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旗袍”①
2017-06-05龚建培武汉理工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湖北武汉430070
龚建培(武汉理工大学 艺术与设计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0)
解读“旗袍”①
龚建培(武汉理工大学 艺术与设计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0)
旗袍一词的文本含义,旗袍的来源,旗袍的流行起始年代等一直是设计史、服装理论界众说纷纭的问题。此文通过对大量民国文献、传世照片等资料的深入检索和梳理,对上述问题进行了多视域的理性分析,给出了作者的阐述与观点。
旗袍;释义;来源;流行起始;界定
旗袍是产生于民国时期的国粹和女性国服,如果按产生的时代划分,也可称为民国旗袍。但在不少服饰研究、旗袍研究的论著中,对旗袍的定义、旗袍的形成原因、旗袍流行的起始年代等存着不少分析与表达的误区、歧义,以及诸多语焉不详的纠结。本文以民国时期的历史文献为依据,就旗袍的释义,“旗袍”概念的变迁,旗袍流行的起始,时人对“旗袍”的界定等做一个简要的解读。
一、“旗袍”的释义与解读
就文本的角度来看,旗袍的“旗”字来源于满族社会中特有的一种社会组织形式——八旗制度。到清末时,凡是被编入八旗,拥有旗籍的人称为“旗人”②大清会典“盛京十四城所种之地,及京圈地征收旗租者,日旗地。又编立满洲、蒙古、汉军八旗。隶属者称为旗人,俗称旗下人”。。而与“旗人”相关的很多概念、事物则被冠以“旗”的前缀,如“旗主”、“旗丁”、“旗籍”、“旗田”、“旗装”、“旗帕”等。在清代末期《同治大婚红档》中载有:“杏黄透缂官样穵行五彩全金旗蟒袍”、“果绿江绸细绣五彩全金旗蟒袍”等名录,[1]但未见专门的“旗袍”一词的记载,旗人也从未称自己的某种袍服为“旗袍”。
“袍”是中国古代最主要的服饰形式之一,另两种为“弁服”、“深衣”。弁服的形制为上衣下裳分裁制,取“上为天,下为地”之意,是仅次于冕服的一种礼服。深衣的形制是上衣下裳分裁而合制,是朝服以外次等的服饰。袍在形制上是一种不分衣裳,自肩至跗上下通裁的长衣,男女可通用。袍为夹衣,单袍为褝。西周时期也有在里面铺以绵絮,用新丝绵铺制为襺,用杂絮或麻絮的称袍。③《礼记·玉藻》:“纩为茧,縕为袍。”纩,丝绵;縕,乱麻、旧絮。关于袍的穿着方法,汉代刘熙《释名•释衣服》记载:“袍,苞也。苞,内衣也。”[2]综合其他史书记载来看,袍是古代贵族的一种私衣、内衬,只做家居生活的便装使用,如外出、见客、服公,必外加弁服,但平民不限。东汉永平二年(公元59年),明帝设衣服之禁,才将袍、深衣和禅衣共为朝服(即礼服)。从中国服饰史上看,妇女的早期礼服均是以长袍为形制,而上衣下裙的服饰一般作为常服。自唐以后,裙服越来越普遍地成为妇女的普通服饰,到明代仅有皇后和命妇的祭服才穿着上下通裁的袍型长衣。综合上述,袍服乃中国古来有之,在历代均有不同的变制,并非清代满族所特有。
图1 晚清吉服女袍两种
满族原为女真族的后裔,长期居住于东北长白山一带,由于气候寒冷,他们的服装多采用袍服的样式。满族入关后,清政府基本沿袭了其旧有服制,袍和褂亦成为最重要、最常见的礼服形式。大清的冠服制度,规定后妃、贵妇有“朝褂”、“朝袍”,按等级分别使用不同的形制、颜色、纹样和附饰。《清稗类钞》中说:“褂,外衣也,礼服之加于袍外者,谓之外褂。”“长袍罩外褂是旗装很郑重的服饰”[3],可见在旗装的“袍服”中,除特指朝服外,一般指褂之内衣,且男女无别。[4]就女性袍服而言,在正式的礼服——朝袍及吉服——龙袍之外(见图1),穿着最多的是便服类。便服有三种主要形制:便袍、衬衣、氅衣。在这三种满族女性袍服中,除了共同具有的大襟右衽、盘扣、直身式的特征外,在领、袖、襟、开衩、镶滚等方面都有不同的形制区别和规定。如:便袍为小开衩,衬衣的两侧没有开衩,氅衣左右开衩至腋下。并且在使用功能和穿着方式上也有所不同,便袍是贴身穿的服饰;衬衣是可以单独穿用的便服;而氅衣是穿在衬衣、便袍外面的袍服。(见图2)
