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川端康成小说中“悲美”的根源
2017-06-19牛丹丹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西安710119
⊙牛丹丹[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 西安 710119]
浅谈川端康成小说中“悲美”的根源
⊙牛丹丹[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 西安 710119]
川端康成是20世纪世界文坛上著名的东方作家,其作品如《伊豆的舞女》《雪国》《千纸鹤》等,充分体现了川端康成式的“悲美”。本文试从这种“悲美”的艺术特点出发,来探讨其产生的根源,以期更深入地了解川端康成的作品。这种“悲美”的根源,与他不幸的童年、孤寂的生活、深受日本古典传统的“物哀”精神和佛教禅宗的无常思想的影响以及他所处的时代有关。
悲美 孤寂 物哀 无常 战败
作为日本第一位、亚洲第二位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川端康成以“卓越的艺术手法,表现了具有道德伦理价值的文化意识”,在“架设东方与西方的精神桥梁方面做出了贡献”,因此享誉20世纪文坛。与此同时,他那立足于日本传统文化,在东西方文化交汇点上形成的独具特色的“川端文学”里所蕴含的“川端康成之美”,在东方文学的长廊里形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从《伊豆的舞女》《雪国》《千纸鹤》等多部作品中,我们不难发现川端康成小说独有的“悲美”。这种“悲美”渗透在浑融的人、景、物的描写中,在赋予人、景、物美丽的过程中,总让人感觉到“生之痛、死之悲、爱之切这人间不变的永恒主题又缠绕其中,在清秀疏朗中见其缠绵悱恻,在既纯且美中见其缠绵哀愁”。这让人不禁发问:为什么这种“悲美”会贯穿到川端康成的作品中呢?这种“悲美”是他有意为之抑或无意为之呢?
在《伊豆的舞女》中,川端康成通过“我”与舞女薰子邂逅时的欣喜、忧惧和分别时的伤叹、不舍的故事来表现这种悲美。“我”和薰子之间的感情始终深埋在心底没有直接说出来,“我”始终以同情的眼光注视着这些生活在下层社会的备受歧视的小人物。最后的离别是“舞女依然紧闭双唇,凝视着一个方向”,而我“任凭泪泉涌流。我的头仿佛变成了一池清水,一滴滴溢出来,后来什么都没有留下,顿时觉得舒畅了”。如此纯美的情愫,却要以离别来收尾,这是“作者把悲从属于美,又使美制约着悲,淡淡的悲与真实的美交融在一起,创造出悲哀美的抒情世界”。《雪国》中的“驹子”是“悲美”的结合体。她的灵与肉都是美的象征,却难逃悲惨的命运,最终沦为艺妓,唯一的真诚坦荡的爱也被贯之以“美的徒劳”。而同样与驹子有着悲惨命运的叶子,是一个有着完美性格的人,其笑声却“清越得近乎悲戚”。为了避免驹子悲剧的重新上演,她最终坠身于大火中,以一种“内在的生命在变形”保持了她的纯洁性与完整性。这种“悲美”不仅体现在作者“以客体的悲哀感情和主体的同情哀感,赋予众多善良的下层女性人物的悲剧情调”上,而且还体现在作品中流露的“余情美”上,它是“已经心灵化、净化了的,沐浴着一种内在庄严的气韵,包含着寂寞与悲哀的意味”。在《千纸鹤》中,菊治与其父的情人太田夫人和太田夫人的女儿文子之间的关系始终处于一种伦理道德的矛盾中,川端康成“企图超越世俗道德的规范,于是融入了日本式的‘悲哀’,这悲哀又是与爱情与同情相通的”。那么,川端康成小说“悲美”产生的根源又是什么呢?这不得不从他的孤儿生活、多次失恋的经历、对日本传统的审美追求与“二战”后日本的社会环境等多个方面谈起。
