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定实在”与“建构式认知”
2017-06-05曹龙虎
摘要:面对“资本主义”研究丰富的文献资料和复杂的研究脉络,如何从中梳理出一条反映该研究议题逻辑属性和内在发展脉络的线索,成为一项难题。“给定实在”和“建构式认知”作为一种哲学认识论上的区分,可以为梳理“资本主义”研究的相关文献提供独特的视角。概而论之,第一种视角的“资本主义”研究有着很强的本质主义色彩,大体包括马克思主义学派、德国唯心主义学派和纯粹的经济形态研究三种类型;而第二种视角的“资本主义”研究的认识论基础是后现代主义的相关思潮,其主要的研究路径是遵循知识考古学的相关原则,追溯其概念,分析其被政治化、意识形态化的过程和效果。从更一般的意义上说,这两种研究视角的划分,可以帮助我们厘清其他人类既定政治社会认知的形成过程,从而突破既有的认知束缚。
关键词:资本主义;给定实在;建构式认知
基金项目:湖北省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中国革命语境中的‘资本主义:一项概念史考察”(项目编号:2015003);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课题攻关项目“中国话语体系建设与全球治理”(项目编号:16JZD008)
中图分类号:D033.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17)05-0053-08
一、作为研究视角的“给定实在”与“建构式认知”
作为一个人们不假思索便可以脱口而出的日常词汇,“资本主义”对人们生活的影响可谓至深至远。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可以经常见到附着于各种名目的“资本主义”。在学术研究领域,关于“资本主义”的研究文献也可谓浩若烟海。在收录中文期刊文献最为全面的中国知网(CNKI)数据库中,以“资本主义”一词进行主题检索,共得到检索结果113088条,即使将检索范围限定为篇名检索(即文章标题中必须含有“资本主义”一词),得到的结果依然有13351条。① 在收录中文图书(包括中文原著、中文译著)最为丰富的中国国家图书馆中,通过对馆藏中文图书数字化资源库进行题名为“资本主义”的检索,共得到检索结果3215条。② 在外文文献方面,笔者选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者常用的英文期刊数据库——Social Sciences Citation Index(SSCI)和Arts & Humanities Citation Index (A&HCI)进行联合检索,通过检索词“capitalism”进行主题检索,共得到检索结果20893条。③ 这些研究成果不仅数量巨大,而且内容庞杂,涉及经济学、政治学、社会学、历史学等人文社会科学的几乎所有学科领域。如此,考虑到“资本主义”相关研究成果的丰富性以及涉及学科的广泛性,一种笼统、概述式的综述便成为一种奢望,更遑论通过对文献的评述呈现这一研究议题自身的逻辑属性和内在的发展脉络。
“给定实在”和“建构式认知”是一种哲学认识论上的区分。所谓“给定实在”,指的是这样一种理论观点,即我们感知、意识和言说的各种“事物”都先于我们(日常生活中的普通认知者或科学研究过程中的研究人员)的主观意识及我们所使用的符号系统(话语、文本、理论)而存在,或者说这些“事物”独立于我们的观念意识及符号系统之外,不依赖于我们的主观意识及符号系统,是有待于我们用主观意识去认知和用相应的符号系统去表达的一种纯粹自主的、给定性的实在。④ 从这种理论立场出发,我们的研究目的主要是通过呈现研究对象的一个面相(属性)或者多个面相(属性),从而实现对各种既定客观实在的准确表现或再现。而“建构式认知”则与此相反。“建构式认知”的研究范式不承认有一个纯粹自主的、给定的、超越于我们主观意识及话语系统而存在的“给定实在”,它认为作为我们感觉、意识和言说对象的那些“事物”都是由我们采用的语言符号(及相应的话语、文本、理论)建构起来的。⑤ 当然,这并不是说在我们的语言符号之外根本不存在一个“客观实在”,或者我们所有感觉和意识到的一切都是话语建构的产物,而是说,客观世界只有经过特定语言符号的构造才能成为我们感觉、认知和实践的对象。“建构式认知”的研究范式并不否认我们建构的各种“客观实在”在话语系统内部的客观性和有效性。
