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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作霖追剿蒙匪史实考辨

2017-05-30赵菊梅

关东学刊 2017年11期
关键词:张作霖史实

[摘要]追剿蒙匪,是张作霖早期军事生涯中非常重要的一页。在这段岁月里,张作霖首次经历了大规模硬碰硬的战争,经过数次战斗的洗礼,可谓九死一生,备尝艰辛,最终取得了追剿蒙匪的决定性胜利。这一时期张作霖的突出表现,对他日后的崛起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对于这段史实,目前学界关注甚少,记叙过于简略,难以准确反映全貌。文章以原始档案为基础,并勾稽其他史料,对张作霖在洮南追剿蒙匪的相关史实进行了考证,勾勒出了这一段历史的大致轮廓,并对与之相关的问题进行了辨析。

[关键词]张作霖;追剿;蒙匪;史实

[作者简介]赵菊梅(1973-),女,张氏帅府博物馆研究馆员(沈阳110011)。

追剿蒙匪,是张作霖早期军事生涯中非常重要的一页。对此,《张大元帅哀挽录》中这样记述道:“徐世昌总督东三省,擢公为前路巡防统领,移驻洮南,会蒙匪内犯,公率众追击,绝大漠八百余里,连日夜不得食,遂击毙白音,擒牙什,驱陶什陶出塞投俄,

陶什陶,即陶克陶胡,《奉系军阀档案史料汇编》中有的地方写作“淘克淘”,有的地方写作“套什套”“套匪”等,笔者在引用资料时,均按照原文的用字引用。边宇以安。”

《中华民国陆海军大元帅张公行状》,《张大元帅哀挽录》第一编,张氏帅府博物馆收藏,第2页。

在这段岁月里,张作霖首次经历了大规模硬碰硬的战争,经过数次战斗的洗礼,可谓九死一生,备尝艰辛,终于取得了追剿蒙匪的决定性胜利,圆满完成了清廷交付的任务,再次受到了总督大人徐世昌的格外赏识和朝廷的特别嘉奖;也是在这段岁月中,张作霖本人经受了考验,能力得到了极大地锻炼和提升,他的武装经受了战争的洗礼,具有很强的战斗力,同时,他与孙烈臣、吴俊升、马龙谭、张作相、张景惠、汤玉麟、冯德麟义结金兰,结成生死之交,为日后形成以张作霖为首的奉系班底奠定了基础。应该说,张作霖在洮南剿匪中的突出表现,对他日后的崛起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然而,对于这段史实,目前学界关注甚少。要么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要么记叙过于简略,难以准确反映全貌。本文拟以原始档案为基础,并勾稽其他史料,对张作霖在洮南追剿蒙匪的相关史实进行考证,力争勾勒出这一段历史的大致轮廓。

一、临危受命,奔赴洮南

二十世纪初,清朝政府为推行“新政”,在蒙古地区掀起了大量垦荒移民的行动。为此,当地的封建统治者和蒙古王公贵族与汉族地主军阀勾结在一起,大面积地买卖旗地,招进了众多的移民百姓,使得当地的蒙古族牧民群众无法生活下去。蒙古谚语说:水是银,草是金;土地、牧场失掉了,就等于失掉了饭碗。在这种情况下,内蒙古卓索图盟苏鲁克旗的白音大赉和哲里木盟郭尔罗斯前旗的陶克陶胡先后举起了保卫自己牧场和土地的旗帜。

贫民出身的白音大赉于1904年初首先起身展开抗垦斗争。当时,正是日俄战争期间,白音大赉率领武装起义的群众,突袭了驻扎在法库门的俄军营地,缴获了大量的武器弹药。这样,白音大赉的起义队伍初步武装起来了。陶克陶胡是于1906年9月23日带领三个儿子及亲族义友等32人宣誓起义的。1905年,郭尔罗斯前旗扎萨克(旗长)齐默特色木丕勒下令开放二龙索口、赛音胡硕和塔虎城一带荒地。为求生计,塔虎城一带的百姓公推陶克陶胡去王爷府(时称公爷府)请愿,要求停止开放与移民,结果陶克陶胡被以抗上的罪名,遭到了责骂与毒打。于是,陶克陶胡决心为保护旗地要与统治者决一雌雄。他率众先捣毁了二龙索口垦务局,缴获了20余条枪,又于当晚11时到达茂林站,处死了12名日本测绘人员及守卫清兵,缴获了大批枪支弹药与军装。

