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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光炜与当代文学研究的新范式

2017-06-05孟繁华

当代作家评论 2017年2期
关键词:当代文学文学史学者

孟繁华

程光炜与当代文学研究的新范式

孟繁华

在研究当代文学的学者、批评家当中,程光炜教授应该是一个比较全面的学者和批评家。他在诗歌、小说、文学史以及80年代文学诸领域的研究,都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他是当代文学研究会的副会长,理所当然地成为全国性的该学科学术带头人;他是中国人民大学的“杰出人文学者”,在优秀人文学者荟萃的中国人民大学,他仍跻身于“杰出人文学者”行列,足见程光炜教授学术成就得到了广泛的认同。

程光炜最先涉足的研究领域,是对现当代诗歌的研究。著有《中国当代诗歌史》《程光炜诗歌时评》等。其中对李瑛与50年代社会意识形态关系的研究,对食指诗歌与经典化的研究,是引起广泛注意的成果。1999年编选的《九十年代文学书系·岁月的遗照》(九十年代诗选),由社科文献出版社出版后,在诗歌界引发关于“知识分子写作”和“民间写作”的大讨论。他对当代诗歌评论的贡献,罗振亚教授曾撰文认为:程光炜是1990年代以来重要的文学批评家,他在新诗研究方面做出了突出贡献。他建构起以时间为经、以重点群体与现象为纬的“现代性”述史模式;以强烈的问题意识深入诗歌实际,做深刻的思想阐发;坚持本体立场,形成了带有诗性的研究风格。他的新诗研究在思想和方法上为后来者提供了无限的启迪。罗振亚认为他是“切近现场的思想言说”;1998年出版的《艾青传》,被认为是艾青研究第二次高潮的重要成果。1998年以后,程光炜从现当代诗歌研究和批评完全转向中国当代文学与当代文化、重要小说家和文学史研究、四五十年代文学“转折”研究、“十七年文学”研究,出版著作有《文化的转轨——“鲁郭茅巴老曹”在中国(1949-1976)》《文学想象与文学国家——中国当代文学研究(1949-1976)》《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与孟繁华合著)。近年来其注意力主要放在“80年代文学史问题”的研究上。其中重要的成果有:《文学讲稿:“八十年代”作为方法》(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文学史的兴起》(河南大学出版社,2009)、《当代文学的历史化》(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主编了《重返八十年代》《文学史的潜力》等。这些成果不仅表达了程光炜研究的对象、范畴,而且彰显了他新的文学史研究的视野、方法和观念。程光炜的研究开辟了当代中国文学研究新的空间和范式,他将文学的“80年代”经过知识化、历史化和系统化告知我们,即便是切近的文学历史,也可以做成“学问”。他认为:“新时期不光确指1978年以来的这一历史阶段,而且也是表明这一阶段文学性质、任务和审美选择的一个最根本的特征。更何况,它被视为是一种对‘十七年文学’和‘文革文学’清算、反拨、矫正和超越的文学形态,具有显而易见的‘历史进步性’,充分显示出‘当代文学’对文学性的恢复与坚持的态度。正是这一点,成为它稳固存在的一个相当有说服力的历史依据。”事实的确如此。应该说,在程光炜的带动下,对文学“80年代”的研究正风起云涌,方兴未艾。后来我们看到的关于“80年代”的访谈、研究,乃至创作,虽然不能说受到了程光炜研究的直接影响,但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是没有问题的。

程光炜对“80年代”文学研究始于2000年,或者说,他从这一年开始准备,直到2005年,他本人带领他的博士研究生,开始陆续在学术刊物上发表研究成果。在谈到这一研究缘起的时候程光炜说:“我曾说过80年代是个制高点,它同时也像个交通枢纽,是联系‘十七年文学’和90年代文学的枢纽。我们重返80年代文学,实际上是对过去的80年代文学批评的反思,是清理和整理性的工作。我们不会简单地认同那个结论,而是把它作为起点,思考那代批评家或作家为什么会这样想问题,背后支撑的东西是什么,我们想回到历史的复杂性里面去。”“我们今天来研究过去几十年的历史,怎么重新获得当时那种历史感?我是亲历者,但对我的‘80后’博士生来讲,他们怎么去获得那个他们还没出生的时候的历史感?作为研究文学和文学史的学者,历史感是很重要的,一定要体贴历史,同情历史,那些作家和作品已经成为历史的亡灵,要跟这些亡灵对话。第二是我们用什么途径进去?也就是研究方法,研究方法并不是现成摆在那的,我们要不断地去寻找、去重建,又要不断推翻,重新怀疑。学问就是怀疑,我们的课堂很平等,学生也经常怀疑我的想法,我也会批评学生,作为研究者,我们是平等的。”从这一立场出发,程光炜不仅建立了自己新的学术研究领地,发表了大量文章和专著,而且他通过这一发现,带出了许多优秀的青年学者,杨庆祥、黄平、杨晓帆等就来自程光炜的“80年代”讨论的课堂。

