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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士绅阶层影响下的民居建筑分布
——以明清常州郡城为例1

2017-06-01过伟敏江南大学设计学院

创意与设计 2017年2期
关键词:士绅常州阶层

文/ 黄 颖 过伟敏(江南大学 设计学院)

明清士绅阶层影响下的民居建筑分布
——以明清常州郡城为例1

文/ 黄 颖 过伟敏(江南大学 设计学院)

DOl编码:10.3969/J.lSSN.1674-4187.2017.02.011

中国的士绅阶层脱胎于四民之首的“士”层,是古代中国享有文化、经济及政治特权的精英阶层,其通过掌握“文字”来垄断文化,是地方文化的掌控者1(美)斯沃茨,《文化与权利:布尔迪厄的社会学》,上海译文出版社,上海,2006年。张仲礼著、李荣昌译,《中国绅士—关于其在19世纪中国社会中作用的研究》,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上海,1991年。。尤其是在晚期帝制中国,士绅阶层在地方社会中的重要程度使中国被部分学者称为“士绅之国”2F. E. Wakeman and Carolyn Grant:“ Conflict and Control in Late Imperial China”,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75.。而民居建筑作为地方文化的物化载体,势必受到士绅阶层的影响。常州府是明清江南地区核心五府之一,六朝时已文风蔚然,明清两代常籍进士共有1281位3史上三次人口南迁给常州带去了生产力、生产技术的同时,也夯实了当地士层的人口积淀。相关志书、诗文及碑刻中多有对“士”阶层的记载,魏晋时期《三国志•华歆传》述“四方贤士大夫避地江南者甚众”;唐代韩愈则在《考功员外卢君墓铭》中记“当是时,中国新去乱,士多避处江淮间。尝为显官得名声以老故自任者,以千百数”;宋《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十中述 “平江、常、润、湖、杭、明、越,号为士大夫渊薮,天下贤俊多避地于此”等,这些诗词碑牒都是对昔时北方贵族与文化精英阶层南迁场景的描写。,仅次于当时身为全国文化中心的苏州,数量多且质量高的文人士子则构成了明清常州地区庞大的士绅阶层。另外,工艺美术界也存在精英阶层化遗存的现象。因此在研究明清常州府民居建筑的修造分布时重点关注士绅阶层的身影,挖掘士绅阶层与城市的互动影响。

图1 常州郡城中的白云尖(上),青果巷(下)地区。

中国传统民居建筑研究始于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营造学社4龙非了:“穴居杂考”,《中国营造学社汇刊》,5卷1期 ,1934年3月。刘致平:“云南一颗印”,《中国营造学社汇刊》,7卷1期 ,1944年10月。《中国营造学社汇刊》创刊于1930年7月,共出版7卷23期。),从早期注重个体建筑的形态,到对区域聚落性民居建筑的研究5区域聚落的地理范围大致可分为三类划分依据:历史街区;行政区划;以民系、族群、文化圈、亚文化圈为界定。,从点到面逐步构成了中国民居的系统构架。在A. Raporport,E. Robbins,高介华等学者提出重视建筑研究中文化层面6A. Raporport: “House Form and Culture”, New Jersey: Prentice-Hall, Inc, 1969. E. Robbins:“Architecture and Culture: a Research Strategy”, Design Studies, 1984, 5(3):175-177.的影响下,80年代至今,学界对于建筑与文化掀起了系统且集中的研究热潮。然而民居建筑与文化并不是简单的同形对应的两个概念,狭义的文化是影响民居建筑形态的要素之一,这是现阶段民居建筑研究中较常见的理论视野;而广义的文化则包含了民居建筑,建筑仅是其部分的实体化,这一类的相关研究则需要从更完整的社会学背景去探讨民居建筑的各方面。故而,本文结合相关度较高的城市史7其中以施坚雅《中华帝国晚期的城市》和梅尔清的《清初扬州文化》为此类研究的先驱。G. William Skinner, The City in Late Imperial China,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77.6. Tobie Meyer-Fong, Building Culture in Early Qing Yangzou,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2003.理论的研究方法,尝试从关注明清掌握常州地方话语权的士绅阶层的相关资料入手去观察当地民居建筑的分布问题,探索在广义文化视野下的民居建筑研究的新方法。常州建筑遗存及相关资料的年代大部分为明清至近代时期,大致可分为居住类建筑和公共类建筑两部分。