图2 满族女性日常袍服三种
从上述可知,满族女性袍服款式多样,使用功能各异。其中的礼服、吉服与民国旗袍之间很难看出有任何传承关系,如果说旗袍对旗女袍服元素有所借鉴的话,那么在形制上最为接近的应该是旗女袍服中的“便袍”,而不可笼统谓之旗女袍服。
现代一些旗袍研究著作和工具书中,含混地将“旗袍”等同于“旗女之袍”或满族袍服的观点不在少见,①袁杰英.中国旗袍,北京:中国纺织出版社,2000,第3页,旗袍属于满族的民族服饰。笔者认为,类似观点除有望文生义之嫌外,更是忽视了历史上旗人从未称自己的袍服为旗袍的史实,也主观混淆了“旗袍”与“旗人袍服”这两个历史、社会属性完全不同,并无直接“血缘”关系的概念;而将“旗袍”视为满族袍服的直接延续或简单演变的观点②吴山:《中国历代服装、染织、刺绣辞典》,江苏美术出版社2011年版,第61-62 页,“旗袍,由满族妇女的长袍演变而来,由于满族被称为‘旗人’,因而这种长袍称为‘旗袍’;舒心城等:《辞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79年版,第 1552页,旗袍原是清满洲旗人妇女所穿的一种服装,辛亥革命后,汉族妇女也普遍采用,经过不断改进,一般式样为:直领,右开大襟,紧腰身,衣长至膝下,两侧开又。并有长、短袖之分。,不仅是无视了从辛亥革命到民国成立这段反清和共和政体建立的历史存在,也忽略了民国建立后新的社会观念、消费意识、文化心理等的转变以及妇女解放运动对服饰时尚的重大影响,更表现为对旗袍发展历史、旗袍文化属性认知上的偏颇。
二、“旗袍”概念变迁的解读
从目前可查阅的文献资料来看,在清末以前清朝的文献中尚未见“旗袍”之称谓及明确记载。在汉族的文献中,“旗袍”一词最见于沈寿口述、张謇笔录,民国八年(1919)南通翰墨林书局刊印的《雪宧秀谱》一书中:“大绷旧用以绣旗袍之边,故谓之边绷。”[5]《雪宧秀谱》成书之时汉族女性穿着旗袍的时尚还未出现,从“旧用以绣旗袍之边”一句来看,应该多是指以往为官宦之家的“旗女袍服”做襟、袖、摆的刺绣纹饰加工之用,这里所述之“旗袍”,笔者认为,应该是“旗女袍服”的略称,③民国后的旗袍一般无大面积的边摆刺绣装饰,边、摆的装饰多用各种花边,很少见在袍身上直接刺绣。而非指民国后的旗袍。“旗袍”一词何人、何时“创造”,目前暂无从得到明确的考证。“旗袍”一词比较频繁出现在报端,应该在清朝灭亡9年后的民国初期(即:1920-1922),最初指服饰类型宽泛而不甚明确,主要是指暖袍、女子所穿男式袍服等,并非特指20世纪20年代中叶后出现的旗袍。
笔者将已查阅的民国时期报刊文献按发表时间或文献所指时间为顺序,对涉及到“旗袍”的相关文献进行了部分筛选和摘录,并简略标注出笔者理解的袍服类型(见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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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 钱病鹤画及注释 图片来源:旗袍的来历和时髦[N].上海:解放画报,1921(7)
上表摘录1的描述表明,20世纪初的服装变革起源于辛亥革命,即社会与观念的革命是服装变革的先导和决定因素。从摘录2中清晰可知,当1920年“暖袍”出现之初,就有人对“旗”字冠以“袍”前的这一词组提出质疑,认为使用“旗”字有“宗社党之臭味”的嫌疑,很明显是要与清朝遗老遗少的保皇派划清界限。摘录7为钱病鹤的《旗袍的来历和时髦》插图的说明文字(见图3),此段文字从另一个侧面说明:1. “辛亥”革命后,由于排满情绪,“满洲妇女因为性命关系,大都改穿汉服”,旗女袍服已成衣庄店里挂卖的“废物”,“久已无人过问”,只有戏子和妓女为出风头才偶尔仿效(可参见表1-9)。因而,此时“旗袍”的出现不可能是旗女袍服的再兴和简单沿用,而是一种以功用为需求的新型袍服的初起。2. 