首先,川端康成小说中的“悲美”,源自于他不幸的童年与孤寂的个人生活。川端康成出生于1899年日本大阪,虽然他对于父母的早逝没有产生具体的印象,但是他却过早地失去了双亲的关爱和呵护。之后祖母与姐姐芳子等与他相关的亲人相继逝世,让川端康成一时成了“参加葬礼的名人”。他的童年似乎从一开始就被死亡所带来的无常与恐惧所包围,没有孩童的无忧无虑,他的童年“只是一个孩子的心灵不可缺少的亲情和爱不断被剥离的过程,留给他的只是深重的孤苦”。然而当与他相依为命八年的唯一亲人祖父离他而去后,这个少年深深体味到死亡所带来的痛苦,不断地“被抛下”,不断地体尝着“孤儿的感情”。川端康成遂开始抵触外界,变成一个性格扭曲的人,不愿意对外界敞开自己的心灵,“把自己胆怯的心闭锁在一个小小的躯壳里,为此感到犹豫与苦恼”。后来,他开始意识到自己需要被一种具体充实的爱所包围,表现在他对爱情的渴望与执着追求上。但多次失恋的经历,尤其是最后一次恋情的结束,让他开始产生一种在女性面前不敢表露爱意的畏惧和自卑。于是,他开始认识到这种孤寂的生活即是他的宿命。这种畸形的家境、孤寂的生活影响了川端康成的性格和气质,使其变得孤僻、内向,文学作品自然而然充斥着悲的余味。
其次,川端康成小说的“悲美”源于他对日本古典传统“物哀”美学的继承,也与他深受佛教禅宗“诸行无常”的影响有关。“文化的特征,主要是由人与自然的关系和由此产生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决定的”,所以要想探究日本古典传统的特点,就不得不从日本的“稻作文化”说起。在日本独特地理环境的孕育下的“稻作文化”是受到自然变化的绝对支配的,它“要求日本人对季节变化有特殊的敏感,因而培养了日本人情绪上的易动、易感性。这种情绪原型经过平安王朝时代贵族阶级文化的蒸馏,自然点染上这个阶级的没落感,使易动、易感的情绪变成了‘易哀’的情绪”。日本的这种“物哀”美学,渗透在古典传统的文学之中。川端康成正是在这些日本古典传统的熏陶下,尤其是在对紫式部的《源氏物语》的钟爱迷恋之下,继承并发展了传统的“物哀”美学观。关于“物哀”,我们不能停留在片面的字面理解上,相反应该认识到它不仅与物的“哀”相联系,同时还与物所带来的喜、乐、有趣等相联系。“物哀”的释义,“不仅仅是作为悲哀、感慨、悲伤、悲惨的解释,而且还包含哀怜、怜悯、感动、感慨、同情、风雅、壮美的意思”,因此,川端更多的是把同情怜悯洒在那些出生在下层社会的善良女性上。川端康成的《伊豆的舞女》《雪国》等无不体现他的“物哀”的美学观念,但是作家没有寻找产生这种“物之哀”的缘由,而是将“物哀”精神渗透在“诸行无常”中。一方面这与日本的“稻作文化”有关,使他们承认变化,而不太愿意去寻找变化;另一方面也与川端康成深受佛教禅宗的影响有关。
最后,川端康成小说“悲美”的根源还与他所处的那个时代有关,尤其是日本的战败加重了他孤寂的悲凉。作为“二战”中的战败国,日本遭受了巨大的创伤。他目睹了关东大地震,看到广岛、长崎遭到原子弹的侵袭后,人民生活在一片满目疮痍中,国家失去了独立的主权,在文化上还要受到美国文化的冲击。加之他的挚友片冈铁兵等人和他的恩人横光利一都相继去世,让他再一次成了“参加葬礼的名人”“吊唁的名人”,产生了“第二次的孤儿感情”。这一系列的心灵创伤让他不得不在“悲美”的文学创作中找到心灵寄托,得到补偿。川端康成文学作品中流露的悲伤,其缘由是复杂的,是由多种因素掺杂的结果,这里面既充斥着他对个人命运的隐忧和对传统文化衰落的哀愁,更充斥着战败后深深的哀伤。
① 贺彩虹:《哀而不伤既纯且美——读川端康成小说〈雪国〉〈千纸鹤〉〈古都〉》,《新世纪文学选刊》2009年第2期,第62页。
④ 〔日〕川端康成:《雪国·古都》,叶渭渠、唐月梅译,作家出版社2006年版,第2页。
⑤ 王凤炎:《黯淡的日本美——川端康成小说的艺术基调》,《湘潭师范学院学报》2005年(第27卷)第3期。
作 者:牛丹丹,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课程与教学论(语文)。
编 辑:水 涓 E-mail:shuijuan393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