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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全球化动向与国际经贸规则重构的中国响应

2017-05-30钟昌标

阅江学刊 2017年6期
关键词:逆全球化

钟昌标

摘要:逆全球化是全球化和全球治理不匹配的结果,这波逆全球化呈现国际贸易、国际投资和国际金融“三管齐下”的保护主义特征。逆全球化动向与国际经贸的迅猛发展必定会导致国际经贸规则的重构,对中国的影响体现在国际角色转换、经济制度变革、经济格局重塑、政策机制升华、市场文化改造和国民意识更新等方面。逆全球化动向下国际经贸规则重构的中国对策,对外要密切关注国际经贸规则变革进程,增强中国在国际组织中的议价能力,积极推动区域贸易协定谈判;对内要积极推动经济体制全面改革,推进自贸区试点及规则创新,促进贸易政策和产业政策协同发展,对关键行业和关键产品提供全方位支持。

关键词:逆全球化;国际经贸规则重构;区域贸易协定;英国脱欧;制度性权利;自由贸易实验区

中图分类号:F114.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分类号:1674-7089(2017)06-0013-05

一、逆全球化动向及原因

长期以来,各界对全球化正面影响的关注较多,对其负面效应的阐述较少。1994年元旦爆发的萨帕塔运动“打响了反全球化运动的第一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全球化进程发生了明显转变。以英国脱欧,美国退出TPP、《巴黎协定》以及停止TTIP谈判为代表,逆全球化趋势集中明显,自有其深层次的缘由。

其一,财富分配失衡是逆全球化的导火索,各个国家及民众在全球化过程中获益不均。陈建奇:《当代逆全球化问题及应对》,《领导科学论坛》,2017年第10期,第3-17页。具有比较优势的国家借全球化扩大出口,提高全球市场份额,发达国家出现了产业外迁的现象和空心化问题。在全球化过程中,各国的贸易和投资壁垒逐渐降低,资本和技术等自由流动,但劳动力的流动不充分,导致劳动禀赋优势明显的国家或地区受益较多,具有技术禀赋的美国等西方国家获利较少,也就是说全球化具有加剧不平等的倾向。景丹阳:《西方国家的逆全球化危机和“驯服”全球化》,《国际展望》,2017年第1期,第52-69页。受益群体(资本所有者、高技能工人以及职业白领等)与受损群体(非技术、准技术工人以及大多数中层企业管理人员)之间的利益冲突是全球化逆动的动力源。陈伟光、蔡伟宏:《逆全球化现象的政治经济学分析——基于“双向运动”理论的视角》,《国际观察》,2017年第3期,第1-19页。

其二,現行制度的缺陷和问题是逆全球化趋势加快的重要原因。管理全球化的制度本身存在缺陷,导致反自由贸易和反移民运动兴起,全球化进程受阻,Harold J, The End of Globalization: Lessons from the Great Depression, Cambridge, 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09.全球化逆动反映出全球化和全球治理的不匹配。陈伟光:《全球化逆动与中国的应对:基于全球化和全球治理关系的思考》,《教学与研究》,2017年第4期,第72-82页。危机环境急迫地要求政策范式有所转变,而政策制定者们在惯性思维下还在用老办法解决新问题,种种矛盾凸显出全球经济治理体系的不足。高柏、草苍:《为什么全球化会发生逆转——逆全球化现象的因果机制分析》,《文化纵横》,2016年第6期,第22-35页。面对金融危机,民众普遍期待政府提供更多的社会保护,而政府则试图以更大的力度开放国境,促进资本和商品自由流动,这必然引起民众的恐惧,激起强烈的政治反弹。

