圆,上穿短衫,双手交于胸前,下着长裤。通高20厘米”。[10]37青瓷座俑非常特殊,报告称:“下为高台式基座。基座上设一周栏杆,栏杆的上下二框缠绕有绳索纹,中部为网形花栏。栏杆以下作束腰圆柱形,柱体上有二道绳索纹带和二周犄角形饰物,另有一周菱形镂孔和三周花瓣纹,镂孔的上下二角各伸出一犄角。圆柱上有凸起的六个小人(疑似佛像)。基座之上跪作一大腹人,头顶有冠,面部肥胖,圆目高鼻粗颈,穿圆领长袍,肩有二犄角,双手捧一葫芦状物,眉心、袍袖和胸部饰有花瓣,口张,似在说法念咒。表施青釉。残高23厘米”[10]39。

2007年,洛阳新发现两座西晋墓,其中BM123发现胡人侍俑一件(图12)。其“头戴尖顶小帽,双手平叠贴胸,两腿分开,身穿圆口无领紧身上衣,下着长裤。高23.4厘米”[11]26。同墓还出土有武士俑,可惜头部残损,从形制推算,也应为胡人。

2003年河南焦作化电集团西晋墓出土了一例胡人武士俑(图13)。报告称其“泥质灰陶,站立状,右腿直立,左腿向左侧迈出一步,人体重心偏右。锥形高髻,突目大鼻,阔口,大耳。右手握拳上举,拳心中空,原应握有一物;左手向左下伸出,大拇指向上挑出,四指紧握。上身着圆领窄袖短袄,腰束带,下穿肥裤。高36.8厘米”[12]4。

总的来说,河南洛阳为中心的地区是西晋胡俑的主要分布地,基本可分为胡人武士俑和胡人侍俑两种类型。值得注意的是,河南偃师西晋支伯姬墓虽然是支姓胡人的墓葬⑨,但是仅出土一件侍女俑,没有出现胡人男侍俑和胡人武士俑。可见胡俑的出现同墓主人的族属似乎并无太大关系,而其出现在西晋时期一些高等级的汉人墓葬中,基本上继承了东汉以来胡俑的使用方式。

第二,西安及其周边地区。

1995年咸阳师范专科学校西晋北朝墓中发现胡俑4件(图14)。报告称:“I型4件。泥质灰陶,手制,背扁平,两侧有修抹痕。标本M1:9,头戴尖圆小帽,高鼻深目,双耳外撇,身着开领交衽外衣,下穿裤,双后合抱于腹,束腰,两腿分开站立,脚穿靴。高18.6厘米。”[13]14

2004年西安南郊雁塔区曲江乡庙坡头村东清理3座西晋墓葬,其中发现胡俑3件(图15)。报告称其“圆眼鼓目,高弯鼻,颧骨凸起。头戴尖帽,双臂合于腹前,二乳高凸,双腿着长裤。由前、后合模制成,范缝较宽。高16.8厘米”[14]55。

2007年,西安南郊曲江大雁塔南的雁南二路又发现一座西晋墓葬,其中发现胡俑(图16)。报告称其为“模制,制作粗糙。头戴小平顶冠,脸部较瘦,细眼,大鼻,阔嘴,下巴尖长,上身穿窄袖短衣,下穿窄裤,双手拢于袖内,双腿叉开,站立于地。衣背上随意刻画龙形图案。合模处略经刀削修整。高16.2厘米”[15]28。

从以上数例可知西安周边的西晋胡俑数量和质量均比洛阳地区低。

第三,其他地区。

除了洛阳、西安为中心的地区外,还有河北、山西、山东、安徽等省有西晋胡俑的发现。

1988年,河北沧州市郊刘胖庄西晋墓出土有胡俑(图17)。报告称:“陶侍俑,一件。为前后对范制成的泥质灰陶侍俑。头戴风帽,左衽短衣,面目清秀,温文恭雅,双手拢于胸前。侍俑双腿叉开,足登尖头靴。”[16]83

1996年,滕州第九中学校园内清理西晋元康九年墓一座,发现陶俑6件,均为泥质灰陶,分为男侍俑、女侍俑和胡俑(图18)。其中,“胡人俑2件。头戴高冠,凹眼高鼻,有唇髭。两臂下垂,衣着不清。M:9,脚穿尖头平底鞋。高32厘米。M:1,背刻一‘胡’字。脚穿前翘尖头鞋。高34厘米”[17]41。该墓由于具有纪年和榜题“胡”字,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

图11 310国道三十里铺村西晋墓出土胡俑

图12 2007年洛阳新发现的两座西晋墓出土胡俑

图13 焦作化电集团西晋墓出土武士俑

图14 咸阳师专西晋墓出土胡俑

图15 西安南郊西晋墓出土胡俑

图16 西安南郊雁南二路西晋墓出土胡俑

图17 沧州刘胖庄西晋墓出土胡俑

图18 滕州第九中学晋墓出土胡俑

图19 北京西郊景王坟晋墓出土胡俑

图20 西安南郊草厂坡村十六国墓出土胡俑

图21 咸阳师专十六国墓M5出土胡俑

图22 西安北郊经济技术开发区顶益制面厂出土胡俑

图23 咸阳平陵十六国墓出土胡俑

安徽青阳县西晋墓还出土有胡人骑马俑。报告称:“灰白色陶胎。骑者头戴山形帽,深目高鼻,双手曲置胸前执缰。马体肥壮,头微上扬,鬃毛直挺向上,两耳向前,四腿直立,通高17.8,长18厘米。”[18]1051

此外,山西运城十里铺西晋墓⑩、北京西郊景王坟晋墓11(图19)、山东邹城西晋惠帝永康二年(301年)刘宝墓12等也有胡俑的发现。这些墓葬中的胡俑有些粗率,有些精致,但同以洛阳为中心的地区发现的西晋胡俑一脉相承。

二、十六国时期的胡俑

十六国大多国祚短暂,其墓葬发现也较少。目前发现的墓葬主要集中在两大区域,即陕西关中地区和东北地区。大部分十六国墓葬中的陪葬俑沿袭了西晋的规制,但也出现了一些新变化,如骑马鼓吹俑的出现。也存在一些例外,如1965年辽宁北票县发现的冯素弗夫妇合葬墓13出土了大量珍贵文物,却没有俑的发现。

第一,关中地区。

1953年陕西西安市南郊的草厂坡村发现了十六国早期的墓葬,清理出大量陶俑。其中明确定为胡俑的有“骑马胡角俑2件,高39厘米,出于墓道西侧侧室”[19]285。还有一些俑疑似为胡俑,如同墓所出的27件男弓囊俑、27件男拱手俑、24件披甲武士俑和14件骑马俑,均具有西晋胡人侍俑和胡人武士俑遗风(图20)。该墓可能属十六国早期的后赵或前秦时期(351~417年)。

1995年咸阳师专发掘的11座古墓中,M11和M5应属于十六国时期。M5中出土了后赵石勒铸造的钱币“丰货”,并清理出一泥俑的头部,“俑头1件(M5:34)。深目,高鼻,尖头,双耳突出。高4.3厘米”[20]20,从形象看,可断为胡俑。(图21)

1996年西安北郊经济技术开发区顶益制面厂清理出十六国墓葬多座,如M205、M217、M223,其中出土的胡俑基本涵盖了各个类型。

M205出土了10件骑马奏乐俑,陶俑头戴冠,双腿跨于马背,作出不同的奏乐姿势。其演奏的乐器可以分为“埙”“五弦琴”“管乐”等。通过同西安南郊草厂坡村十六国墓出土骑马胡角俑的对比,其胡人身份可能性较高。M217出土了三个胡俑,分为武士俑和奏乐俑两种。武士俑“头戴风帽,面部高浮雕出眼框、眼珠、鼻子及牙齿,细部用阴线刻,双臂伸向前方,手心向上作握拳状,上身衣服遮及胯下,双腿分开立于踏板上”[21]11。另有立式奏乐俑,“头戴尖圆风帽,面部突出,嘴部内凹,身着右衽长袍,双脚外露”[21]11(图22)。这种头戴风帽的俑,可以视为从西晋至北魏的过渡,二者均具有明显的胡状外貌。M217还出土15件骑马奏乐俑。

2001年咸阳平陵公路施工时发现一座十六国墓葬M1,其中发现大量鼓吹、吹角骑马俑。“其中吹角者8件,击鼓者7件,吹排箫者1件。人、马的形状、大小基本相同。乐工端坐于马背上,头戴圆顶帽,帽顶有十字棱线,帽檐饰一至两周弦纹。长脸高鼻,颜面有枣红、白、褐黄三种。骑枣红马者皆枣红面,骑白马者皆白面,余皆褐黄色。面庞上均用黑彩绘有眉、眼、髭须;上身穿交领紧袖衣,圆领后翻,背正中有一道竖槽,似为衣缝;下身穿直筒裤,足蹬靴。”[22]7从其容貌和服饰看,均为胡人。(图23-1、图23-2)

同墓所出2件女侍俑和4件女坐乐俑,“粉面红靥,朱唇凤眼……脸稍方圆,长鼻高耸”[22]8,表现出胡状特征。发掘报告将其同酒泉丁家闸十六国壁画墓中的乐伎进行了比对,将其年代大致定为前秦、后秦时期。(图23-3)

2005年,西安文物保护考古所在秀水园工地和西柞工地清理了两座古墓。14其中秀水园M5发现了一些侍俑,类似西晋的胡人侍俑,但胡状外貌不明显。通过与其他十六国墓葬陶俑的对比,该墓葬年代被定为十六国前秦、后秦时期。

此外,还有长安县韦曲北塬M1、M2发现有十六国胡俑15。

李梅田指出:“这种新出现的俑群可能是对晋卤簿制度的反映,不过有很大的简化,而且体现了‘胡族’的传统和习惯。”[1]164吹角应为胡俗,这种胡骑俑是对汉代骑兵俑的继承,晋墓中尚未发现。

第二,东北地区。

东北地区的十六国墓葬以前燕、北燕为主,但是数量较少,目前发现有胡俑的墓葬主要有辽宁锦州市前山十六国时期墓葬。其中清理出尖顶帽的红陶站立胡俑(图24),应属于前燕墓葬,[23]94但依然具有西晋遗风。

总的来说,从已发现的十六国墓葬看,十六国胡俑大致可分为三类,即侍俑、武士俑和骑马鼓吹俑。其胡状外貌特征相对较明显;其服饰尤其是风帽已经流露出北魏鲜卑帽的特征;其国别主要以关中地区的前秦、后秦和东北的前燕、北燕为主。

