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你的照相机

刘改徐

那天，某网站出现一张图片，三个神情落寞的小男孩，坐在某火车站一处距离地面约两米的暖气排风洞口。他们当中最大的不满18岁，最小的才7岁，他们共同的身份是街头流浪儿，而那个小小的排风洞，是他们临时的蜗居。

也许在常人看来，这样的蜗居狭窄、阴暗，令人窒息，住在这里简直不可思议；但相对于露宿街头来说，这里是三个孩子的天堂，可以躲开风，躲开雨，还可以躲开世人异样的目光。

在这里，他们可以共同分享一块面包、一瓶水。对于他们来说，这份患难与共的情谊，也许是世间唯一的温情。

可是，有一天，记者来了，他偶然发现了这个小小的蜗居，他兴奋地举起了手中的相机，对着每一个孩子，对着每一个角落，快速拍了一通照片，再配上精心构思的文字，这些照片和文字被刊登在报纸上，流传于网络中，很快引起了大家的关注：这些孩子从哪里来？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没等人们解开心中大大的问号，火车站的后勤部门已经迅速出动，买来细密的钢丝网，安装在排风洞的洞口。这下，孩子们再也不可能爬进去了。他们在外面流浪了一天，疲惫地奔向自己的小天堂时，发现已经无法“回家”。在这处蜗居的里面，孩子们存放的东西怎么办？也许，他们童年时仅有的一张照片，也遗落在里面。当他们望着被钢丝网挡住的“家”，会不会流泪？当暮色又一次降临时，他们又要到哪里再去寻找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答案。

火车站的工作人员说，他们的职责就是封堵排風洞，并不知道孩子们去哪儿了。

那么，谁该对孩子们负责？当那个记者举起相机时，他有没有想到，自己的这篇报道，等于就是一封“举报信”，会夺去孩子们唯一一处可以栖身的“家”？

看到过一个类似的故事。一位记者在和一位来报社实习的小伙子一起外出采访时，因为躲雨，偶然闯入了公园里一处非常隐蔽的山洞，这里同样栖身着好几个孩子。当时，孩子们正在分享乞讨得来的食物，让记者非常感动的是，孩子们有自己的分配原则，没有人指挥，他们将所有的食物放在一起，然后自觉地将最新鲜的食物给最小的孩子，年龄最大的排在最后，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却又亲切自然。

实习的小伙子忍不住举起相机，想要拍摄这温馨的一幕。记者却悄然阻止：“嘘，请放下相机！”面对他的不解，走出山洞之后，记者才告诉他：“如果我们明天把这组照片发表出去，这个山洞立刻就会被人围观，这些被打扰的孩子只能四散离去。让我们好好想一想，或许还有更好的办法……”

不久，这位记者联系了一家愿意伸出援助之手的慈善机构，他又征询了孩子们的意见，直到将他们一一安排妥当，这件事情才在报纸上刊登了出来。

我们更应该欣赏这位记者的做法，在面对弱势群体时，如果不能帮到他们，就不要贸然去惊动。当你放下照相机时，或许失去了一次难得的拍摄机会，却给他们保留了起码的栖身之地，这种不打扰，才是最好的帮助呀。

（选自《晚报文萃》2016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