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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尔古纳河右岸》“爱”的意蕴

2017-06-21吴佳昕张丽园

青年文学家 2017年17期
关键词:额尔古纳河右岸额尔古纳河鄂温克族

吴佳昕++张丽园

作者简介:张丽园(1990.5-),女,云南大学新闻学院新闻学硕士研究生;吴佳昕(1985.3-),男,96823部队观测室主任。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7)-17-0-03

迟子建的长篇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描述的是一个少数民族一百多年的历史,这不仅是一段民族的历史,还是一段由“爱”编织而成的历史。然而现代学者大多把研究焦点集中在这部小说深刻的文化人类学思想以及浓厚的史诗性品格上,对其中所蕴含着的各式各样且各具形态的“爱”的内涵造成了一定的忽视。从“爱”的角度来读这篇小说,会发现在这部小说中,鄂温克族人所展现出来的“爱”的精华。鄂温克民族,这是一个无畏的集体,无论他们的生存遇到什么样的威胁,都无法将他们对“爱”的追求与坚持消磨掉,他们始终在“爱”的轨道上追寻着他们自己的生命价值与意义。《额尔古纳河右岸》不仅为人们建筑了一个多姿多彩的世俗世界,还同时构筑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心灵世界,这个心灵世界充满了巨大的“爱”的力量,本文从“爱”的层面出发,一层层揭开蕴含在《额尔古纳河右岸》中“爱”的神秘面纱。

《额尔古纳河右岸》中鄂温克民族所展示出来的“爱”是多种多样的,这是一部温馨和煦又充满人情的“爱的百科全书”。本文在对其“爱”进行系统阐释时,首先把“爱”划分为两个层次:一层是个体与自然、文化之间超越个体本身的博大无私之爱,定义为“大爱”,包括鄂温克族人对大自然之爱,鄂温克族人对民族文化之爱,以及鄂温克族萨满对族人的爱。另一层是个体与个体之间产生的情感,我把它定义为“小爱”,包括鄂温克族之间的亲情、爱情以及友情。本文主要阐释《额尔古纳河右岸》中的“大爱”。《额尔古纳河右岸》中所展示出来的“大爱”不论是鄂温克族人对大自然和民族文化之爱还是鄂温克萨满所散发出来的大爱,都蕴含了一种传奇的色彩,这样的传奇色彩笼罩在额尔古纳河右岸,使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被赋予了生命的气息。

一、鄂温克民族对大自然所展现出的“爱”

《额尔古纳河右岸》是一部充满了诗情画意的作品,在中国与俄国交界的额尔古纳河的右岸,生活着这样一个传奇的民族,他们根据驯鹿喜欢的食物进行搬迁,他们饱含艰辛,在天气极度严寒、猛兽疯狂肆虐甚至瘟疫频繁发生的极端环境下繁衍与生存,但他们却深爱着这片土地,对大自然充满了温厚的情感。在他们眼中,大自然的一切都是有生命的,驯鹿、树木、河流等都具有灵性。他们尊重自然,崇拜自然,在感受大自然的恩赐与养育的同时,又极力地保护自然。鄂温克族人用他们的行动书写了对大自然的“大爱”:爱是一种依赖与依存,爱是一种崇拜与敬仰,爱是一种珍惜与保护,爱是一种接纳与包容。

(一)爱是一种依赖与依存

“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这是一个带有苍凉意味的开篇之语,暗含了人与自然之间无法分割的水乳交融的联系。一个伴随着大自然的雨露清风度过一生的女人,她也以星辰明月般的雙眸见证了大自然的一切。她的眼睛,她的耳朵,她的腿脚,她的鼻子,她身体的一切都离不开自然。这个民族对大自然的依赖已经深入骨髓,浸透灵魂。茫茫的林海是鄂温克族人的资源宝库,他们享受着丰厚的赐予,他们以驯鹿为伴,以大自然中的熊、山鸡、鱼、灰鼠等为食物,把驯鹿奶、桦树汁作为饮料,用兽皮做衣服。他们所有的生活用品也都是取之于大自然。女人用柳树皮撕成细丝,做成月经垫;剥下桦树皮做桶和盒子甚至桦皮船“佳乌”。额尔古纳河是鄂温克族赖以生存的河流,大自然就像鄂温克族人的母亲一样哺育了他们,给予了他们生存的力量。而他们也把自己的生命紧紧地与大自然中的动物、森林、日月星辰,紧密地联系起来,生动了诠释了他们依赖大自然的情感,他们依赖着自然,也深爱着自然。