面对各地风起云涌的武裝抗垦运动,清政府先后派兵进行了镇压与追剿。当时,白音大赉与陶克陶胡在东蒙形成一双南北呼应的犄角,坚实而锋利。到1908年初,白音大赉、陶克陶胡等汇集一处,其势更盛。他们二人均是被称为“蒙古马贼”的著名巨魁。《蒙古地志》(柏原孝久、滨田纯一著,大正八年,即1919年出版)记载道:“对于这一剽悍善战的匪团,(盟旗)已宣告束手无策,而任其叱咤纵横”。可见,陶克陶胡与白音大赉在东蒙、东三省乃至国际上的影响,似乎动摇了清政府的江山。东北是清朝的龙兴之地,蒙古是清朝崛起的重要联盟。内蒙局势不稳,让清政府十分震惊。另外,这种情况的存在也会给一直觊觎中国东北的沙俄势力提供乘机干预中国内务和利用起义者作乱的良机。于是,清政府除三番五次责令内蒙各旗一体防剿外,还急令东北地方当局会合奉、吉两省边境兵队尽力兜剿,以期荡平匪徒而安地方。

《关于调令奉军右路统领张作霖赴索伦山搜剿淘克淘的文件(一九〇八年二月二十六日—三月十二日),该文件共包括三份,分别是:《巡防营务处给洮南府札(二月二十六)》《徐世昌唐绍仪给洮南府札》(三月十二日)和《洮南知府孙葆瑨给张作霖等移(三月十二日)》,辽宁省档案馆编:《奉系军阀档案史料汇编》第一卷,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香港:香港地平线出版社,1990年,第371—373页。

1907年,东三省总督徐世昌上任后,整顿军队,加大剿匪力度,曾先后派遣洮南府巡捕队和吴俊升所部巡防营前往捕剿,但终因不敌对手,无法将其剿灭。而当时,张作霖在协助新民府平定当地的匪患中,击毙田玉本、生擒杜立三,接连打了几个干净漂亮的大胜仗。徐世昌觉得张作霖实为可用之材,便特派“张作霖督饬营官蔡永镇、张作相、张景惠、马朝斌所部马步四营,中路管带马龙谭所部马队一营,后路帮统冯德麟所部马步三营,并派行营发审委员殷鸿寿驰往彰武、洮南、靖安等处,分路进剿。”

[清]徐世昌:《纪陆防各军防剿成绩——附奏报剿办奉境西北蒙边悍匪摺》,吉林师范学院古籍研究所整理、李澍田等点校:《东三省政略》,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89年,第708—709页。此次受命为张作霖日后的擢升创造了有利时机。

二、苦寒之地,建功立勋

在辽南时,张作霖因为熟悉那里的地理环境,剿匪作战可谓游刃有余。但漠北却不同,那里属于蒙古大漠的一部分,地势特殊,山荒地僻,夏天瘴雾弥漫,冬天冰天雪地,“山路崎岖,树木丛杂”。张作霖等人“道路生疏,言语不通”,而陶克陶胡、白音大赉等“多系土著,路径熟悉,因得随意狂窜,莫可搜诘,且有不肖蒙民贪其小利暗中为之通信,官兵到处该匪等早已闻之遁匿”

《徐世昌唐绍仪为已飞饬张作霖冯德麟等部进山搜剿淘克淘给洮南府札(一九〇八年四月二十日)》,辽宁省档案馆编:《奉系军阀档案史料汇编》第一卷,第389页。。当时,驻守黑龙江省的奉军后路统领瑞禄也“奉饬剿办陶克陶胡、白音大赉等匪股”。他“由白庙子一带跟追陶、白等匪绕越兜剿,经扎赉特色公、扎萨克图各蒙旗,追驰千里,几近一月,卒未与匪一战,已成贼逸我劳之势”。