三、北魏时期的胡俑

北魏的墓葬依据都城的位置变化大致可以分为前后三个时期,即所谓“盛乐时期”“平城时期”和“洛阳时期”。从地域上看,依照李梅田的分类,北魏墓葬大致可以分为“云代”地区、“洛阳—邺城”地区、关中地区、“青齐兖徐”地区和山西地区等。[1]37-41

早期鲜卑墓葬中,如北票喇嘛洞与察右旗七郎山墓地16、兴和叭沟墓地17、札赉诺尔墓地18等并没有出现人俑。北魏早期胡俑,受十六国墓葬规制的影响较深,可能受到前、后秦的影响。云代地区北魏前期的墓葬具有鲜明的杂糅性特色,既保留有汉代遗风,又出现了部分外来因素,出现了西域人外貌的胡人伎乐俑。孝文帝迁都洛阳后,墓葬制度逐渐成熟,“陶俑群由镇墓俑、出行仪仗、侍仆和庖厨操作俑四类组成,陶俑的制作工艺变得精细”[1]167,人物形象变化明显,呈现出一定南朝画风的影响。

第一,盛乐、平城时期。

北魏建朝之后,盛乐、大同周边的鲜卑墓葬受中原文化和十六国文化的影响较大。其中比较重要的有内蒙古呼和浩特大学路北魏墓,山西大同太武帝太延元年(435年)破多罗氏墓、孝文帝太和元年(477年)宋绍祖墓、太和八年(484年)司马金龙夫妇合葬墓、雁北师院M2、大同南郊北魏墓,等等。

此期胡俑主要以镇墓武士俑和奏乐西胡俑19为主,造型夸张,胡状特征明显。

图24 锦州前山十六国墓葬出土胡俑

图25呼和浩特北魏墓出土胡俑

图26 大同南郊田村北魏墓出土胡俑

1975年,内蒙古呼和浩特大学路路边发现了北魏墓一座,清理出十多件人俑,其中武士俑2件,呈现出明显的胡人特征(图25)。报告称其“手和身比例不匀,面部显出一副怪相。形体较其他俑高大。头戴盔,身穿铠甲,足穿长筒靴。双手握拳曲举,应执有物件,已失落。高39厘米”[24]39。同墓还出头戴风帽的男侍俑、女乐舞俑、牵马俑多件,但均无高鼻深目的特征,为汉人形象。

同类陶胡俑还可以见1998年发掘的大同南郊田村北魏墓。其中出土了8件立俑、坐俑和1件胡俑。胡俑“大眼、高鼻,黑色络腮胡,身着圆领胡服,鼓腹,腰部以下残。残高24厘米”[25]11。(图26)

1965年发现的大同市北魏司马金龙墓是北魏早期的重要墓葬。其中发现有8件胡俑,报告称:“戴风帽,穿圆领窄袖长衣,侧摆开叉。深目高鼻,画黑色胡髭。体较高。双手前平举或左手上屈,可能为牵马或骆驼的俑”[26]23。可惜报告中未披露该胡俑的图片。

2000年,大同雁北师院扩建工程中发现多座北魏墓葬,其中以宋绍祖墓(M5)最为重要。该墓除了出土一座石椁外,还出土有100多件陶俑。其中大型镇墓武士俑2件,“头戴兜鍪,身穿铠甲。束带、披膊,手臂作平张状。面部涂红色,双眉粗壮隆起,两目圆睁,牙齿露出”[27]26,具有胡人特征。(图27-1)此外还有4件胡俑,与容貌夸张的镇墓武士俑不同,流露出西域胡人的特征,似乎在呐喊或鼓吹奏乐。从其容貌看,“人物面部表情略有差异,体貌特征却极为一致,高额颐窄,浓眉深目,鼻梁高挺,头戴黑色圆形小帽,身着华美艳丽的圆领窄身紧袖对襟长袍,其上编织不同花纹图案。领、袖、前襟和下摆着不同颜色镶边,装饰不同花卉纹样。腰系黑带,足蹬黑靴,大部分袍面胯下开衩,前部小肚突出,略显下坠,与此相对应,后面臀部明显上翘”[28]30。(图27-2)

同年,大同雁北师院北魏墓群M2除发现镇墓武士俑外,还发现一批数量众多伎乐、顶幢杂技俑,共有7件(图28)。20其中6件为伎乐俑,其姿态与宋绍祖墓中发现的胡俑接近,1件为顶幢杂技胡俑。胡俑用额头顶着长杆,一手叉腰,一手扶着杆,杆上有两童子做出杂耍动作,姿态轻盈优美。这种杂技在汉时由西域传至中国,以后被称为“都卢寻幢”,或为“猨戏”,《魏书·乐志》称之为“缘幢”。张志忠认为上述胡俑的外貌具有明显的粟特人特征。[28]30

图27 大同雁北师院宋绍祖墓出土胡俑

图28 大同雁北师院M2出土胡伎乐俑与顶幢杂技俑

图29 大同七里村北魏墓出土胡俑

图30 大同市大同县陈庄北魏墓出土胡俑残件

图31 洛州刺史元睿墓出土胡俑残件

2001年大同城南变电站工程建设中,在七里村发现一批北魏墓葬。其中M22中发现一件做工粗率、刻画写意的胡俑,“头戴分体式兜鍪,上有‘十’字形缝缀线痕,人物头部尖耸,便于戴帽,面部凹陷,突出高鼻,戳刺出双眼和鼻孔,细颈,腰束粗带,上肢细小,右手上举,左手前屈,整个造型稚趣诙谐。高18.1厘米”[29]35。(图29)

图32 河涧太守郭定兴墓出土胡俑

图33 孟津侯掌墓出土胡俑

图34 吉利区吕达墓出土胡俑

图35 偃师染华墓和联体砖厂2号墓出土胡俑

图36 元邵墓出土胡俑

2010年大同市大同县陈庄高坡地段发掘一座北魏墓葬。由于该墓在历史中被盗掘严重,文物多有缺失。其中清理出两件胡俑残件。其一为“头戴四棱方圆顶帽,身着右衽交领窄袖红色上衣”的胡人上身;其二为镇墓武士俑的头部,“模印成形,深目高鼻,牙齿毕露,狰狞威严”。[30]44(图30)

第二,洛阳时期。

北魏太和十七年(493年)孝文帝迁都洛阳,鲜卑人开始汉化。洛阳成为北魏后期重要的世家贵族集中埋葬之地,主要集中在北邙山。比较重要的有宣武帝景陵、江阳王元乂墓、横业将军宁懋墓、南平王元暐墓、都官尚书元谧墓、清河王元怿墓、燕州刺史寇猛墓、阳平王元冏墓、洛州刺史元睿墓、常山文恭王元邵墓、安东将军王温墓、华州刺史杨机墓等。太原及周边地区的北魏后期墓有义阳太守辛祥墓、曲沃李诜墓等。山东地区的主要有德州发现的太子中庶子高道悦墓,淄博发现的青州刺史崔鸿夫妇墓、济州刺史崔鹔墓、员外散骑常侍崔猷墓,等等。关中地区主要有西安邵真墓、固原北魏漆棺墓、彭阳新集北魏墓、华阴县杨舒墓、长安县韦彧墓、韦辉和墓、韦乾墓等。

此时期的胡俑主要可以分为两类。

第一类是镇墓武士俑,其造型夸张,胡状外貌明显,身材较一般俑高大许多,尺寸一般在30~50cm,有时一件,有时两件。从装束看,其一般身着铠甲或披风,头戴兜鍪或风帽。从姿态看,绝大部分为站立俑,有些身材呈现曲线,大部分笔直站立,极少为坐俑。一般左手执盾,或双手拄杖(也有学者认为是长剑),或不执物。其分布地主要以洛阳周边、西安周边、河北地区和山东地区为主。

第二类是一般胡俑,主要分为胡人步兵俑、胡人骑兵俑、胡人侍俑、胡人牵驼俑和西胡俑等。这些胡俑一般尺寸在20~25cm,散见于洛阳周边、西安周边、河北地区和山东地区的北魏墓葬中,一般与镇墓武士俑配套出现。

首先,洛阳及其周边地区。

偃师杏园附近孝明帝熙平元年(516年)洛州刺史元睿墓中,发现残缺的镇墓武士俑一例、胡人侍俑一例。镇墓武士俑身着裲裆铠,头戴圆顶兜鍪,手扶长剑。胡人侍俑头戴小毡帽,身着对襟长衣,腰束带。[31]818-819后者具有西晋遗风。(图31)

2001年洛阳纱厂西路北魏HM555孝明帝正光三年(522年)河涧太守郭定兴墓中,发现镇墓武士俑2件,身着裲裆铠,头戴尖顶兜鍪,不执物。另发现疑似牵骆驼的胡俑1件,头戴棱风帽,身着圆领长袍,腰中系带,高鼻深目。[32]35(图32)

1985年,洛阳孟津先发现4座汉至北魏的墓葬,其中M22为孝明帝正光五年(524年)侯掌墓。其中清理出镇墓武士俑2件,身着裲裆铠,头戴尖顶兜鍪,左手似执棍(已腐朽)。还出土胡俑4件,高鼻深目,络腮胡,身着圆领长袍,腰束带,应为西域胡人。[33]57(图33)

1987年洛阳吉利区发掘出两座北魏墓葬。其中正光五年(524年)吕达墓中发现镇墓武士俑1件,身着裲裆铠,头戴尖顶兜鍪,左手似执棍(已腐朽);西胡俑4件,其容貌服饰均与侯掌墓胡俑相同(图34)。值得注意的是,该墓该出土一枚蓝宝石金戒指,上面有西域人舞蹈的形象。[34]45-47

1990年河南偃师发现两座北魏墓葬,其中一座为孝明帝孝昌二年(526年)染(冉)华墓,另一座为联体砖厂2号墓,墓主不详。其中染华墓出土镇墓武士俑2件,头戴圆顶兜鍪,身着铠甲,外披长袍,双手拄杖(长剑),身材魁梧。同墓还出胡人舞蹈俑,深目高鼻,浓眉,短发卷曲,窄袖胡服,腰束带,缚裤,长马靴,一脚抬起,作舞蹈状。联体砖厂2号墓出土两件镇墓武士俑,头戴圆顶兜鍪,身着明光铠,左手执长盾,身材高大。[35]414-425(图35)