如果对这两种研究范式作一种哲学认识论基础上的追溯,那么我们就会发现这两种研究范式的认识论预设截然不同。前者有着很强的本质主义色彩,认为事物存在着一个深藏着的唯一的本质,并且这种本质规定着现象,是现象存在的依据。而我们的任务则是透过现象达到对存在于诸多现象后面的、为诸多现象所共有的、规定着现象之存在的那些根本性的東西作出正确把握。而后者则明显受到后现代哲学思潮的影响,通过反对各种“给定实在”的既定叙事,寻求对知识观念的差异性、多元性的解释,体现为一种多元主义的“话语(或文本)建构论”立场。⑥ 作为一种研究理念或者思想资源,哲学诠释学家伽达默尔(Hans-Georg Gadamer),后实证主义科学哲学家托马斯·库恩(Thomas Kuhn),新实用主义哲学家理查德·罗蒂(Richard Rorty),后结构主义思想家雅克·拉康(Jacaueo Lacan)、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雅克·德里达(Jacques Derrida)等人都曾以不同的方式、从不同的角度、在不同的程度上表达过上述主张。⑦ 虽然一些学者认为这种带有后现代意味的思考方式带有很强的虚无主义的倾向,可能使我们对社会现实的批评和分析丧失有效的规范基础⑧,但是,绝大部分学者还是肯定作为一种研究方法的后现代主义思潮的基本价值,他们认为这种研究思路可以为现代学术研究提供一种完全不同的研究模式,从而为我们的研究打开新的局面。⑨ 在这里,我们选取的是作为一种研究方法的“给定实在”与“建构式认知”,而非一种认识论意义上的“给定实在”与“建构式认识”。换句话说,我们不否认各种语言符号(及相应的话语、文本、理论)在各自话语系统内部的有效性和规范作用。
从研究对象上讲,作为研究视角的“给定实在”和“建构式认知”所关注的都是我们的主观认知范畴,尤其是带有符号指涉意义的、包含一定社会意涵或者政治意涵的各种词汇、概念、话语、理论等。显然,作为当今世界最重要的政治词汇之一,“资本主义”可以被归入此类。一般来说,我们把“资本主义”看作社会发展过程中一种特定的经济形态或者社会形态,但是关于其适用性却存在“普遍”和“特殊”的争议⑩,这本身就体现了“给定实在”和“建构式认知”两种视角的分殊。
综合以上分析,本文采用“给定实在”和“建构式认知”的分析视角来梳理“资本主义”研究的学术谱系,并结合经典文本以及中国知网(CNKI)和SSCI、A&HCI数据库中相关文献的数量分布状况,对这两个研究视角的方法路径、主要内容进行评述,以便为大家呈现这一有着丰富研究内容和复杂研究线索之研究议题的整体状况和发展脉络。需要说明的是,由于本文的研究目的主要是通过阐释与分析“资本主义”研究中的典型作品来说明认识论上的“给定实在”与“建构式认知”两种区分对于认识“资本主义”的意义,而并非一般意义上的研究综述,所以本文对于众多的论著只是择而论之。
二、“给定实在”视角中的“资本主义”研究:内容与评价
结合上文的分析,如果把“资本主义”当作一种“给定实在”,我们基本的结论就是人类社会演进过程中存在一个客观的资本主义社会形态或者发展阶段,而我们的研究则主要集中于对其组成要素、运作机制以及所造成的影响等作出分析。在“资本主义”研究的相关文献中,如果我们细致检阅,那么就会看到绝大部分学者都是将“资本主义”当作一种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的客观存在,并从“给定实在”的角度追溯其历史起源,分析其运作形态,评判其现实影响等。总体来说,这一视角的研究线索虽然繁杂,但是细致梳理,还是可以从中归纳出几种相对区隔,并各自具有一定内在属性和逻辑的研究类型。
根据英国学者毛里斯·多布(Maurice Dobb)的看法,这一视角的“资本主义”研究大体可以归纳为以下三类:第一种从生产方式这个特定的角度出发,分析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结构和发展规律,并预测未来社会的发展方向,这就是马克思主义学派的研究取向;第二种从文化的视角出发,重点研究资本主义形成以及继续发展过程中的文化、精神内涵;第三种则将资本主义视为自然经济或者传统农业经济之后的一种具有现代特征的经济形态,着重分析这种经济形态的形成历史、内部组成要素及现实影响等。{11} 这三种类型基本上涵盖了我们能够收集到的绝大部分研究“资本主义”的文献资料。当然,这三种细致的分类也可能存在一定的重叠。例如,第一种研究取向(马克思主义学派)的研究内容在一定程度上就包含了第三种研究取向(即将资本主义视为一种经济形态)的基本议题。另外,第一种研究取向(马克思主义学派)在后期的发展过程中也广泛涉及了第二种研究取向(即着重于资本主义的文化精神)的很多议题。不过,从总体上来说,由于第一种研究取向(马克思主义学派)具有明显的政治(意识形态)色彩,其旨趣往往也并不局限于学理意义上的理论分析,而是与政治运动、革命斗争联系在一起,所以毛里斯·多布的区分还是有一定的道理。下面,笔者将根据毛里斯·多布的区分,简述这三种研究类型的代表性著作及理论形成、发展、演化的基本脉络。