一、远商近学、追慕贤能的士绅择居思想

居住类建筑是屋主根据自己的经济实力、审美旨趣并结合工匠技艺的产物,因此它是主人物质生活水平及精神文化层次的物化体现。士绅阶层在政治和经济上享有的便利使其有实力去关注居所的选址及修建中的细节,他们的精神文化层次与物质生活水平通常高于普通民众,因此按照这两项指标的高低来简单分类私人住宅:士绅住宅与平民住宅。

1、士绅住宅分布及高密度聚集地带形成

韦伯(M.Weber)在社会分层中提出的“财富、地位、权力三位一体”8(美)格伦斯基编,王俊译:《社会分层(第2版)》,北京:华夏出版社,2005年。划分模式,适用于明清常州的士绅阶层。实力雄厚的他们在择地建宅时较普通人拥有更多的选择权。根据苏慎在《常州姓氏》9苏慎,常州姓氏[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3年。一书中对于常州本地姓氏源流及分布的详细梳理,结合清宣统元年(1909)按当时田契绘制的字号及标注出街巷河流信息的石印本《常州府城坊厢字号全图》中五十幅分厢分段地图10常州市图书馆,《常州古地图集》,凤凰出版社,南京,2013年。,参考明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清道光二十三年(1843)、清光绪五年(1879)方志中的历代城厢图中的信息11中国地方志集成•江苏府县志辑37、38绪武进阳湖县志,凤凰出版社,南京,1991年。《乾隆阳湖县志》,清刻本,常州图书馆藏本。史能之,咸淳毗陵志,广陵古籍刻印社标点本,2005年。,按坊厢次序梳理常州明清城居士绅住宅的分布情况。

子城一厢、二厢为常州郡城的最早范围,开发较早,是常州府治的行政区域,择居此地的多为考虑到生活工作半径的本地官绅之家。其中王氏三槐堂一支王玉广便是在明洪武年间(1368-1398)被拔擢为都指挥同知督守常州,迁入此地鸣珂巷。在河南厢中则较为集中的分布在织机坊、早科坊、西直街到西瀛里一线,西段则有明清极具名望的常州“西庄、东庄”中的“西庄”庄起元一支;东段西瀛里地区的则有明清两朝科第兴盛的武进西营刘氏的嫡庶各系,西营刘氏也是西瀛里地名的缘起12西营刘氏迁居常州的始祖刘恪公正是元至正十六年(1356)明军攻克常州后上任的常州守备,其在城西安营扎寨,经过十年驻扎后定居常州,之后原名为西营的地区取谐音命名为西瀛里。。分布在东右、中右、西右三厢中与左厢的士绅住宅则出现了两个高度集中的区域,白云尖和青果巷,位置如图1所示,这两个区域包罗了明初到近代常州地区所有的望族恒产。

图2 白云尖地区及周边位置关系图

白云尖又名顾塘尖,明清两代,西端的顾塘桥是白云尖除东部县学西街以外与周边地块联通的唯一路径。因此,白云尖具有闹中取静的地理优势,加之东与武进阳湖县学文庙群仅一墙之隔,因此是一块身居郡城中心,与世俗之间以水域和圣人学府为屏障的隔而不绝的特殊地块,如图2。明清时期之所以能够成为士绅阶层集体向往的居住之所则是文豪苏轼选择此地作为自己的终老之地13苏轼在其宦海生涯的上任及述职途中曾几经常州,并在中年后上奏《乞常州居住表》,接连两次奏请定居常州,获准乡居宜兴数年后,晚年则是选择在白云尖的孙氏馆度过。。类似“名人效应”的影响下,白云尖逐渐成为当时以文人士子为主要组成部分的士绅阶层最向往居住的地区,根据统计,明清迁居此地的以常州本地簪缨世家为主14唐顺之高祖唐诚在弘治年间(1488-1505)选择白云尖东段白云溪洄湾处购地建宅,故而此段也获名唐家湾;赵翼所属的西盖赵氏也是明清之际迁居至此,赵熊诏所属的观庄赵氏则是在明崇祯年间(1628-1644)迁居至白云尖地区;另据《毗陵吕氏宗谱》卷四记载,清代第一位状元吕宫在辞官后也“自缪贤里迁居郡城”白云尖。。与白云尖比,青果巷的地理位置显然世俗且纷闹,然而若放置在全城范围来看:子城一厢及子城二厢因开发较早其用地情况已趋于饱和;而河南厢为商业中心地带繁华且喧闹;考虑到明清个体单位较小的活动半径,左厢东侧地块则距离城市中心较远,生活不便;因此,夹于顾塘河及江南古运河之间的中段成为了综合指数较高的地块。青果巷地区更是符合中国传统优良住宅的择址标准:坐北朝南,门前有水且呈内弯环抱状。另外,据《毗陵唐氏宗谱》记载,唐顺之祖父一辈在明弘治至正德年间(1488-1521)选择了青果巷并在巷两侧挑出八块宅基地陆续修建了八桂堂、贞和堂、易书堂、筠星堂,四并堂、复始堂、松健堂及礼和堂,被后人统称为“唐氏八宅”。而毗陵唐氏在明清两代科场鼎盛、才人辈出,共计有25名进士、38位举人。故而,明代青果巷中发展鼎盛的唐氏一族类似白云尖的苏东坡,是吸引更多士绅文人来此地置业的原因之一。