1965年洛阳邙山半坡发现北魏孝庄帝建义元年(528年)元邵墓,其中出土百余件陶俑,包括胡俑多件。[36]218-243其中镇墓武士俑1件,头戴圆顶兜鍪,身着明光铠,左手拄一长盾,右手中空,胡状外貌明显。武士俑2件,头戴圆顶兜鍪,身披披风,双手拄长剑(杖),其中一人容貌比另一人更为夸张、胡化。此外还出土胡俑3件,其中二人为长衣俑,“皆卷发,虬髯,深目高鼻,穿红色圆领大衣,长袴”[36]221,从容貌看为西胡人无疑,可能是粟特人。另一人头发更为卷曲,报告称之为“童俑”[36]221,有些学者将其定为昆仑奴[37]100-108。其姿态为蹲坐,头部埋在膝盖上,头发乌黑,穿红色长袍,着长筒皮靴,腰中系带。(图36)

1989年,孟津北陈村邙山岭头发现一座北魏孝武帝太昌元年(532年)墓,墓主人为瀛州刺史王温。其中发现胡俑多件,除2件头戴圆顶兜鍪、身着明光铠、手执长盾的镇墓武士俑外,还有7件小型武士俑:有四人执盾,三人兵器已佚。此外,有4件披裘俑非常独特,其头戴软巾,身披朱红色裘,双手合抱于胸前,面部有胡状特征。另有1件呈坐姿的胡俑,报告称之为“陶思维俑”。其头戴毡帽,发卷曲,高鼻深目,络腮胡,身着白色圆领窄袖袍,足穿白色高靴,为西域胡人的形象。[38]26-35(图37)

图37 王温墓出土胡俑

图38 杨机墓出土胡俑

图39 西安邵真墓出土胡俑

图40 韦辉和墓、韦乾墓出土胡俑

图41 彭阳新集M1出土胡俑头部

另一座非常重要的墓葬是2005年新发现的位于洛阳市宜阳县三道岭的北魏孝武帝永熙二年(533年)杨机墓,该墓被盗严重,出土的文物大部分收集在洛阳博物馆。其中镇墓武士俑2件。其一头戴圆顶兜鍪,身披明光铠,手扶长盾;另一位头戴风帽,身穿红彩风衣,执长剑(拄杖)。另有22件武士俑均流露出胡状外貌。可以分为三种类型:第一型14件,顶挽髻,髻后扎一倒三角形头巾,身着红色大翻领右衽窄袖衫,挺胸,高鼻深目;第二型4件,外貌装束跟前者同,唯左手执盾。第三型4件,容貌跟前两者同,头戴尖顶兜鍪,身着裲裆铠,左手摸束带。另有4件甲骑具装俑,其中汉人相貌1件,胡人相貌3件。报告称:“均骑马鞍,身披战袍,左手执络,右臂下垂,手执兵器已佚。马头带面帘,身穿铠甲,马尾缠结……胡人面相,头戴毡帽,浓眉大眼,高鼻张口。”[39]64(图38)

洛阳地区的无纪年北魏墓中发现胡俑的,还有偃师联体砖厂M2、偃师杏园M1101、偃师南蔡庄M4、偃师前杜楼M1等。[40]13

其次,西安及其周边地区。

1955年西安西郊任家口发掘出北魏孝明帝正光元年(520年)邵真墓,其中出土有2件陶镇墓武士俑,头戴尖顶兜鍪,身着裲裆铠。[41]62(图39)

2001年西安南郊长安区韦曲村发掘出五座古墓,其中北魏墓两座M4、M5,分别是孝武帝永熙二年(533年)韦辉和墓和永熙三年(534年)韦乾墓,二者为兄弟关系。两墓出土胡人镇墓武士俑4件,M4、M5各出2件,均头戴尖顶兜鍪,身着明光铠,双脚分开,有执盾、不执盾两种。(图40)另外,两墓还出土若干小型武士俑、小冠武吏俑、挽髻缚裤俑、骑甲马俑,也显示出部分胡状特征,但不明显。

同一墓地早年还发现有北魏孝明帝孝昌二年(526年)韦彧夫妇合葬墓21,其中也有镇墓武士俑的出土。

另一个具有典型意义的墓葬是无明确纪年的彭阳新集北魏墓M1,其俑群组合“表现了西晋墓的影响,承袭了西安草厂坡十六国墓的特征,都没有镇墓俑,而以牛车为中心,随葬武士俑、甲骑具装俑、鼓吹俑、侍俑及狗、井、仓、灶等,俑群数量也大致相当,无疑应有比较接近的关系……新集Ml陶俑群中,大部分应是模拟少数民族人物的形象,即所谓的‘胡俑’,这显然与当时活动在固原地区的少数民族有着密切的关系”[42]41-42。从外貌看,虽然有部分胡状特征,但缺乏夸张感,相对较为写实。韦正教授认为该墓具有十六国的特点,不应归为北魏。[43]77(图41)

表1 北魏洛阳时期胡俑配置

再次,河北和山东地区。

河北地区北魏墓中发现的胡俑以镇墓武士俑为主。

1964年河北曲阳发现北魏孝明帝正光五年(524年)营州刺史韩贿墓。其中出土2件镇墓武士俑和2件西胡俑。镇墓武士俑头戴尖顶兜鍪,身着裲裆铠,怒目张口,髭须浓密,手执物已残佚。西胡俑高鼻深目,满脸髭须,头戴带棱圆帽,身穿窄袖左衽长衣,腰部束带,脚穿高统靴,其外貌同洛阳地区元邵墓、吕达墓出土西胡俑非常接近。

1978年河北省吴桥发掘四座古墓,出土大量陶俑,其中M1为北魏墓,M2为东魏墓,M3、M4为北齐墓。M1北魏墓中发现头戴尖顶兜鍪、身着裲裆铠的镇墓武士俑2件,其外貌同韩贿墓中武士非常接近。(图42)

图42 河北韩贿墓、吴桥M1出土胡俑

图43 山东崔鸿夫妇合葬墓、M10出土胡俑

山东地区的北魏墓葬发现不多,以淄博崔氏家族墓地为主。其中北魏时期的有孝武帝孝昌元年(525年)崔鸿夫妇合葬墓M1和不晚于525年的临淄M10。崔鸿夫妇合葬墓出土2件头戴尖顶兜鍪、身着裲裆铠的武士俑。M10的2件镇墓武士俑,是目前北魏时期仅见的坐姿镇墓武士俑,报告称其“浓眉大眼,高鼻上翘,连鬓胡须。戴胄,护耳上翻;披甲,后背有璎珞;左手残,右手持棒状物,已残缺。右腿后曲,左腿前伸,缚膝,穿靴。通高31厘米”[44]238。(图43)

图44 东魏北齐时期邺城周边的镇墓武士俑:(1)高雅墓,(2)赵胡仁墓,(3)茹茹公主墓,(4)元良墓,(5)崔昂墓,(6)尧峻墓,(7)湾漳大墓,(8)绍隆夫妇合葬墓,(9)河北吴桥M3,(10)贾进墓,(11)范粹墓,(12)高润墓

综上所述,北魏洛阳时期墓葬中的胡俑是非常复杂的。镇墓武士俑虽然其铠甲、兜鍪样式均有不同,但依然是胡俑的主要载体。洛阳地区北魏墓葬中,西胡俑几乎成为一种常见配置,主要表现为牵马(骆驼)或侍从,还有表现类似胡腾舞的舞蹈俑。同时,小型胡人武士俑、甲骑具装俑、风帽风衣俑也开始出现。西安地区周边、河北和山东地区北魏墓葬中的胡俑相对较简易。从胡俑的甲胄看,尖顶兜鍪、身着裲裆铠最为常见,后期裲裆铠有向明光铠转化的趋势,尖顶兜鍪有向圆顶兜鍪转化的趋势。具体配置详见表1。

四、东魏北齐、西魏北周时期的胡俑

北魏政权自孝明帝武泰元年(528年)河阴之变后变得朝不保夕。孝武帝永熙三年(534年),高欢立孝静帝,将都城迁至邺城,史称东魏。天保元年(550年)高洋自立为帝,北齐建立,至承光元年(577年)为北周所灭。东魏北齐时期共有44年。从考古发现看,东魏北齐时期的墓葬主要集中在邺城和晋阳两大区域,山东地区也有少量北齐墓葬。这一时期的胡俑程式化更为明显,胡俑依然以镇墓武士俑为主。北齐社会的西胡化风气浓郁,西胡俑的数量依然很多,这也是对北魏墓葬传统的继承。

永熙三年(534年)孝武帝从洛阳逃至长安投奔宇文泰,次年为其所弑,元宝炬被立为帝,史称西魏。22年之后,宇文觉即位,建立北周。577年北周灭北齐,四年之后北周外戚杨坚代周,建立隋朝。西魏北周时期共有48年。考古发现中的北周墓葬主要集中在西安周边与宁夏固原附近。墓葬中的胡俑相对简单,以镇墓武士俑为主,也有西胡俑的发现。

第一,东魏北齐时期。

东魏、北齐的墓葬主要分布在三个区域,分别是邺城周边、晋阳周边和山东地区。

首先,邺城周边。

邺城周边的东魏北齐墓发现很多,大部分都有胡俑的发现,按照时间排序如下:孝静帝天平四年(537年)高雅墓22、天平四年(537年)元祜墓23、武定二年(544年)河北赞皇李希宗墓24、武定五年(547年)河北磁县赵胡仁墓25、武定五年(547年)河北景县高长命墓26、武定八年(550年)河北磁县茹茹公主墓27、北齐文宣帝天保四年(553年)河北磁县元良墓28、废帝乾明元年(560年)湾漳北朝壁画墓29、后主天统元年(565年)河北平山崔昂墓30、天统二年(566年)尧峻墓31、天统四年(568年)和绍隆夫妇合葬墓32、后主武平二年(571年)贾进墓33、武平二年(571年)河北黄骅常文贵墓34、武平六年(575年)范粹墓35、武平七年(576年)高润墓36、河北景县封氏墓37、河北吴桥M338、安阳固岸墓地M239等。

其中发现的胡俑大致可以分为三种类型。

第一类,镇墓武士俑。东魏北齐时期的武士俑大多为身着明光铠、头戴圆顶兜鍪的样式,其样式同北魏晚期的元邵墓、王温墓、杨机墓中镇墓武士俑接近,均为执盾俑,主要有高雅墓、赵胡仁墓、茹茹公主墓、元良墓、崔昂墓、尧峻墓、湾漳大墓、和绍隆夫妇合葬墓、河北吴桥M3、贾进墓、范粹墓、高润墓、安阳固岸墓地M2。(图44)这也表现出东魏北齐时期胡人武士俑的趋同性和程式化。