(二)爱是对自然的崇拜与敬仰

鄂温克族人对大自然的爱不仅表现在对它的依赖上,还表现为对它的崇拜与敬仰。生活在大兴安岭的鄂温克族人,他们世世代代都依山傍水,他们对大自然的敬仰与这里的山水林木是分不开的。他们对大自然的恩赐充满了崇拜的爱意,赋予了其神秘的色彩,正如文中所写:“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进卫生院看过一次病,我郁闷了,就去风中站上一刻,它会吹散我心底的愁云;我心烦了,就到河畔去听听流水的声音,它们会立刻给我带来安宁的心境,我这一生能健康地活到九十岁,证明我没有选错医生,我的医生就是清风流水,日月星辰[1]。”大自然不仅是母亲,也是医生。族人们对身边的河流与山脉都予以命名,因为他们深信这些山岭和河流都有其主宰的神灵,正是这些主宰的神灵恩赐给了猎民丰富的飞禽与走兽。他们崇拜自然,为此他们对大自然的山神虔诚的膜拜。比如,林克在打猎满载而归时路过参天大树,尽管快意充满了他的胸腔,但他也不敢打口哨释放出来,就怕惹怒山神“白那查”,给他们带来灾难;猎人在打猎时,只要看见刻有“白那查”山神的树木,不仅仅要给它敬奉上酒和烟,还必须摘下枪卸掉子弹,并向“白那查”磕头,从而向山神祈福,如果捕获了野兽,还要将野兽身上的血和油涂一点在这神像上[2]。”他们用行动诠释了他们对大自然的崇拜敬仰之爱。

(三)爱是一种珍惜与保护,是索取后真情的回馈

对大自然的保护是鄂温克族人最动人的爱的表现。他们把对大自然的保护浓缩在具体的生活场景之中,在他们生存的环境中,没有现代化的污染和破坏,也没有人们对大自然无穷无尽的索取所造成的破坏,鄂温克族人始终与大自然保持着和谐与默契。他们只燃烧没有生命力的干枯的树枝,他们每搬迁到一个地方总是会把挖火塘以及建造希楞柱时戳出来的坑用泥土将它填平,然后把垃圾收集在一起深埋起来,让这样的地方不会因住过而长出疤痕,遭到破坏[3]。最让人震撼的是金得,他在无奈选择自杀的时候,也不想伤害一棵生机勃勃的树,而花心思找了一棵枯树,因为在鄂温克族,按照族规,只要是吊死了的人,就一定要将他吊死他的树与他一起火葬。在一个人生命的陨落之际而不忘保护大自然,这是多么深刻的爱啊!无情的灾难总是侵袭着这片土地,山中发生大火之后,损坏了大片森林,但丝毫没有损坏鄂温克族人保护自然的信念。为了防止烟头掉在地上可能会引起森林火灾,他们就发明了一种烟叫“口烟”,它是用捻碎的烟丝、茶以及炭灰这三样东西调和而成的,抽这样的烟不用点火,把它们挤出一点点,轻轻地涂到牙床上,口中就一样会有烟味,而且也可以起到提神的作用。

驯鹿与鄂温克族人相依为命的动物。在他们眼中驯鹿是有灵性的神鹿。他们把驯鹿称为“上天的使者”。鄂温克族人热爱驯鹿,并极力地保护着它们,老达西为了保护三只驯鹿与狼群搏斗,失去了一条腿,林克在换取驯鹿的途中被雷电击中,失去了生命,而拉吉达为了寻找丢失的驯鹿在路上被活活地冻死,在他们的眼中驯鹿就是他们的一切,甚至就是他们自己的生命。所以在《黄昏》篇中,当“我”问起瓦罗加,愿意到山下定居吗?瓦罗加回答,那要问问他们的驯鹿,看看它们是否愿意下山定居,他说他们要服从驯鹿。