《张锡銮为赏发张作霖马龙潭各营犒金给孙葆瑨函(一九〇八年四月九日)》,辽宁省档案馆编:《奉系军阀档案史料汇编》第一卷,第388页。陶克陶胡与白音大赉、牙什等则“以索伦山为巢穴,复勾结扎赉特色公、图什业图、扎萨克图、达尔罕等蒙旗蒙员蒙民通风接济”

[清]徐世昌:《纪陆防各军防剿成绩——附奏陈蒙匪陶克陶纠党滋扰派兵剿办并严禁蒙人通风接济摺》,吉林师范学院古籍研究所整理、李澍田等点校:《东三省政略》,第710页。,在“山内外窜扰”,以致于“匪踪飘忽”“益难进剿”。经过一段时间的“徒兵劳力”之后,徐世昌遂令其他各军“扼要堵截”“以防代剿”以收聚歼之效,并主要以张作霖、马龙潭所部实施追击。

起初几个回合的交手,张作霖不断失利。但他善于总结经验,吸取教训,逐渐取得了一些可喜的战绩。经过龙王庙屯之西山头、沙力搭拉、九头山、他里士、哈拉哈贝子旗、镇安县属三家子、醴泉县属的德隆烧锅、乌兰他拉、田草张窝堡等一系列激烈的战斗之后,到1907年底,经过各路巡防营的痛加剿办,張作霖等终于迫使陶克陶胡等“遁入索伦山中”。

据徐世昌《东三省政略》中《附奏报剿办奉境西北蒙边悍匪摺》所言:1908年春,张作霖带兵深入冰雪覆盖的索伦山区。行至索伦山口,陶克陶胡等“凭卡抵拒,开枪猛击,哨官张书麟奋勇抢山,弹伤左臂,哨长赵明德冲锋继进,小腹受透子伤。张作霖挥兵直上,前赴后继,夺据山巅,升炮附击毙贼数十人。”陶克陶胡等见势不妙,越山而逃,张作霖等穷追不舍,大约追到离洮南有2000余里的地方。张作霖在追击陶克陶胡的过程中,先在八林旗土门或吉之地大败陶克陶胡,后在西乌珠穆沁旗兴安岭下“阵毙贼目刘金锁并匪三十余名”。“经此次痛剿,陶匪益远匿而不敢复出”,“白音大赉势穷而逃”。这次追击十分艰苦,“所经之处,冰雪载途,人烟寥落”。陶克陶胡等匪徒可以掠民而食,又有蒙古人给予接济,可以换马乘骑,所以能够“远窜穷边,飘忽自如”,但张作霖等提军追剿之时,由于军粮接济不够及时,往往“驱逐竟日,士未得饱,甚或露宿寒林,捧雪为食,兵弁中裂肤断指者不下二十余人”。当奉天府特派“委员朱佩兰赏银犒师,遇张作霖于卓尔河岸,觌面几不相识!”

[清]徐世昌:《纪陆防各军防剿成绩——附奏报剿办奉境西北蒙边悍匪摺》,吉林师范学院古籍研究所整理、李澍田等点校:《东三省政略》,第708—709页。张作霖追剿蒙匪之时的艰难困苦之情形由此可见。

陶克陶胡和白音大赉被张作霖等暂时剿败后,蒙匪中的另一个“以劫杀起家,储备枪械,久蓄异志”的首领牙什,又“紧急招集党羽,定期袭取洮南、靖安等处,共图起事”了。他与白音大赉、黑虎等匪徒互相勾结,袭扰洮南、靖安等处。为此,徐世昌于1908年夏急忙命令张作霖率兵追剿。

