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宋明时期湘赣文化的互动
2017-06-21王兴国
王兴国
摘 要:
理学兴起于北宋时期,而宋明理学的开山鼻祖周敦颐是生于湖南,卒于江西。这个时期湘赣文化的互动,主要是以周敦颐为中心而进行的。在南宋时期,湘赣文化的互动,则主要是围绕着湖湘学派与杨万里和陆九渊之间的关系而展开。在明代,湘赣文化的互动,主要是江右王门与以楚中王门为代表的湖南士人之间的交往。
关键词:宋、明;湖南;江西;文化互动
湖湘文化与赣文化之间的互动,由来已久,从古代到近现代都有迹可寻。
本文拟就宋明时期湘赣文化的互动,作一些简略的论述。这个时期是宋明理学
的形成和发展的时期,因而此时的湘赣文化互动也主要是围绕理学文化进行的。
一
理学兴起于北宋时期,而宋明理学的开山鼻祖周敦颐是生于湖南,卒于江西。
因而,这个时期湘赣文化的互动,主要是以周敦颐为中心而进行的。
周敦颐(1017—1073),湖南道州(今道县)人。周氏只活了57岁,但却有
20多年工作和生活在江西。嘉祐六年(1061)周敦颐还在庐山之麓购地修筑濂溪书堂,周氏辞官后即居住
于此,直至熙宁六年(1073)逝世。
周敦颐的政绩和思想对赣文化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公正廉清的从政作风。周敦颐任分宁主薄时,还只有25岁,“时分宁县有疑狱不决,先生至,一讯立辨,士大夫交口称之。(《修川志》:‘先生初
仕分宁,县有疑狱不决,先生至,一讯立辨。邑人惊诧曰;老吏不如也。)”在南安时,“狱有囚,法不当死,转运使王逵欲深治之。逵苛刻,吏无敢相可否,
先生独力争之。不听,则置手版归,取告身委之而去。曰:‘如此尚可仕乎!杀人
以媚人,吾不为也。逵感悟,囚得不死。”所以当他出任南昌知縣时,“南昌人
见先生来,喜曰:‘是初仕分宁始至能辨疑狱者,吾属得所诉矣。”这些事迹都反
映了周氏精明公正的吏风。至于周氏的清廉,则从其在南昌知县任上,“尝得
疾,更一日夜始苏,潘兴嗣视其家,服御之物止一弊箧,钱不满数百”①可以看出。特别要指出的是,周敦颐在嘉祐八年(1063)通判虔州时,撰写了一篇著名的《爱莲说》,以形象生动的比喻,表现了他自己“出污泥而不染”的高贵品质。
其二,注重教育和培养人才。周敦颐发扬宋代注重私人讲学之风,他在袁州
卢溪镇市征局时,“袁之进士来讲学于公斋者甚众。”在通判虔州时,当过程颢和
程颐的老师,二程“闻周敦实论学,遂厌科举之业,慨然有求道之志。先生手以
《太极图》授之。”②二程虽然不是江西省人,但能在江西和湖南从师于周敦颐,
并发扬其学,创立了宋代理学,这是影响中国数百年学术和思想的重大事件。
其三,是与江西士人的交往和对江西士人的影响。与其有直接交往者有两位。
一位是王安石(1021—1086)。据度正所编年谱记载,周、王的直接交往有两次。第一次是景祐四年(1037) 。时周敦颐在润州居母丧,王安石“怀刺谒先生,足三及门而不得见。荆公恚曰:‘吾独不可求之六经乎!”第二次是嘉祐五年(1060),“先生东归时,王荆公年三十九,提点江东刑狱,与先生相遇,语连日夜。安石退而精思, 至忘寝食。”年谱注明,此事是据“邢恕和叔叙述明道先生事”③。清人蔡上翔在其《王荆公年谱考略》中,对此事持否定的态度。他说;
