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安放的灵魂
2017-06-21葛成乾
文 | 葛成乾
无处安放的灵魂
文 | 葛成乾
《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不是一部反战电影。
这么说,是因为影片本身提出了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它远在战争之上。而这个问题在伊拉克战场和超级碗赛事的对比中,体现尤甚。与战争的一贯形象不同,影片中前者是现实,后者为虚假,前者有情有义,后者苟且造作。这在影片的高潮,即比利·林恩与“金主”奥尔格斯比先生的对话中,展露无疑。
“摄像机拍到你在阿尔安萨卡的英勇行动,很多人从这个才看到了战争的真实性。”
“对我们来说,战争一直是真实的。不需要摄像机告诉我们。”
“但是你必须明白,比利,你的故事已经不属于你自己了,现在是美国的故事……故事的精神内涵很重要,你们的战斗预示着美国终将战胜恐怖势力。我们就是B班。”
“你错了,奥尔格斯比先生。我做的不是故事和精神,是真实的生活,你完全不懂里面的含义。你想把它转为另一种东西。就算你不是吝啬鬼,我们也不愿意被商人利用。我觉得圣战徒都比你对我们有敬意。”
此段过后,至少有一件事可以明白,李安的矛头不是冲着伊拉克去的。超级碗的中场休息也是战场,而且是一场更为惊心动魄的心灵的对抗。当然,观众可以把这看做是对金主,或是对利益至上的讽刺。不过,影片更想表达的是比利·林恩所说的,对“现实的转化”。战场对于比利·林恩来讲,就是生活,而奥尔格斯比先生却从中生发出一套美国精神、美国故事。用沃格林《希特勒与德国人》中的话说,前者是第一现实,即切身的生活,后者是第二现实,后者用“套话”构建出种种精神体系,以此遮蔽第一现实。那么问题来了,第一现实就没有精神了吗?
答案是有的。
“如果子弹要击中你,那这一枪早就开了。只需要以超然的态度履行自己的使命,所有行动都将听命于我……这是奎斯那的话……毗湿奴的化身,至上神明……听着比利,做事不一定要为了上帝,为了国家,要找一个超越自身的伟大信仰。”
这是老班长“蘑菇”对比利·林恩的一番话。
这段话强调的不是印度教和基督教的区别,而是在现实中能否领受到超越者的存在(印度教和基督教在此恰恰是一致的),自己的灵魂能否找到一个安息之所。这与第二现实相反,第一现实是自我超越,第二现实则自以为是,刚好拉低了前者的维度。
这时的比利·林恩,似懂未懂,不过他终于在现实中体认到了更高者。那是他和拉拉队姑娘的对话。
“你祷告吗?”
“没怎么祷告,可能是我灵性不够。但在伊拉克那次和敌军交战时,我的朋友蘑菇,布雷姆上士中弹了,他就躺在那里,不停地流血。当我靠近他时,突然真切地感受到比自己……我靠近了一些东西,怎么说呢,比生命更浩大的未知。当蘑菇死的时候,我感觉什么东西穿透了我的身体。就像是他的灵魂,我不知道。”
到这里,可以回应开头的问题了,在战争之上,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事,那就是关心自己的灵魂,而李安选择以悲剧的方式呈现它。结尾,比利·林恩放弃回国机会,重返伊拉克,灵魂的安放之处,竟是一片荆棘之地,一句讽刺,不如说是一道叹息。
有意思的是,李安在片中安排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反战主义者,即比利·林恩的姐姐。她把反战局促于民主政治、人道主义当中,看似与“好战”的奥尔格斯比先生不同,实际却犯了和他一样的错,他们都拉低了第一现实的维度。这是她始终无法理解比利·林恩的原因,也是我们不能仅以“反战”来审视这部电影的缘故。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 (2016)导演: 李安编剧: 大卫·马戈,扬·马特尔主演: 苏拉·沙玛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是李安《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的前作,两部作品在主题上有相承之意。如果说《比利林恩》是灵魂的安放,那《少年派》则是信仰的选择。更为巧妙的是,李安在《少年派》中至少设置了两套叙事逻辑,这使得观众也身陷抉择当中。影片改编自扬·马特尔的同名小说,故事主线是少年派与一只孟加拉虎,在大海上漂流了227天的神奇经历。全片视效极为华美,水准一流,并在上映后引发了解读热潮,李安更凭借此片荣膺当年度的奥斯卡最佳导演奖。
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 (2016)导演:李安编剧:让·克里斯托弗·卡斯特里主演:乔·阿尔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