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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蜀汉代石阙研究

2017-06-05陈绪春

重庆第二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3期
关键词:斗拱巴蜀建筑

陈绪春

(重庆工商大学 现代国际设计艺术学院, 重庆 400067)

巴蜀汉代石阙研究

陈绪春

(重庆工商大学 现代国际设计艺术学院, 重庆 400067)

巴蜀汉代石阙作为中国建筑的活化石,其价值不言而喻。本文在现有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梳理了巴蜀汉代石阙的功能及其建阙与秩俸的关系,并对汉代立阙有无制度规定进行了辨析;对其建筑艺术整体结构进行了分类讨论并作了新的分型;对其审美特征进行了总结,即形式上主要表现为对称美、质地美和仿木结构,文化思想上主要表现为神秘、威严气象,既反映了汉代一般建筑的结构特点,也是汉代巴蜀社会思潮的艺术升华。

巴蜀;汉阙;形制;艺术;分类;特征

阙作为中国建筑体系中极为重要的一种建筑形态,是设置在宫殿、陵墓、祠庙等入口通道外两侧以彰显其主人尊贵地位的装饰性礼制建筑物,巴蜀汉代石阙即为其典型代表。近现代以来,关于巴蜀汉代石阙的研究成果颇丰,较早的有法国学者色伽兰于1914年在四川一带进行文物调查后所著的《中国西部考古记》,其中涉及汉代石阙;徐文彬等编著的《四川汉代石阙》,学术性强,其考古研究成果具有工具书式的价值。此外,梁思成的《西南建筑图说》[1]、陈明达的《四川汉代的石阙》、冯一下的《四川汉阙的价值》以及高文编著的《中国汉阙》等著述,也对巴蜀汉代石阙进行了介绍和研究,近期也不断有相关研究成果问世。本文拟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进一步对巴蜀汉代石阙的形制、结构、分类及审美特征加以分析,以推进此项研究的深入开展。

一、石阙的功能与巴蜀汉代石阙形制

阙,是封建礼制的重要组成部分。《说文解字》曰“阙,门观也,从门”;《周礼》谓之“象魏”;《春秋经》谓之“两观”;《礼器》谓之“台门”。石阙建筑的社会功能主要有:其一,表示门的含义。其二,表示守卫功能。其三,地位等级的象征。《白虎通义》所谓“阙者,所以饰门,别尊卑也”;《礼记》所谓“天子外阙两观,诸侯内阙一观”。其四,天子发布命令,大臣奏事思过的地方。《释名》云“门阙,天子号令赏罚所出也”;《古今注》谓“阙,人臣将朝,至此则思其所以阙多少,故谓之阙”。其五,观天象之功能。《白虎通》载宫门外侧“夹建巨阙以应天宿,虽不如礼,犹象魏之”。

巴蜀汉代石阙绝大部分是墓石阙,其立阙规定与形制是怎样的呢?冯汉骥认为,“在汉代,俸禄在二千石以上者,墓前方能立阙”,这是众所周知的结论;而唐长寿等人提出了不同观点,认为“墓前设阙与否,既不受官职大小的限制,也不受官职有无的限制[2]”。从上述阙的五种功能来看,冯汉骥的论断可信度较高,他是参照了宫阙、门阙、城阙的等级划分而推断出墓前立阙的规定。不过,历代各种典籍中所提到的阙均为宫阙、门阙、城阙,并没有墓阙,因此冯汉骥的论断就显得有些过于肯定,因为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发现记载墓前立阙等级的典籍。而唐长寿的论断背后其实是经济问题,即无论有无官职,只要有钱就可以立阙。对于这两种不同的观点,我们认为,巴蜀汉代墓前立阙既有礼制限制成分,也有东汉后期政治统治薄弱导致的标榜、炫富需求而立阙的因素。有学者认为,巴蜀地区众多的无名阙,就是一些无官职的地方豪强所建,他们凭借自己的经济实力,想修什么样的阙就修什么样的阙,借此炫耀个人财力,以期光宗耀祖。翦伯赞曾说:“至于四川(包括今重庆市),在两汉时期,工业发展,屠(奢)侈之风由来已久。”可见巴蜀地区人们之间的攀比、炫富之风非同一般。

