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政变时代的政变:埃尔多安“复制”戴高乐
2017-06-03储殷
储殷
土耳其的政治体制在2017年迎来重大变革。4月16日,土耳其修宪公投开票,修宪方案以51.37%的支持率涉险过关,土耳其将从议会制国家转变为总统制国家。现任总统埃尔多安在2019年大选之前将继续担任国家元首,并可以不受影响地参加政体变更之后的首届大选。如果一切顺利,他将有机会执掌大权到2029年。
土耳其的修宪公投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看做是埃尔多安解决国内政治斗争的终极手段。自2013年土耳其爆发骚乱以来,埃尔多安政府及其执政党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执政危机。2015年正发党艰难度过大选关,但2016年夏天发生未遂军事政变,国内政治斗争又上新高。埃尔多安随即借助平息政变展开大规模的政治清洗,对反对派进行了全面打击。但显然,要想走出政局中的困境,或许一个强力的政府是必要的。
说到通过政治手段而非暴力革命改变国家政治体制并且顺利解决发展困境的“政变”先例,最成功的当属戴高乐建立法兰西第五共和国。二战后的法兰西第四共和国采用议会制,无节制的政党恶斗使法国深陷政治危机和瘫痪状态,民众对政府的信任不断流失。戴高乐借助其在二战期间的声名与威望重新出山,在1958年6月登上总理职位,并获得议会六个月的特别授权以进行宪法改革。他迅速制定了新的宪法,并于当年9月底获得全民公投的高票通过。新宪法所支撑的第五共和国采取半总统半议会制,议会权力遭到巨大削弱,总统则手握包括军事权力在内的多项行政大权。戴高乐依靠这样的体制,顺利推进了多项改革措施,成功地将法国从战后欧洲的二流国家改变为冷战期间美苏之外的“第三极”。
而此次埃尔多安的公投提案,在很多地方同戴高乐是有相似之处的。戴高乐当时借助阿尔及利亚独立运动对法政局的冲击“政变”成功,而埃尔多安此次发动公投,也是在政局不稳的情况下,通过表面上安定政局的方式来实现其改变国家政治体制的政变目的。总统制可以在相当程度上保证执政党政策的连贯性,最大限度地避免多党制下议会构成不断变化带来的政局不稳的风险。法国确立的半总统半议会制终结了议会斗争带来的政府频繁更迭问题。第四共和国在13年中换了25届政府,而第五共和国成立后的近60年时间内一共只经历了七任总统。而埃尔多安借由此次公投,将自己可能的任期推后到了2029年。
但是不难发现,如果说戴高乐是为法国的议会制加上了总统制的“外挂”,埃尔多安则是彻底将议会制丢到了垃圾桶中。根据此次宪法修正案,原有的总理职位被撤销,总统直接获得了组阁政府的人事任免权和相應的各项行政权力,包括解散议会等“生杀大权”。议会则基本沦为形式机构,立法权力受到极大削弱和限制,对于总统权力的制衡也基本为零。同时,代表司法最高权力的宪法法院组成也被重新设置,其独立性受到严重的削弱,已经难以对总统权力构成制约。
也正因此次修宪改制的步伐如此猛烈,外界对未来土耳其“新强人政治”的前景担忧多于期待。第一,修宪方案的支持率表明,有相当民众对于继续接受埃尔多安领导国家是抱有怀疑甚至抵触情绪的。埃尔多安的支持者基本来自于右翼民族主义者、穆斯林群体和农民,而他在大城市受挫,特别是伊斯坦布尔和安卡拉两大城市在计票工作尾声阶段的先后“翻盘”,凸显了社会分裂的严重程度。第二,造成政局不稳的内部因素仍然没有得到消除。经济发展所面临的困境以及解决困境的方法是土耳其政治的重要议题。高通胀、高失业率使去年经济增速仅为2.5%。在改革经济与压制反对派之间将如何权衡;经济增速继续放缓一旦造成国内矛盾激化将如何应对;利用魅力获取更多支持的路子一旦走不通,执政绩效又不乐观,势必面临执政合法性危机时又将如何行事,都是不能回避的问题。第三,外部环境将更为复杂。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第一时间给埃尔多安打电话祝贺公投通过,而欧洲国家的反应则截然相反。欧安组织派驻的观察团认为公投的法律程序不充分,而欧洲委员会的观察团则明确指称在公投投票之前的宣传阶段就存在着不公平因素,反对派的声音难以充分发出,在投票阶段中的相关安排也暗藏着舞弊的可能。公投刚刚结束,土耳其的对外关系就面临了新考验,类似的考验在未来恐怕只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