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三百砚
2017-06-05李程莹
李程莹
闲来无事治闲章,手持纯刀分阴阳;
足不出户如闭关,唯对芙渠诉衷肠。
铁骨寂寞三十载,钢锥热闹千百方;
冰石冷刃寄情素,悠然自得对寒窗。
——乙酉年小雪独居书屋,刻闲章有感。
中国传统文化的集大成者
饱经风霜的一节空竹,云遮雾罩的一方池水,怪石环绕的深壑清涧,诗词相伴的当空皓月……一块块不起眼的石头,在刘克唐的刻刀下,成了浑然天成的鲁砚艺术品。这种不拘俗成、自成一体的艺术手法,是刘克唐的创作特色。现在他正忙着为刚刚完成的砚台做后期拓片和配盒包装。事无巨细,每一个环节他都亲力亲为。这组历时10年筹备与制作的《高凤翰砚谱》,共计160余方,凝聚着刘克唐对古人的敬意,也加深了他对砚道的理解。“我在临摹《高凤翰砚谱》的时候发现这样一个问题,有的砚有背面没正面,而有的砚有正面没背面,我查阅了很多资料,把缺失的部分补充上去。这个作品说是临摹,其实是一个再制作的过程。”
“三分雕七分磨”用在制砚上再合适不过。好的砚台能够反映砚本身的文化内涵,也体现了制作者的学识和修养。刘克唐向老师学习,向各类砚种学习,从书籍里学习。“那时候书是稀罕物,想买都买不到,只能手抄。”《工艺美术史》《中国工艺美术史》《甲骨文汇编》《钟鼎字源》……好几万字的书籍,全部都是刘克唐手抄的。正是这段学习和积累的时期,他练就了扎实的基本功,得以在日后的创作中,写字、画画都能信手拈来。在40余年的制砚过程中,刘克唐总结出了自己的砚道。“砚台追求的是内敛、中庸之道。砚台放在桌子上是有用的,以静为用,这一方砚台才符合真正的韵味。”如今,刘克唐有了自己的砚文化博物馆,制砚、作画、读书,还收了近百名学生,分布在全国各地,包括广州、甘肃、河南、宁夏、吉林等各个砚种的产地。
纸和笔已经慢慢被电子产品替代,制砚艺术又该怎样保护和传承下去呢?
“砚台最早是实用品,功能就是磨墨。到了汉唐文化鼎盛时期,人们越来越注重对美的追求,就把更多元素加进了砚台里。到了唐宋以后,砚台的主要功能还是实用,它的观赏功能在其次。”任何艺术品都是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时代强盛事物发展得就陕一些、好一些。时代落后它就相对滞后一些。到了元代,砚台又多了一分少数民族色彩。
虽然制砚算是艺术里的冷门,但是砚台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是其他任何方式都替代不了的。“绘画、书法、篆刻,甚至是音律、舞蹈,都可以融入一方砚台之中。砚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集大成者。”
初识砚台,做任何事都要做到极致
刘克唐从小在农村长大,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十几岁时,为了找点事做,他和几个同乡开始学习石匠手艺,专为外贸部门制作出口的小石狮和山水画浮雕。后来刘克唐在大岭村组建了山东第一家制砚厂家,从此与砚台结缘。但是,村里没有做砚台的老手艺人,刘克唐只得摸索着学制砚。
刘克唐的制砚之路,也曾遭到家人的阻挠。“我父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当时就和我说,别去学那个了,学做砚台能管饭管睡觉吗,去出工挣工分去!”刘克唐说,下学种地的时候虽然没有想到过以后要干什么,但他有一个信念,做任何事情,都要做到极致。
1976年5月,刘克唐的作品被送到日本奈良展出,同年,他进入了临沂工艺美术研究所。1978年,山东省在北京组织了“鲁砚”展出,刘克唐有十几方砚参加了展出,其中“红丝石云月砚”由赵朴初先生题铭。
雕刻、书法、绘画、文学等因素,经由刘克唐集于一方砚石之上,使古老的鲁砚焕发出艺术青春。甲骨文、钟鼎文、石鼓文、小篆、隶、行、草、楷……他镌于砚上的文字或古拙或秀丽,被评价为“非谙熟中国文字演变史者不能”。每一方砚台都考验着制砚者的综合能力,刘克唐右手写字,左手雕刻,这种独特的方式可以让刀锋更加流畅地诠释笔意。“左手刻字更容易表现笔的走势,像写毛笔字一样也是人了刀然后刻上去顺势又把这个字完成了,这是右手达不到的。”
刘克唐曾用时5年创作了大型系列作品“唐诗三百砚”,构思新颖,手法质朴,开创了中国大型系列砚文化的先河,成为制砚界的经典之作。制砚界一直有“北刘南黎”的说法。1996年,刘克唐被评为中国工艺美术大师,是继广东肇庆端砚的黎铿之后人选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制砚界仅此二人。
“现在很多年轻人都不知道砚台是做什么的。实际上,没有砚台,就没有中国文化。我将砚台提到这样的高度,可能过高。但是设想一下,假如没有砚台,没有毛笔字的传承,哪里来的中国文化?”
靜听石语求精无境
从事制砚40余年,刘克唐的作品质朴又不失创新。他强调石材的自然形态,注重作品的自然材质之美,点缀以诗文、书画等中国文化精髓来增添作品的文艺情怀。
在2000年之后,刘克唐的作品较之前减少了很多。对于制砚和砚市场,他有了更多的思考。刘克唐说,制砚讲究的是用心多、用工少,但很多砚工却是用工多、用心少。
“拿来一块石头,用雕磨机很快就做出来了。一些制砚工为了生存,赚钱养活自己,不得不这样做。”刘克唐在新世纪之初就提出了这样的质疑:“是市场牵着我们鼻子走,还是我们艺术家去引导市场,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对此他坚定地说:“我一年刻不了多少砚台,假如有老板拿一块石头给我,明码标价要我刻什么,我绝对不干。我要决定赋予它什么思想,赋予它什么内容,不会屈服于市场。”
作品虽不及以前丰富,但刘克唐对于制砚得失和制砚艺术的思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活跃。有时刘克唐会一头扎进砚石堆,有时沉默,有时私语,与砚石对话,成堆的砚石将他带人自由的创作天地。他还将思想形成文字,著作《鲁砚的鉴别和欣赏》《论砚十二品》等相继面世,从艺数十年所积累下的经验也在这一阶段爆发。
刘克唐给自己的工作室起了一个斋号,叫做“无砚斋”。从无砚斋的表面意义上来理解,刘克唐认为从初试制砚到现在,还没有一方令自己满意的砚台。在“无砚斋”有几块制砚的原石已经放了好多年。“得到一方石头,一个熟练的制砚人,会感觉到这块石头是否能制作出一个好作品,但是这种感觉不会马上转化成方案的,有时候等待灵感要好几年。一般的石头拿过来半天就能刻成跟主题相关的作品。但创作到了一定程度就举步维艰,每走一步都有很多的思想斗争。我现在的状态和爬山;中顶一样,走喘一小步就长出一口气。”
“昔年事农桑,今朝乃石匠。昔穷今亦贫,未敢凌云想。终日笔刀累,犹似锄禾忙。甘为孺子牛,愿作嫁衣裳。”刘克唐以敏锐的艺术感知力,和“耐得住寂寞”的自控力,走过一山又一山,建立起一座屹立不倒的文化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