汉代墓石阙的形制一般有三种:三出阙、双出阙和单出阙。三出阙当为皇家专有,《汉书·霍光传》说,霍光的妻子“改光时所自造茔制而侈大之。起三出阙,筑神道”。这三出阙后来成为霍光的一个罪证,说明人臣是不能立三出阙的,与唐先生的“既不受官职大小的限制,也不受官职有无的限制”的结论相悖。其实,皇家也有四出阙。《后汉书·仪礼志》注引《古今注》说:光武帝原陵垣四出司马门,明帝以下至质帝静陵计八陵或有垣或无垣皆四出司马门。以上两点说明三出阙及以上为皇家专享,皇家以外的官吏是绝对不能逾越的。按此推理,冯汉骥的制度立阙说,在西汉时期当是成立的。

巴蜀汉代石阙主要为二出阙和单出阙,其形制对应的官阶、秩俸见表1。

表1 巴蜀汉代石阙形制对应官阶、秩俸[3]一览表

二、巴蜀汉代石阙的组成

依据徐文彬等编著的《四川汉代石阙》,对石阙的主要部分阙基、阙身、楼部、顶盖等加以探讨。

(一)阙基

又称台基,是石阙能够直立起来的基础,其与现代房屋的地基功能和性质是相同的。阙基的修建首先要考虑石阙所在地的地质情况及承重能力的需要,巴蜀汉代人们正是基于这种考虑来修建阙基的。徐文彬等在《四川汉代石阙》一书中将阙基大体上分为三型:第一型为阙基一层,是以一石或数石合成的长方形石板,一般高度在34~40厘米;第二型为阙基一层,形式与第一型相同,但有刻饰;第三型为阙基两层,下层薄,上层厚,上层刻出斗和独柱[4](见表2)。

表2 《四川汉代石阙》对阙基的分型

由表2可见,徐文彬等的这种划分主要基于阙基石的上下结构组成、出地面部分有无刻饰两个方面。毋庸置疑,这种纵向划分有其合理之处。但我们认为,从功能需要及水平布置来划分可能更为合理。其理由如下:首先,阙基对整个阙体起承载作用,稳定和安全是第一位的,纵向多少层应根据地质情况而定。换句话说,阙基的层数是根据地质情况安排的,并无文化层面的意义,不能将其作为划分类型的依据。其次,在安全性、稳定性良好的情况下,阙基要考虑与阙体的配合与协调性,即阙体越大,阙基就大,阙体小,阙基就小。第三,从观者的角度考虑,阙基始终处于观者的俯视范围,也就是说,对于观者,阙基的水平面是主要的观面,至于阙基露出地面部分侧面(纵向面)的刻饰应处于次要地位,因为它是阙身刻饰的延续。

鉴于以上原因,本文将巴蜀汉代石阙的阙基划分为方形与长方形二种。方形的长与进深尺寸相差不大,如渠县沈府君阙的阙基长为195厘米,进深为165厘米;蒲家湾无名阙阙基长为175厘米,进深为145厘米等。长方形则长与进深的尺寸相差悬殊,为典型长方形状,如渠县冯焕阙长260厘米,进深125厘米;庐山樊敏阙长为275厘米,进深110厘米等(见表3)。

表3 本文对巴蜀石阙阙基分型

综上所述,石阙阙基的主要功能是起承载作用,其分型与审美主要表现在露出地表与人的视觉接触部分,而不在于其修建时因承载负荷需要的层数上。

(二)阙身

石阙阙身是立于台基由下至上纵向结构的第一部分。徐文彬等从阙身的建筑外轮廓形态进行了分型(见表4)。但我们认为也可以从阙身内部刻饰上进行分类,本文拟将巴蜀汉代石阙分为仿屋两间型、仿屋单间型、仿碑型三种。仿屋两间型如雅安高颐阙阙身正背面各刻饰三柱,形成两个房屋开间;仿屋单间型如渠县王家坪无名阙,阙身四角各刻一柱,正面形成两柱一间格局;仿碑型的阙身无柱形刻饰,居中部分有文字或图案,如西昌无名阙等(见表5)。

表4 《四川汉代石阙》对阙身的分类

表5 本文对巴蜀汉代石阙阙身的分类

我们的划分是基于石阙虽为石质,但建造者的实际初衷却是想仿制木结构建筑。因此,从木结构建筑特点上进行分类有其合理性。至于仿碑型,我们认为石阙阙身在无仿柱刻饰的情况下就如同石碑一样,且在其中间位置刻有文字或图案,这就和石碑的形式与内容完全相同。因此,我们将无柱形刻饰的阙身独立出来成为一个类别也应当是合理的。

(三)楼部

楼部是石阙下接阙身、上承顶盖的重要构件。楼部主要由纵横枋子层和斗拱层组成。由于该层刻饰丰富,起伏较大,是人们观瞻石阙时视觉最集中的部分之一,也是最能体现石阙仿木结构建筑的重要标志。