图45 东魏北齐时期邺城周边的西胡俑:(1)元祜墓,(2)赵胡仁墓,(3)(4)茹茹公主墓,(5)和绍隆夫妇合葬墓,(6)范粹墓,(7)高润墓,(8)(9)河北吴桥M3

第二类,西胡俑。东魏北齐时期的西胡俑是对北魏后期侯掌墓、吕达墓、元邵墓等出土的西胡俑的继承和效仿,大多表现为头戴小帽、头发卷曲、高鼻深目的西胡人形象,很可能是以粟特人为蓝本塑造的。但其发现数量明显少于镇墓武士俑。其中,右手抬起的俑很可能是牵马(驼)俑。(图45)元祜墓、赵胡仁墓、茹茹公主墓、绍隆夫妇合葬墓、范粹墓、高润墓中均有此类西胡俑的出土,其中茹茹公主墓西胡俑有两种样式。河北吴桥M3虽没有完整西胡俑出土,却发现有两类西胡俑的头部,其中二式头饰怪异,报告称其“戴有竖条纹的皮软盔(无顶),前沿尖起,头顶外露,盔两侧结于脑后”[45]31。

图46 东魏北齐邺城周边的其他胡俑:(1)和绍隆夫妇合葬墓,(2)常文贵墓,(3)高润墓,(4)茹茹公主墓,(5)湾漳大墓

第三类,其他胡俑。安阳北齐和绍隆夫妇合葬墓和河北黄骅常文贵墓中均出土有小型胡人武士俑(或称胡人执事俑),其特征为高鼻深目,头戴尖顶兜鍪、身着裲裆铠,左手下垂,右手作执物状。(图46-1、46-2)高润墓出土4件胡风帽俑,头戴风帽,身穿圆领窄袖长袍,双手拢于胸前或腹部。(图46-3)

另一个重要的例子见东魏茹茹公主墓中发现的所谓“萨满巫师俑”。报告称其“头戴红色浑脱帽(毡帽),身穿圆领广袖红色曳地长袍,左手持锯齿状法器,右手向前抬起,作婆娑起舞状。(图46-4)这位老者形象,长须飘洒,笑容可掬,神态生动自然。类似形象曾见于河南邓县北朝彩色画像砖上。又美国波士顿美术馆收藏的一件北朝舞蹈老人俑”[46]14。笔者以为,这老人虽然没有高鼻深目的特征,然萨满教为鲜卑旧俗,故此人为鲜卑人可能性较大。湾漳大墓也有类似俑的发现,只是其手上并无法器。(图46-5)

其次,晋阳周边。

晋阳为北齐之副都,也是高欢军事集团起家之地。晋阳周边的北齐墓时有发现,其中有胡俑发现的墓葬按时间排列如下:文宣帝天保四年(553年)贺拔昌墓40、天保六年(555年)侯莫陈墓41、孝昭帝皇建元年(560年)贺娄悦墓42、武成帝河清元年(562年)库狄迴洛墓43、后主天统元年(565年)张海翼墓44、天统二年(566年)窦兴墓45、天统三年(567年)库狄业墓46、后主武平元年(570年)娄叡墓47、武平二年(571年)徐显秀墓48、太原南郊北齐壁画墓49等。

晋阳周边胡俑大致亦可分为三类。

第一类,镇墓武士俑。北齐晋阳周边镇墓武士俑同邺城地区同类俑变化不大,身着明光铠,头戴圆顶兜鍪,但出现了执长盾和不执盾两种样式。不执盾者主要见于张海翼墓和徐显秀墓(图47-5、47-10)。头戴折翻风帽仅见一例2件,出自库狄业墓。(图47-7)

第二类,胡人武士俑。晋阳地区的北齐武士俑,除镇墓武士俑均为胡俑外,其容貌大都流露出粗犷、浓眉大眼的特点,但因其高鼻深目的特征不明显,并不能全部断为胡俑。但后主天统三年(567年)库狄业墓中出土的几种武士俑,流露出较为明显的高鼻深目的特征,如三棱风帽披风俑、圆顶兜鍪披风俑和三棱风帽明光铠俑等。(图48)

第三类,其他胡俑。其他胡俑以西胡俑为主,其中劳役俑一例,见娄叡墓。该俑“圆形白脸,高鼻,深目。穿窄袖紧身右衽短褐,白袴。右手握拳向上高举,可能为拉马、驼的役夫,形象似西域人”[47]8。(图49-1)另有鼓吹、杂技、舞蹈胡俑,均非常具有民族特色,目前见三例,分别是贺拔昌墓发现的鼓吹骑俑、杂技俑和库狄迴洛墓出土的舞蹈胡俑。鼓吹骑俑为一披发、辫发(分十三辫)的人物骑在马上,右手执缰,左手置于嘴边作吹口哨状(图49-2)。这种发饰不见于汉人,参考北周安伽墓、隋代虞弘墓中的披发胡人形象,可能是突厥人形象。杂技俑头戴三棱帽,头发卷曲,浓眉高鼻,身着红色窄袖紧身衣,衣袖口外折,腰部束带,脚蹬长靴,右手按于腰带处,左手微曲作执物状。(图49-3)葛承雍先生对该俑持有不同看法,他结合唐永泰公主墓出土的类似陶俑,认为这件是骑马俑的残件,这类胡人骑马俑可能为西域贡使。[48]110-116库狄迴洛墓出土的舞蹈胡俑,其服饰略同于东魏茹茹公主墓出土的萨满巫师俑,均头戴鸡冠帽,唯独其动作夸张,袖口宽大,张开双臂正在舞蹈。其形象较茹茹公主墓出土巫师更为瘦削,鼻子高挺,可能为鲜卑人。(图49-4)

图47 晋阳北齐时期的镇墓武士俑:(1)贺拔昌墓,(2)侯莫陈墓,(3)贺娄悦墓,(4)库狄迴洛墓,(5)张海翼墓,(6)窦兴墓,(7)库狄业墓,(8)娄叡墓,(9)(10)徐显秀墓,(11)(12)太原南郊北齐壁画墓

再次,山东地区。

山东地区东魏北齐墓葬发现数量不多,但也有胡俑的出土。主要有东魏孝静帝元象元年(538年)临淄崔混墓50、孝静帝兴和三年(541年)高唐房悦墓51、济南东八里洼壁画墓52。

其中,崔混墓出土有风帽胡人武士俑,东八里洼壁画墓出土有镇墓武士俑和执盾武士俑(尺寸较小)、西胡(牵马、驼)俑,其样式均与邺城和晋阳胡俑一致,并无创新和特别之处。(图50)

综上所述,东魏北齐时期胡俑的样式比较固定。以邺城、晋阳和山东地区为主要分布地区,镇墓武士俑依然占据主要位置,以圆顶兜鍪和明光铠、执盾者为主要样式。西胡俑数量次之,以劳役和牵马(驼)俑为主,出现少量的鼓吹、杂技、舞蹈的胡俑。其中首次出现了披发的突厥人形象。另有服饰怪异的萨满教巫师出现,目前已经发现两种不同的样式,一种为舞蹈,一种为手持锯齿状法器。这是东魏北齐时期胡俑的新变化。具体配置详见表2。

图48 晋阳北齐时期的胡人武士俑

图49 晋阳北齐时期的其他胡俑:(1)娄叡墓,(2)(3)贺拔昌墓,(4)库狄迴洛墓

第二,西魏北周时期。

西魏、北周的墓葬主要分布在两个区域,即西安周边和固原地区。

首先,西安周边。

西安是西魏、北周的首都,周边的高等级墓葬多有发现,大都有胡俑的出土。主要墓葬按照时间排序如下:西魏文帝大统六年(540年)赵超和王夫人合葬墓53,大统十年(544年)侯义墓54,废帝元年(552年)舒史君墓55,北周武帝保定四年(564年)拓跋虎墓56,武帝建德四年(575年)叱罗协墓57,建德五年(576年)王德衡墓58,武帝宣政元年(578年)莫仁相墓59,建德七年(578年)宇文俭墓60,宣政元年(578年)北周武帝孝陵61,宣帝大成元年(579年)尉迟运墓62,高望堆西魏墓63,汉中崔家营西魏墓64,西安韦曲塔坡村北周M365,西安洪庆北周M7、M866,等等。

其中胡俑的发现大致可以分为三种类型。

第一类,镇墓武士俑。镇墓武士俑是西魏北周时期墓葬中常见胡人形象的载体。从其形象看,大致可以分为两个时期。西魏时期的镇墓武士俑,一般头戴圆顶兜鍪,身着短袍或铠甲,身体一般呈弯曲形,面部夸张狰狞,以西魏文帝大统六年(540年)赵超和王夫人合葬墓、大统十年(544年)侯义墓和废帝元年(552年)舒史君墓中的镇墓武士俑为代表。进入北周后,这一样式不再流行。在北周武帝保定四年(564年)拓跋虎墓中,镇墓武士俑的盔式已经变为尖顶兜鍪,身体的S形弯曲也消失了。随后这种尖顶兜鍪还屡见于武帝建德七年(578年)宇文俭墓、宣政元年(578年)北周武帝孝陵、西安洪庆北周墓M7等中。但在宇文俭墓和西安洪庆北周墓M7、M8中,还出现了圆顶兜鍪但头顶中央有一道脉纹的盔式,这一样式同北齐同时期的镇墓武士俑基本一致。M8的武士俑还采用了北齐常见的明光铠,表现出了北齐、北周武士俑在服饰上的趋同性。(图51)

第二类,西胡俑。西胡俑在西魏北周时期也是比较流行的品种,大致可以分为三种类型。一是披发胡俑,这类胡俑高鼻深目,头发自然伸展在脑后,呈披发状。在北齐贺拔昌墓的鼓吹骑俑中,也有此类披发胡人出现,可能是当时取代柔然控制漠北的突厥人的形象。在西魏侯义墓、高望堆西魏墓中也有发现。二是女性西胡俑,这种俑非常少见。高望堆西魏墓中出土有2件头顶双髻、高鼻深目、身着朱红色交领袒胸左衽大袖衫的女立俑。三是北周墓中的西胡俑,已经演变成头戴平顶小帽的样式,可见宇文俭墓、西安洪庆北朝墓M7、叱罗协墓、王德衡墓中发现的几例。其服饰、帽饰甚至手势完全相同,容貌具有粟特人的特点。(图52)

