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

唐家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些被视为精神不正常的人，不过是受了生活的重创后，更情愿沉浸于自己的内心世界罢了。他们需要爱。

——题记

人们都说。我家的邻居患上了精神病。变成了一个疯子。

大概因为与他之间隔了两扇门，我之前对他的了解不算太多。曾从大人们口中零星地听闻过这个人的不幸遭遇——妻子背叛，和另一个男人一起过日子去了。他独自抚养幼小的儿子艰难度日。好不容易上学了，孩子却在一次放学途中被汽车撞倒，失去了生命。

惨痛的人生遭遇彻底击溃了这个男人，他的言行变得古怪起来。

我偶然在楼梯间碰见他——一个瘦高的驼着背的年轻男人。乍看上去，他并无多大的异样，穿着落伍于时代的灰布衣。五官也还清秀端正，只是头发蓬乱，如杂草一般。我朝他喊了一声“叔叔”，他转过头，木讷地望着我。目光稍微停顿一下。然后飞快地移开，低着头继续上楼去了。我这才感觉他的确与常人不同。

一天。我开门出去急着办一件事，正好看见他蹲在楼梯问的角落里吸烟。身旁的烟灰缸里已经躺了好些个烟头，整个楼梯间都是烟味。他一动不动地蹲着。眼睛怔怔地盯着地面。烟灰很长了也没有弹，乍看上去似乎在深沉地思索什么。我开门，关门，噔噔地下楼，他连眼珠也不曾转动一下，完全漠视我的存在。

我回头看一看他的身影，不安地想：人瘋了。还会被过去那些巨大的痛苦折磨么？他还能懂得世间的人情冷暖么？

同他一起住的，还有他的母亲。母子俩在附近弄了一块地种菜。倘若我见着他提了两个盛满菜的铁桶，蹬一双粘了黄土的套鞋归来，那么这天家里的门准会被叩开——他送蔬菜来了。我妈妈总是很高兴地将刚从地里拔出来的新鲜蔬菜捧回厨房。然后又忙着去拿些零钱给他。他从来不接钱，塞到他手上也不要，只是鼓着眼睛傻傻地笑，嘿嘿几声，然后就转身回他的家了。

他真是一个好人，我这么想。因为我从他的眼里捕捉到了星星点点的光亮。真切的。空洞的，黯淡的……我想，那里面有深藏于内心的善良。

许多年过去了。人们还是说，我家的邻居是个疯子。

我再也没有刻意留心过人们谈论的邻居的故事。在我心中，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受了生活重创、有着巨大伤口的普通人。这世间，他与同类不占多数，遭受人们的议论、排斥，甚至白眼。人们不能明白，他们之所以这样，不过是因为暂时封存了悲痛，沉入自己的精神世界中逃避现实罢了。

他们需要平等的爱。

没有能力改变疯子命运的我，日渐读懂了杨绛先生“一个有幸者对无幸者的愧怍”。我只希望。存在于他们心底的那个世界能多一些温暖，多一些释然：少一些痛苦，少一些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