关于第一种研究取向,即马克思主义学派,“资本主义”可以说是其理论假设和理论论述的基础概念。事实上,马克思主义学说正是建立在对“资本主义”进行反思、批判、超越的基础之上。在全部涉及资本主义研究的文献中,马克思主义学派的研究也占据了最重要的部分。在笔者选用的英文期刊数据库SSCI和A&HCI里,通过检索词“capitalism”进行主题检索得到的20893条检索结果中,如果将检索公式改变为“TS=(capitalism AND socialism)”这样的高级检索,依然可以得到检索结果1081条{12},这说明检索文献中仅篇名就同时涉及“capitalism”(资本主义)和“socialism”(社会主义)的文献占所有研究“资本主义”文献的5%以上。需要说明的是,这样的检索结果还不包括很多可能没有使用“社会主义”一词,而是使用“剥削”、“阶级”、“共产主义”、“异化”等其他马克思主义分析研究的重要概念,但同样可以归属于马克思主义学派的那些文献。如果设置更为繁复的检索公式,可以肯定得到的结论是,马克思主义学派关于资本主义的研究在所有资本主义研究中所占的比例更大。在中文文献检索中,这方面的倾向更为明显。在中国知网(CNKI)数据库里,以“资本主义”一词进行主题檢索得到的113088条结果中,关联关键词频次的前十名(除“资本主义”外)分别为“马克思”、“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全球化”、“异化”、“市场经济”、“启示”、“意识形态”、“现代性”、“毛泽东”。{13} 其中,有六个即“马克思”、“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异化”、 “意识形态”、“毛泽东”与马克思主义研究直接相关。在研究内容方面,马克思主义学派对资本主义的研究基本上秉持的是批判的立场,不过其批判的主题和侧重点会随着时代的变迁和社会的发展而出现一定的调整。在最早的马克思、恩格斯那里,资本主义批判研究主要内含于其关于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的相关论述中间。根据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和革命家列宁的说法,马克思主义的基本骨架来源于马克思的经济学理论。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是占有生产资料的资产阶级对丧失生产资料、靠出卖劳动为生的无产阶级进行的剥削。通过创造性地发展“异化”、“剩余价值”等观念,马克思、恩格斯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其社会政治状况进行了系统的批判,并进而根据其发展出的生产社会化和资本主义生产资料私人占有之间具有矛盾的观点,作出了“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社会主义必然胜利”的结论。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成果有《资本论》、《共产党宣言》、《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政治经济学批判》、《伦敦笔记》等等。在第二国际时期,面对巴黎公社运动失败、1873年经济危机、德国社会民主党成立、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等新的时代背景及其变化,马克思主义学派关于资本主义的批判开始发展出新的命题和理论。这一时期,马克思主义学派内部形成了分别以鲁道夫·希法亭、罗莎·卢森堡、卡尔·考茨基为代表的“金融资本论”、“资本积累论”、“超帝国主义论”等三种现代资本主义理论。{14} 代表性的著作有鲁道夫·希法亭的《金融资本——资本主义最新发展的研究》、罗莎·卢森堡的《资本主义积累论》、卡尔·考茨基的《帝国主义》和《民族国家、帝国主义国家和国家联盟》等等。需要指出的是,这一时期马克思主义的资本主义批判理论也出现了一定的分化,以伯恩斯坦《社会主义的前提和社会民主党的任务》一书的出版为标志,部分马克思主义学派的学者开始在“修正”的旗帜下出现否定经典批判理论的倾向,这也为后来马克思主义阵营中苏俄(苏联)马克思主义学派的资本主义批判研究和西方马克思主义的资本主义批判研究之间的分道扬镳预埋了伏笔。1917年,随着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根植于俄国历史、社会背景的资本主义批判研究开始得到发展。其中比较有代表性,且产生了重大影响的观点有列宁的“帝国主义论”和斯大林的“资本主义总危机论”。列宁认为,资本主义已经从自由竞争阶段发展到垄断阶段,并且断言这是资本主义的最后阶段,“帝国主义究其经济本质来说是垄断的资本主义,这一点也就决定了帝国主义的历史地位,因为在自由竞争的基础上,而且正是从自由竞争成长起来的垄断,是从资本主义制度进到更高级的社会经济制度的过渡。”{15} 而斯大林则在1952年出版的《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一书中提出,“第二次世界大战及其经济影响在经济方面的最重要结果,应该认为是统一的无所不包的世界市场的瓦解。