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干俯身生新枝
2017-06-15高丽君
◇ 高丽君
老干俯身生新枝
◇ 高丽君
夜半读书,见“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一句,知它出于清代郑燮的《新竹》,后有“明年再有新生者,十丈龙孙绕凤池”相缀,喻青出于蓝胜于蓝,而新一代成长须有老一代扶持之意,我不禁感慨万千。
我现在的职业是教师,却常常想起自己的诸多老师。最怀念的,还是小学时的恩师。
说实话,我们的小学生活,快乐无比。那时大家根本没把读书当正业,到了年龄就去上,仿佛业余爱好。最重要的事是帮父母干活,带弟弟妹妹,偷各种能吃的东西填饱肚子,玩各种自发组织的游戏。
大背头的数学老师姓赵,是校长,一口河南话。我第一次见他,就出了个大笑话。母亲带我去报名,他严肃地问:“你爸叫啥名字?”我躲在母亲身后,小声回答:“高会计。”“啥?”我顿时哇哇大哭。母亲和他都笑。“连你爸名字都不知道,还来念书?会计是个职业,不是名字,记住了!”我哭着点头。他想了半天,还是收下四岁半的我。这个大个子,走路一阵风,包揽了一到三年级的数学课;上课声如洪钟,学生们一点也不瞌睡,其实是不敢睡。别看他严肃无比,讲起课来可是风趣幽默。学竖式计算,他拿着半截竹竿,指着黑板上的图,问:“如果这个篮子里有 5个白面馍馍,那个篮子里有10个黑面的,你妈想把馍馍放在一起,一共是多少个?”我们扳着指头数到十,不会了。他说:“指头不够用了吧?算式就是来解决指头算不过来的数字的。看看,列个竖式一下子就算出来了,但绝不能盯错位置,错了你妈不给你吃。”我们大笑,顿悟。现在想来,赵老师的课堂模式就三个字——算、记、写,但一考试,我们成绩奇好。多年以后,我才理解“严师出高徒”这句话的道理。
语文老师,厚眼镜,长辫子,小个子,腼腆文静,笑意盈盈,拿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知性美,属于柔情派。她讲课声音小,粉笔字写得非常整洁、漂亮。每天早上,我们跟着老师读课文,她读一句,全班同学拉长声跟着念:“秋天到了,天气凉了,树叶黄了……”头发微卷的爱军总不说普通话,老师笑着说慢慢学;文兴总是鼻涕流过嘴唇,老师笑着把自己的手绢给他;背课文时她让小组长检查,背不会也惩罚,但一会儿就笑着拿来一些冰棍的硬木芯,还有粗短的黑炭条,让我们在地上画写。我们边写边偷看老师和那个留了几级的杨军谈心,羡慕极了,能和那么美丽温柔的语文老师近距离接触,是让人多么兴奋的一件事啊!
科学老师老了,皮肤松弛,腰弓背驼,他从不发脾气。起初上课大家都不怕他,他一转身,同学们就偷着换座位。他女儿也在我班。某天他正讲到“破迷信除四害”,隔壁人家的驴不知为啥大叫起来,等到下课,外号叫“长嘴”的男生就对他女儿说:“你爸胡讲,羞得驴嚎呢。”大家笑得浑身颤。女同学哭着跑到她父亲办公室去了。“长嘴”做好了挨打的准备,我们也都替他捏把汗。可老师来了后,依旧笑眯眯上课。从此我们再也不好意思在他课堂上捣乱,老师的人格魅力大约就在此吧。
到了四年级,换了一个数学老师,也是大个子,脸黑且红,眼睛大而圆。上课他几乎不讲,只让我们自己看。我们看不懂,就四处打闹着玩。他一到集日就不见人影,同学都说他贩羊皮子去了。偶尔,他也严厉,见谁打瞌睡就嚷嚷:“你个懒羊乏羊,让我弹个壳壳。”走过去,把大拇指和食指绷圆了,照着头使劲弹出去,睡觉的同学疼得眼泪直淌。但他从不弹女生。“男娃娃嘛,要打,不打不成才。女娃娃可是不能动手,你们自己学乖巧些,不要让人说。”女生们都点点头,男生们却不以为然。期末考试,全班数学成绩一塌糊涂,都是个位数,他被家长追着打。大家怨声载道,偷着骂老师不好好教。我想,以后决不做这样的老师。
“亲其师,信其道”,亘古不变的道理。总体来说,那时的老师不包办不唠叨也“懒”,对我们没过多的分数要求,基本上只上课,作业都很少有;学生也没多少压力,基本上属于散养。奇怪的是,小学学过的东西,过目不忘,历久弥新。
岁月冉冉过,不经意间,我在教育岗位上已工作了二十几年。从小学到大学,从生活到工作,从知识传播到精神引领,我这个“新枝”的茁壮成长,都是许许多多“老干”扶持、帮助、教诲的结果。我常常想,如果岁月可以回头,时光能够倒流,我还会不会继续选择这个职业,会不会一如既往在三尺讲台上站几十年?
回答是肯定的。多年清贫从教,尽管有辛酸、委屈和无奈,也有懈怠、疲倦和劳累,但回想起漫漫长路上的那些人那些事,我满怀感激。感谢这个职业,感念所遇见的事,感怀曾经的时光,感恩所遇到的人。
一辈辈默默无闻、兢兢业业的老师们,以不同的方式、方法,传道解惑,启发引领,俯下身子,甘为学子们铺路搭桥。正是这些榜样的力量,促使后辈们沿着他们的道路,一步一步走下去,永不停歇……
(作者单位:宁夏固原第五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