图50 山东地区东魏北齐时期的胡人武士俑:(1)崔混墓,(2)-(4)东八里洼壁画墓

另外,笔者在西安博物院参观时发现一件绿釉饮酒胡俑(1979年陕西西安市南郊草场坡出土),遗憾的是未找到发掘报告。该俑为一头戴尖顶帽的高鼻深目、络腮胡的胡人坐在地上,左手和双膝夹住一个捆好的长方形酒壶,右手自然搁置在右膝上。胡人身穿右衽交领袍,衣上施绿釉,面部和帽子未施釉,露出红陶的自然色,面向左方微倾,刻画写实生动。可见此时艺术家的雕塑功底很扎实。(图53)

表2 东魏北齐时期胡俑配置

第三类,其他胡俑。主要种类有胡人武士俑、胡人小冠俑、胡人骑马鼓吹仪仗俑、胡人甲骑具装俑等,基本涵盖了各个品种。这些胡俑一般和汉俑同出,身材魁梧,面部宽大,带有北方游牧民族的特点,可能大部分描绘了鲜卑族的容貌,是对西魏北周时期关陇集团武人的生动刻画,也有一些文吏散见其中。主要见于舒史君墓、高望堆西魏墓、西安南郊北周墓M3、西安洪庆北朝墓M7等。其中,圆顶兜鍪与明光铠的组合较为常见,也流露出东魏北齐的武士俑的影响。(图54)

其次,固原地区。

宁夏固原是北朝时期丝绸之路的重要据点,其北朝墓葬基本都集中在北周时期。其中有胡俑发现的墓葬主要有武帝保定五年(565年)宇文猛墓67、武帝天和四年(569年)李贤墓68和武帝建德四年(575年)田弘夫妇合葬墓69等。

以李贤墓为例,墓中清理出255件陶俑,从甬道东部的陶俑看,排列位置大致清楚。队列第一排是镇墓兽,第二排有2件镇墓武士俑位于队伍前,分别头戴圆顶和尖顶兜鍪,身着锁子甲,身材健硕,表情夸张,“以后依次排列具装甲骑俑、风帽俑、武官俑、女官俑、文吏俑各一排,骑马俑两排,间置男胡俑、女侍俑”[49]5。(图55)李贤墓中最引人注目的文物是一件鎏金银胡瓶,我们将在后续章节进行论述。

综上所述,西魏北周时期胡俑的样式相对东魏北齐而言略显简单,以西安、固原为主要分布地区,镇墓武士俑依然占据主要位置。西魏时期以圆顶兜鍪的武士俑为主,进入北周后,尖顶兜鍪者增加,多数执盾。西胡俑数量次之,出现了以突厥人、粟特人为蓝本的西胡俑和女俑。队列中还出现了胡人武士俑、胡人小冠俑、胡人骑马鼓吹仪仗俑、胡人甲骑具装俑等,其中的骑兵俑是对十六国至北魏时期西安地区同类俑种的继承。具体配置详见表3。

图51 西魏北周时期西安周边的镇墓武士俑:(1)赵超和王夫人合葬墓,(2)侯义墓,(3)舒史君墓,(4)拓跋虎墓,(5)莫仁相墓,(6)(7)宇文俭墓,(8)北周武帝孝陵,(9)(10)洪庆北朝墓M7,(11)洪庆北朝墓M8

除了上述有具体出土地点的北朝胡俑外,尚有一些流散在世界各大博物馆中的北朝胡俑。由于条件限制,不能一一穷尽,只能拣选一两例重要者加以论述。

大英博物馆保存有一件相当典型的北朝胡人牵牛车俑(Modelofabullockcartinceramicwithdarkbrown glaze),为大英博物馆1925年入藏的展品。这件文物为深褐色釉陶材质,在大英博物馆的记录中标为“北中国”,时代标为“六朝时期”,高42cm,长54.5cm。葛承雍先生认为,北朝到隋唐艺术造型中屡屡出现的牛车辕旁胡人侍立俑,实质是“辨名品、表贵贱、彰尊卑”的写实现象。[50]46遗憾的是,这件俑属早年流出,没有出土记录,同类物品也未见出土,真伪不详。

又,上文提到,美国波士顿美术馆曾展览过一件北朝舞蹈老人俑70,后被波士顿美术馆证实是美国纳尔逊美术馆的藏品。[51]21其形象同库狄迴洛墓、磁县湾漳北齐大墓、茹茹公主墓中的萨满巫师俑形象基本一致。目前此类胡俑共发现有4件。

五、魏晋北朝胡人图像的外貌和族属

魏晋北朝胡人图像所反映出的胡人外貌和族属的问题,是非常复杂的。3~6世纪的中国北方民族中,除了入主中原并建立政权的匈奴、羯、羌、氐、鲜卑外,还有卢水胡、屠各、小月氏、稽胡等杂胡,北方游牧民族中的柔然、铁勒、高车、突厥等,以及西胡各族。这些民族中,匈奴中的一部分、羌、氐和鲜卑应属于蒙古人种,其容貌同今日汉人差别不大。而匈奴别部的羯族、小月氏等胡人,应兼具蒙古人种和高加索人种的特征。而本时期大量入华的西胡人,如嚈哒人、萨珊波斯人、粟特人、大食人等,则应以高加索人种为主。

表3 西魏北周时期胡俑配置

以往的研究者,往往习惯于将某些胡人图像的种族定位得比较精确,但由于图像本身存在一些含糊性和争议性的问题,且受制于艺术家的能力和图像的载体,本文主张对魏晋北朝胡人图像与其族属的对应限制在一定的范围内,不应十分精确。因考古发现中的胡人图像,既有比较写实的成分,也有虚构和艺术加工的成分。这需要我们采用二重证据法和“图文互释”的方法加以论述。

(一)容貌

魏晋北朝胡人图像中胡人的外貌,大致可以分为三种类型:第一种可以称为北方草原系统的容貌,以宽大的面颊、高颧骨为主,主要以蒙古人种为代表。另一种可称为西胡系统的容貌,以高鼻、深目、多须为主,以粟特胡人为代表。第三种可以称为北朝“程式化”的胡人,其容貌特征以圆睁的大眼、茂密的髭须、高颧骨、大而高耸的鼻子、略带狰狞的表情为主。这类胡人主要见于北朝镇墓武士俑,经过多年的发展,已经变成了程式化的作品,表达了北朝人对泛化的“胡状”外貌的理解和塑造。这种容貌的蓝本,最早见于汉代,似与北印度人的容貌有关。

图52 西魏北周时期西安周边的西胡俑:(1)侯义墓,(2)-(4)高望堆西魏墓,(5)宇文俭墓,(6)洪庆北朝墓M7

曹魏墓葬中尚未有胡人图像发现。西晋时期,胡人图像再次出现,表现出对汉代胡人图像的继承。西晋胡人图像以杂居在长城内外、为汉人所熟悉的后世所谓“五胡”为蓝本,主要表现在西晋镇墓武士俑上。这类武士俑,一般一手执盾,一手高举,头上有高耸的锥髻。我们注意到,“五胡”中,羯族的容貌是以高鼻深目为主要特征的。《晋书·石勒载记上》称石勒“年十四,随邑人行贩洛阳……父老及相者皆曰:‘此胡状貌奇异,志度非常,其终不可量也’”,可见羯族石勒的外貌同汉人差异非常大。这种“生有异征”的容貌也是石勒摆脱奴隶身份获得自由的原因。后赵兴起所凭靠的“十八骑”中,有夔安、支雄、呼延莫、支屈六等人的姓氏为胡姓,另三人为刘姓,有匈奴之嫌。尤其是“支”姓,汉晋时期为大、小月氏的姓氏,而月氏人是具有高鼻深目的特征的。关于这一点,唐长孺先生在《魏晋杂胡考》一文中论述甚详,此处不加赘言。71

胡人镇墓武士俑并非西晋时期才出现的。首都博物馆“楚风汉韵——南水北调中线工程渠首水源地南阳文物展览”展出了东汉时期墓葬中的此类面貌狰狞的镇墓胡俑。南阳博物馆和南阳市文物考古所各藏一件胡人镇墓俑,前者出土于南阳西关苏家大坑西岸,后者出土于南阳市三川工地40号墓。二者同西晋镇墓武士俑存在明显的传承关系。后者除了高鼻深目、高颧骨的特点外,还有两颗獠牙,突出表现了其凶悍的特征,可见胡人武士俑并非写实的作品,而是明显经过了艺术加工。(图56)西晋胡人武士俑是对东汉此类胡俑的继承和发展,只是东汉时此类胡俑多集中在南阳地区,而西晋时则扩展至整个中原地区,甚至远及江南。

河西地区魏晋墓中的胡人图像中,胡人的容貌变化很大。如甘肃高台地埂坡晋墓中的胡人虽然头戴典型的尖帽,但并不高鼻深目,只是胡须茂密,头发卷曲。而另外一些胡人高鼻深目,却没有髭须。大部分的胡人容貌同汉人差别不大,可知河西地区的胡汉杂居已久,其血统和习俗已经相互交融。

十六国虽然是五胡和杂胡建立的政权,但十六国的胡人图像发现很少。面目狰狞的镇墓武士俑可见西安北郊经济技术开发区顶益制面厂出土者,头戴风帽,呈现出西晋向北朝过渡的特征。面部清秀、仅仅高鼻的胡俑可见咸阳平陵十六国墓葬中发现的吹角骑马俑和侍女俑。十六国时期,胡汉关系异常复杂。石勒视羯族为国人,地位在汉人之上。而前秦和后秦都是汉化程度较高的政权,氐族、羌族本身都是蒙古人种,同汉人在相貌上差别不大。因此十六国墓葬中狰狞的胡俑,继承了汉晋传统中的镇墓意义,反而咸阳平陵十六国墓中的侍女俑,长鼻高耸,脸稍方圆,与汉人明显不同,表明草原系统胡人身份的提高。其余各处的十六国墓葬中的胡俑主要流露出西晋遗风。

北魏时期的胡人图像以胡俑和墓室壁画为代表。从容貌看,平城时期的胡人武士俑相貌粗鄙、夸张,鼻子硕大,孔武有力。进入洛阳时期后,胡人外貌的程式化增强。有些胡俑北方游牧民族特点较强,表现在大脸盘、高颧骨上。西胡俑数量虽然不多,但是已经表现出卷发、虬髯、鼻子硕大等特点,但面目并不狰狞。宋绍祖墓和大同雁北师院M2中出土了一些伎乐胡俑,有人认为具有粟特人特征72,笔者认为应存疑。其面部宽大,鼻梁较高,但并无须髯,头戴圆顶小帽(鲜卑帽),同时具有草原特征和西胡特征。种族为粟特人的胡俑,一般留有胡须且头发卷曲,因此,其族属还有待进一步研究,而从其强烈的草原特征看,也有可能是北方柔然或西北嚈哒中具有西胡血统的一些杂胡。