这个情况决定了世界资本主义体系总危机的进一步加深”{16}。由于苏联社会主义革命成功的示范性及其在社会主义阵营中的领导地位,列宁、斯大林关于资本主义历史前途和命运的观点在社会主义国家具有非常广泛的影响。与此同时,在西方国家内部,传统的马克思主义资本主义批判研究也沿着一条迥然不同的路径进一步发展。总体来说,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更多地秉持文化批判路径,围绕经济、哲学等议题,从后现代性、消费文化、大众文化甚至女性主义、生态学等角度展开对现代资本主义人性以及文化结构的深入剖析与批判,并且发展出一系列资本主义批判理论。{17} 这其中的代表性人物有卢卡奇、葛兰西、马尔库塞、阿尔都塞、鲍德里亚、高兹等等,代表性的著作则有《历史和阶级意识》、《无产阶级的物化》、《保卫马克思》、《消费社会》等等。
关于第二种研究取向,即着重研究资本主义的文化精神这一派,最典型的代表性著作就是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和桑巴特的《奢侈与资本主义》。在现代西方的社会科学界,马克斯·韦伯提出的“资本主义精神”(The spirit of capitalism)概念可谓是最具影响力的学术概念之一了。这一概念甫一提出,便引起了人们的高度重视,并在以后一百多年的时间里成为引起人们持续讨论和争辩的焦点。{18} 韦伯将“资本主义精神”概括为一种严格的组织劳动、有条理地对待劳动以及系统追求效用的“现代经济伦理”。韦伯认为,这种“现代的资本主义的精神”是一种“具有伦理色彩的劝世箴言”(an ethically coloured maxim for the conduct of life),它能够引导我们追寻一种理性化的经营方式和生活行為,“这种伦理所追求的summum bonum(至善),完全没有幸福主义的成分掺杂其中,更不用说享乐主义成分了,这一点至关重要。就是说,既要挣钱、而且多多益善,同时又要力避一切本能的生活享乐……人活着就要去赚钱,就要把获利作为生活的最终目的。经济获利活动不再作为人满足自身物质需要的手段而从属于人了。它颠倒了我们所说的那种自然关系,从一种朴素的观点来看,它是极其无理性的,但却显得是资本主义的一项指导原则。”{19} 除了韦伯之外,与马克斯·韦伯差不多同时代的德国著名社会学家桑巴特也给出了其对现代资本主义运作特性的独特理解。事实上,韦伯对“资本主义精神”的关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桑巴特的影响和刺激。{20} 不过,与韦伯笔下禁欲、节俭、勤奋的“资本主义精神”及其新教伦理起源相比,桑巴特笔下的“资本主义精神”无论是内容还是起源解释都迥然不同。在《奢侈与资本主义》一书中,桑巴特注意到欧洲中世纪晚期政治、社会生活的一些新变化,诸如宫廷挥霍之风盛行、中产阶级积累巨额财富、资产阶级新贵族取代老贵族、爱情世俗化明显(出现了非法爱情、高级妓女)、以追求时尚为目标的城市消费市场开始形成等等。桑巴特认为,这些产生奢侈的基础条件,也是资本主义市场形成的基本条件,“不管从哪方面说,有一点是公认的:奢侈促进了当时将要形成的经济形式,即资本主义的发展。正因如此,所有经济‘进步的支持者,同时也是奢侈的大力倡导者,他们唯一担心的是害怕奢侈品的过度消费会损害资本积累。但是,就像亚当·斯密那样,每当他们想到总会有足够数量的节俭者在保障必要的资本再生产和积累,就会聊以自慰。”{21} 马克斯·韦伯和桑巴特的研究声名卓著,同时也饱受争议。{22} 美国学者丹尼尔·贝尔在评述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研究结论时就认为,韦伯和桑巴特可能各执了一端,“不管早期资本主义的萌芽到底在哪里,很显然,从一开始,禁欲和贪欲就互相缠绕在一起。一个是资产阶级精于算计的精神;而另一个是现代经济和技术表达出来的永不安宁的浮士德式动机,其格言是‘无边无际的边界,其目的是彻底改造自然。两种冲动的互相纠结构成了合理性这个现代概念。而两者间的张力为奢华炫耀加上了道德约束,这种炫耀是征服在早期阶段的特色。”{23} 所以,两者的结合可能才是现代资本主义发展的真相。华裔历史学家黄仁宇将二者的研究归于德国唯心主义研究的名下,并认为我们在对其进行学理研究时要“存有戒心”。{24} 不过,韦伯和桑巴特对资本主义的这种文化角度的分析在思考的深入和观察的敏锐方面还是给人很大的启发。在马克思主义学派的资本主义批判研究中,尤其是遵循文化批判路径的西方马克思主义学派,例如美国社会学家丹尼尔·贝尔和欧洲的法兰克福学派等,也非常关注资本主义中的文化面相或者精神面相。不过,由于这一派的研究所具有的强烈的批判色彩,笔者权且将其放入第一种研究类型中。