当时,牙什在“七十户地方凭河恃险固守炮台,白匪与东北要道设卡,互为声援”。7月下旬,张作霖率兵分四路进攻,先破白音大赉所设关卡,然后“直逼匪巢”,“管带蔡永镇肉搏先登,各营继进,遂破其巢。擒获匪首牙什,击毙贼目黑虎、窜地龙并余匪三十余名,夺获大旗两面,枪械马匹无算。牙匪于讯供后因伤毙命,白匪又复兔脱”,张作霖继续跟踪追击。8月上旬,张作霖率部追缉白音大赉至乌兰套力改地方。这里山高路险,难以迅速进兵。于是,张作霖悬重赏购白音大赉人头,并派兵分头进山搜寻。在一片密林深处,张作霖所部将白音大赉团团围住。白音大赉率部突围,手下头目白音包勒格被击毙,紧接着白音大赉中枪落马,被清军擒获,因伤势过重,“亦旋毙命”。之后,“张作霖会同府县出示解散胁从,商民复业,于是蒙边一带得以转危为安”。

[清]徐世昌:《纪陆防各军防剿成绩——附奏报剿办奉境西北蒙边悍匪摺》,吉林师范学院古籍研究所整理、李澍田等点校:《东三省政略》,第708—709页。

经过一系列艰苦卓绝的战斗,张作霖等终于击毙了白音大贲,生擒了牙什,驱逐陶克陶胡远遁,取得了剿匪的重大胜利,为清政府立下了大功。对此,徐世昌在1908年10月4日给清政府的奏章中叙述了张作霖等剿灭蒙匪的大概情形,并赞誉道:“该统领张作霖等,驱驰绝漠,艰苦备尝。年余之间,将积年巨患,歼除殆尽,实非寻常剿匪之功可比。”捷报传到朝廷,清政府立即恩准了徐世昌为张作霖等请奖的奏折,张作霖被“以游击尽先补用并赏加副将衔”。

[清]徐世昌:《纪陆防各军防剿成绩——附奏报剿办奉境西北蒙边悍匪摺》,吉林师范学院古籍研究所整理、李澍田等点校:《东三省政略》,第708—709页。

值得一提的是,在追剿蒙匪期间洮南知府孙葆瑨(字幼谷)和张作霖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张作霖利用他和上司张锡銮、徐世昌的良好关系,最终都将其顺利地化解了。

原来,为配合张作霖的剿匪行动,孙葆瑨作为洮南府的地方行政官员,一面要筹划军需接济,一面要协调境内五县三旗和各巡防营的行动。在此过程中,孙葆瑨对张作霖所部的军纪问题和张作霖自行拿办“降队”头目一事很不满意,便于1908年3月间连续写信向张锡銮汇报。张锡銮,人称“快马张”,是徐世昌于1907年7月从东边道调任奉天的。他以奉天度支司使的身份兼任巡防营务处总办,负责整理全省营务之重任。上任之初,就受到了张作霖逢迎馈赠,张作霖对他毕恭毕敬,并经常到省晋见,依为靠山。张锡銮对张作霖也格外垂青,在收到孙葆瑨的两封信函后,他立即连复数函进行调节。在信中,张锡銮尽管赞同孙葆瑨对“张军队伍情形卓滤远澈”,但又说“张统领、马管带等剿匪艰苦,情形业已上陈,仰蒙极峰嘉许”,“现又仰蒙帅恩,俯念将士劳苦,赏发张、马各营弁兵犒银一千三百两”。他一面劝勉孙葆瑨“用其老谋,与张统领、马管带妥为会商,相机兜剿”,“望贤太守调停其间,和衷共济”,“荩筹擘画,早奏凯歌”;一面强调孙葆瑨要使“各营粮草子弹均应如何设法接济,勿令稍有缺乏为至要”。同时,张锡銮还对拿办“降队”头目一案做了详细的解释,说:“惟此次拿办之前,有一案系因事主控经陆军获报,上游派员会讯,业经事主质证明确,该犯供认不讳。不但未抚之先惨杀抢掠,且于投诚以后勾党逼捐,实属罪无可逭,未便稍事姑容,现已奉批法办以儆效尤。是此案办法实系专惩怙恶不悛之犯,并非举改过自新之人复置于法也。”为了避免其他的“降队”不知晓其中的原因而妄加猜测,张锡銮还命人“详录此案发办缘由及申明收抚前令,通饬地方文武,剀谕所属巡警、防营一体晓释在案,并将此意分达张统领矣!”