作为士绅住宅密度聚集地区,谱牒数据中并未显示出白青二区孰早孰晚,基于历时角度,参照常州城垣线及城市空间的演变过程,白云尖在五代修建外子城时已然紧邻城垣线外侧,因此其地块的发展应是早于青果巷地区;而苏子终老白云尖孙氏馆的记载也将白云尖地区作为士子向往居住之地的身份往前推移至元朝之前。但可考的住宅修造数据则显示唐氏家族及荆川八宅的建造年代早于白云尖的吕、赵氏住宅。然而不论早晚,白云尖、青青果巷两个地块通过逐代的累积和良性循环,成为明清时期常州郡城中士绅阶层分布最密集的地带,同时也发展成为明清常州文化的文脉及源地所在。

2、追随士绅阶层的平民住宅分布

相对于对士绅阶层的记载,普通平民住宅的相关史料不足,加之没有供调查的实体遗存,相关田野考察工作无法开展。因此效仿城市史的研究方法,尝试从间接相关的数据和遗存的古地图入手分两步进行分析。选择人口及城市职能总体布局的相关资料入手,结合清宣统三年(1911)的郡城人口数据、光绪《武阳合志》中郡城道路数据以及光绪《浚河录》中商铺的数据综合分析生成人口、道路及商铺的百分比数据表(见图3),得出以下相关结论:首先,按照人口数量排名在前四的坊厢人口均占到全城人口的15%以上,按人口比例初步估测这四个坊厢是平民住宅分布较多的区域。其次,百分比堆积柱形图(见图3)则显示三组数据中七个坊厢的情况存在较大的差异:其中,河南厢和西右厢的道路和商铺数值则呈现明显的人口多、商铺多、街道少的关系;而子城一厢、子城二厢、左厢、中右厢和东右厢则是街道多、商铺少。河南厢和西右厢是郡城内部的商业空间,为方便商品集散和交易街道设置少拐弯抹角,多呈一条主路两侧衍生出街巷的鱼骨状的商业街风貌,另外由于商业区内寸土寸金,有限街道上店铺云集人口密度较高,因此出现街道少商铺多且人多的情况,由此推测河南及西右厢中占据较多空间的商铺建筑而不是平民住宅。而子城一厢与子城二厢为郡城内部的行政空间,府治、县治等政府用地占据较大比例,因此也可排除在平民住宅密集坊厢之外。故而,根据逐层排除,在人口数量居前的四个坊厢中,左厢和中右厢的三项数据比例关系及区域职能都显示出平民住宅大范围分布的可能性。

利用清宣统元年(1909)石印本《常州府城坊厢字号全图》中的五十幅坊厢字号图,把已知公廨学校、寺庙祠观、慈善建筑、商业街区及士绅住宅从图中剔除,得出的区域基本与上文所得结果一致:平民住宅在七个坊厢中都有分布,以左厢东部地区和中右厢的分布最广,密度最大。平民住宅的分布多呈组团状出现,可大致分为三种:一、沿河或沿街分布,建筑朝向多根据道路和河流的走向灵活多变,在河南厢、西右厢及子城一厢中较多,组团中单元体较少,多以细带状出现;二、利用深宅大院的边角空间,平面排列不规则,是整个郡城中平民住宅布局的最主要排列方式,各厢皆有;三、街区式组团,限制较少,面积较大且排列较为规整,则多出现在左厢和中右厢。平民住宅的分布情况显然受到了自然和人为两种因素影响:沿河沿街分布且朝向灵活的分布状态是受制于地理环境;而选择深宅大院的边角空间则是因为在街道、河流限制下呈现不规则形状的地块中已被士绅阶层划去了较大面积且规整的地块,经济实力一般较弱的平民则只能选择所剩的边角空间置业。而平民住宅多集中在左厢东部地区和中右厢的原因与士绅们追慕苏子类似,平民们也在尽己所能的追逐着象征着财富、地位、权力的士绅阶层的生活:左厢的东部地区接近城垣线,较为边缘化,但是与文风蔚然的白云尖和县学文庙群的距离尚不算远;而中右厢则是身处白云尖和青果巷两个士绅云集的地块之中。