“真西山《书荆公推命对后》曰:‘荆公之学问源流,不得而考。然于濂溪周子,
盖尝接其余论。退而思之,至寝忘食,不可不谓其不尝亲有道者。而考其生平之
言,无一与周子合,亦独何哉?真氏盖本之年谱所载,而诟厉又加甚焉者也。
罗景纶《鹤林玉露》曰:‘荆公少年不可一世士,独怀刺候濂溪。三及门而三辞
焉。荆公恚曰:吾独不可自求之六经乎?乃不复见。呜呼!一以为不见,一以
为既见,是何其言之异也。岂荆公少年既恚其不得见,及年至四十,又及其门求
见耶?抑濂溪始焉三辞之不见,而继焉且复自往见之耶?吾窃以为二子之言皆妄
也。”④而《周敦颐评传》的作者梁绍辉先生认为,年谱中所说的周、王的两次
交往,实际上理学家们要否定周敦颐与王安石新政有思想上的联系,“前者说明
周有意对王疏远,后者说明周对王的教诲和感化。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周敦颐
虽长王安石四岁,但京城相遇时周的政治地位和学术影响已明显在王安石之下。
嘉祐五年,王安石己任提点江东刑狱,号称通儒,而周敦颐不过是合州的代理通
判。但《年谱》记载他们曾‘语连日夜,这是可信的,因为周、王的思想本有
共通之处。”⑤接着作者对这种相通之处进行了论证。值得注意的是,周敦颐在
晚年病重之际,还曾致书友人蒲宗孟对王安石的新政表示称颂。据蒲氏在《濂溪
先生墓碣铭》中说:“先时以书抵宗孟曰:‘上方兴起数百年无有难能之事,将图
太平天下,微才小智苟有所长者,莫不皆获自尽,吾独不能补助万分;又不得窃
须臾之生,以见尧舜礼乐之盛。今死矣,命也。其语如此,呜呼!可哀也己。”⑥
从这段被朱熹删去的歌颂新政话也可以看出,周敦颐与王安石在思想上确实是有相通之处的。
另一位是孔延之,字长源,新淦(一作新喻 )人,孔子四十六世孙。庆历进士。平生与濂溪友善。在广西,宽恤民力,改荆湖南路提点刑狱。诸子并以文章
显,世号“临江三孔”。《宋元学案·濂溪学案》将他列为濂溪讲友。
黄庭坚(1045—1105),他是江西分宁人。此地正是周敦颐初任江西之县。《宋
元学案·濂溪学案》将黄氏列为濂溪的私淑弟子。据《南岳志》记载,他曾经到
过湖南,“谪宜州时,曾游南岳。详所著《南行录》中,有登祝融峰游胜业寺诗,
又尝礼思大禅师三生塔,刻石题名,又尝跋法轮寺古碑重书于石。”⑦他对周敦
颐十分推崇,曾作过一篇《濂溪词并序》:“春陵周茂叔,人品甚高,胸中洒落,
如光风霁月。好读书,雅意林壑,初不为人窘束世,故权舆仕籍,不卑小官。职
思其忧,论法常欲与民决讼,得情而不喜。其为小吏,在江湖郡县盖十五年,所
至辄可传。……中岁乞身老于湓城,有水发源莲花峰下,洁清绀寒,下合于湓江。
茂叔濯缨而乐之,筑屋于其上,用其平生所安乐,媲水而成,名曰濂溪。与之游
者曰:‘溪名未足以对茂叔之美。虽然,茂叔短于取名而锐于求志,薄于徼福而
厚于得民,菲于奉身而燕及茕嫠,陋于希世而尚友千古。闻茂叔之余风,犹足以
律贪,则此溪之水配茂叔以永久,所得多矣。”⑧对于黄庭坚的这篇序文,朱熹
的评价颇高。刘刚中问:“黄鲁直如何人?”朱子曰:“孝友行,瑰玮文,笃谨人也。观其赞周茂叔‘光风霁月,非杀有学问,不能见此四字;非杀有功夫,亦
不能说出此四字。”⑨
二
在南宋时期,湘赣文化的互动,则主要是围绕着湖湘学派与杨万里和陆九渊
之间的关系而展开。