《奉天度支司张锡銮为张作霖所部行军费用暂由洮南税局筹垫给孙葆瑨函(一九〇八年三月二十五日)》,辽宁省档案馆编:《奉系军阀档案史料汇编》第一卷,第388页。

这里,有了张锡銮的极力调节,又有了徐世昌的嘉许和犒赏,孙葆瑨也就无话可说了。况且,追剿蒙匪乃东北地方当局的军务大事,上峰三令五申要求洮南地方政府全力配合,孙葆瑨岂敢怠慢?自此以后,应该说张作霖与孙葆瑨之间相处还是比较融洽的,这从辛亥革命爆发时,赵尔巽要调张作霖驻守奉天,而孙葆瑨却联合开通、靖安、安广、醴泉、镇东五县一起给赵尔巽发去电报,对张作霖所部驻防洮南的作用和重要性加以赞扬和肯定,并恳切要求前、后巡防营推迟换防一事中可见端倪。

赵菊梅:《张作霖入主奉天之迷》,《纵横》,2012年第11期。

三、持续追剿,安定边疆

经过将近一年时间的追剿,张作霖等各巡防队“虽将陶匪大创,余匪剿灭,逆子就诛”,但“陶匪未能授首,究竟不为全功”。

《张景惠等给孙葆瑨的咨呈(一九〇八年九月八日)》,辽宁省档案馆编:《奉系军阀档案史料汇编》第一卷,第406页。因此,追剿蒙匪仍旧是奉天地方当局面临的一件大事。

1908年秋冬时节,陶克陶胡“复窜西北索伦山一带遁逸”。经侦查得知:“該匪惯于环绕各王旗,西至图什图西扎鲁特,北趋索伦山转越扎旗,东赴东公扎赉特,向南到其本旗——前郭尔罗斯界内,又西走达尔罕,窜图什图,往返游弋”。由于“该处地势空旷,山路崎岖,四通八达尤易窜匿”,“贸然尾追马力不及疲于奔命骤难得手,亟应设法兜剿”,张作霖与洮南知府孙葆瑨便命人在陶克陶胡“时常来往熟道以步队设卡邀截,以马队分投穷追”,

《孙葆瑨为会同张作霖部向东南一带追剿陶克淘事给徐世昌等禀(一九〇八年十月二十一日)》,辽宁省档案馆编:《奉系军阀档案史料汇编》第一卷,第418页。以期合力围剿以绝根株。

此次围剿,从1908年8月一直持续到了1909年春天。接替徐世昌的新任东三省总督锡良上任后,继续调集各地军队对陶克陶胡残部进行堵击,并令张作霖再次深入索伦山区,务必将土匪彻底剿灭以安定边疆。在张作霖所部和其他清军的合力兜剿下,陶克陶胡向北部沙俄逃窜。1910年4月,经沙俄同意,陶克陶胡率余部48人以及20辆马车满载着掠夺的物资,从索伦山经达尔罕旗动身,曲径奔向俄国贝加尔湖东岸布里亚特。此后,陶克陶胡走上了可悲的叛国之路。沙俄侵华分子乘机唆使陶克陶胡在边界一带与各蒙旗及外蒙勾结,准备再“进攻洮南,俄人密为后援”。一时间,谣言四起,人情恐慌。为此,1910年10月间,洮南知府孙葆瑨接连向东三省总督、巡防营务处发电告急:沙俄“笼络各蒙旗”,挑动民族分裂已久,“俄人更以厚禄豢养汉奸,尤为心腹之患,目下索伦山一路尚在水阻,该匪起事必在初冬合冻,此一月中正我不知防守之时”。同时,孙葆瑨还给远在辽源州的张作霖发电称:“兄孤悬洮边,倚赖惟老弟,如何布置,乞先电示”。

锡良收到孙葆瑨的告急电文后,也认为“洮南府属接近蒙边,现值冬防吃紧,亟应调队驻扎,以资防范”,遂下令将“奉军前路巡防营队马步共九营,除步队第三、第四两营归李帮统蓬瀛分带驻扎营口、海、盖一带,一时未便抽调不计外,张统领现带马步七营共计一千一百余人”全部开往洮南,而“将驻江省奉军后路吴统领俊升所部马步五营调回奉省,接扎张统领遗出各防”

