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硬”月饼

◎郝峻

过得“硬”月饼

◎郝峻

1987年中秋节前一周，媒人给我送来送节礼单。那年我定了亲，按乡俗，一年中的春节、端午、中秋三大节须向未婚妻家里及其直系亲属送礼，礼品循节令，准岳父家定标准。

中秋节的礼单上，除了烟、酒、片子菜（一提一斤的新鲜猪肉），和未婚妻一身新的衣裳鞋袜外，月饼的数量竟为200个！

“老婆没到屋，一节几担谷；老婆没到手，礼轻出大丑。”礼单就是“圣旨”，我只得屁颠屁颠去筹钱置办。其他东西好办，商店不缺，就是那200个月饼，一时间哪里凑得齐这么多啊！

正为月饼愁，一位同学给我出了个点子，让我去县食品厂定做。当天中午，我就骑上自行车去了县城。

县食品厂的负责人热情接待了我，我从几个样品里选了一款中档的冰糖、橘皮、花生馅月饼，价钱为一毛五一个，当即付了定金。

三天后，也就是八月十四一大早，我取到了月饼。我算术不好，200个月饼足足数了三遍。这月饼质量很好，硬度不错，装饼时竟有刚出窑的青砖相磨的脆响。

我将礼品装了两箩筐，盖上红纸，选了一条软扁担，挑着去未婚妻家。

一路上，有不少挑着礼担的人，我的担子似乎比他们的都有“分量”些。我很骄傲，故意加大腰、屁股和腿的摆动力度，最大限度地让箩筐上下晃悠着。

正在这时，路边院子里忽然蹿出一条大黄狗，龇牙咧嘴，向我扑来。这狗东西肯定闻到了月饼香味，要索“买路钱”。我停下，跺了跺脚，狗吓退了两步。我刚要拔腿走时，狗又上来了。跺了两脚，它再缩回……看来这家伙深谙“敌进我退，敌疲我扰”之术。

准岳父正等着月饼呢，没时间跟它纠缠下去了。我放下担子，想找块石头对付它，可四周看不到一块石头。焦躁中，我灵机一动，从箩筐里摸出一个月饼来，运了运腕力，对着狗的脑袋狠狠扔过去。准头不错，一击而中。狗夹着尾巴，落荒而逃。咦，这月饼从狗头上猛弹而下，在路面上蹦了几蹦，又转了几圈，最后“咯噔噔”停在路旁，除了震掉几粒芝麻外，竟安然无恙！我捡起月饼，拍拍灰尘，“砰”地丢进了箩筐。狗吃了这一饼，没准落下个偏头痛的病根，我想。

准岳父家派人清点了礼品，很满意。吃过午饭，准岳父竟然退回100个月饼让我挑回去！我惶惶不安，准岳父说这是规矩，叫“回礼”，我才释然。

在回家的路上，我又碰上了那条黄狗。那黄狗见到我，竟没了先前的威风，后腿下屈，尾巴低垂，用臣服的眼神看着我，尾尖不停地扫着地。我用手向箩筐里做了个掏饼的动作，黄狗倏地逃进狗洞，缩着脑袋，呜咽不止。看来，这月饼的劲道，让它长了记性。

回礼的100个月饼怎么消化的，我想不起来了，快有30年了不是？只记得，一次，小弟一手举着大半块啃得“犬牙交错”的饼，一手托着两颗血糊糊的牙给我看。我摸摸他的脑袋，说：“你不正换牙吗？记得，下牙扔屋顶，上牙丢床底。”

据说，当年年底，在轻工产品评比中，县食品厂能伤狗的月饼被评为“过得硬产品”。

摘自《散文选刊·下半月原创版》2016年第11期 图/墓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