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泪
2017-06-05桂文亚文
桂文亚文
珍珠泪
桂文亚文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伸手不见五指,找不着边儿。套一句话就是,我是在“墨水瓶子里赶路”。
杜老师好几天没有来上课了,她的爸爸生病了,我去她家看看怎么回事。
杜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老师,大家都非常喜欢她。
开学第一天,杜老师走进教室,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鼻头上架着一副圆圆的眼镜。“来,小朋友,老师先讲一个故事给你们听。”
哇,杜老师可真好啊!她不像二年级的张老师,开学第一堂课就用藤条指着大家的鼻子说:“上课要专心,不准偷偷讲话、偷传纸条、偷吃东西、偷看漫画书、偷玩橡皮筋……”“偷”字说了一大堆,简直把我们当贼看!
杜老师与其他老师不太一样,她常常笑,不骂人也不打人。她的脸颊上有两个深深的大酒窝,甜得像葡萄酒。那天,杜老师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大意是说,在一个寒冷的冬季,一位外乡人走进一家客满的小客栈,又累又冷,却连个位子也占不着。
“嘿,伙计,”外乡人扯着嗓子喊,“给我的马来两斤卤牛肉,一壶白干,别把它给饿坏了。”
客栈里的人一听都吓一跳,吃肉喝酒的马可真新鲜啊!大家全好奇地跟着伙计去喂马了,于是,外乡人就很顺利地占着了位子,舒舒服服地在火炉边烤着温暖的火。
“好听不好听?”杜老师笑眯眯地问。
“好听,好听!”我们全都拍手鼓掌。
“小朋友们都很可爱,老师很喜欢你们。以后每天都讲一个故事给你们听,好不好?”
“好——好——”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很兴奋。
“那你们也要用功读书,用心听讲啊!”
“好!”我们非常真诚地回答。
杜老师真的一天讲一个故事给我们听,有时候是《封神演义》,有时候是《伊索寓言》,有时候是《安徒生童话》或《格林童话》。
可是,从上个星期三开始,杜老师已经连续五天没来上课了。代课的陈老师说,杜老师的妈妈很早就去世了,由于她是独生女,需要照顾生病的爸爸,所以不得不请假。
杜老师请假没来上课,我觉得好没意思。代课老师几乎每节课都不同,像跑马灯似的,叫我搞不清到底谁是谁。有的老师好凶,经常骂我们;有的老师上课没精打采,下了课,本子一夹匆匆就走。不像杜老师,上课认真地讲,下课还带我们玩。有一次,杜老师踢球的时候,踢得太用力,居然把鞋子给踢飞了,结果鞋子飞到树上,还是连大田用竹竿打下来的。还有好几次玩跳房子,杜老师把眼镜给跳掉了,大家都争着戴,一个个像不倒翁,走路东倒西歪的。
我们问杜老师为什么会近视,她笑着说,小时候拿手电筒躲在棉被里偷看故事书造成的。我听了心里一紧,因为我也是晚上不睡觉,用这个方法偷看漫画书。
昨天,李老师叫我到办公室拿图画纸。在办公室里,我无意中听见了两位老师的对话:“……家境不好,拿不出医药费……病得很重。”
他们说的不就是杜老师家的事吗?杜老师家境不好,难怪她平时给人的感觉也非常朴素,总是穿着洗得泛白的蓝裙子和蓝衬衫,不像其他的年轻女老师,花花绿绿的衣服换来换去。
放学回家,我和妈妈说了杜老师爸爸生病的事,妈妈说:“你是不是想去老师家?”
我点点头,最了解我的果然是妈妈。
妈妈走进厨房,在塑料袋里装了一串香蕉、五个橘子,说:“不要空手去拜访。”
老师住在教堂后面第一条巷子的最后一家,这是她上课时画在黑板上给我们看的:“当你们闻到桂花的香味,听见小狗的叫声,就快走到我家的巷子了。欢迎小朋友有空来玩。”
我沿着教堂边的铁轨走着。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除了附近人家的灯光外,周遭一片漆黑。
我一路走,一路哼着“秋天到了黄叶黄”,手里的香蕉和橘子简直要被我前摇后晃晃晕了头。
我急着想看见杜老师,心里还挂念着她没有医药费给杜老伯治病的事。
我低着头一路走,忽然看见石子路面上有一堆闪亮的东西。啊,那是什么?一闪一闪,一小点,一小点的!我弯腰蹲在路上,用手去捡,兴奋得浑身发抖……是……是钻石吧!是谁把钻石掉了一地?也许天太黑,装钻石的袋子破了,漏了出来?
我耐着性子,强忍着内心的欢喜,蹲在地上,仔细地捡,再仔细地把它们装进外套口袋。
秋天的夜晚已有凉意,风缓缓吹拂,我闻见了桂花的香味,心中一阵激动。杜老师,我来了!
我隔着竹篱喊。最先跑出来的,果然是杜老师的宠物狗,它叫得很热情。接着老师出来开门,她惊喜地喊着我的名字,热情地拥抱了我。
几天不见,杜老师变了个样子,下巴尖尖的,眼眶淡淡的一圈黑。
“老师瘦了。”我难过地说。
“是啊,连着几天没睡好。”老师微笑着拍拍我的肩膀。接着老师和我谈起了她爸爸的病,说是高血压引起的中风,严重的话会让病人手脚不能动。
“现在好一点了吗?”我问。
老师沉重地摇了摇头。
“老师……”我把手伸进裤袋里,摸着那些在地上发现的宝贝。
“来,吃根香蕉。回去别忘了代我谢谢你妈妈啊!”
我只好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接着,老师又仔细地问了问班上的情形:朱佩玲的感冒好了没有?黄瑞田还拉不拉肚子?我一边吃香蕉一边回答,心里盘算着怎么跟老师说。
“老师……”
“你想说什么?没关系的!”
“老师……是不是家境不好,医药费有困难?”我结结巴巴地问。于是我把刚才在路上捡到宝贝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师,我很自信地说:“一定是哪位好心的神仙故意安排,要我送来给杜老伯治病的。”
我鼓足勇气,在老师殷切的注视下,把口袋里的“钻石”一股脑儿地掏出来,放在小茶几上。在明亮的日光灯下,那些在黑夜里熠熠发光的钻石,就像变魔术似的,统统没有了!我定睛一看,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它们原来是一堆尖尖的、脏脏的、破破碎的玻璃啊!真是太丢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