是时上海妇女“大制旗袍”就给当时的人们带来了诸多疑惑和猜测,从作者的描述和插图分析中我们可以推断文中所述之“旗袍”,应该为“暖袍”或冬日所穿“长衫”,从“既美观,到冬天又可以御寒”以及“唱大鼓书所披”上看,其功用主要是御寒。并且在后文中,作者也抱着怀疑的态度表明,上海不可能有那么多穿旗人袍服的“满清遗老的眷属”。列表其余摘录条目中与“冬日”、“入冬”、“防寒”内容相关的“旗袍”,从上下文和功用的角度分析都应属于“暖袍”③暖袍,从传世的照片和时人的描述来看,一、它的起源为“效男子”袍服,从传世照片的款式上看呈宽大的“A”型,满族袍服特征明显;二、功用为御寒,主要为棉、裘、夹,未见有记载女子春、夏穿着;三、“底摆扣合”或“左方已无开叉”,而不是左右开衩;四、暖袍下一般穿裤。。暖袍作为一种时新和实用性很强的新式袍服,从1920年左右出现,至1926年旗袍流行后的很多年中,仍被不少妇女穿着,特别是远离时尚大都市的地区,甚至成为了一些学校的校服(见图4)。其他“旗袍”从描述内容上我们都可以比较清晰地推断,是与满族袍服廓形相似的“马甲旗袍”①旗袍马甲,是清代褂襕的一种发展形式,一般穿着于短袄之外,长度一般到脚踝上方,下摆比较宽松,面料也由较为厚重的丝绸织物,转变为轻薄的印花绸、色织布甚至是蕾丝织物。在着装方式上也从里面穿长裤了,改穿丝袜和西式的皮鞋,配以棉、纱等轻薄质料的上衣,成为四季皆可的时尚装束之一。、男式袍服以及旧时旗女袍服。“旗袍”称谓见诸报端的20世纪20年代初,正是民国成立后服饰变革特殊时期,服装的杂乱无序也决定了“旗袍”称谓的莫衷一是,直至1926年左右才逐渐约定俗成为民国旗袍的通俗称谓或特指称谓。台湾旗袍研究学者王宇清认为:民国后,“袍服忽又渐行,世俗不明古礼,乃统称女袍为‘旗袍’,盖谓清代旗妇袍服的再起。”[6]此观点为“旗袍”为何姓“旗”的推断之一;另一种相似观点认为:在长达近300年满清统治的潜移默化下,普通人已经形成了“女子穿袍服=旗女袍服”的历史记忆模式,因而在20世纪20年代新兴袍服出现初始,难免会给人“旗女袍服”的联想,在“袍”前冠以“旗”字亦不难理解了。
图4 民国初期的暖袍传世照片
三、旗袍流行起始的解读
就旗袍的流行年代而言,近、现代学者中存在三种相异的观点,其一,认为旗袍的流行年代为20世纪20年代初,②周讯、高春明在《中国历代服饰》中认为:“20年代初,旗袍开始普及”,学林出版社1994年版,第306页。张爱玲在《更衣记》里写道:一九二一年,女人穿上了长袍……五族共和之后.全国妇女突然一致采用旗袍,倒不是为了效忠于满清,提倡复辟运动,而是因为女子蓄意要模仿男子。参见中国现代文学馆编:《张爱玲代表作》,华夏出版社1999年版,第199页。其二,认为是20世纪20年代中期,③持此类观点的有周锡保(参见周锡保:《中国古代服饰史》,中国戏剧出版社1984年版,第534页);袁英杰(参见袁英杰:《中国旗袍》,中国纺织出版社2000年版,第52页)等。其三,认为是20世纪20年代晚期,④黄能馥、陈娟娟认为:20年代中晚期,旗袍逐渐在城市妇女中流行,至30年代,在式样上经过改良的旗袍广为普及。参见黄能馥、陈娟娟:《中国服装史》,中国旅游出版社1985年版,第432页。但三种观点都没有给出充足的依据和确凿的论证,使之成为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这种问题的出现,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1. 旗袍产生的背后掺杂着错综复杂的历史原因,它既不像前代由统治者颁布,也不是由某个人或某个团体突发奇想创造出来的,而是在纷乱多变的社会背景下,在不同文化观念的碰撞下,由处于社会中、下层少数女性活跃者的引领,通过各阶层女性们的尝试、创造、模仿、推广在坊间逐渐变迁而来,是属于一种群体性聚合创造,而后引发的流行。而民国政府在1929年颁布的服饰条例,也是顺势而为地将已经流行的旗袍列为女子礼服的一种和唯一公务员制服。就旗袍的创始地而言,虽皆认为非上海莫属,但时人就曾有上海人说来至广东或香港,而广东、香港则说来至上海,究其“推诿”的真正原因都是想找到一个能让人觉得更为时尚的源头。因而,这些错综复杂的因素,皆给当时和现在学者们判断旗袍的明确流行时间节点及创造者带来诸多迷茫和困扰。