图3 清末郡城坊厢人口、道路、商铺数据表及百分比堆积柱形图

3、士绅阶层择居思想的传统路径

分析明清常州郡城中士绅阶层及普通平民的住宅分布情况,得出以下结论。一、士绅阶层根据始居郡城的各家先祖按职业及喜好在郡城七个坊厢中皆有分布,而在具体的卜居过程中绝大部分士绅皆秉持着“远商近学”的观念。二、左厢白云尖和东右厢青果巷地区为士绅住宅分布最密集的地区,两者皆具“远商近学”特征且地理位置优越,更是因为有苏子终老地和科第大户唐氏一族八宅之地的人文因素。三、平民住宅较之士绅住宅更加分散,并且受到社会地位较高的本地士绅阶层的吸引,呈现出趋向前者的态势,以左厢东部和左厢与东右厢之间的中右厢密度最高。社会互动理论(Social Interaction Theory)称个体或群体在接受暗示后对社会情境中的某个人或一类人的行为学习的过程为“模仿”。而在明清常州私人住宅建筑的分布问题中,无论是士绅阶层对苏子的向往,还是普通民众对本地名士的追捧在社会学邻域都属于偶像崇拜的行为,而士绅阶层聚居白云尖、青果巷和普通平民围绕士绅居住的行为正是社会互动理论中的“模仿”行为。由于苏轼、唐氏一族本身也是士绅中的一员,因此也可以说这个“模仿”行为之中最关键的暗示部分则是来源于士绅阶层。

图4 府学及文庙建筑平面复原示意图(左)及县学文庙建筑平面复原示意图(右)

二、士绅阶层对公共类建筑修造的逐步渗入

士绅阶层在住宅类建筑中发挥影响的先决条件之一是建筑的私有性,而把视角扩大公共事业领域,以社会公共事业中最主要的慈善和教育事业为切入点,梳理作为事业载体的公共类建筑修造资料,则发现伴随晚期帝制中国绅权与皇权博弈的深刻社会背景,士绅阶层对公共类建筑的影响是一个逐步渗透的过程。

1、明清善堂公所修建中的士绅作用

考据常州最早的慈善机构为元代政府设立的“养济院”15夫马进在《中国善会善堂史研究》中指出“养济院”始于明末,其原型为南梁设立的“孤独院”和北魏时期的“病坊”,然而根据《咸淳毗陵志》,早在宋代已有“惠民药局”这一慈善机构,且宋人陈璧于宋嘉定十三年(1220)撰有《宜兴养济院记》一文,宋代宜兴为常州下辖县,结合夫马进提出的“养济院”多设在行政中心及都市的观点,推测这一时期作为府治中心的常州可能已有“养济院”。, 明清常州的慈善组织则已贯穿民众“生老病死”的各个阶段,包括育婴堂、保婴保节堂、敬节堂、协济堂、医局、寿安堂、义冢、殇冢等。根据咸淳、万历、乾隆、道光、光绪年间的地方志中关于善堂修建的描述进行统计,从元朝养济院的设立到清光绪年间,常州郡城及近郊共计37处较为主要的善堂公所,80%皆由士绅阶层主持创办的,从择址、建屋到后期的物质经济维持也绝大多数依靠士绅阶层的力量。观察其位置,城垣内部的多分布在子城一厢(8处)、子城二厢(7处)、河南厢(3处)、中右厢(2处)及西右厢(8处),而左厢、东右厢两厢内则没有记载显示存在,另外城郊的善堂公所也呈现多集中在城门外附近的状态,推测是为了同时方便城外需要救济的人、流民以及缩短城内物资发放转运的距离。至晚清时期,常州地区的慈善组织多达292个,其中主要机构包括本应由政府主办的“养济院”在内,皆由士绅经办、主办或创办16仲兆宏,《晚清常州宗族与社会事业》,博士论文,2010年,第54页。。观察其创建及修建时间,在1860年“庚申之难”之后达到峰值,这是太平天国战争给常州带来毁灭性打击的证明,也反映出1860年后士绅阶层在社会事业中的重要性和地位愈加凸出,体现出常州士绅阶层“达则兼济天下”的文人情怀和社会责任感。