关于第三种研究取向,即单纯从经济形态的角度来研究资本主义这一派,也是“资本主义”相关研究中的重要一块。在笔者选用的英文期刊数据库SSCI和A&HCI里,通过检索词“capitalism”进行主题检索得到的20893条检索结果中,按照学科分类,文献数量居前的主要是经济学(3440篇)、政治科学(3393篇)、历史学(2743篇)、社会学(2743篇)、地理学(1186篇)、社会科学(跨学科,1144篇)、商学(1040篇)、社会科学史(1025篇)、国际关系(960篇)、区域研究(946篇)、规划发展(888篇)、人类学(861篇)、管理学(777篇)等。{25} 除部分经济学、政治科学、历史学、社会学可能涉及马克思主义学派关于资本主义批判的研究之外,商学、管理学等都属于比较单纯的从经济形态角度进行资本主义研究的学科类别。由此可见,单纯从经济形态的角度来研究“资本主义”的文献可以说也是非常丰富。在这派学者看来,所谓“资本主义”,就是以寻求利润为目标,由私人拥有资产财产,且投资活动由个人决策左右的自由市场经济制度或者自由企业经济制度。{26} 就研究内容来说,历史起源、资本运作模式、雇佣关系形态、市场竞争机制等等都是其研究重点。学界所熟知的法国历史学家费尔南·布罗代尔的《15至18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和《资本主义的动力》,旅美华人历史学家黄仁宇的《资本主义与二十一世纪》,著名经济学家约瑟夫·熊彼特的《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与民主》等,都是循此路径进行研究的代表性著作。
总的来说,在“资本主义”研究的相关文献中,将“资本主义”当作人类社会演进过程中一个客观的社会形态或者发展阶段的“给定实在”型研究占据了绝大多数,而马克思主义学派、德国唯心主义学派与纯粹的经济形态研究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三种研究类型。正如前文所说,虽然三者之间有着复杂的关系,即第一种研究取向(马克思主义学派)的研究内容在一定程度上包含了第二种研究取向(德国唯心主义学派)和第三种研究取向(即将资本主义视为一种经济形态)的许多议题,但就这三种研究脉络所共享的理论预设基础来说,它们是一致的,即它们共同为我们设定了关于“资本主义”确乎存在这一事实。
三、从“建构式认知”的角度研究“资本主义”:研究路径及主要成果
虽然“资本主义”作为一种符号系统或者概念指称的有效性不容忽视,但如果对这种知识观念不加检验,也会导致我们的社会认知困境,特别是当这种适用性存在“普遍”与“特殊”的争议时。由此,强调方法论意义上的“建构式认知”的研究视角也就显得特别重要。一般来说,要想去蔽“给定实在”式研究所造成的认知困境,一个切实的突破路径就是还原既定知识的形成过程,即把该知识观念当作一种“建构式认知”,将其建构过程呈现出来。在这里,福柯的“知识考古学”的研究路径可以为我们提供基本的方法论基础。虽然目前国内外这方面的研究成果并不太多,但还是有一些学者的工作体现了这样的研究视角,从而为我们理解“资本主义”这一词汇或概念社会化、政治化的过程打开了窗口。
英国学者雷蒙·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撰写的《关键词:文化与社会的词汇》收录了“capitalism(资本主义)”这一词条,并考察了这一概念在英语世界的起源、含义的变迁以及其在各个阶段的使用情况。该辞书认为,作为一个专门术语的“资本主义”出现甚晚,其流行更是20世纪以后的事情,其中马克思主义思想的传播和社会主义运动的兴起功不可没。“从20世纪初开始,在大多数的语言里,capitalism的词义是指一个独特的经济制度,有别于其他制度。‘资本主义作为一个专门术语,其时间似乎不会早于1880年,那时它开始被用在德国社会主义的著作里,并且扩及非社会主义的著作。英文及法文的最早使用似乎只能追溯到20世纪初年。在20世纪中叶,为了对抗社会主义的论述,资本主义拥护者经常用‘private enterprise(私人企业)与‘free enterprise(自由企业)来取代‘capitalism与‘capitalist这两个词。……然而,在其他时刻里,资本主义仍以目前通用的名称capitalism来使用。”{27}
由英国学者戴维·米勒(David Miller)、韦农·波格丹诺(Vernon Bogdanor)主编,国内知名政治学者邓正来主持翻译的政治学界的权威工具书——《布莱克维尔政治学百科全书》也收录了“资本主义(capitalism)”一词,并在词条撰写中着重分析了关于该概念词义的一般性理解和马克思主义式理解的具体内容和差别。该辞典认为:资本主义是“主要由在自由市场中竞争的私有企业所构成的一种经济制度。一些政治思想家以种种理由为资本主义辩护:经济效率高;直接为经济创造力提供活动余地、间接通过与自由政治制度结成坚强联盟来给人自由;使个人对自己的命运负责,借以促进自立;为原本可能造成政治分类的个人雄心提供出路。资本主义一直受到社会主义倡导者的激烈抨击,特别是受到马克思及其追随者的攻击。后者坚持认为资本主义必然包含工人阶级的异化和对工人的剥削,这个制度非但不能提高经济效益,反而会成为不断恶化的经济危机的牺牲品。社会民主主义的反应比较温和,它试图以有选择的国家干预减轻自由资本主义的弊病。”{28}