首先,要介绍的是湖湘学派奠基人胡安国( 1071—1138)的两位赣籍弟子。一是胡铨(1102—1180),字邦衡,庐陵(今吉安)人。曾官至集英殿修撰。王梓材在《宋元学案·武夷学案》胡铨条的按语中说:“先生初事萧三顾,为《春秋》学,复学于胡文定。南迁后作《春秋集善》十一卷,张魏公为之后序。”⑩张魏公即张浚(1097—1164),他是湖湘学派创始人之一张栻的父亲。胡铨曾抗疏劾秦桧主和议误国,直声震天下。金人购其疏千金,坐除名编管新州。秦桧死后,
“量移衡州,寓居西湖寺,与衡士讲学,时周览衡岳之胜。今集贤书院有公栗主,
与李邺侯(泌)、韩昌黎(愈)、赵清献(拤)、陈忠肃(瓘)、周元公(敦颐)、胡文定(安国)、朱文公(熹)、张宣公(栻)合祀一堂。”B11这一情况表明,胡铨与湖湘学派有着密切的关系。另一位是曾几(字吉甫)。他原为赣州人,后徙河南。“先生早从舅氏孔文仲、武仲讲学,又从刘元城、胡文定游,其学益粹。”《宋元学案·武夷学案》中记录了几条他向胡安国问学的内容,如“吉甫尝问:‘今有人居山泽之中,无君臣,无父子,无夫妇,所谓道者果安在?曰:‘此人冬裘夏葛,饑食渴饮,昼作入息,能不为此否?曰:‘有之。曰:‘只此是道。”这说明,他与胡安国之间有学术讨论是相当深入的。
其次,是杨万里与湖南的关系。杨万里(1127—1206),吉州吉水人。《宋元学案·武夷学案》将他列为胡铨的门人(王梓材在《宋元学案·赵张诸儒学案》杨万里条的按语中引《诚斋集·胡忠简行状》云:“万里与公同郡,尝从学,故自称门人。”)所以他实际上是胡安国的再传弟子。《宋元学案》本传说他“中绍兴进士第,调永州零陵丞,时张魏公谪永,杜门谢客,先生三往不得见,以书力请始见之。魏公勉以正心诚意之学,先生服其教终身,乃名读书之室曰诚斋。魏公入相,荐之朝,附临安府教授。未赴,丁父忧。改知隆兴府奉新县,县以大治。以荐召为国子博士。南轩以论张说出守袁,先生抗言,公论伟之。”B12张浚曾两次谪居永州,第一次是绍兴九年(1139)以前,第二次是绍兴三十一年(1161)以前。而杨万里是绍兴二十四年(1154)中进士,可见他任永州县丞就是张浚二次谪居永州时事。当张浚荐杨万里于朝时,杨氏有《谢张丞相荐举启》。启云:“上既启公,将属之大事。公初荐士,宜简于异能,何误及于孤单。雅不缘于造请,众惟歆艳,己则惧思。窃以士有违言,每病干时之无术,古之炯戒,又叹知人之甚难。且入门下之旁招,前此人材之岂少不负所举于今几何?或卖知己以进身,居之罔怍;或自毁节以求合,秽不忍闻。谓惩羹而吹齑,听悬榻之挂壁。而大丞相好贤之诚意终不少衰,视小丈夫败类之深情付之一莞,惟忠义专图于报国,凡荐延本务于灭私,觊得其真,以裨于治。”B13这段话充分说明了张浚勇于任事,爱惜人才的高尚品格。南轩即张浚的儿子张栻,杨万里与他也有密切交往,《诚斋集》四十五卷就有《和张钦夫望月词》。乾道七年(1171)朝廷诏原知阁门事张说签书枢密院事,张栻上疏极谏其不可,因得罪上官而出守袁州。杨万里“抗疏留栻,又遗(虞)允文书以和同之说规之。栻虽不果留,而公论伟之。”B14