《锡良为调张作霖部调驻洮南所遗防区由吴俊升部接札给洮南府札(一九一〇年十月十五日)》,辽宁省档案馆编:《奉系军阀档案史料汇编》第一卷,第514页。——即辽源、康平、怀德等地。

由于张作霖所部在追剿陶克陶胡等叛匪中伤亡很大,减员严重,1910年11月前路巡防营马步七营全部开往洮南时,仅有1100余人(满额应为1507人)。在洮南驻防时,张作霖“为整顿营伍,联络剿防起见”,一面积极补充兵员,添购快炮驾马,一面修建营房。他向奉天营务处申请修建营房三百五十五间,凿水井四口,经东三省总督锡良商情清政府陆军部和度支部批准,先后分三期拨银二万五千三百余两。

《关于张作霖呈请在洮辽等处增设营房的文件(一九一一年三月二十九日——六月十五日)》,该文件共包括七份,分别是:《锡良给度支司札(三月二十九日)》《巡防营务处给度支司咨(四月十五日)》《度支司给赵尔巽呈(四月五日)》《赵尔巽给度支司札(六月一日)》《赵尔巽给度支司札(六月五日)》《度支司给赵尔巽的呈复(六月十二日)》《清理财政局给度支司咨(六月十五日)》,辽宁省档案馆编:《奉系军阀档案史料汇编》第一卷,第541—555页。与此同时,北面临近的黑龙江省驻军也加强了防务,“江省呼兰等处吴统领遗出各防”,即调淮军统领王怀庆所部前往接替。

《锡良为调张作霖部调驻洮南所遗防区由吴俊升部接札给洮南府札(一九一〇年十月十五日)》,辽宁省档案馆编:《奉系军阀档案史料汇编》第一卷,第514页。孙葆瑨又请锡良批准,在洮南五县三旗和两个镇(青阳镇、开化镇)架设了“德律风”(电话),得以信息灵便,防务联为一体,终使得叛匪未敢回窜。至此,张作霖终于较为圆满地完成了追剿蒙匪的任务。

四、相关问题考证

(一)张作霖追剿蒙匪后受到的嘉奖问题

张作霖继续追剿陶克陶胡,再建功勋,受到了清政府的格外奖励。孙其明所著的《东北王张作霖》一书说:“清廷特赏他顶戴花翎,以总兵记名,并擢升他为洮南镇守使。”孙其明:《东北王张作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85页。其实,“以总兵记名”是在辛亥革命发生、张作霖入驻奉天之后的事情。对此《张大元帅哀挽录》和《张作霖丧母哀启》中都有记载。前者这样写道:“武汉起义,奉垣震动,群不逞之徒潜匿省城,谋逐督帅举大事,大府檄公兼保安会军政副部长。公在洮闻命率众三千五百兼程抵省,集诸不逞以大义面折其锋,捕其酋戮之。匪党各鸟兽散,其若辽阳、复县、凤城、营口者皆气沮,奉局于是转危为安。大府上其功,旋保以总兵记名。”

《中华民国陆海军大元帅张公形状》,《张大元帅哀挽录》第一编,张氏帅府博物馆收藏,第3页。后者也说:“武汉起义,奉省震动,作霖以奉省处特别地位,秉承赵督,牺牲一切,与陆防各军协力同心共维大局,幸获保安,蒙赵督奉保以总兵记名。”

李润魁整理:《张作霖丧母哀启》,大洼县政协编:《大洼县文史资料》第五辑,1984年。至于“擢升他为洮南镇守使”一节,目前我们在《奉系军阀档案史料汇编》等相关书籍上并没有看到原始的记载,不知道作者是看到了什么史料确信张作霖当过洮南镇守使——这尚有待于我们进一步研究。