(四)爱是一种接纳与包容

当然,大自然也有它惨烈与残忍的一面,而融入大自然则意味着必须要遵循大自然的规律,也要接受自然全部的残酷。在《额尔古纳河右岸》中,“我”的父亲林克被雷电击中而死,“我”的姐姐列娜、“我”的丈夫拉吉达还有几个刚出生的婴儿也因为严寒的天气而被冻死,瓦罗加被熊残忍的撕裂脑壳而死,老达西和他的猎鹰被狼群无情的吞食,即便是在这样残酷的环境之中,鄂温克族人也没有憎恨大自然,他们坦然地接受了大自然所安排的命运,积极向上、乐观从容的生活着。他们认为死去的人是去天上了,是神灵召唤了他们。死亡,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活着。他们对待生命从容的态度以及他们对大自然博大的包容心与忍耐力提升了这个民族的凝聚力,铸就了对大自然伟大之“爱”的长城[4]。爱,是一种接纳与包容。

二、鄂温克族人对民族文化之爱的诠释

在近代,少数民族的日常生活很少受到现代文明的介入与冲击,他们独立的生存着,原始的本真面貌保持的完好无缺,并久远流传,从而构成了民族文化中的重要标识和最富有魅力的组成部分。在《额尔古纳河右岸》中不仅描绘了鄂温克族衣食住行等风俗传统,更在字里行间流露出了族人对民族传统文化的热爱和坚守,守护与传承。

(一)对居住文化的热爱与坚守

居住文化是一个民族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鄂温克族人所居住的房屋都是像伞一样的希楞柱。“希楞柱很容易建造,砍上二三十根落叶松杆,锯成两人高的样子,剥了皮,将一头削尖了,让尖头朝向天空,汇集在一起;松木杆的另一端则戳着地,均匀的散布开来,好像无数条跳舞的腿,形成一个大圆圈,外面苫上挡风遮雨的围子,希楞柱就建成了。”[1]鄂温克族的希楞柱就代表着他们的“家”,是他们生活和精神赖以支撑的载体,也是他们灵魂的栖息地。他们热爱这样的家,热爱这样的居住方式,尽管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在政府的号召下,鄂温克族人不断的搬离希楞柱,依然有人选择坚守在山林里,留守在這样的希楞柱里生活[5]。

(二)对艺术文化的执着热爱

与居住文化相同质的是音乐、舞蹈与图画,这是鄂温克族人基于爱与爱的追求而创造的一种文化符号。他们创造了这些,同样也深爱着他们创造的这一切。音乐和舞蹈是这个民族文化的灵魂。鄂温克族人发明了各式各样的舞蹈和歌曲,有篝火舞、“斡日切”舞,以及萨满在跳神时的舞蹈,每当遇到值得庆祝的事情,他们就会在夜晚时手拉着手跳“斡日切”舞。他们的萨满是通过舞蹈和歌曲的形式来发挥神力的。萨满在主持婚礼或葬礼的时候总会唱神歌。“我”的母亲达玛拉是在“我”的婚礼上跳着舞离开人世的,尼都萨满为达玛拉唱了一支送葬的歌,表达出了他对母亲深深的爱。“滔滔血河啊,请你架起桥来吧,走到你面前的人,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如果她脚上沾有鲜血,那么她踏着的,是自己的鲜血;如果她心底存有泪水,那么她收留的,也是自己的泪水……” [1]

歌曲是鄂温克族人宣泄内心情感的方式,为死去的人送别的方式,也是一种祭奠方式,他们在猎到熊之后,总爱唱一首祭熊的歌,“熊祖母啊,你倒下了,就美美地睡吧!吃你的肉的,是那些黑色的乌鸦,我们把你的眼睛,虔诚地放在树间,就像摆放一盏神灯!”[1]这首歌从此在氏族里流传。