1.纵横枋子层

本层包括纵横枋子及栌斗,纵横枋子层架在其下的栌斗上,栌斗接于阙身上的立柱,每阙四隅栌斗均有高浮雕或圆雕刻饰,与楼部的其他高浮雕相呼应,使楼部建筑的轮廓有曲有直,刚柔相济,收到了很好的审美效果[4]。

2.斗拱层

建筑斗拱的出现可以追溯到商代,至东汉时期,斗拱造型已经非常成熟。斗拱是中国木结构建筑的一大特点,在世界建筑史上具有特殊的地位。第一,斗拱的使用成功解决了剪应力对梁枋的破坏性,使建筑更为牢固;第二,加深了屋檐外挑的深度,有利于墙体、基柱等的保护;第三,使建筑整体显得曲直多姿,更加美观实用。

巴蜀汉代石阙的斗拱形制十分丰富。从现存石阙来看,不论主阙与耳阙,斗拱设置的数目基本相同,一周各有6~10垛,即正背面各2~3垛,侧面 1~2垛,都是一斗二升式[4]。斗拱层四隅大都采用透雕或圆雕形式进行装饰(见表6),其形态分型在《四川汉代石阙》一书中已经详细描述,此不赘述。

表6 巴蜀汉代石阙四隅栌斗刻饰、斗拱数量一览表

(四)顶盖

顶盖的功能简单说就是遮风挡雨,就同一般建筑的屋顶一样。巴蜀汉代石阙顶盖造型是我国古代建筑的一大特色,它不仅使石阙的阙身、楼部免遭自然的雨水、阳光等的侵蚀,更重要的是为石阙作为礼制建筑的整体艺术美起到了庄重、华丽的收官作用,让整个石阙形同一朵散开的蘑菇,亭亭玉立,傲视于天地之间。

巴蜀汉代石阙的顶盖组成从整石到四层石不等,其形式主要为庑殿顶、重檐庑殿顶和重楼庑殿顶三种(见表7)。

三、巴蜀汉代石阙的分型

巴蜀汉代石阙建筑从形制上分为三出阙、二出阙和单出阙三种。徐文彬等从整体结构上对巴蜀汉代石阙作了分类:第一型,其结构特点为基石一层,阙身独石,阙身呈侧脚式,斗拱层之上紧接檐部,斗拱层所在部位和作用与后世建筑同制。第二型A式,其结构特点为台基石两层,主阙阙身置于上层基石,耳阙阙身一部分置于下层基石,一部分置于上层基石。楼部石四层,斗拱层增加一薄石层及一斗形石层,第四层才是檐层;第二型B式,其结构特点为各部构件与A式基本相同,唯台基仅一层,基础之下填鹅卵石。第三型,其结构特点为基石一层,阙身独石,阙身呈侧脚式,楼部石三层,但所表示的却为四层,即斗拱之上为“栏板小窗”和“小楼墙面”,再上才是檐层。第四型,其最大结构特点为重楼庑殿顶。同时,徐文彬等从地域上将第一型和第四型称为川东型,第二型的A、B式合称为川西型,第三型则介于第一型与第二型之间,并未给出具体的分类名称。因此,我们认为,徐文彬等对石阙在地域上的分型还不够完善,这是其一;其二,历史上不同地域所形成的不同风格,我们认为最好结合历史来表述,而不能以现实的地域划分来思考历史所形成的事实(何况现在的行政地域划分又出现了新的变化)。基于此,我们拟从历史角度来考虑其地域分型,第一型的川东型,我们拟称为巴郡型;第二型A、B式的川西型,我们拟称为蜀郡型;第三型从造阙风格上看可以称为川东2型或川东综合型,我们拟称为巴郡二型。第四型,我们拟称为巴郡三型。(分类对照见表8)。

表7 巴蜀汉代石阙现存顶盖结构组成数量、形式一览表

表8 本文分类与《四川汉代石阙》对巴蜀地区石阙的结构分类对照

四、巴蜀汉代石阙的审美特征

巴蜀汉代石阙的审美特征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石阙构建的对称美与材质形成的质地美

对称美是中华民族崇尚美的重要形式,我们的祖先从自然界的动物、植物及自身结构中发现对称形式具有平衡性、稳定性的作用,于是在城池、房屋修建中大量引入对称形式。巴蜀汉代石阙的建造就是对称形式运用的典型代表之一,城门、宫室、墓室等入口通道左右对称修建的石阙就像两个威武的战士一样分列两边,守卫着这高贵的地方,使石阙内外形成了两个不同的空间,石阙以内高贵神秘,不可侵犯,形成了浓厚的人文气氛。质地美是巴蜀汉代石阙带给我们的另一种形式美感。巴蜀汉代石阙主要采用砂石构建,其材质既不光滑也不粗糙,给人一种远观厚重、近触厚实的感觉。此外,石质质地总会给人一种冷冰、严肃、沉重的感觉,会使人产生敬畏的心理。