其三,移民(难民)等问题放大了全球化的负面效应。移民给许多发达国家带来了巨大挑战,一方面是对就业的影响,另一方面是新移民融合失败引发的社会问题。因此,逆全球化意识甚至举措往往在此类国家出现。当前,欧盟经济尚未恢复,失业率高居不下,移民的涌入势必会挤压就业市场,移民(难民)问题已成为欧盟各成员国反对全球化的切入点。郑春荣:《欧盟逆全球化思潮涌动的原因与表现》,《国际展望》,2017年第1期,第34-51页。例如,在英国脱欧公投中,移民就是关键词之一,Goodwin M J, Heath O,“The 2016 Referendum, Brexit and the Left Behind: An Aggregate-level Analysis of the Result,” The Political Quarterly,vol.87,no.3(2016.06),pp.323-332.移民率的上升提高了英国民众支持脱欧的可能性。Goodwin M, Milazzo C, “Taking Back Control? Investigating the Role of Immigration in the 2016 Vote for Brexit,” The British Journal of Politics 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vol.19,no.3(2017.04),pp.450-464.另外,难民的涌入对欧洲各国的社会福利、生活方式甚至国家安全造成压力,Postelnicu C, Dinu V, Dabija D C, “Economic Deglobalization — from Hypothesis to Reality,” E A M Ekonomie A Management,vol.18,no.2(2015.04),pp.4-14.加重了各国的财政负担与监管成本。

总体而言,这波逆全球化具有浓厚的保护主义特征,在国际贸易、国际投资和国际金融方面尤为明显。2008年的金融危机(或可谓经济危机)几乎席卷全球,世界经济开始步入艰难的调整期,迄今没有明显的复苏。在国际投资领域,各国采取全球价值链收缩措施,鼓励本国对外投资回流,防止本国战略产业被外国资本占据。在金融领域,各国普遍采取歧视性措施,对外国在本国的融资给予差别待遇,甚至限制外国在本国的融资。此时,最易出现的口号就是保障各国自身利益,即保护主义,如优先保障本国商品市场,优先保障本国的生产,恢复就业,刺激有效需求等。

二、逆全球化动向对国际经贸规则重构的影响

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随后全球经济长期低迷,这表明全球治理体系已经难以适应新的世界经济形势,实施现行全球經贸规则的WTO存在诸多缺陷,如低效耗时的谈判机制,无视巨大经济差距的一揽子履行方式,缺乏权威有力的运作机构等等,都需要通过规则重构在制度层面上加以变革。其中,贸易失衡作为逆全球化的导火索是影响国际经济秩序演变的重要外生因素之一。有研究表明,美国巨额的经常账户逆差以及贸易顺差是美国经济失衡的主要问题,这些现象会加剧美国与其他国家的摩擦,使得现行多边贸易体制面临重大外部挑战。邓炜:《多边贸易机制的深层危机和中国的现实选择》,《中央财经大学学报》,2007年第1期,第66-70页。

逆全球化必定会导致国际经贸规则的重构,李向阳:《国际金融危机与国际贸易、国际金融秩序的发展方向》,《经济研究》,2009年第11期,第47-54页。现行经济政治模式已经不能推动欧洲的发展,Forde C,MacKenzie R,“Regulating Restructuring: The European Globalization Adjustment Fund,” Perspectives on Work,vol.14,no.1/2(2010.summer/2011.winter),pp.12-14.一系列逆全球化事件的发生是欧洲对自身进行重构的重要因素。西方国家暂时放弃多边主义框架,转而寻求双边经贸协定架构,就是希望通过更高标准、更宽领域和“面向21世纪”的新规则来抢占先机,确保所谓的“公平竞争”,其目的都是提高本国的竞争优势。付丽:《新世纪美欧主导国际贸易规则的重构实践及中国的选择》,《对外经贸实务》,2017年第1期,第6-10页。劳动标准、环境标准、“TRIPS递增”等都体现了发达国家保护本国利益的政策导向。

另外,国际经贸的迅猛发展需要更多的新的国际经贸规则。随着国际贸易种类和数量的日益增多,服务贸易和投资领域的新内容、新业态、新形式不断涌现,特别是全球价值链上的贸易活动已经远远超越了货物贸易的范畴,新的形势要求补充、发展和更新现行的多边贸易规则。这一点特别体现在国际投资规则(与贸易有关的投资措施协定只有区区9项条款,中文译本还不满5页)以及服务贸易活动的部分内容(如跨境电子商务活动等)中。修改、制定新的经贸规则,寻求建立对自身更有利的区域贸易体系,最终目的是防范被新兴大国超越,蔡明阳:《逆全球化背景下的中国对外开放策略》,《当代经济管理》,2017年第5期,第53-56页。以美国退出TPP等为代表的诸多事件都是逆全球化思想高涨的结果。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逆全球化是全球化和全球治理不匹配、全球治理失灵的结果。目前,全球治理遇到深刻的制度障碍,对全球财富分配无法达成合理的制度安排。黄仁伟:《从全球化、逆全球化到有选择的全球化》,《探索与争鸣》,2017年第3期,第40-42页。随着新科技革命的发展和全球化逆动的蔓延,全球化的基本内涵、发展动力、聚焦点及治理体系等都在发生新变化,全球化正处于深化调整之中,重构国际经贸规则迫在眉睫。