2、官学到私学,旧学到新学,经济参与到主持创办

常州明清时期科举兴盛,作为科举制下培养人才的教育系统,由府学、县学、书院及义塾组成;科举废除后,常州社会中也涌现出一批新式学校。

传统“庙学合一”制度下17孔子“即庙设学”思想的影响下,唐贞观四年以来,除了曲阜和衢州的孔庙为家庙外,各地孔庙(又称文庙)多与府学、县学共设,即所谓学在庙中的“庙学合一”制度。,各地府学及县学也多由政府拨款兴建,在清道光之前,常州府学基本由知府、郡守主持修建工作。而在《武阳合志》中有一段在道光八年(1828)的府学文庙建筑群修造过程中常州士绅刘弼全等捐银一万一千多两的记载,以此为时间节点,自此,士绅正式介入了府学的修造;至光绪元年(1875)府学的修造则完全是由士绅掌控18对于这次修造,庄毓鋐编撰的《武阳余志》中则有详细记载:府学毁于1860年太平天国战争时期,但由于时局混乱、经费有限,府学则一直未被重建,直至光绪元年(1875),时任广东巡抚镇远兼知常州府的谭培均“念学宫集绅筹费”,由于地方政府已无力承担修造工作而直接任命当时常地士绅恽光业、盛康、刘翊宸、陈荣邦等来主持。另据庄毓鋐的记载及刘翊宸所属的西营刘氏家谱记载,士绅对于这一次府学文庙建筑群的修建从初期的田亩造册筹集募捐经费,到建筑群的形制规模设计,再到大小木作的选择用料,直至整个重修过程的监督都亲力亲为,承担起原本政府所负责的全部工作。。对于县学文庙建筑群的修造士绅们介入的更早,在顺治十四年(1654)年就出现了“邑人杨廷鉴、陆自严重修”的记载,县学亦在咸丰十年(1860)毁于战争,然而早于府学重建近十年,同治四年(1865)武进阳湖两县知县就已邀请刘翊宸、庄毓鋐、吴荣光、恽世临等人主持县学文庙建筑群的重建工作,故此可以推测,知府正是因为看到并认同本地士绅在县学重修工作中的作为才在其后邀请他们加入府学的重修工作。参考光绪五年(1879)《武进阳湖县治》中的府学、县学图,对士绅们主持修造的常州府学、县学文庙建筑群的规模和布局进行复原推测,如图4所示。相较而言,县学文庙建筑群平面相对规整、对称性极强、建筑体量差异小,而在这之后修建的府学文庙建筑群也依旧强调规整及对称性,但是在单体建筑的体量上则体现出更强的节奏变化,呈现出规整且较有节奏感的平面风格。

根据书院修造的记录显示,1860年太平天国战争后,常州本地士绅阶层自发及受知府邀请余同治四年(1865)重建龙城书院,同治八年(1869)重建道南书院。人范书院则在光绪八年(1882)盛庚、盛康负责,经过七年的兴建由专供族人子弟学习的私学变为面向大众的公学。义塾则带有慈善机构的特征,常州明清共计21所义塾中有5所隶属于善堂管理,其余则多为地方政府与士绅合力兴办,在修造过程中相对于书院,士绅更倾向于实际的主持操办人。参看冠英义塾一例,《武阳余志》中记载其位于河南厢新街。道光二十二年(1842),邑人苏应珂、邵荣建;同治年间,郡绅庄逢泰、顾凝轩、庄凤威、程乃文、苏应琛、先后清理修葺重修。

维新后伴随着科举制度的废除,常州地方新式学校开始兴起,这一批新式学校中的部分是从书院、义塾,以及祠庙善堂的基础上改建改制创办的,例如创立在先贤祠内的师范传习所;恽祖祁、刘度来等八县士绅集体捐资购地并选择护国寺为校址,创立的当时学校规模最大的常州府中学堂。