对于张作霖在追剿陶克陶胡之后,清政府给他的奖赏,张学良在晚年口述历史中是这样说的:“……后来满清政府就赏给我父亲一个功名,因为他把蒙匪给灭了。赏他功名,他不要。后来他就把功名给分开了,给我奶奶一个诰封。给我呢,一个户部郎中,花钱捐的。户部郎中是什么玩意呢?就是财政部的一个科员,户部郎中是五品呐,那时他们总跟我开玩笑,是皇上钦加的五品衔,我当小孩的时候,就戴红顶子……”

张学良口述、唐德刚整理:《张学良口述历史》,北京:中国档案出版社,2007年,第12页。

按照张学良的说法,张作霖追剿蒙匪有功,清政府要赏他功名,他没要,后来把功名分开了,给了母亲王太夫人一个诰封,然后又花钱给张学良捐了个户部郎中——事实也的确如此:现在,在锦县驿马坊张作霖母亲墓地的南侧就立有刻着宣统皇帝于宣统二年(1910年)十一月十九日表彰张作霖父母的诰命之石碑。该碑通高3.9米,碑首透雕盘龙,额篆阴刻“光增泉壤”四字,碑座龟趺,碑身印刻楷书宣统诰赠张学良祖父张有财以及祖母王氏全文。張作霖因追剿蒙匪功绩超群,其母王太夫人和已经去世的父亲都得到了宣统皇帝的封赠,其母被诰封为五品诰命夫人;另据《沈阳历史大事年表》一书记载:1909年4月30日,张作霖捐出新民所属住宅一所,后改建新民女学堂;

沈阳市文史研究馆编:《沈阳历史大事年表》,沈阳:沈阳出版社,2008年,第330页。1910年3月8日,张作霖因捐助新民女学堂事,奉天当局奏请奖励其子张学良加郎中衔,以示鼓励。

沈阳市文史研究馆编:《沈阳历史大事年表》,第334页。正是在大清的一种捐官制度下,张作霖通过捐房产,协助办新民女学堂一事,为张学良捐得了大清五品顶戴。

(二)张作霖去洮南剿匪时所带人马数量等相关问题

张作霖去洮南剿匪时,所指挥的武装到底有多少人马,看似是一个小问题,但由于这次出征剿匪意义重大,必须搞清为好。有的书中多以《张大元帅哀挽录》中所说1911年辛亥革命时张作霖带领三千五百人进入奉天,来套用1908年时张作霖九营的人马编制数量,其实这是不准确的。

据档案记载:1908年5月,东三省总督徐世昌进行了军事改制。他按照奉省地势划分,将原来的奉军八路巡防营改编成了五路,分别是左、右、前、后、中五路,每路九营,计“步队二十一营,马队二十四营,共马步四十五营,统名曰奉天巡防队。……此次编定巡防营队,自成营起饷后,逐渐改良,按新军操法训练,以为改编新军基础”。[清]徐世昌:《纪奉天五路巡防队——附奏奉省各军尊章议编巡防队摺》,吉林师范学院古籍研究所整理、李澍田等点校《东三省政略》,第690页。在这次改编中,张作霖由原来的奉天巡防营右路统领改任奉天前路巡防马步各营统领官,其帮统为李蓬瀛,所辖人马由原左路、原右路、原副左路改编而成,计有步队四营,马队五营,队伍由原来的五营扩大到了九营。

6月下旬,张作霖启用前路关防,在按照《新订奉军巡防营制饷章改编入手办法》对所辖部队进行整编时,开始提拔了跟自己起家的那帮生死兄弟。7月12日,张作霖向巡防营务处呈报:原右路中营马队前哨哨官张作相,因“谙练营伍,胆识兼优”,“请委前路第一营马队管带”;原右路右营管带江显珍,因“疏懈操防,难期整顿”,请撤去其管带差事,所遗之缺,由原右路中营马队帮带汤玉麟因“勇敢缉捕,操练勤能”而请委之;原右路差遣委员依钦保,因“熟悉营伍,勤慎耐劳”,请委第一营步队管带。《巡防营务处呈转张作霖请委张作相等为改编后管带官及徐世昌唐绍仪批(一九〇八年七月十二日)》,辽宁省档案馆编:《奉系军阀档案史料汇编》第一卷,第397页。

