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伦之乐变“天伦之累”

徐炯权

儿孙绕膝，共享天伦，是许多人脑海中的温馨画面。在不少年轻父母看来，让老人帮忙带孩子，既减轻了自己的负担，又让老人享受了天伦之乐，两全其美。但事实上，许多老父母为了帮子女减轻负担，为了享受所谓的天伦之乐，自己却背负了沉重的体力和精神负担。一些老夫老妻为此不得不放弃本该享有的旅游、娱乐、锻炼身体等诸多晚年生活乐趣，甚至因此过着分居两地的生活。为此，社会上引发了“老人该不该给子女带孩子”的议论，一些老人也在心里追问：带孙辈到底是天伦之乐还是“天伦之累”？

为了带孙子，夫妻晚年“被分居”

2016年10月7日，是国庆节七天长假的最后一天。看着重新变得空荡荡的家，年近70的老罗心里有些落寞。昨天家里还回荡着小孙子的笑声，还有老伴温热的耳语，转眼间他们都去了深圳。为了排遣寂寞，老罗跑到小区的棋牌室看邻居们打牌。

这几年，老罗的老伴王美娟一直在深圳帮儿子儿媳带小孩，老罗只能独自留守在小县城里。三年来，老两口就这样被两地分居。老罗告诉记者，年轻时他和王美娟从来没分开过，两人感情也不错。过去，都是王美娟照顾他比较多，现在老伴去深圳带孙子了，他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不过老罗还算“幸运”，至少国庆节还能和老伴及儿孙相聚。已经年过七旬的老徐则不然，每年只能等到孙子放寒暑假后，才能与老伴团聚。老徐有一双儿女，儿子在上海工作，女儿在长沙工作。儿子和女儿刚好在同一年生了孩子，为了照顾孙子外孙，老徐留在长沙，老伴则去了上海。这样两地分居的生活，老两口已经过了四年多。

如今，随着“80后”“ 90后”进入婚育高峰期，像老罗、老徐这样为了带孙辈而“老来燕纷飞”的还真不少。

62岁的肖爱凤就是两年前从浏阳农村来长沙帮儿子儿媳带孩子的。肖爱凤65岁的老伴身体还好，之前在老家承包了20亩水稻田耕种，签了3年合同。虽说如今种田都是机械化作业，但播种、育秧、打农药、晒谷等还是需要劳动力。肖爱凤没来长沙前还可以帮帮他。自从他们有了第二个孙子后，儿子儿媳要上班，亲家公亲家婆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带孙子的任务自然落到了肖爱凤肩上。

一边是两个孙子和儿子儿媳一大家子等着照顾，另一边是老伴孤单一人在农村老家忙碌，肖爱凤的一颗心被生生掰成了两半。时间一久，身体硬朗的她也扛不住病倒了，不得不住进医院。邻居说，肖爱凤的病就是被“天伦之乐”给累出来的。

在我国，无论城市农村，父母帮子女带孩子是一种普遍现象。某调查机构调查结果显示，有90%以上的老人在帮子女照看孩子，且没有任何报酬。70%以上的老人认为帮子女带孩子辛苦，仅30%的老人认为是一种乐趣。有50%的老夫老妻承认因帮子女带孩子被迫分居。60%以上的老人说，自己因为帮带孙辈而不得不放弃旅游娱乐活动。

一位帮带孙子的老人写了一首打油诗：“带孙苦，带孙累，不如参加旅游队，潇潇洒洒夕阳美。”“春眠不觉晓，醒来带孙子；举头望明月，低头带孙子。”“夜夜思君不见君，还得埋头带孙子；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天到晚没完没了带孙子。”互联网上两首改编的诗词，形象地描绘了一位老人因带孙子与老伴分居的现实。

天伦之乐，为何变成“天伦之累”

“含饴弄孙”本是指老人的一种天伦之乐，但现实中许多老人帮带孙子却为什么变成了“天伦之累”呢？

一方面是传统观念所致。“我们白天上班累了一天，晚上实在没精力再照顾孩子了。”尹芳芳和老公都是独生子女，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日子的他们，认为爸妈帮忙带孩子天经地义。许多像他们这样的年轻父母认为，自己平时工作很忙，没时间带孩子，父母帮忙带孩子理所应当。请保姆带花钱不说，还怕没有责任心。

一些做长辈的也认为帮子女带孩子是应尽义务，即使不想带，也碍于情面难以推脱。“年轻人上班哪有时间照管孩子？老人帮忙带孙子既可以帮子女节省请保姆的费用，自己也能打发晚年时光。”帮带外孙7年的刘芙蓉认为，父母帮子女带孩子于情于理都应该。

“老人带孩子当然辛苦，可毕竟是自己的孙子，不好意思开口拒绝。”61岁的孙佳慧说。她和老伴本来想趁着现在身体还好去旅游一下，但去年底有了孙子后，老两口的计划便泡汤了。儿媳的双亲均在外地，带孙子的责任自然落到了她和老伴的身上。

另一方面是无奈的选择。成都一对老夫妻相濡以沫43年从未分开过。三年前大儿子结婚生子，为了带孙子，妻子向大妈前往江苏。三年后孙子上幼儿园，她终于可以回家照顾老伴，不料去年1月小儿子打电话说妻子怀孕了，希望母亲到湖南帮忙照顾。“实在不想和老伴分开了。”向大妈决定为小儿子出钱请保姆。但小儿子拒绝了，说老人没有一碗水端平。无奈，向大妈又答应了。可就在她出发前往湖南时，大儿媳又打来电话，说等小孙女上了幼儿园，自己准备生第二个孩子，希望婆婆继续照顾。三年又三年，三年后又被预订三年，这样的晚年生活，与最初夫妻俩的设想大相径庭。