(二)石阙仿木结构所体现的创造之美

巴蜀汉代石阙无一例外都在极力仿制木结构建筑,其结构关系始终是木质建筑构件之间的关系。为何石质建筑却要仿木结构呢?首先,我们的祖先认为石材其质地近金,有肃杀之气,暗示着死亡,砖石属土,应该被踩在脚下,是地面下或脚下的建材,故砖石被广泛应用于修建坟墓中,这也就是汉代墓阙均为石质的缘故[5]。其次,在中国文化中木材取自向上生长的树木,代表着生命。木象征着生气,以青龙为标志,方位为东;土也是吉象,居中央,主方正,它与木相配合,是相辅相成的,这也是为何汉代石阙虽为石质,却要做成仿木结构的原因。当然,巴蜀汉人石阙采用石质仿木,也有汉人的现实考量,那就是长久保存问题。可以说,“汉代石阙所展示的木结构建筑,在建筑技术的许多领域内都具有重大的学科价值和十分可贵的创造性意义”[5]。此外,从石阙的整体结构看,其仿木结构正是汉人居住房屋的结构。巴蜀汉代石阙虽为墓室阙,但它充分体现了汉代一般建筑的艺术特点。

(三)石阙所体现的神秘、威严之美

巴蜀汉代石阙的高度一般在5米左右,有的达到了7米。整体体量高大威严,远观如菇朵,近观如天盖压顶,触摸之,冰冷冰冷,令人肃然起敬。其一,巴蜀汉代石阙建造的高大印证了自古以来中国传统中死者为大的思想。其二,巴蜀汉代石阙作为路径标志,是“人仙两界交通的神学媒介”[6],表明石阙是通往仙界的入口,这种入口不高大威严是不行的。其三,石阙建造得越高大威严,昭示着亡灵升天后享有的权力和地位越高。其四,制造神秘、威严的气氛来烘托对未知世界的向往,所谓“上界”之“西灵龟阙”,无非是汉人在无法挽回对生的渴望之下,从而转为对死的美好祝福。《水经注》载钟山“上有金台玉阙,亦元气之所含,天帝居治处也”,阙业已成为神仙、天帝居所的象征,这也说明神仙思想在汉人心中根深蒂固。因此,修建神秘、威严的石阙成为汉人渴望的一件大事,由此也形成汉人造阙的根本动因。

(四)石阙是汉代社会生活的艺术升华

巴蜀地区遗存众多的石阙不仅表明汉代该地区造阙之风盛行,而且表明其造阙背后的社会思想、社会活动、社会经济的活跃程度。汉代巴蜀地区经济发达,蜀有都江堰灌溉万亩良田,《华阳国志·蜀志》在描述四川汉代社会风气时说:“家有盐铁之利,户专山川之材,居给人足,以富相尚”;巴有柑橘、丹砂等物产以及贸易产业的强大支撑,《华阳国志·巴志》说:“其民质直好义,有先民之流。有诗曰:川崖惟平,其稼多黍,旨酒嘉谷,可以养父”,使这个被群山环抱的封闭盆地,成为生机盎然的世外桃源,人们丰衣足食,思想活跃,不仅对在生的质量要求高,更期望死后能与在生一样有车坐、有马骑……这些林林总总的现实生活和想法都錾刻在显示他们身份、展示他们富有的丰碑——阙上,并使石阙在历经千年风雨之后升华为凝固的艺术。

[1]梁思成.西南建筑图说[M]//林洙整理.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

[2]高文.中国汉阙[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4:60.

[3]后汉书·百官志[M].西安:三秦出版社,2004.汉官六种[M].北京:中华书局,1990.

[4]徐文彬,谭遥,龚廷万,等.四川汉代石阙[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2:11-12.

[5]张博.论汉阙建筑的文化特性及其当代意义[J].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2):43-46.

[6]姜生.汉阙考[J].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7(1):60-65.

[责任编辑 文 川]

2017-03-02

重庆市社会科学规划项目 “巴蜀汉代石阙艺术研究”(2014YBYS099)

陈绪春(1968 — ),男,四川大竹人,副教授,研究方向:美术学、设计学。

K928.71

A

1008-6390(2017)03-004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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