2.上文已述,在民国文献中“旗袍”一词1919年就有出现,1920-1922年的民国报刊中,“旗袍”一词就出现8处(详见表1)。现有的部分研究成果,并未对当时的文献资料做翔实、全面的检索。结合上下文的分析,只是凭“旗袍”二字在报端出现的时间,或几项未经深入论证的文献资料、图片就给出旗袍产生和流行起始的主观结论,此类推断、结论的偏颇亦在所难免。
3.民国初期是一个中西莫辨、伦类难分的“乱穿衣”时代,光怪陆离的服装比比皆是。如果将文献中某区域、极短时间内出现的时髦和时狂现象,或一两件与旗袍相似、相像服装的传世照片,就视为旗袍风尚的开端、流行,不管从设计学、历史学还是考据学角度来看,显然是不科学、片面和难以令人信服的。正确区分和甄别时髦、时狂与时尚流行现象的特征,在服饰史的研究中更显重要。
4. 有些研究者,特别是青年学者只是直接引用当代、近代的某些研究成果、推断,其结论更是可想而知,以讹传讹在所难免。
民国时期的关于服饰现象的报道、研究文献大致可梳理为两类:(1)为报刊、杂志中对旗袍等相关服饰的新闻报道和评述,其特点是时效性强、敏感度高,可以作为我们分析判断某种服装现象出现时间节点和款式特点等的基本依据。但值得注意的是,此类作者面对的是某种陌生而未有约定俗成的新服饰,在“旗袍”一词的运用上难免会出现上述诸多指向上的模糊。(2)为民国年间的学者、文人墨客在旗袍流行的当时或若干年后所写文论、散记等,其特点是作者本身具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学术影响,其论点具有较强的影响力和自我价值判断,但在具体年代描述的准确性上,与时人的报刊文章比较可能会存在相应的模糊和欠缺。因而,要清晰、准确地定义旗袍时尚流行的起始点,首先有必要大量检索民国时期的报刊文献,结合传世照片和民国报刊图片予以梳理和分析,了解各种袍服的廓形特点、使用方法,在此基础上再去伪存真地阅读、分析上述两类文献,作出较为接近历史本源的结论。
从上述表1、表2所列文献来看,旗袍二字在当时的报刊中最早出现在1920年,1920-1922的报刊中出现得比较频繁,但主要指向是“暖袍”,而在1923-1924的报刊中则几乎没有出现“旗袍”一词,1925年后又开始零星出现,1926年已基本明确的指向民国旗袍了。如1926年2月3日,抱璞氏在广州《民国日报》发文:“乃近一二年,穿长衫之女界逐渐增多,递至今日在广州通衢大道之中,其穿长衫之女界,触目皆是,长衫女人大有与长衫佬抗衡之势。近日勿论富贵贫贱之家,若系女界之少年,一若非具备一长衫,即不足以壮观瞻,无他,习俗移人,贤者不免”。[7]从此文亦可知,1926年左右,穿旗袍女性已开始增多,广州还称“长衫”,但已引起媒体的高度关注。1926年3月间,《晶报》曾经对要不要穿旗袍,要不要打倒旗袍,穿怎样的旗袍进行了为期数天的讨论,其发表的文章有:《我是反对穿旗袍的人》、①反旗:《我是反对穿旗袍的人》,晶报1926年3月6日。《我是赞成穿旗袍的人》、②王珊:《我是赞成穿旗袍的人》,晶报1926年3月9日。《我也反对旗袍》、③微音:《我也反对穿旗袍的人》,晶报1926年3月12日。《旗袍问题的终结》④记者:《旗袍问题的终结》,晶报1926年3月15日。等等。可见,1926年,旗袍风尚刚刚形成,故而才有此报端的论战。
四、“旗袍”界定的解读
当我们对“旗袍”的文本释义、概念变迁和流行起始有了较为明确的概念后,对旗袍的界定就不会再成为一种纠结。
首先,我们来看民国时期的文人墨客们是怎么界定旗袍的。1927年,镌冰女士在《妇女装饰之变化》一文中指出:“中国女子装饰的发源地,当然要推上海了,因为上海是个通商码头,最容易吸收外来的新潮流,将它融化了变成一种东方的新格局;所以上海的装饰,几乎时时刻刻变,几天便是一个新花样”。[8]镌冰女士所说的“吸收外来的新潮流”和“将它融化了变成一种东方的新格局”明确道出了旗袍得以在上海出现和发展的深层原因所在。因而,旗袍在上海这样一个东西文化交融的大环境中产生和发展,从初始起就带有西方服饰文化的影子自然就不难理解了。1937年,昌炎曾撰文说:“什么是旗袍,可说是民国纪元后适合新时代中华女子经变演出来的一种新产物。