三、国际经贸规则重构对中国经济发展的影响

国际经贸规则重构对于正在融入国际经济体系且必须承担大国责任的中国来说,影响将极其全面、深刻和持久,有些影响还是潜在的和隐性的。这些社会与经济层面的影响尤其体现在国际角色的转换、经济制度的变革、经济格局的重塑、政策机制的升华、市场文化的改造和国民意识的更新等方面。

关于国际角色的转换。随着中国经济的迅速崛起和世界经济格局的重大变化,中国的经济影响力和话语权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因此,我国应当完全改变以往被动融入、适应和接受国际经贸规则的态度和做法,与其他国家一起积极主动地重构国际经贸规则。

关于经济制度的变革。国际经贸规则的重构将全方位地冲击和改变中国的经济制度。在高水平的规则体系的引导下,一国经济制度的变革同样也是高水平的,因而不能简单地拿中国加入WTO的情景进行比较(尽管入世对中国经济制度的确具有划时代的影响)。扩大开放的过程中,国际经贸规则的重构将对国内经济制度提出更高的要求。需要指出的是,经济制度有着丰富的内涵,涉及方面相当广泛,不能进行狭隘的理解与应对。

关于经济格局的重塑。由于我国在世界经济格局中的角色地位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我国需要发挥更大的带头或推动作用,因此新规则体系将重塑我国国内的经济格局。现在,负责任的大国身份势必迫使中国自觉和主动地对待国际经贸规则,这意味着新规则体系形成之后,中国的企业、产业和地区必然面对中央政府众多政策措施的巨大压力,不得不认真地遵循那些未必对自己完全有利的国际经贸规则。

具体来说,高标准、广覆盖的国际经贸规则不但会加大中国企业开展全球贸易的难度,提高对外投资的门槛,而且会加剧中国企业在面对世界经济政策环境不确定性时的经营风险。具体规则的变化会对中国经济的运行带来新的挑战与机遇,马其家、樊富强:《TPP对中国国有企业监管制度的挑战及中国法律调整——以国际竞争中立立法借鉴为视角》,《国际贸易问题》,2016年第5期,第59-70页。洪俊杰、孙乾坤、石丽静:《新一代贸易投资规则的环境标准对我国的挑战及对策》,《国际贸易》,2015年第1期,第36-40页。如表1所示。可能的影响集中在生产要素流动和中国企业价值链构成等方面,新的贸易规则可能会影响中国企业国际化经营的广度和深度。在逆全球化动向和国际经贸规则重构的大背景下,中国企业通过外包、中间投入品贸易、企业内贸易等新型贸易方式获取全球化福利与收益的路径将会发生改变,中国企业还要面对并承担全球化所引发的产业危机传染效应。

国际经贸规则重构影响市场竞争环境,在各方面影响中国产业发展,如在传统行业中建立新技术标准,为新兴行业确立新规则框架等。东艳、苏庆义:《揭开TPP的面纱:基于文本的分析》,《国际经济评论》,2016年第1期,第37-57页。随着国际经贸规则重构的深入,区域政策和竞争政策也将更新。中国经济整体对外开放程度将进一步深化,区域经济越来越深度地融入全国经济和全球经济之中,因此国内各区域的政策安排也必须与之相适应,所有的贸易规则、竞争规则、税收制度、监管规则等都要与时俱进地实现区际接轨和国际接轨。金碚:《全球化新时代的中国区域经济发展新趋势》,《区域经济评论》,2017年第1期,第11-18页。

