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问若不转向爱,有何价值
2017-06-09许小兰
许小兰
《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是九年义务教育苏教版第十册语文教材中的一首古诗。这是一首送别诗,为宋代诗人杨万里所作,西湖美景历来是文人墨客描绘的对象,杨万里的这首诗以其独特的手法流传千古。只是这描写美景的诗歌居然是篇饯别之作!较之李白的“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它少了惆怅;和王维的“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相比,它没有丝毫的离愁别绪;再回想一下王勃的“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也寻不见那种荡气回肠的豁达。难道只是对这西湖美景的极度赞美?
无意间忽然读到赵玉平教授的一篇解读:这首诗不是写景的,而是写管理,写权力符号的。“毕竟”一词表现出了杨万里的急切心情;“西湖”则是指首都临安;“六月中”是指朝廷;“天”和“日”都指皇帝;“接”有“挨着”的意思;“映”映衬,在太阳下;“莲叶”“荷花”都指林子方;“无穷碧”“别样红”是说前途大好,一片光明。总之,杨万里的核心就是劝林子方别离开这岗位,给天子做助手、积累资源要比去外地当一个小头头好得多。有了“别样红”和“无穷碧”,又这么年轻,在天子身边工作会有更大发展。读到这篇解读的时候,我不禁哑然失笑。赵教授还调侃:结果林子方愣是没听出来,还拿着诗说“好诗啊好诗”,跟我们绝大多数语文老师一样,连夸这首诗景色写得不错,然后翻身上驴,走了。于是,这位林子方就消失在这茫茫的歷史里,我们再也找不到这个人了。
诗歌到底是自给自足的文学文本,还是依赖背景支撑的历史文本?读赵教授的解读,我以为他是以历史的背景曲解了诗歌的意义。放大了背景,自身只能在视界中消失。阅读就是通过文本语言与诗人对话。叶嘉莹先生说:“诗歌是活泼的,是有生命的,而且它的生命还不是它是这样的生命就只是这样的生命,不是,它是可以一生二,二生三的,是可以生生不已,产生丰富联想的生命。所以诗歌是带着一种兴,带着强大的感发的力量的,是能够呼唤起你心灵深处很多美好的感情和高尚的意趣的,是生生不已的。”
细读文本,诗人开篇即说毕竟六月的西湖,风光不与四时相同,这两句质朴无华的诗句,说明六月西湖与其他季节不同的风光,是足可留恋的。然后,诗人用充满强烈色彩对比的句子,给我们描绘出一幅大红大绿、惊采绝艳的画面:翠绿的莲叶涌到天边,使人感到置身于无穷的碧绿之中;而娇美的荷花在骄阳的映照下,更显得格外艳丽。这种谋篇上的转化,虽然跌宕起伏,却没有突兀之感。看似平淡的笔墨,给我们展现了令人回味的艺术境地。细品《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之后不由得惊赞:西湖是如此美!这是咱们的家乡啊!你走了后,一定要常回来看看啊! 杨万里借眼前美景曲折地表达出了对友人的眷恋之情啊!这分明又是一个含蓄的告白:祝福你的前程如这“接天莲叶”!但愿你的生活似这“映日荷花”!
每个人的阅读水平、成长环境都不相同,阅读收获也是不尽相同的。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接受美学”在德国崛起,并迅速风靡世界。这个流派认为,文学作品的意义并不只是作者创造的,而是作者的创作和读者的接受共同作用的结果,因此作品的意义也不是“客观”和固定的。作为语文教材的文本,原本并不是为了作为教材才去书写的。那么该用它来做什么,也就是说文本的解读、教学内容的选择等,往往需要教者自行取舍、用心辨析。
如何才能一步步贴近文本合理适度地进行解读呢?一个好的语文教师,必然是一个好的阅读者。只有自己有了真切的理解与同情,才能去教学生。用教研室何老师的话说就是——没有自己的阅读理解、体验,没有自己的发现,没有阅读的感触、感受、感觉、感动、感悟,走进课堂去教阅读,有违教学伦理。自从语文课程标准指出“阅读是学生的个性化行为,不应以教师的分析来代替学生的阅读实践”,“应尊重学生在学习过程中的独特体验”,我们的课堂就开始关注学生阅读个性的张扬,倡导并鼓励“多元解读”,这与过去阅读教学中一切由教师说了算的教法相比,诚然是不容置疑的进步。但是,对“多元解读”的过热追捧,对“独特体验”的过分珍视,却往往导致了对文本价值取向的曲解或误解。这必然使我们的语文教学走向另一个极端。赵教授对《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这种基于成人世界观的价值解读,我实在不敢苟同。“儿童是什么?”“儿童对成年人意味着什么?”“儿童与未来世界是一种怎样的关系?”这些问题,可以称为教育学的基本问题。
从本质上讲,教育就是怀着“期望儿童成为什么”而对儿童施加影响的过程。在读古诗时除读其韵律美,在教学《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时,秉持这一原则,在“悟诗情”这一环节,我道出自己的疑惑:一首赞誉西湖美景的诗,题为送别,你不觉得奇怪吗?孩子们似乎比我领悟得更快,他们读出了无限的风光,更读出了诗人对好友的眷恋,甚至还有孩子道出了心中的愉悦,这难道不是对友人真诚的祝福吗?最后,当我抛出:杨万里送给好友的一首诗,与你何干?孩子片刻沉思,钱久源说和朋友分别,心情不好时就会读读这首诗,一首诗就这样缓解了忧伤。王玥则说: “接天的莲叶,映日的荷花”是要我们也活出这样的人生状态。一首诗就这样和我们的生命联系起来。
夏洛特·梅森毫不隐讳地说:“教育是一种训练。无论是对思想习惯,还是对行为习惯,都必须进行系统的训练,都必须有目的的培养。”既然如此,就让13世纪神学大师安多尼的话时时在耳畔回响吧——学问若不转向爱,有何价值
□责任编辑 敖小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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