作为德国概念史学派研究的扛鼎之作,《历史的基本概念:德国政治—社会语言辞典(1972—1991)》收录了Kapital、Kapitalist、Kapitalismus(资本、资本家、资本主义)概念。经过考证,该辞典发现1815年在德国南部的Smithianer Soden出现了“Capitalistische Produktion”(资本主义生产)的用法,与现代的“资本主义”概念有相似之处,表示一种制造剩余价值和储备物的生产活动,但使用较少。该辞典认为,德语中“Kapitalismus”(资本主义)概念可能是从当时的法国引入的,并且从18世纪中期开始,“Kapitalistischer Betrieb”(资本主义生产)和“Kapitalistische Hilfsmittel”(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两个概念在德国自由主义人士中已经广为使用。1869年,经济学家洛贝尔图斯—亚格措夫(Rodbertus-Jagetzow)在其著作《解释和纠正目前土地所有权的信贷诺斯》(Zur Erklarung und Abhülfe der heutigen Credit noth des Grundbesitzes)中,开始独立使用“Kapitalismus”概念。
就所收录词条的词汇内容而言,这些以关键词、百科全书、概念史等名目编撰的工具书相比一般的通用词典在词汇渊源、基本含义的考察上更为精细,也更具有研究的价值。这些代表性的工具书所作出的对“资本主义”概念的考察,结合了一定的语境,对我们理解资本主义知识形态的政治社会基础有诸多助益。总体而言,这一系列研究遵循的都是词汇或者概念研究的路径,强调从词汇或者概念本源入手,分析“不同词语表述或曰概念在文本中的不同呈现,(以及)文本得以生成的社会政治语境”{29},从而复原“意义的多元历史”{30}。
另外,正如很多學者所说,如果没有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将“资本主义”作为批判对象而进行的深刻阐述,“资本主义”一词便无法获得当今这种作为人们理解人类社会发展的基础概念之一的历史地位。所以,考虑到马克思主义学说和社会主义运动对资本主义概念以及理论生成、传播的重要性,理解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和政治理论家的“资本主义”观念的形成,就成为理解作为“建构式认知”的“资本主义”的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这方面,美国学者欧文·塞特林所著的《资本主义与帝国主义——对新马克主义概念的介绍》系统介绍了“资本主义(capitalism)”、“商业资本主义(corporate capitalism)”等词汇在马克思主义语境下的起源和使用状况。{31} 德国学者李博则考察了中国对马克思主义相关术语的接受过程。考虑到近代中国对欧洲各社会主义流派的了解,包括对马克思、恩格斯创立的社会主义学说的了解几乎全部来自日语的基本事实,作者着重考察了日语文献中马克思主义术语的使用情况及中国对其的接受情况,其中就包括“资本”、“资本家”、“资本主义”等。{32} 日本学者重田澄男也通过扎实的文献资料对“资本主义”概念在学术史上的起源、演变和定型作了深入而简明的梳理,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还对马克思使用“资本主义”及其相关概念的情况作了考证。{33}
在国内的相关著述方面,最有代表性的是国内马克思主义研究的领军人物——张一兵主编的六卷本《资本主义理解史》。在该系列丛书的卷首语——“主编的话”中,张一兵就直言:“与绝大多数前苏东学界和西方传统资本主义研究的逻辑不同,我们不是以简单的专题性观点罗列和报告为研究线索,而是以马克思恩格斯关于资本主义社会现实的理解和认知概念的他性借用、创造性生成和发展线索为思考中轴,这是一种思想史场景的重新建构,或者说叫马克思恩格斯的概念谱系的考古学研究。”即“根据文献中的细微变化和众多复杂的历史资源背景,拟建马克思主义资本主义科学认识形成的可能性历史进程。”{34} 按照这样的问题意识,作者从马克思恩格斯资本主义科学批判构架的历史生成、第二国际时期资本主义批判理论的演变、苏俄马克思主义的资本主义观、经济哲学视域中的当代资本主义批判理论、西方马克思主义的资本主义批判理论、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与激进话语中的资本主义观等方面,为我们呈现了马克思主义的“资本主义”理解史。{35}