图53 北朝绿釉饮酒胡俑,笔者摄于西安博物院

东魏北齐、西魏北周的胡人图像中,传统的面目狰狞、夸张的镇墓武士俑逐渐形成固定模式,其在陶俑队列中的位置位于队首。另一方面,西胡俑同样流露出程式化的趋势,面容平和,头发卷曲,多须髯,多为执事俑或牵马(驼)俑。晋阳、西安周边的胡俑则表现出较强的草原特征,应该同六镇势力中草原游牧武士数量增加有关。北朝后期发现有四例所谓“萨满巫师俑”,其手执物表明其宗教身份,但其容貌特点几乎均为“鲜卑—汉”式,并无强烈的草原与西胡风格,可见纯正鲜卑族的西胡因素并不强烈。

总的来说,魏晋北朝胡人的容貌特征可分三类,分别是草原系统、西胡系统和程式化的狰狞类型。首先,草原系统的胡人,多在北朝中后期靠近北方草原的地域出现。平城时期的胡俑和北齐晋阳、北周西安附近的胡俑中常见草原系统的胡人图像,这是代北、并州地区北镇势力中胡人族群占据上风的图像表现。而此类胡人图像在北魏洛阳时期墓葬中几乎不见。其次,西胡系统的胡人,从魏晋至北朝后期一直承续不绝。其一般面容平和,态度恭顺,以鬈发或剪发、高鼻、深目、多须为特点,符合其侍从或商贾的身份。但是由于西胡种群众多,单单是这些特征并不能准确表现其族属,还需要结合发饰和帽式进行综合判定。再次,程式化的狰狞胡人,继承了东汉以来汉族视野中的胡人图像传统,大都具有某种宗教意味,或为镇墓、守护之用。这类胡人图像并不准确表明某个特定的种族,而表现为一种程式化的、想象中的胡人形象。这种造型夸张、面目狰狞的胡人,作为程式化的图像一直延续到唐宋、元明之后。

(二)发饰和冠帽

魏晋北朝胡人的发式和冠帽是判定其种族的重要标志。二者相较,又以后者更为重要。

首先,胡人的发式。从图像表现中胡人的发式看,魏晋北朝胡人的发式主要可以分为三类:其一是髡发,其二是剪发,其三是披发。

髡发的例子不多,主要见于河西走廊魏晋十六国时期的壁画砖墓。胡俑中几乎不见。

剪发胡人形象最为常见,主要见于西胡俑。北朝西胡俑的头发大多卷曲,以北魏元邵墓中发现的胡俑和昆仑奴俑为代表。李贤墓出土的鎏金银胡瓶的把手上铸有一高鼻戴帽的胡人图像,帽后也露出短发,被孙机先生认为是嚈哒人。这样其形象就同《职贡图》中的滑国国使对应起来。这说明剪发在中亚胡人中比较常见。

图54 西魏北周时期西安周边的其他胡俑:(1)舒史君墓,(2)-(4)、(6)、(7)高望堆西魏墓,(5)韦曲塔坡村北周墓M3,(8)(9)西安洪庆北朝墓M7

披发胡人例子不多,主要见北齐贺拔昌墓中发现的骑兵俑和西魏侯义墓、高望堆西魏墓中的胡人立俑,其发饰为披发。贺拔昌墓中骑兵俑的头发被精心梳理为十三辫。据《周书·突厥传》记载,突厥本“臣于茹茹,居金山之阳,为茹茹铁工。金山形似兜鍪,其俗谓兜鍪为‘突厥’,遂因以为号焉……其俗披发左衽,穹庐毡帐,随水草迁徙,以畜牧涉猎为务。贱老贵壮,寡廉耻,无礼义,犹古之匈奴也”[52]649,可知披发为突厥人的习俗。综合考量安伽墓、虞弘墓的类似披发胡人形象,我们可以将其定为突厥人。在安伽墓中,有突厥首领和粟特人会盟及在突厥汗庭宴饮的图像,表明艺术家可以对不同胡人族群的特征进行区别。突厥人崛起的时间为北朝后期,故以披发为特征的突厥人形象出现的时间不早于东魏北齐时期。

图55 固原李贤墓出土陶俑,笔者摄于宁夏回族自治区博物馆

图56 南阳出土东汉胡人镇墓武士俑,笔者摄于首都博物馆

图57 魏晋南北朝"中间带一竖纹"的尖顶帽胡俑。南朝:(1)南京江宁上坊孙吴墓,(2)长沙郊区晋墓,(3)江陵纪南区黄山村南朝墓;北朝:(4)310国道三十里铺晋墓,(5)河南博物院藏,(6)甘肃高台地埂坡晋墓

其次,胡人的冠帽。从图像出发,本时期胡人的冠帽主要可以分为两大类:第一类,普通的帽,又可以分为尖顶帽、平顶帽、风帽、鲜卑帽等;第二类,武士的冠,即兜鍪,主要有尖顶兜鍪、圆顶兜鍪。

邢义田教授早就指出,汉代胡人图像中,帽式是区分其种族的重要特征。他将帽式分为三类,分别是单纯的尖顶帽、带护耳的尖顶帽和带飘带的尖顶帽。[53]297-299进入魏晋后,这种影响在胡人图像中依然可见。西晋墓中有一类头戴尖顶小帽、双手合于胸前的胡人侍俑,其胡状容貌大都不明显。但河南博物院藏的头戴中央带竖纹的尖顶帽的胡俑,其头发卷曲,高鼻深目,明显是西域胡人的形象,具有明显的“印度—希腊”贵霜人形象的特征。这类头戴尖顶毡帽的胡俑在西晋时期较为稀少,但在河西地区的魏晋画像砖墓中则并不少见。甘肃高台地埂坡晋墓发现两位头戴中有一竖纹的尖顶帽的胡人。这一帽式同南京江宁上坊孙吴墓出土青瓷胡俑和长沙郊区晋墓出土陶俑的帽式完全一致,可见河西地区和长江中下游地区的胡人在服饰上有相通之处,或可证明其族群也具有一致性。前文已经提到,这类头戴中间带一竖纹尖顶帽的胡俑应该主要以大月氏人为蓝本。(图57)

平顶小帽的图像发现较多,主要见于北朝中后期的西胡俑和其他载体上西胡人的图像。孙机先生称其为“嚈哒帽”。它不仅为嚈哒人所用,还为粟特人所喜爱,安伽萨宝在会见突厥首领时即佩戴此种帽式。这类帽式同剪发胡人相组合,几乎占据北朝西胡人帽式的绝大多数。平顶小帽也有很多不同的样式,如瓜皮帽、圆顶小帽、方顶小帽等。

鲜卑人的帽式较为复杂。除了常见的鲜卑帽外,还有三角形头巾、三棱风帽、鸡冠帽、折翻风帽等,用于不同身份的鲜卑人物。这些帽式在东魏北齐时期表现得尤为复杂,可能与不同胡人集团在高欢政权中担任多重角色有关。其中比较有特色的是鸡冠帽,在发掘报告中一般被定为萨满教巫师的帽式,可见库狄迴洛墓及茹茹公主墓出土品。然而湾漳大墓中的萨满帽式又变为了类似三棱尖顶形样式。(图58)

下面论述魏晋北朝胡人武士俑的头饰。早期胡人武士不带冠,主要作高锥形发髻,流行在西晋时期,是对汉代头饰的继承和延续。十六国时期以后尤其是北魏平城时期墓葬中,已经发现有头戴兜鍪的武士俑,其造型为尖顶兜鍪。北魏洛阳时期之后,圆顶兜鍪逐渐在东部地区流行起来,但依然是尖顶和圆顶并存。北魏分裂后,东魏、北齐的镇墓武士俑主要采用圆顶兜鍪的样式,仅有少量武士俑才使用尖顶兜鍪,其尖顶也有所简化。西魏、北周的镇墓武士俑依然以尖顶兜鍪为主,只有少量圆顶兜鍪,但出现了一种圆顶兜鍪上头顶增加一道脉纹的盔式。这种兜鍪样式的变化体现了东魏、北齐和西魏、北周在军事装备上的细小差异。

另有一些胡人武士俑冠式十分奇特。有一类胡人头戴额护,束发,似属于地位较高的仪卫。如北齐湾漳大墓壁画中的仪卫的头饰和河北吴桥M3中出土的胡人武士俑类似(报告称之为“额护”),呈前高后低、中央凸起的三角形。头戴额护的武士形象并不见于西魏、北周的壁画和胡俑中,可能其身份较为特殊。(图59)

另外,胡人女性的头饰也是值得我们注意的。从考古发现看,胡人女性的身份较难断定,其一是数量稀少,其二是胡状因素多为男性所有,女性特征的胡状因素往往不明显,难以区分。十六国北燕石室中曾发现过鲜卑髡发女性壁画,额前有头发被剃掉,顶结双环高髻,面部宽大,正在劳作,有草原之风。咸阳的前秦、后秦墓葬中发现过胡人女侍俑和女坐乐俑,粉面红靥,发髻呈“工”字形高耸,面部方圆,长鼻高挺,面容与同墓所出胡人吹角骑马俑相近,可证其身份为胡人。高望堆西魏墓中发现有2件头顶双高髻的高鼻深目、面盘宽大的胡人女立俑,相貌丑陋。其特征除高发髻与朱色交领袒胸左衽长衫表现出的女性特征外,几乎与男性相同。(图60)73奇怪的是,安伽墓石屏中《出行图》中表现的女性墓主人,除面部略显方圆之外,几乎没有流露出胡状外貌,身着中原式的女性深衣,同汉族并无二致。这一细节可能暗示了安伽的妻室为鲜卑、汉而非西胡,反映了北朝后期的民族融合。