杨万里对周敦颐也是十分推崇的。他曾应邵阳县令潘涛之请,作《希濂堂记》。此记的缘起是,潘涛以邵阳是周敦颐曾经当过官的地方,但有关周敦颐的遗迹已不复存在,“焘欲求其学道爱人之遗风以范焉而不可得。独潘公兴嗣谓其为治‘精密严恕,隐然有当于吾意,乃即治之西偏因屋之废者辟而为堂,命曰‘希濂。”对潘涛此举,杨万里表示十分赞赏。他说:“余贺侯曰:甚善!然亦难言也。苛似精,谲似密,刻似严,弛似恕,皆非也。去其似而非者,则得其精微者矣。抑侯请大之,老先生不云乎:‘圣希天,贤希圣,士希贤。侯也希濂,希其四也,盍充其四以上达其三乎?充其四,达其三,希之大也。希其四而已矣,之大乎哉?余闻侯之为邵,其政简而悉,明而能容,惠而民畏。大丞相益国公倡诸台,以其最上闻矣,盖其治源流有自云。”B15“充其四,达其三,希之大也”,这既是杨万里对潘涛的勉励,也是他自己的夫子自道。
第三,是陆九渊(1139—1193)。他有两个弟子是湖湘学派中人。其一为蒋元夫,清湘人。曾从张栻游,亦尝学于象山。其二则为胡大时(字季随)。他是胡宏之季子,曾从学于张栻,栻妻之以女。《宋元学案·岳麓诸儒学案》说:“湖
湘学者以先生与吴畏斋(猎)为第一。南轩卒,其弟子尽归止斋(陈傅良),先生亦受业焉。又往来于朱子,问难不遗余力。或说季随才敏,朱子曰:‘须确实有志,而才敏方可,若小小聪悟,亦徒然。最后师象山。象山作《荆公祠记》,朱子讥之,先生独以为荆公复生,亦无以自解。先生于象山最称相得云。”陆九渊的这篇《祠堂记》,对于王安石的评价颇高。他说:“英特迈往,不屑于流俗,声色利达之习,介然无毫毛得以入于其心,洁白之操,寒于冰霜,公之质也。扫俗学之凡陋,振弊法之因循,道术必为孔孟,勋绩必为伊周,公之志也。”这是对王氏品格和理想的极高赞颂。又说:“公世居临川,罢政徙于金陵。宣和间,故庐丘墟,乡贵人属县立祠其上。绍兴初,常加葺焉。逮今余四十年,隳圮己甚,过者咨叹!今怪力之祠,绵绵不绝,而公以盖世之英,绝俗之操,山川炳灵,殆不世有,其庙貌弗严,邦人无所致敬,无乃议论之不公,人心之畏疑,使致是耶?”B16这也不过是讲了一些实话,却居然受到了朱熹的讥议。所以他对胡大时能够肯定他的见解,是很感谢和赞赏的:“《王文公祠记》,乃是断千百年未了底大公案,自谓圣人复起,不易吾言。余子未尝学问,妄肆指议,此无足多怪。同志之士犹或未能尽察,此良可慨叹!足下独谓使荆公复生,亦将无以自解,精识如此,吾道之幸!”这里讲的“同志之士犹或未能尽察”,正是指朱熹的讥议。
从陆氏致胡大时的信中可知,大时对于陆氏兄弟与朱熹之间关于周敦颐《太极图说》之争,也是站在陆氏一边的;“来书所举某与元晦论太极书,辞皆至理诚言,左右能彻私去蔽,当无疑于此矣。不然,今之为欣厌者,皆其私也,岂可
遽操以为验,稽以为决哉?”B17原来,朱熹在编周敦颐的《太极通书》时,将《通
书》后的《太极图》与《说》分离出来,与《通书》并列。对此陆九韶表示不满,
认为“《太极图说》与《通书》不类,疑非周子所为”,其理由就是《通书》言太
极而不言无极。由此引起了陆氏兄弟与朱熹之间的“无极太极之辨,成为理学
史上的一大公案 。正如《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所说:“无极太极之说,朱陆两家,
龂龂相扎,至今五六百年,门户之分,甚于冰炭。”
三
在明代,湘赣文化的互动,主要是江右王門与以楚中王门为代表的湖南士人
之间的交往。