对于张作霖的这份请示,徐世昌大部分表示同意,但却驳回了对汤玉麟的提升,他批示道:“惟汤玉麟一员,前准江省来电,以该员在土冒营士剿办陶匪乘胜而骄,深夜为匪所袭,损兵失马,贻误事机,本应治以临阵失机之罪,因念该员打仗尚属奋勇,未予深究。若竟用以管带一营,恐难以胜此巨任,且何足以服战士之心,应由该处另择妥员前往试署,以昭慎重”。

《巡防营务处为汤玉麟不能胜任管带给徐世昌唐绍仪呈(一九〇八年七月二十日)》,辽宁省档案馆编:《奉系军阀档案史料汇编》第一卷,第399页。根据徐世昌的批示,奉天巡防营务处很快对张作霖所部各营官做了调整,派营务处缉操委员周家泳试署第一营管带,将依钦保改任为了第二营马队管带。这样,经过调整后的巡防营前路马步9营之管带依次为:马队第一营张作相,第二营依钦保,第三营张景惠,第四营孙烈臣,第五营马朝斌;步队第一营周家泳,第二营蔡永镇,第三营李万胜,第四营陈玉崑。

据《东三省政略》之《纪奉天五路巡防队》中附奉天巡防队五路驻扎地点表和奉天五路巡防队营制一览表可知,新整编后张作霖的前路巡防营最初驻扎地点为:步一营、马一营驻扎辽源州;步二营、马三营、马五营驻扎洮南府;步三营驻扎在盖平、海城等县;步四营驻扎在复州;马二营驻扎康平、怀德、奉化等县;马四营驻扎在辽中。当时新编的巡防营统领本部每路有统领官、帮统官、书记官、会计官、执事官、司书生、马弁、护兵、伙夫25人之外,步队每营有营弁兵夫301名,马队每营有营弁兵夫181名。这样算来,1908年时,张作霖所部九营中马队有905人,步队有1204人,共计2109人。

[清]徐世昌:《纪奉天五路巡防队——附奉天五路巡防队营制一览表、附奉天五路巡防队驻扎地点表》,吉林师范学院古籍研究所整理、李澍田等点校《东三省政略》,第687—689页。这与辛亥革命发生时张作霖的人马数量三千五百人相距甚远——此时张作霖的武装还远没有达到后来学者想象的程度。

(三)洮南剿匪时期张作霖与孙烈臣的关系问题

在张作霖的老伙伴中,许多学者把孙烈臣说成是张作霖洮南剿匪时的干将,比如说孙烈臣在龙王庙、索伦山等战斗中勇敢善战,与张作霖密切配合,立下了赫赫战功,帮助张作霖最终取得了剿匪的决定性胜利,这其实是完全不准确的。

张作霖在洮南剿匪期间,孙烈臣带领奉天前路巡防营的马四营驻扎在辽中。这从《奉系军阀档案史料汇编》第一册的《巡防营务处为请补准孙烈臣任马四营管带给徐世昌唐绍仪呈》中可以看出:“惟查辽中幅员辽阔俗称盗薮,历年夏、秋间青纱帐起,盗贼充斥,枪案迭出,缉捕最称棘手。今年该管带驻扎该处,当伏雨连绵秋禾畅茂之时,督饬官长认真严防……且查该管带试署以来九月有余,举凡办理营务、教练队伍一切悉协机宜、措置裕如,堪以请委补充实缺,以专责成而资鼓励。”

《巡防营务处为请补准孙烈臣任马四营管带给徐世昌唐绍仪呈(一九〇九年一月七日)》,辽宁省档案馆编:《奉系军阀档案史料汇编》第一卷,第426页。该文所属日期是1909年1月7日,由此推算,孙烈臣大约是1908年5月左右驻守辽中的。直到1910年11月,张作霖才以洮南防务吃紧为由,把孙烈臣的马四营调了过去。因此,在追剿蒙匪最激烈的时期,孙烈臣并没有随张作霖,更没有参加过索伦山剿匪之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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