“我们也知道老人带孩子累，但有时真是迫不得已。”在某事业单位上班的覃艳，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坦言，自己一对双胞胎生下来后就是由公公婆婆、外公外婆帮着带大的。

再就是社会舆论的压力。俗话说：人言可畏。有的老人“自私”一点，心想自己年轻时受苦受累，甚至受穷，现在儿女们成家立业了，自己实在应该缓口气，為自己活一把了。带大一代已经不容易了，没有义务再去带大隔一代。可一旦这样想了、做了，又担心子女、亲友和周围人不理解。王群芳退休前是音乐老师，观念相对开放，穿着打扮时尚，还喜欢唱歌跳舞、外出旅游。孙子出生后，她管得很少，主要是亲家母帮忙在带。为此，儿子儿媳都对她有看法，左邻右舍也有议论，说她这个奶奶太不近人情。今年儿媳生了第二个孩子后，她吸取“教训”，主动住到儿子家专心带孙女。

可怜天下父母心

专家表示，子女和老人都应该明白一个道理，祖辈是没有帮子女带孩子的义务的。现在年轻人工作压力大，如果老人身体好，能够帮忙带孩子，子女们可以减少后顾之忧，在工作中努力打拼，当然好。但子女在这个过程中一定要多关心老人，并尽量多分担家务，让老人量力而行。如果老人身体不好就不能勉强。老人也有自己的生活空间，比如和老伴牵手散步、跳广场舞锻炼身体，或者结伴外出旅游等，子女不能为了减轻自己的负担而剥夺他们享受这种精神生活的权利。

其实，老人带孙子这种隔代教育并不见得好。有的老人溺爱孩子，什么事情都顺着他们，孩子被宠壞了，久而久之养成了一些陋习，很难改掉。还可能因长辈与晚辈在带孩子的方法方式上意见不合，或者每天生活在一起对各自的生活习惯相互看不顺眼，甚至过多介入各自的生活，产生家庭矛盾。再说，年纪大的人在陌生的地方要重新适应新的生活环境也比较困难，他们会面临着语言不通、风俗习惯大相径庭等种种问题，有些人甚至不敢出门，他们中的很多人情绪都不是特别好。而且长期分居的老人重新住到一起，还可能遭遇情感危机。比如，一对老夫妻原本生活节俭，剩菜都舍不得倒掉。当老太太帮着儿子带孙子之后，受年轻人影响，觉得剩菜不应该吃。后来老太太重新和老先生过日子，剩菜如何处理就成了老两口的新矛盾，老先生觉得老太太变得矫情和难伺候了，两个人吵了不止一次。

现在有些年轻人觉得自己的父母都过了一辈子老夫老妻了，早就过了谈情说爱的岁数，在不在一起生活并没什么影响。这完全是一种错误观念。越是老年人的情感越不容忽视。那些因为帮子女带孩子“被分居”的老年夫妻，比一般的主动分居更容易造成心理失衡。别看好多老年夫妻平时在一起生活时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但彼此之间的默契让他们内心拥有安全感。只是老年人不善于表达感情，但这并不代表老年人没有情感需求，任何情感都是无法代替夫妻之情的。

如何解决老人因带孙子“被分居”这个问题？这需要家庭、社会多方共同努力。年轻人要承担起独立照顾子女的责任，不再依赖年迈的父母。如果实在没办法，必须要父母一方过来照顾孙辈，作为子女也一定要关注老人的情感世界，多抽时间陪老人散步、聊天，让温馨的天伦之乐冲淡老人对老伴的思念和忧虑。同时，也要主动创造机会让父母团聚。老人也要学会放手，多关注自己的生活。

仔细想一想，子女为什么非要老人来帮带孩子，这也从侧面反映出现在社会缺乏信任感、安全感，不相信外人。政府、社区有责任有义务创造一个良好的氛围。比如有的社区将退休赋闲在家的老年人和志愿者组织起来，创办小课堂，帮助社区年轻人解决孩子放学早没地方去的问题，让年轻人安心上班，自然老人也能安心养老。

现在很多在城市打拼的年轻人都挺不容易，尤其是生活在大城市，房价、物价又高，经济条件不允许他们买大房子，让父母都搬过来一起居住，这就导致一些老年夫妻只好两地分居。其实严格说来，父母并没有义务帮儿女带小孩。但是中国人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认为，“含饴弄孙”“颐养天年”才是安度晚年最好的方式。这也让不少人认为，老人帮儿女带小孩是理所当然。如果老人愿意帮忙带还好说，如果老人流露出不愿带小孩的想法，不仅会让儿女心里不舒服，连周围的邻居也会议论纷纷。老人有时间、精力又愿意帮子女带孩子，做子女的也应该多体贴关心老人，比如给一定的带孙报酬，抽空陪他们说话、聊天，带他们外出旅游。在居住环境上，如果儿女家的房子太小，没法安排两位老人一同居住，可以将小房子租出去，再加点钱另外租一套大一点的房子。这样一来，既能请老人过来帮带孩子，又不至于让父母两地分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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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成韵 chengyunpipi@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