我们知道,从80年代中期开始,黄子平、陈平原、钱理群提出“20世纪中国文学”之后,试图将百年中国文学作为“整体”进行尝试的“文学史研究”一直没有终止。至今,以“20世纪中国文学”为题目的专著或教材已经出版多部。这些研究确实改变了百年中国“近代”、“现代”、“当代”“三分天下的文学史研究格局,为百年中国文学史研究带来了新的气象和面貌。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在文学史写作实践中,“当代文学”并没有被废除,洪子诚的《中国当代文学史》,陈思和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董健、丁帆、王彬彬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新稿》,以及我和程光炜的《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仍然是许多大学使用的当代文学史教材。当代文学在百年中国文学史中的特殊性,是它能够相对独立存在的基本前提。它所承载的巨大的历史内容,仍然是我们今天无可回避的精神难题。如果是这样的话,程光炜将“80年代”“另辟一章”,与我们对“当代文学”的理解就有了同构关系。我注意到程光炜在《文学讲稿:“八十年代”作为方法》一书中关注的问题与“方法”。一般来说,有价值的学术研究应该做的工作是:填补空白、纠正通说、重估主流和发现边缘。而程光炜关注的问题比如《文学史与80年代“主流文学”》《文学的紧张——〈公开的情书〉、〈飞天〉与80年代“主流批评”》《第四次文代会与1979年的多重接受》等提出的问题,就是对80年代主流创作与批评的重估;《一个被重构的“西方”》《人道主义的讨论——一个未完成的文学预案》《经典的构筑和变动》等,或纠正了通说,或是发展性的研究;而“文学作品的文化研究”中,对王蒙的《布礼》、刘心武的《班主任》、礼平的《晚霞消失的时候》、韩少功的《爸爸爸》、王安忆“三恋”的重新解读和批评,改写了过去对这些作品的评价方式和方法。程光炜卓有成效的工作,引起了许多学者特别是青年学者的积极回应。而有“学院左翼”背景的李陀、刘禾、唐小兵、贺桂梅、罗岗、倪文尖等学者,也纷纷参与了这一工作。2012年6月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文艺思潮研究所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系在京联合举办的“路遥与80年代文学的展开”国际学术研讨会,无论从内容还是问题的提出,都可以看作是对程光炜教授工作范畴的某种延续。

他在《教室里的学问》中说:今天来看,关于80年代文学的“阐释”已经做完,批评方法上再想有新的突破很难。眼下比较要紧的,是怎么将这些阐释做实,落实为作家作品的故事,给阐释在史料文献上作一些“解释”性的工作。这样,史料文献的跟进就变得极其重要不可或缺了。比如,以莫言故乡平安庄为中心,方圆几十里有一个“文学地理圈”,这个“文学地理圈”也存在于贾平凹的棣花镇周围,王安忆淮海路周围。我在刚完成的一篇文章中说:“因为迄今,我们只略微知道一点点贾平凹、莫言和王安忆作品‘地方志’影影绰绰的影子,而基本未碰那下边曲折蜿蜒的矿址,知其一却不知其二。例如,商州、高密东北乡和上海淮海中路的历史知识和氛围究竟是什么,作家与它们最真实的关系究竟是什么,仍是云遮雾罩的状态,还没有一个比较充分的清理方案。”这个文学地理圈与他们80年代以来的小说创作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还不得其解。另外,莫言的从军、贾平凹上大学、王安忆的插队,他们的读书、交友、个人生涯和文学活动等等,也都与其创作发生了纵横的关系。这些作品“阐释”背后的史料文献,至今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是非常可惜的事情。在这两三年来的课堂上,博士生赵天成的王蒙《夜的眼》和鲁彦周《天云山传奇》、谢尚发的张洁身世、邢洋的1979年代短篇小说评奖轶事,以及李屹和邵部对萧也牧死因等史料的考证,给我留下了不错印象,让我意识到这项工作仍然可以持续地做下去的。

这是程光炜教授个人和他的学术团队学术战略的一部分。尽管也有人对洪子诚和他的这一学术方向持有怀疑——我曾在现场听到过诸如郜元宝、杨扬等对当代文学史料过于事无巨细研究价值的怀疑。但是,当代文学的不确定性,不仅在于它的发展过程中,同时也隐含于它的研究方法和方向中。在思想退场、学术凸显的时代,这也许是一个情理之中的选择吧。无论如何,程光炜教授已经取得的学术成就,在当代文学研究和批评中,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这是没有问题的。相信他新的学术探索和求证,一定会给我们带来新的启示或灵感。

(责任编辑 李桂玲)

孟繁华,沈阳师范大学中国文化与文学研究所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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