(三)服饰

魏晋北朝胡人服饰主要可以分为袍服和铠甲两类。

图58 北朝后期胡俑的多种鲜卑帽式:(1)(2)北魏杨机墓,(3)(4)北齐库狄业墓,(5)东魏茹茹公主墓,(6)北齐湾漳大墓,(7)北齐贺拔昌墓

西晋时期,袍服武士俑一般身着上襦下裤式的胡服,腰中束带。上襦一般不长,仅仅到腰间,大多数为右衽。西胡俑却为圆领式的套头衫,同样腰中束带。310国道三十里铺村晋墓中发掘出一件青瓷胡人座俑,其肩部生有二犄角,似为东汉遗留西王母焰肩之变体。其胡服的袍袖、胸口均装饰有花瓣纹,似为点缀在服饰上的金属缀片,这类缀片在阿富汗黄金之丘大月氏墓葬中曾有发现。铠甲武士俑则主要身着鱼鳞铠,这种铠甲明显受到西方的影响,防御能力较强。

十六国胡俑中开始出现风帽和披风,这类风帽、风衣胡人形象最早可见汉代匈奴胡俑,后来成为鲜卑武士的配套装束。北魏平城时期的胡俑,有些身着交领对襟的胡服,其长度长至膝盖,腰中束带,以大同雁北师院宋绍祖墓出土胡俑为代表。北魏洛阳时期常见的武士铠甲类型为裲裆铠,其上缀有鳞形甲片,同时出现了明光铠。明光铠也是由西方传入中国的,其主要特征是胸前左右各有一面巨大的护胸甲。有些胡人武士依然披着厚重的披风,威风凛凛,主要为了抵御北方寒冷的天气。西胡俑的服饰依然是以紧窄贴身的圆领衫为主,腰中束带。北魏分裂后,明光铠逐渐取代裲裆铠成为主流。在北齐晋阳地区的胡俑中,披风依然流行。西胡俑的服饰变化不大。目前发现的四例萨满巫师俑,均身着西胡式的长袍,圆领,但腰中不束带,袍子相对较为肥大。库狄迴洛墓中的巫师俑,衣服的袖口异常宽大,应为特制。北朝后期胡人服饰开始出现了《职贡图》中波斯国使、呵跋檀国使、胡密丹国使、白题国使穿着的带尖翻领的袍服。

图59 头戴额护的鲜卑武士:(1)北齐湾漳大墓,(2)河北吴桥M3

图60 胡人女性发饰:(1)朝阳北庙村1号石室壁画墓,(2)咸阳平陵十六国墓,(3)高望堆西魏墓

(四)族属

魏晋北朝胡人的族属是一个复杂的问题。林梅村教授将中国十六国至隋唐时期的西北少数民族按照语系分为四个系统:“月氏、塞人、粟特、羯胡属于西胡,讲印欧语系的语言;氐、羌、党项、吐蕃属于西羌,讲汉藏语系的语言;匈奴、乌桓、鲜卑、柔然、吐谷浑属于东胡,讲阿尔泰语系蒙古语族的语言;鲜虞、丁零、敕勒、突厥、回鹘、黠戛斯属于北狄,讲阿尔泰语系突厥语族的语言。”[54]167然而,学术界对中古时期北方胡人族属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文献角度,如何将考古中的胡人图像同族属对应起来,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以往的研究者在论述此问题时,往往取其两端,或将其简单分为杂胡和西胡,或精确至具体国别,如龟兹、于阗、嚈哒、粟特、波斯、大食。笔者以为,对胡人族属的判定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既不能失于宽泛,又很难过于精确,应先定人种,再定种族,最好辅助以文献学、语言学和体质人类学的证据,如墓志所载的墓主家族的信息和人骨的特征等。

我们首先要对人种进行区分。西胡人的种族主要为高加索人种,即白种人,可以分为阿兰种、吐火罗种、大月氏种等不同族群,也有黄、白混血,如突厥人、匈奴人。入主中原的“五胡”,即匈奴、羯、羌、氐、鲜卑,加上史书中频现的卢水胡、屠各、稽胡等杂胡中,也有白种人分支,如羯族,更多的是蒙古人种,鲜卑、乌桓之类的东胡人,并不显示出强烈的高鼻深目的胡状特点,颇值得我们注意。

魏晋伊始,北方的胡人图像延续了汉代胡人程式化的特征,难以精确定出其种族。此时西胡人的蓝本依然以头戴尖顶帽的贵霜(大月氏)人形象为主,少量胡人形象显示出希腊化因素,有来自犍陀罗地区之疑,但大多数只能视为“杂胡”。十六国中的羯族虽然建立过政权,但是西胡因素在十六国墓葬中并不强,反而是以鲜卑人为代表的北方草原因素在东北和河西地区均有表现。北魏建立后,墓中随葬西胡俑逐渐成为惯例,一般以伎乐杂耍、执事俑或牵马(驼)俑最为常见,表现出鲜卑人同西域密切的关系。东魏北齐、西魏北周时,随着鲜卑武人集团中反对汉化势力的增强,东西两大政权均有不同程度的“西胡化”倾向,胡人图像中的西胡因素增强。此时的胡人图像中,粟特人占据了比较大的比重。从考古材料中看,粟特人为代表的西胡人在北朝政权中担任一定的官职,其携带来的火祆教信仰,对中国上层统治者的审美志趣和艺术影响很大。

五胡中,匈奴的大部,取代匈奴称雄草原的鲜卑人,以及川、陕、陇地活跃的羌人、氐人,同属于蒙古人种,从容貌看同汉人差别并不大。故而从图像出发对其具体种族的判定有一定的难度。孙彦曾撰文论述河西魏晋墓葬中的“羌女”形象,将披发女性定为羌女,[55]233可备一说。《后汉书·西羌传》载:“羌胡被发左衽。”《魏略·西戎传》云:“(氐族)其妇人嫁时着衽露,其缘饰之制有似羌,衽露有似中国袍。皆编发。”《三国志·乌丸传》记:“鲜卑……其言语习俗与乌丸同……常以季春大会,作乐水上,嫁女娶妇,髡头饮宴。”可知羌、氐、鲜卑虽各有其民族特点,但风俗类似,不易区分。本文在论述以上胡俑的容貌、发式、帽式与服饰时已有论述。披发习俗为北方游牧民族常有,自两汉之际的匈奴始,汉晋之西羌、隋唐之突厥大都采用此种发式,故由此以确定其具体族属。

十六国大多国祚短暂,尚未形成本族文化特色就已然灭亡。故十六国墓葬中胡人图像并不多见,属于汉晋至北魏的过渡。北魏统一了北方,采用了积极的民族政策,缓和了胡汉矛盾。在北方游牧地区,保持旧的部族组织,通过地方豪酋、领民酋长进行管理,吸纳胡人武士担任骑兵,同漠北柔然帝国争雄;而在广大中原地区,采用“离散部落”的政策,使部民成为编民,同时联合汉人大族,利用汉人先进的农耕技术恢复生产。北朝政权对胡汉的不同态度也反映在北朝墓葬艺术中,胡俑和汉人俑同时出现,身份各有侧重。武士俑大多以胡俑为主,面容粗犷,表情凶悍;汉俑大多秀骨清像,面露微笑,受到南朝制像艺术风格的影响。我们注意到,北朝政权中胡人武士俑形象蓝本并非直接取自鲜卑或羌、氐、羯、卢水胡等诸多北方胡人,也并非粟特、波斯等西域胡人,而是继承了汉晋时期程式化的胡人图像,是一种经过艺术加工的、带有夸张和想象的异域人物。值得注意的是,在南北朝之后的隋唐时期,这些胡状外貌的人物大量出现在墓葬中,成为造型夸张的镇墓武士俑;有些被吸纳到佛教中来,成为佛教的天王、力士,并在后世广为流传。此间涉及艺术化或想象中的胡人形象和真实胡人形象的关系问题,无疑值得我们深思。

结论

魏晋南北朝的中国北方墓葬中,由于政权更迭、各地区文化差异较大,墓葬中的胡俑往往在不同的墓葬中呈现出不同的面貌和配置特点,因此对其规律性的研究就变得重要。曹魏墓葬多为薄葬,且发现数量较少,胡俑几乎没有发现。西晋墓葬中的胡俑反映出对汉代胡俑的继承。其分布区域狭小,基本以洛阳为中心,低等级墓葬中的一些胡俑制作得相当粗糙。但西晋胡俑的程式化倾向非常明显,可以精确地分为两种类型:执盾胡人武士俑和胡人侍俑。十六国时期的墓葬发现不多,胡俑也较少,对西晋的沿袭较为明显。北魏平城时期的墓葬中,胡人形象粗鄙而夸张。北魏迁都洛阳之后,情况发生了变化。镇墓武士俑的胡状外貌成为一种模式,西胡俑开始增加。在一些高等级墓葬中,仪仗队列中往往以胡状外貌夸张的甲胄武士为首,后面跟随大批仪仗队,形成了北朝墓葬的规制。西胡俑的形象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新兴的粟特人、萨珊波斯人、嚈哒人的形象,逐渐取代了以贵霜为蓝本的头戴尖顶帽的胡人形象。胡俑的题材也出现了新的变化,表现了胡人生活的各个方面,如吹奏、舞蹈、商贾等。东魏北齐、西魏北周虽然是政治和军事上对峙的王朝,但是其墓葬中的胡俑呈现出趋同性。一方面,这是对北魏墓葬制度的继承和发展;另一方面,西域胡人在北朝受到更大重视,传递了多元、多层次的胡汉之间的文化、艺术和宗教交流。

注释:

①葛承雍《北朝隋唐引牛驾车胡俑写实现象》,《中国历史文物》2010年第3期;韦正《魏晋南北朝考古》,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李梅田《魏晋南北朝墓葬的考古学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年;倪润安《南北朝墓葬文化的正统争夺》,《考古》2013年第12期;张志忠《大同北魏墓葬胡俑的粟特人象征》,《文物世界》2005年第6期;宋丙玲《北朝时期的胡人俑》,山东大学东方考古研究中心编《东方考古》(第9集),北京:科学出版社,2012年。

②见李宗道《洛阳16工区曹魏墓清理》,《考古通讯》1958年第7期。

③见洛阳市文物工作队《洛阳曹魏正始八年墓发掘报告》,《考古》1989年第4期。

④见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河南第二工作队《河南偃师杏园村的两座魏晋墓》,《考古》1985年第8期。

⑤见洛阳市文物工作队《洛阳市东郊两座魏晋墓的发掘》,《考古与文物》1993年第1期。

⑥见洛阳市第二文物工作队《洛阳孟津大汉冢曹魏贵族墓》,《文物》2011年第9期。

⑦见刘玉新《山东省东阿县曹植墓的发掘》,《华夏考古》1999年第1期。

⑧见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洛阳唐城队《1984至1986年洛阳市区汉晋墓发掘简报》,《考古学集刊》(7),北京:科学出版社,1991年。