除了这些工具书和专著性质的文献之外,还有一些学术论文也从“建构式认知”的角度涉及了对资本主义概念起源、使用状况的考察,例如徐洋的《关于马克思著作中名词“资本主义”使用的考证》、张卫良和周东华的《对马克思“资本主义”概念的再认识》、李宏图的《关于“资本主义”概念的考察》等。{36}
从文献数量上来说,与从“给定实在”视角进行资本主义研究所呈现的浩繁的文献状况相比,从“建构式认知”的视角研究资本主义的文献则显得凤毛麟角。不过,从知识学的意义上来说,这一分析视角的引入有助于我们厘清那些在特定话语系统的约束和引导之下、借助于一些特定的话语策略而建构出来的“主观性现实”的形成过程,也有助于我们洞悉隐藏其背后之“权力—知识”的共生关系。总的来说,此类研究具有很大的必要性。
四、启示
年鉴学派的代表人物、著名历史学家费尔南·布罗代尔曾在其名著——《15至18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中抱怨说,由于“资本主义”这一术语的涵义过于宽泛以致无法有明确的所指,乃至让其有弃而不用的冲动。布罗代尔认为他使用这个词汇的重要理由在于,“任何人都没有提出一个更好的词来代替它,包括对它批评最严厉的人在内。”{37} 黄仁宇也持类似的看法,“‘资本主义是一个常用的名词,不时出现于众人笔下和口语之中。可是要给这名词适当的定义,则非常困难。”{38}而按照法国学者米歇尔·于松的说法,在法国学界,诸如夏尔·吉德、坎瓦斯、马歇尔、塞利格曼、卡塞尔等学者都直接拒绝使用这一概念。甚至到20世纪60年代的时候,雷蒙·巴尔在他的著作《政治经济学》(Economie Politique)中还是刻意回避这一概念,而是使用“分权经济”(économie décentraliée)这一说法。{39} 上述言论、行为可以反映出人们在使用“资本主义”一词时的困惑与疑虑。不过,正如前文所说,绝大部分人还是不经意地将其当作一个确定的“所指”而在日常生活中和学术研究过程中使用,其“能指”的范围和边界较少得到人们的格外关注。
“给定实在”和“建构式认知”作为一种认识论范畴,关注我们的主观认知,尤其是带有符号指涉意义,且包含一定社会意涵或者政治意涵的各种词汇、概念、话语和理论等。本文借用“给定实在”与“建构式认知”的理论视角对“资本主义”研究进行梳理,可以为厘清该议题的逻辑属性和内在发展脉络贡献一个特别的视角。从更一般的意义上说,虽然诸如“资本主义”等我们人类为认知客观世界而建构的“给定实在”在特定的话语系統内部具有无可辩驳的有效性,但是,对其作出认识论上的澄明和研究视角上的区隔还是有助于我们厘清各种人类既定政治社会认知的形成过程,从而有利于我们突破各种既有的认知束缚。
注释:
①②③{12}{25} 检索日期为2016年11月10日。
④⑤⑥⑦ 谢立中:《走向多元话语分析:后现代思潮的社会学意涵》,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3—4、12、13—14、12页。
⑧ 多伦多大学的J·奥尼尔教授在其所著的《后现代主义的贫困》中就用一种“精神错乱”,一种“巨大的无意义的虚空”,一种“心智死寂之时”来称呼后现代思潮。参见J. ONeill, The Poverty of Postmodernism, Routledge, 1995, pp.197-199.
⑨ S·塞尔登、R·布朗、W·斯科特等都对后现代思潮采取一种积极认同和明确接受的立场。参见S. Seidman, The End of Sociological Theory, in S. Seidman, The Postmodern Turn: New Perspectives on Social Theory,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4, pp.126-127; R. Brown, Rhetoric, Textuality, and the Postmodern Turn in Sociological Theory, in S. Seidman, The Postmodern Turn: New Perspectives on Social Theory,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4, pp.229-231.
⑩ 例如,在20世纪的中国,关于中国是否会过渡到“资本主义”,是否存在“资本主义萌芽”就产生过很多的争论。参见仲伟民:《资本主义萌芽问题研究的学术史回顾与反思》,《学术界》2003年第4期;李伯重:《“资本主义萌芽情结”》,《读书》1996年第8期;等等。
{11} Maurice Dobb, Studies in the Development of Capitalism, Routledge & Kegan Paul Ltd., 1966, pp.3-8.