3、士绅阶层与公共类建筑分布模式

把除府学及县学以外的明清时期常州城内重要的33处书院、义塾及新式学校编号并根据史料记载复原其在城厢图内的位置,则发现相较于善堂公所而言,教育建筑的分布较为平均,善堂公所分布为零的左厢和东右厢也分别有5处和3处教育类建筑。左厢和东右厢都是常州城内人口密度较大的居住区,为何厢内只有教育机构而没有善堂公所,联系上文士绅住宅分布的规律,士绅聚居最密集地区白云尖和青果巷正是在左厢和东右厢中,受到孟母三迁传统文化洗礼的士绅们在择址修建慈善建筑和教育建筑时,考虑到自己常态的生活半径,选择把具有良好文化氛围的教育机构设立在较短的半径值内,而把市井气息浓厚的善堂公所置于较远处。总结士绅阶层对明清常州教育类建筑修造影响的过程,首先其对于政府性教育建筑修造工作的介入从清中晚期开始越加深入和全面;另外,从义塾、书院用所到县学建筑群再到府学建筑群的修建介入,则呈现出伴随着政府权力的让渡自下而上逐级渗透的趋势;第三,在新式学校的创办中,他们则不再受政府的限制,城区中的新式学校无一例外皆是由士绅阶层们自主兴建创办。

三、结语

在明清时期常州地区民居建筑的修造分布中,士绅阶层起着直接和间接的影响作用。在私人住宅建筑领域,他们受到孕育于阶级自身的“远商近学”和“追慕贤能”两种择居思想的影响,以决定自家住宅的分布和修造,并在明清常州郡城中逐渐形成了两块极具人文特色的士绅聚落——白云尖和青果巷。其次,明清常州平民住宅的修建分布情况则反映出,一方面士绅阶层的择居思想也影响到了普通民众,另一方面士绅们又有意无意的扮演了普通民众追慕的“贤能”,吸引了平民住宅在周边的聚集。将审视士绅阶层对民居影响的范围扩大到公共建筑领域后则发现,明末清初到清末,伴随着政府在地方治理制度空间上的逐渐削弱,士绅们出于关心地方事业及彰显自身社会地位的复杂目的越来越多的参与到社会事业中去,无论是慈善事业还是教育事业,他们拥有愈加重要的话语权,而作为慈善、教育等社会活动的空间和载体,公共类建筑的修建则是士绅实行其话语权的第一步。故而总结明清常州士绅阶层对本地民居分布的影响:第一、士绅阶层主动决定并影响本阶层住宅的修建分布;第二、在平民住宅的分布中,士绅阶层的影响则属于半被动式;第三、对公共建筑的修建分布的影响则属于士绅阶层积极刻意参与社会事业的产物。综合主动、被动及刻意这三个过程则是明清常州士绅阶层影响本地民居分布的较为全面的体现。

(责任编辑 姥海永)

Distribution of Vernacular Dwellings under the Infuence of the Gentry Class during Ming & Qing Dynasties ——A Case Study of Changzhou

基于社会学视角以明清常州府为例,探讨近代城市民居建筑的修造分布规律,提出并归纳民居建筑发展中的阶层因素。搜集利用方志、古地图和常州地区保留的明清谱牒中的信息,整理统计相关案例及数据,具体分析明清常州士绅住宅、平民住宅两种私人住宅类建筑群体以及慈善、教育类公共建筑群体的修造和分布,以探寻士绅阶层在常州民居建筑分布中的影响机制。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ociology, taken Changzhou city in Ming & Qing Dynasty as the study case, discussed the distribution pattern of the historical dwellings. Meanwhile, the stratum factor infuenced the dwellings development was put forward and summarized. Collected and analyzed the survey data and information from feldwork and local ancient classics, observed the construction and distribution of private residential building and the public affairs building include the charity and education. Tried to conclude the infuence from the class of gentry to the development of Changzhou historical dwellings.

士绅阶层;民居建筑分布;私人住宅;慈善类建筑;教育类建筑

Gentry Class; Dwellings Distribution; Private Residence; Charitable Affairs Buildings; Educational Buildings

黄 颖,江南大学设计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建筑艺术遗产保护与利用。

过伟敏,江南大学设计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建筑艺术遗产保护与利用、当代环境设计研究。

1本文系2013年江苏省普通高校研究生科研创新计划项目《明清常州士绅文化影响下的民居建筑研究》(项目编号CXZZ13_0758);2013年江南大学博士研究生科学研究基金项目《明清常州士绅文化影响下的民居建筑研究》(项目编号JUDCF13014);2014年江南大学产品创意与文化研究基地年度一般项目(项目编号14JDY001);2015年江南大学自主科研重点项目(项目编号2015JDZD03)阶段性研究成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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