⑨见洛阳市第二文物工作队、偃师商城博物馆《河南偃师西晋支伯姬墓发掘简报》,《文物》2009年第3期。

⑩见山西省考古研究所等《山西运城十里铺砖墓清理简报》,《考古》1989年第5期。

11 见北京市文物工作队《北京西郊发现两座西晋墓》,《考古》1964年第4期。

12 见山东邹城市文物局《山东邹城西晋刘宝墓》,《文物》2005年第1期。

13 见黎瑶渤《辽宁北票县西官营子北燕冯素弗墓》,《文物》1973年第3期。

14 见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所《西安南郊清理两座十六国墓葬》,《文博》2011年第1期。

15 见陕西省考古研究所《长安县北朝墓葬清理简报》,《考古与文物》1990年第5期。

16 见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朝阳市博物馆、北票市文物管理所《辽宁北票喇嘛洞墓地1998年发掘报告》,《考古学报》2004年2期。

17 见崔明利、郝晓菲、魏坚《兴和县叭沟墓地》,内蒙古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编《内蒙古地区鲜卑墓葬的发现与研究》,北京:科学出版社,2004年。

18 见内蒙古文物工作队《内蒙古札赉诺尔古墓群发掘简报》,《考古》1961年12期;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札赉诺尔古墓群1986年清理发掘报告》,《内蒙古文物考古文集》(第一辑),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4年。

19 “西胡”一般指代西域或西域胡人。详见王国维《西胡考上》,载《观堂集林》,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第606页。

20 出土文物情况见古顺芳《大同北魏墓葬乐舞俑初探》,《文物世界》2004年第6期。本文图28亦采自此文。

21 见田小利等《长安发现北朝韦彧夫妇合葬墓》,《中国文物报》1999年11月14日,第1版。

22 见河北省文管处《河北景县高氏墓发掘简报》,《文物》1979年第3期。

23 见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河北工作队《河北磁县北朝墓群发现东魏皇族元祜墓》,《考古》2007年第11期。

24 见石家庄地区革委会文化局文物发掘处《河北赞皇李希宗墓》,《考古》1977年第6期。

25 见磁县文化馆《河北磁县东陈村东魏墓》,《考古》1977年第6期。

26 见河北省文管处《河北景县北魏高氏墓发掘简报》,《文物》1979年第3期。

27 见磁县文化馆《河北磁县东魏茹茹公主墓发掘简报》,《文物》1984年第4期。

28 见磁县文物保管所《河北磁县北齐元良墓》,《考古》1997年第3期。

29 见河北省文物研究所、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磁县湾漳北朝壁画墓》,北京:科学出版社,2003年。

30 见河北省博物馆、河北省文物管理处《河北平山北齐崔昂墓调查报告》,《文物》1973年第11期。

31 见磁县文化馆《河北磁县东陈村北齐尧峻墓》,《文物》1984年第4期。

32 见河南省文物研究所、安阳县文管会《安阳北齐和绍隆夫妇合葬墓清理简报》,《中原文物》1987年第1期。

33 见河南省文物管理局南水北调文物保护管理办公室、安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河南安阳北齐贾进墓》,《考古》2011年第4期。

34 见沧州地区文化局《黄骅县北齐常文贵墓清理简报》,《文物》1984年第9期。

35 见河南省博物馆《河南安阳北齐范粹墓发掘简报》,《文物》1972年第1期。

36 见磁县文化馆《河北磁县北齐高润墓》,《考古》1979年第3期。

37 见张季《河北景县封氏墓群调查记》,《考古通讯》1957年第3期。

38 见河北省沧州地区文化馆《河北省吴桥四座北朝墓葬》,《文物》1984年第9期。

39 见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河南安阳县固岸墓地2号墓发掘简报》,《华夏考古》2007年第2期。

40 见太原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太原北齐贺拔昌墓》,《文物》2003年第3期。

41 见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太原西南郊北齐洞室墓》,《文物》2004年第6期。

42 见常一民《太原市神堂沟北齐贺娄悦墓整理简报》,《文物季刊》1992年第3期。

43 见王克林《北齐库狄迴洛墓》,《考古学报》1979年第3期。

44 见李爱国《太原北齐张海翼墓》,《文物》2003年第10期。

45 见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太原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晋源区文物旅游局《太原开化村北齐洞室墓发掘简报》,《考古与文物》2006年第2期。

46 见太原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太原市北齐库狄业墓》,《文物》2003年第3期。

47 见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太原市文物管理委员会《太原市北齐娄叡墓发掘简报》,《文物》1983年第10期。

48 见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太原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太原市北齐徐显秀墓发掘简报》,《文物》2003年第10期。

49 见山西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太原市文物管理委员会《太原南郊北齐壁画墓》,《文物》1990年第12期。

50 见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临淄北朝崔氏墓》,《考古学报》1984年第2期。

51 见山东省博物馆文物组《山东高唐东魏房悦墓清理纪要》,《文物资料丛刊》第2辑,1978年。

52 见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济南市东八里洼北朝壁画墓》,《文物》1989年第4期。

53 见万晓《新征集陶俑、陶器、砖瓦考略》,《陕西历史博物馆馆刊》2003年第10期。

54 见咸阳市文管会、咸阳博物馆《咸阳市胡家沟西魏侯义墓清理简报》,《文物》1987年第12期。

55 见阮正新《陕西蓝田县发现的西魏纪年墓》,《考古与文物》2006年第2期。

56 见咸阳市渭城区文管会《咸阳市渭城区北周拓跋虎夫妇墓清理记》,《文物》1993年第11期。

57 见贠安志编著《中国北周珍贵文物——北周墓葬发掘报告》,西安: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1993年,第10-36页。

58 见贠安志编著《中国北周珍贵文物——北周墓葬发掘报告》,第36-57页。

59 见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北周莫仁相、莫仁诞墓发掘简报》,《考古与文物》2013年第3期。

60 见陕西省考古研究所《北周宇文俭墓清理发掘简报》,《考古与文物》2001年第3期。

61 见陕西省考古研究所、咸阳市考古研究所《北周武帝孝陵发掘简报》,《考古与文物》1997年第2期。

62 见贠安志编著《中国北周珍贵文物——北周墓葬发掘报告》,西安: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1993年,第93-109页。

63 见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所《西安韦曲高望堆北朝墓发掘简报》,《文物》2010年第9期。

64 见汉中市博物馆《汉中市崔家营西魏墓清理记》,《考古与文物》1981年第2期。

65 见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所《西安南郊北魏北周墓发掘简报》,《文物》2009年第5期。

66 见陕西省考古研究所《西安洪庆北朝、隋家族迁葬墓地》,《文物》2005年第10期。

67 见宁夏文物考古所固原工作站《固原北周宇文猛墓发掘简报》,《宁夏考古文集》,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34-147页。

68 见宁夏回族自治区博物馆、宁夏固原博物馆《宁夏固原北周李贤夫妇墓发掘简报》,《文物》1985年第11期。

69 见原州联合考古队《北周田弘墓——原州联合考古队发掘调查报告2》,(日)诚勉出版社,2000年。

70 Jan Fontein and Tung Wu.Unearthing China’s Past,Boston:Museum of Fine Arts,1973.

71 唐长孺《魏晋杂胡考》,见唐长孺《魏晋南北朝史论丛》,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55年,第382-450页。

72 如张志忠《大同北魏墓葬胡俑的粟特人象征》,《文物世界》2005年第6期。

73 本文图片如无特别说明,均采自各墓葬相应的发掘报告。

[1]李梅田.魏晋南北朝墓葬的考古学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

[2]洛阳市第二文物工作队.洛阳春都路西晋墓发掘简报[J].文物,2000(10).

[3]洛阳市文物工作队.河南新安西晋墓(C12M262)发掘简报[J].文物,2004(12).

[4]洛阳市文物工作队.洛阳关林皂角树西晋墓[J].文物,2007(9).

[5]洛阳市文物工作队.洛阳厚载门街西晋墓发掘简报[J].文物,2009(11).

[6]洛阳市第二文物工作队.洛阳太原路西晋墓发掘简报[J].文物,2006(12).

[7]洛阳市文物工作队.洛阳吉利区西晋墓发掘简报[J].文物,2010(8).

[8]西南民族大学民族研究院,洛阳市文物考古研究院.洛阳涧西南村西晋墓[J].文物,2012(12).

[9]310国道孟津考古队.洛阳孟津邙山西晋北魏墓发掘报告[J].华夏考古,1993(1).

[10]310国道孟津考古队.洛阳孟津三十里铺西晋墓发掘报告[J].华夏考古,1993(1).

[11]洛阳市第二文物工作队.洛阳新发现的两座西晋墓发掘简报[J].文物,2009(3).

[12]焦作市文物工作队.河南焦作化电集团西晋墓发掘简报[J].中原文物,2012(1).

[13]咸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咸阳师专西晋北朝墓清理简报[J].文博,1998(6).

[14]陕西省考古研究所,西北大学文博学院.西安南郊西晋墓发掘简报[J].文物,200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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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洛阳市第二文物工作队.洛阳纱厂西路北魏HM55发掘简报[J].文物,2002(9).

[33]洛阳市文物工作队.洛阳孟津晋墓、北魏墓发掘简报[J].文物,1991(8).

[34]洛阳市文物工作队.河南洛阳市吉利区两座北魏墓的发掘[J].考古,2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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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校对:李晨辉)

IconographicStudyonNorthernMinorityPotteryFigurinesfromtheWei,Jinand NorthernDynasties

ZhuHu

Remains ofminority pottery figurines have been evacuated from mausoleums ofWei,Jin and Northern dynasties which facilitate research in such aspects as ethnic minorities relationship,population migration,religions dissemination,attitudes towards funeral customs and exchanges with foreign cultures.Northern minority pottery figurines from the Wei,Jin and Northern dynasties are classified into various types in the iconographic perspective,which sheds light on its development in northern China.The facial appearance,costumes and ethnicities of the pottery figurines mirror the exchanges in arts,culture and religions between the Han people and the ethnic minorities.

Weiand Jin Dynasties,Northern Dynasty,Northern MinorityPotteryFigurines,Shute Minority,Iconography

J18

A

1003-3653(2017)01-0058-28

10.13574/j.cnki.artsexp.2017.01.007

2016-10-16

朱浒(1983~),男,江苏徐州人,博士,华东师范大学艺术研究所讲师,硕士研究生导师,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博士后,研究方向:美术考古与宗教美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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