{13} 具体检索结果为“马克思”3142条、“社会主义”2711条、“马克思主义”1723条、“全球化”1140条、“异化”828条、“市场经济”671条、“启示”653条、“意识形态”646条、“现代性”585条、“毛泽东”577条,检索日期为2016年11月10日。
{14} 姚顺良:《第二国际关于资本主义现代形态理论的当代审视——兼论列宁经典帝国主义理论的贡献和缺陷》,《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2007年第1期。
{15} 《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683页。
{16} 斯大林:《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人民出版社1952年版,第26页。
{17} 邹诗鹏:《西方当代资本主义研究的文化及历史哲学检视》,《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2007年第1期。
{18} 根据David Chalcraft和Austin Harrington的整理,在1907—1910年间,德国历史学者Karl Fischer和Felix Rachfahl就以写作文章的方式,针对《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的内容与韦伯进行过论战。(David Chalcraft & Austin Harrington eds., The Protestant Ethic Debate: Max Webers Replies to His Critics, 1907-1910, translated by Austin Harrington and Mary Shields, Liverpool: Liverpool University Press, 2001)在韋伯逝世之后,《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依旧在西方引起资本主义研究领域学者的关注。(Larry Ray, The Protestant Ethic Debate, in R. J. Anderson, J. A. Hughes and W. W. Sharrock eds., Classic Disputes in Sociology, London: Unwin Hyman Ltd., 1987, pp.97-125)从20世纪50年代的美国开始,世界范围内掀起了一股介绍、研究韦伯思想的热潮,俗称“韦伯热”。(苏国勋:《理性化及其限制——韦伯思想引论》,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1—43页)
{19} [德]马克斯·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阎克文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185—186页。
{20} 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中不止一次提到桑巴特的观点。例如,在“资本主义精神”这一章中,韦伯就提到了桑巴特对资本主义起源的研究。(马克斯·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阎克文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192—193页)伯恩哈德·冯·布罗克也认为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是对桑巴特《现代资本主义》关于资本主义精神之起源的阐释所作出的回应。([美]哈特穆特·莱曼、京特·罗特编:《韦伯的新教伦理——由来、根据和背景》,阎克文译,辽宁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200页)
{21} [德]维尔纳·桑巴特:《奢侈与资本主义》,王燕平、侯小河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150页。
{22} 王水雄:《亲和性机制或“虚假”命题——〈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的逻辑缺憾》,《社会学研究》2001年第2期;Talcott Parsons, Capitalism, in Recent German Literature, Sombart and Weber,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1928, 36, pp.641-661;等等。
{23} [美]丹尼尔·贝尔:《资本主义文化矛盾》,严蓓雯译,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11页。
{24}{38} 黄仁宇:《资本主义与二十一世纪》,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7年版,第8—13、1页。
{26} 参见[英]詹姆斯·富尔彻:《资本主义》,张罗、陆赟译,译林出版社2013年版,第1—18页;[法]米歇尔·于松:《资本主义十讲》,潘革平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第3—19页。
{27} [英]雷蒙·威廉斯:《关键词:文化与社会的词汇》,刘建基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版,第25—29、33—36页。
{28} [英]戴维·米勒、韦农·波格丹诺编:《布莱克维尔政治学百科全书》,邓正来等译,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92—93页。
{29} 孙江:《近代知识亟需“考古”——我为何提倡概念史研究?》,《中华读书报》2008年9月3日。
{30} [英]伊安·汉普歇克—蒙克:《比较视野中的概念史》,周保巍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49页。
{31} Irving M. Zeitlin, Capitalism and Imperialism—An Introduction to Neo-Marxian Concepts, Markham Publishing Company, 1972.
{32} [德]李博:《汉语中的马克思主义术语的起源与作用》,赵倩、王草、葛平竹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版。
{33} [日]重田澄男:《资本主义概念的起源和传播》,卫华译,《国外理论动态》2011年第2期。
{34} 张一兵、周嘉昕:《资本主义理解史》第1卷,江苏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主编的话”,第8页。
{35} 详细内容参见张一兵、周嘉昕:《资本主义理解史》第1卷,江苏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姚顺良:《资本主义理解史》第2卷,江苏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刘怀玉、刘维春、陈培永:《资本主义理解史》第3卷,江苏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唐正东、孙乐强:《资本主义理解史》第4卷,江苏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胡大平、张亮:《资本主义理解史》第5卷,江苏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张一兵等:《资本主义理解史》第6卷,江苏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36} 详细内容参见徐洋:《关于马克思著作中名词“资本主义”使用的考证》,《国外理论动态》2011年第2期;张卫良、周东华:《对马克思“资本主义”概念的再认识》,《史学理论研究》2001年第4期;李宏图:《关于“资本主义”概念的考察》,《历史教学问题》2003年第1期。
{37} [法]费尔南·布罗代尔:《15至18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顾良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2年版,第243页。
{39} [法]米歇尔·于松:《资本主义十讲》,潘革平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第1页。
作者简介:曹龙虎,武汉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讲师、博士后研究人员,湖北武汉,430072。
(责任编辑 刘龙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