四、逆全球化动向下国际经贸规则重构的中国对策

国际经贸规则重构使中国在参与全球经济合作、區域经济合作时面临更多的压力,显著提升了中国融入经济全球化的门槛,给中国的经贸活动带来了很大的不确定性。本文从对外和对内两个维度提出逆全球化动向下国际经贸规则重构的中国对策。

第一,国际经贸规则重构的中国对外策略。首先,密切关注国际经贸规则变革进程,深入研究国际经贸规则重构内容。在坚持多边贸易体制的前提下,对正在构建中的新型多边协定持开放态度,密切关注协定规则的调整变化,郝洁:《国际经贸规则重构对我国的挑战及应对》,《中国经贸导刊》,2016年第10期,第52-53页。深入研究国际经贸规则重构的内容。张乃根:《“一带一路”倡议下的国际经贸规则之重构》,《法学》,2016年第5期,第93-103页。其次,积极参与制定国际经贸规则,增强中国在国际组织中的议价能力。中国应积极参与国际经济治理机制的改革,“要做参与者、引领者”,积极争取全球经济治理的“制度性权利”。陈琪、管传靖:《国际制度设计的领导权分析》,《世界经济与政治》,2015年第8期,第4-28页。同时,优化话语要素配置,提升自身的制度性权利。陈伟光、王燕:《全球经济治理中制度性话语权的中国策》,《改革》,2016年第7期,第25-37页。最为现实和可行的举措是推动金砖国家发展战略,实现对外经济政策与“一带一路”倡议的对接,打造经济合作新平台。徐秀军:《逆全球化挑战下金砖国家经济合作的增长点》,《亚太经济》,2017年第3期,第88-93、196页。再次,积极推动区域贸易协定谈判,中国要研究调整国际合作战略,积极利用多边渠道,发挥大国作用。赵龙跃:《中国参与国际规则制定的问题与对策》,《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12年第16期,第84-94页。以亚太为优先发展方向,以中韩FTA、中澳FTA为代表的中国新时期自贸区实践能够积极推动区域贸易协定谈判,加速贸易投资规则与国际接轨,促进区域经济一体化,实现区域间的互联互通。张琳:《国际经贸新规则:中国自贸区的实践与探索》,《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2015年第5期,第140-157页。

第二,国际经贸规则重构的中国对内策略。首先,积极推进经济体制改革,适应国际经贸规则重构的需求。制定国内政策对接国际经贸规则重构,倒逼国内经济体制改革,例如自由贸易试验区采用负面清单管理模式,意在推进中美BIT“准入前国民待遇和负面清单试点”。李墨丝、沈玉良:《从中美BIT谈判看自由贸易试验区负面清单管理制度的完善》,《国际贸易问题》,2015年第11期,第73-82页。统筹考虑、综合利用国际国内两类规则,进一步提高国际规则国内化的效益,提升国内规则国际化的能力。赵龙跃:《全球价值链时代如何更好统筹国际国内规则——中国积极参与全球治理的战略路径分析》,《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17年第13期,第58-69、79页。其次,进一步推动自贸区试点及规则创新。以自由贸易区为主要形式的区域主义是近年来的重要趋势:一方面,自贸实验区可以为应对国际规则重构积累经验、探索路径,为中国参与制定国际经贸规则提供参考;李朝阳:《自贸区:中国参与国际规则制定新路径》,《国际经济合作》,2016年第3期,第22-25页。另一方面,在试点基础上,中国可以执行更加开放的对外经贸制度,从而推动制度创新,形成内陆开放性经济新体制。再次,促进贸易政策和产业政策协同发展,对关键行业和关键产品提供全方位支持。在国际经贸规则重构政策的不确定预期下,政府、行业、企业需要建立完善的预警机制,防止重点行业的产出和出口过度下滑,将产业发展的波动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金碚:《全球化新时代的中国产业转型升级》,《中国工业经济》,2017年第6期,第41-46、59页。具体到某一产业而言,针对服务贸易规则的演化,中国应在加强区域经贸合作的基础上,完善法律规范,积极参与并引领国际服务贸易规则的制定。张悦、崔日明:《服务贸易规则演变与中国服务贸易的发展》,《现代经济探讨》,2017年第5期,第39-4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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