除了舞蹈和歌曲之外,岩画也是鄂温克族民族文化的代表。鄂温克族的祖先曾用深红色的泥土在岩石上留下他们真实的印迹,这就是岩画的鼻祖。在《额尔古纳河右岸》文中说到,“我把伊万打铁后遗留下的泥土搓成条,一条条地摆在希楞柱里,待它们阴干了,用它们做画棒。”[1]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在岩石上画画。岩画对于“我”来说不仅只是一种消磨时间的娱乐方式,更是一种信心,是处于困境与失意时的衍生出来的坚强意志,让人看到希望。正如文中所说,“自从拉吉达离开我后,我的心底不再洋溢着那股令人滋润的柔情,很奇怪,当我在岩石上画完画后,心底又泛滥起温暖的春水了,好像那颜料已经渗入了我贫血的心脏,使又获得了生机和力量们这样的心脏无疑就是一朵花苞会再开出花来的。”[1]岩画的内容展现的是鄂温克族人的生活方式与情感寄托,画里有猎人、驯鹿、神鼓等。岩画为部分鄂温克族人注入了生命的活力与色彩。在伊莲娜十一岁的时候,“我”就教她画岩画,从那以后,伊莲娜迷恋上了画画。虽然伊莲娜也爱岩画,但她不能从这美丽的艺术中得到平静和安慰。都市的改造让她游离在传统的鄂温克族和现代化的外界之间,失去了立足点。而岩画最终也失去了生命力的传承。这让晚年的“我”心痛哀婉。

(三)对丧葬文化的坚持

鄂温克族的风葬习俗在葬丧文化中是一种较为特殊的形式。鄂温克族人坚持他们的民族传统文化,将死去的人进行风葬。不管是达西和他的猎鹰,还是林克,都是采取了这种方式。他们除了为死去的人举行风葬仪式,也为猎到的熊和堪达罕举行。而“我”也嘱咐安草儿,等“我”死后,一定要把“我”葬在树上,葬在风中。鄂温克族人坚持风葬展现的是这个民族朴素的民族风格,更体现了他们对万物有灵的不灭信仰,传达出了他们对民族文化的坚守与传承之爱。[6]

(四)鄂温克族后人对民族语言文化的坚守与传承

在《额尔古纳河右岸》下部《黄昏》中,西班是一个令人感动的孩子。在他身上彰显出了鄂温克族人对传承民族文化坚定的信心。西班是马伊堪死前留下的孩子,他有两个爱好,造鄂温克文字以及制作桦树皮工艺品。这个热爱讲鄂温克语的男孩,在得知他所属民族的语言没有书面文字候,就下定了决心要造出属于他们自己的文字。他对长辈们说,像这么动听的语言如果没有书面表达的文字,太可惜了。从此,他便开始实施他的造字工程,由于他的手掌心上总是描画着刚刚造出来的字,所以他在洗手的时候都要特别注意,就怕自己一不注意把字洗没了。西班一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有一天把鄂温克语言变成可以书写的文字,能永久的流传。尽管他造的字很简单,他的文字其实依然是一种“图像文字”,但是他创造文字的冲动却来自于他对鄂温克民族语言真实的热爱。鄂温克族人对民族文化的爱,在这个孩子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爱,是一种传承的决心。

当历史的车轮远去之时,鄂温克人的心灵并没有失去根基,失魂落魄,他们当中总有一部分人始终坚定执着地守着民族文化,有着将民族文化传承下来的决心。

历史就如一条河,裹挟而来的有美好,也有痛苦和污浊。今天,当人们在现代化的冲击下,自身的欲求越来越膨胀,人也日渐浮躁和不安之时,当社会在喧嚣中,人性的复杂与暗晦淹没了“爱”的诉求时,当人们在历史和现实的荒寒与芜杂中,忽略了人类生命中最柔软的部分时,《额尔古纳河右岸》将作为救赎人性和文明的根本,唤醒现实中沉睡的“爱”,书写出“爱”的全部内涵。用温情文字,激荡读者的灵魂。引发无尽的“爱”的反思。

参考文献:

[1]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

[2]曾娟.浅析《额尔古纳河右岸》中的萨满文化[J].《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

[3]刘中顼. 民族文化的纪念碑志与族群生态的时代涅粲[J].文学理论与批评,2009(第6期).

[4]孙玉玲.自然的回眸与伤痛--《额尔古纳河右岸》的生态解读[D].兰州:陕西师范大学,2011.

[5]张紫云.《额尔古纳河右岸》中的民俗描写[D].武汉:中南民族大学,2011.

[6]董倩. 论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中的民俗书写[J].德州学院学报,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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