也可以说是,中国女子仿制以前清旗女衣着式样的一件曾经改制的外衣”[9]。由于中国传统文化发展的一元性,在时人的眼中,评述当时旗袍的对比参照物更多是纵向的,但昌炎先生还是很明确的用了“变演出来的一种新产物”、“仿制”、“曾经改制”三个词,明确界定了旗袍发展的历史属性。1940年的《良友画报》对“旗袍”的界定为:“旗袍这两个字虽然指的是满清女子的服装,但从北伐革命后开始风行的旗袍,早已脱离了满清服装的桎梏,而逐渐模仿了西洋女装的式样,成为现代中国女子的标准服饰了。”[10]此论述也明显表明作者认为,民国旗袍是“早已脱离了满清服装的桎梏,而逐渐模仿了西洋女装的式样”。事实上,在旗袍的产生和流行的过程中,满清袍服的影响甚微,而西方服饰文化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主要因素之一。
本文探讨的旗袍,主要指20世纪20年代中后期,在传统满、汉袍服基础上,吸收西方服饰文化变革形成的近代女子袍服。在20世纪20年代至40年代间,旗袍的形制发展可分为三个主要阶段:1. 初期阶段(20世纪20年代中期)——在形制上承袭了传统袍服的“连身连袖”、“十字形平面结构”的华服裁剪系统和多种服饰元素。其基本特征为上下连属,前后连裁,呈整衣型平面形态,前后身以肩袖线为对称轴,左右身以前后中心线为对称轴,一般具有立领、盘钮、摆侧开衩、右衽大襟等特点。长度在脚踝和小腿之间,廓形较为宽敞呈倒梯形,基本不显腰节,袖长略过肘部,呈喇叭状的“倒大袖”,有着强烈的“男女平权”情结;2. 成熟阶段(20世纪30年代)——在初期阶段的基础上,受西方穿着方式和紧身廓形时尚的影响,由直线侧缝改变为曲线适体的侧缝,开始收腰。下摆跟随西方服饰的流行先高后低。袖子变窄,长袖、短袖及无袖交替变化。除两边开衩外,也出现了前后开衩和左右开襟的样式,女性开始名正言顺地展现自己的形体特征,标志着民国旗袍经典样式的形成;3. 第三阶段(20世纪30年代末至40年代)——在以上两个阶段的基础上,更多吸收西方服饰工艺进行改良,打破了传统肩袖连裁的手法,更为简便适体的肩缝、装袖、胸省、腰省开始出现和得到推广,更突出地表现了女性的曲线,还出现了多种中西合璧的花样旗袍。同时,各种西式配件(如:拉链、垫肩、揿钮)被引入,中西服饰搭配穿着成为时尚,成为了近代中国女性的国服(见图5)。
图5 影响旗袍产生与发展的相关服饰元素示意图
结 论
1. 清末前满族文献未见“旗袍”一词的专门记载,旗人也未称自己的袍服或某种女性袍服为“旗袍”,旗袍一词民国后才见使用。将旗袍等同于旗女袍服的观点,不但混淆了“旗袍”与“旗人袍服”这两个历史属性完全不同的服饰概念;也忽略了辛亥革命、妇女解放运动等对服饰时尚的影响。
2. 根据多种历史文献的对比分析可知,虽然在20世纪20年代初的民国文献中就出现了“旗袍”二字,但实指为暖袍和其他相关服饰,而真正的旗袍时尚形成在1926年左右。
3. 旗袍是民国建立后,在新文化运动和西方服饰文化的共同影响下,吸收了满、汉多种袍服元素和西方服饰文化而形成的近代中国女性时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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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 璇)
J509
A
1008-9675(2017)02-0064-06
2017-01-05
龚建培(1961- ),男,武汉理工大博士研究生,南京艺术学院设计学院教授,研究方向:设计艺术学。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12YJA760016);江苏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1YSD019);江苏高校优势学科建设工程资助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