首先,是邹守益一家祖孙三代与湖南士人的交往。邹守益(1491—1562),字谦之,号东廓。《明儒学案》认为,他是王阳明学派的正宗:“阳明之没,不失其传者,不得不以先生为宗子也。”他曾跟随王阳明从事平定朱宸濠的叛乱,而楚中王门中冀元亨(1482—1521)亦曾参与其事。当时,冀氏在赣州濂溪书院主教,王阳明叫他以感谢馈赠为名,去南昌宁王府探听虚实。冀氏到朱宸濠处之后,按王阳明指示,装作一本正经地与宸濠谈论学问 ,宸濠颇不以为然, “大笑曰:‘人痴乃至此邪!立与绝。”当冀氏将这些情况向王阳明汇报后,王氏对他说:“祸在兹矣!”于是叫他赶快回湖南常德。当叛乱平定之后,朱宸濠在狱中又反诬冀元亨与之“同谋”。这时太监张忠及安边伯许泰等人为了陷害王阳明,将冀氏逮捕,榜笞、炮烙无所不施,逼他承认与朱宸濠通谋,但元亨始终不承认,因而被迫害至死。
邹守益以讲学名天下,尝登南岳,憩方广寺,作诗《方广寺次晦庵南轩二先
生韵》,并建东廓书院于南台之左。其子名善,号颖泉,嘉靖丙辰进士,官至太
常寺卿。孙德溥,号泗山,万历十一年进士,官洗马。王夫之在《莲峰志》中说:
邹氏祖孙三代“俱以文章儒术著隆、万间,先后游方广,有诗、记。三世于岳唱
叹相躅,明兴一氏而已。”B18王夫之又在《显考武夷府君行状》中说:“先君子早问道于邹泅山先生,承东廓之传,以真知实践为学。”B19这说明,王夫之家学渊源中具有深刻的王学烙印。
其次,是罗洪先与湖南的关系。罗洪先(1504—1564),字达夫,别号念庵,
吉水人。他除“静坐之外,经年出游,求师问友,不择方内外,一节之长,必虚
心咨请,如病者之待医。”B20据《南岳志》记载,他与衡阳祝咏友善。祝咏曾任
赣州知府。因反冤狱,为上官所忌,引疾归。家居时,一日,门启,阍者方扫
治庑舍。有方袍布巾操吴音者入,呼“祝咏何在?”阖室大骇,奔告咏。咏曰:“此吾念庵也。”摄衣追之,已去。行三十里追及,两人下马穿着草鞋游南岳。
在山上啸咏良久,乃归。此事被衡阳人士传为美谈。罗氏知方广寺有朱张二人遗
迹,欣然往游,作《方广唱和集序》并书之二贤祠壁。当时衡山县令章宜重修南岳志,念庵为之作序。他又与高台寺僧楚石为方外交。楚石欲授以外丹,念庵
谢曰:“吾道自足,何须此耶?”偶取松插璧上,岁久苍郁蟠屈,人呼“念庵松”,此松至今尤存。他还作有《祭岳庙文》。罗氏在其《续刻南岳志序》中认为,南
岳佛道之胜的原因,是由于“上之不蒙王者之迹,而下焉弃于采风之吏,其次又
多不遇于羁旅倦休之人,则二氏之据而专焉,宜也。”同时,他对旧志所载的一
些“希奇事”也予以纠正。如说:“余往读邑旧令彭君簪所为《衡志》,心慨慕焉。
后二十年而始至,考问其志所载若观海日、俯洞庭诸希奇事,大抵出于骚人寓言,
无尽信者。”B21这也反映了罗氏的重践履的思想作风。
罗氏与楚中王门的另一位重要学者蒋信(1483—1559,号道林)有比较深入的交往,其文集中有《答蒋道林》的信。信中说,他曾接到蒋氏“论《大学》
之旨并《孟子讲义》,缕缕数千百言,极感提诲。当时读之至三,理极明畅,第
于言下未有洒然快心处,以是未敢率意奉答。未几,入深山静僻,绝人往来,每日块坐一榻,更不展卷,如是者三越月,而旋以病废。”罗氏通过这样的一段冥思苦想,悟出了一些道理之后,“归而复取执事数千百言反复观之,而后知良工苦心,不觉有默契者,凡予之所欲言固已尽于执事,而执事之所未言者,又若有待于予。独不解向之未快于心者果何为,今之有契于心者复何自也。以执事之恳到与予之向慕有年矣,然犹参差若此。彼一时议论异同,一言意气之赏许,又
乌足称为离合哉?”B22这一段话,生动地反映了罗、蒋之间探讨学问时极为严肃认真的态度。
最后,是邹元标与湖南的关系。邹元标(1551—1624),字尔瞻,吉水人。
他曾写过一篇《重新岳麓书院》。文中由署理长沙知府陈君重修岳麓书院,回忆
到庚辰、辛已(1580、1581)间,张居正当政时,“有诏尽毁天下书院,诸凡先圣贤遗像捆而投于江”。张居正死后,癸未(1583)邹元标“起家备官掖垣,奏言‘旧毁天下书院,伤道化,蔑名教,非所以维风淑世。上报可。而岳麓则首报可。中予归田廿余年,常思率二三子徘徊兹地,寻朱张二先生遗迹,于往训略一振起焉。而又以世多畏途,无由亲睹其盛为歉,而不知其倾颓若是。倘非陈君有千古之志,即明诏许复,竟与昔时境象何殊焉。”B23过去,有的著作认为邹元标曾讲学岳麓书院,但从邹氏所写的这篇文章来看,他实际上并未到过岳麓书院。
邹元标对于周敦颐亦十分推崇。他作过一篇《卢溪祭濂溪先生文》。卢溪即周敦颐初任江西分宁县所属的一个镇,周氏曾任此地代理市征局事。此地当时显然有周氏纪念地。所以邹元标要作文来祭。文曰:“标谨祭于大宋濂溪周夫子之灵而言曰:洙泗既远,圣学愈晦。天启先生,独辟草昧。太极有训,无欲有诲。真钥一起,顿醒狂悖。河洛并出,济济同辈。远溯厥功,孰与之配?标志道有年,苦力不逮。近識此体,,与物无对。一者为要,终身谨配。呜呼!斯道茫茫,弘之有待。我今不承,斯文安在?一念有疚,灵不我贷。”B24这说明,邹氏不仅十分推崇周敦颐,而且以继承周氏之“斯道”和“斯文”为己任。
通过以上简略的分析,可以看出,宋明时期湖湘文化与赣文化的互动,推动
了理学不断向前发展;而在这种互动的过程之中,周敦颐的治行和思想又始终是两省思想家共同关注的一个重要话题。
【 注 释 】
①②度正:《濂溪先生周元公年表》,载《元公周先生濂溪集》。
③《元公周先生濂溪集》,卷六。
④蔡上翔:《王荆公年谱考略》,上海人民出版1973年版,第136页。
⑤梁绍辉:《周敦颐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25页。
⑥《元公周先生濂溪集》,卷八。
⑦李元度主修《南岳志》,卷十一。
⑧《元公周先生濂溪集》,卷七。
⑨《宋元学案·吕范诸儒学案》。
⑩《宋元学案·武夷学案》。
B11李元度主修《南岳志》,卷十一。
B12《宋元学案·赵张诸儒学案》。
B13杨万里:《诚斋集》卷四十九,《四库全书》上海古籍出版社版,第1160册,第510页。
B14《宋史》卷四三三,《杨万里传》。
B15《元公周先生濂溪集》,卷十一。
B16B17陆九渊:《陆九渊集》,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232—234、7—8页。
B18王夫之:《船山全书》第十一册,岳麓书社2001年版,第626页。
B19王夫之:《船山全书》第十五册,岳麓书版2001年版,第112页。
B20《明儒学案·江右王门学案三》。
B21B22罗洪先:《念庵文集》,《四库全书》第1275册,第225、81—83页。
B23B24邹元标:《愿学集》,《四库全书》第1294册,第189、282—283页。
(编校:乌 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