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前期红水河流域的经济活动与环境变迁
2017-05-25刘祥学
【摘 要】红水河源自云贵高原,所流经的广大岩溶区域,环境脆弱而敏感。清代前期,随着大量人口迁入这一地区,与当地的壮、彝、布依等民族杂居,从事农业与矿业开发活动,致使这一区域森林面积不断减少,上游地区的红土流失现象加剧,致使河水含沙量急剧增加,这是红水河名称得来的外在原因。
【关键词】清朝;红水河;经济开发;环境变迁;水土流失
【作 者】刘祥学,广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教授。桂林,541001
【中图分类号】K24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 - 454X(2017)01 - 0120 - 011
红水河是珠江的主要干流,它的上游由流经滇东、滇东南地区的南盘江与流经黔西南地区的北盘江组成。它是中国水量大(约为黄河的9倍),含沙量也大的河流。红水河名称的确定,与中原人士对这一流域的地理认识演进有关,但更是清代前期人类在红水河流域的经济开发活动导致的自然环境变迁的结果。由于红水河流域属云贵高原向丘陵山地的過渡地带,地表切割度大,岩溶广布,石厚土薄,不少区域石漠化现象严重,属较典型的生态环境脆弱地带。入清以来,随着迁入红水河流域的人口不断增多,农业与矿业持续发展,自然生态环境也经历了较为明显的变迁过程,其所产生的一些后果直到今天还有影响。由于这一地区的自然环境变迁与红水河名称确定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笔者拟以清代前期红水河流域的经济开发活动为视角,探讨由此导致的环境变迁问题。
一、清以前红水河流域的自然环境
红水河流域的滇东、滇东南、黔西南以及桂西北、桂北地区,山岭崎岖,交通十分不便,居民主要以世居当地的彝、苗、布依、壮、瑶等少数民族为主。由于人口不多,生产力水平低下,开发程度有限。因而在清以前,红水河流域大部分地区还保持着较好的自然生态环境。清代康熙年间之后,随着中原人口激增,人口不断向边疆民族地区迁移,红水河流域人口不断增多。在不少地方不断得到开发的同时,自然环境也随之发生了难以逆转的变化。关于清初以前红水河流域的自然生态环境,笔者主要从森林覆盖情况和中大型的野生动物种群两方面加以考察。
红水河流域的森林覆盖情况,清初以前没有明确的统计资料,也缺乏科学的测量手段,其具体数值已不可得知。结合现存各种地方志、私人游记、诗文等史籍对红水河流域内的山区植被状态所作的大量描述加以综合判断,其森林覆盖率还是相当高的。
在南盘江流经的滇东地区,位于曲靖府东部的郎目山,“山色苍翠”;位于府境西南的真峰山和多罗山,“山峦秀丽,饶花木”“多茂林”[1 ]卷二 ·山川 ·曲靖府。澂江府境的阳宗县(今云南澄江县东北)天马山地区,“危峰茂林,流泉环绕”;新兴州(今云南玉溪市)奇梨山“林木荟蔚”;位于州境东汇入盘江河的铁池河两岸,“竹山五丛,林木深密”[1 ]卷二 ·山川 ·澂江府。南盘江大拐弯的滇东南地区:临安府(今云南建水县),东南部的矣和城山,“林壑荟蔚如画”;西北的丰山,“地肥草茂”;石屏州(今云南石屏县)的干阳山,“佳木苍翠”。宁州(今云南华宁县)的万松山,“多松林”[1 ]卷二 ·山川 ·临安府。广西府弥勒州(今云南弥勒县)十八寨山,“山菁连属”[1 ]卷二 ·山川 ·广西府。在师宗州与罗平州交界之山,明末徐霞客经过时,但见“皆丛木其中,密不可窥。而峰头亦多树多石,不若师宗皆土山茅脊也”[2 ]卷五上 ·滇游日记二。可见,明末之际,红水河上游的南盘江流域大部分地区都还保持着较好的自然生态,植被覆盖较为良好。
北盘江流经的黔西南、黔南地区,山多平原少。至明中后期时,山间坝子与河流两岸都已得到开发,如贵阳以南的程蕃府,府治周围的平坝地区,“亩亩相接,地土肥饶平旷如砥,宜稻宜麦”[3 ]卷八 ·程蕃府长官司 ·形势,但在大多数的山区,还保持着较原始的自然生态,所谓“山广箐深,重岗叠寨”[3 ]卷八 ·程蕃府长官司 ·形势。明末徐霞客路过程蕃府定番州与广顺州(今贵州惠水县至长顺县境)的交界山地时,记载“其岭峻石密”,属典型的岩溶山地地貌。但是山上植被覆盖良好,一些地方“密树深丛”,一些地方“层篁耸木,朽蔽日月”[2 ]卷四下 ·黔游日记一。黔西南普安州(今贵州盘县特区)一带,河谷地带开发较早,皆为良田,山区植被良好。因当地水热条件较好,分布有大面积的阔叶林。如嘉靖时普安州境的八纳山,“泉声树色常与烟岚掩映,人迹罕到”[4 ]卷一 ·舆地志 ·山川。明人丁养浩曾有《普安公署》诗句云:“好山如画压城头,尽日岚光翠欲流。峻岭到天偏碍月,密林藏雨不知秋。”[4 ]卷九 ·艺文至明末,徐霞客游至此地,但见城北河流两岸“箐树蒙密,水伏流于下,惟见深绿一道”,西南土山“则松阴寂历,然无挺拔之势”[2 ]卷四下 ·黔游日记二。
红水河流域的广西西北部地区,在明代均为土司辖境,明代地方志中没有任何记载。清初时,所修地方志对此记载亦较简略。故清初以前这一地区的自然环境状况已无从细考。但红水河干流所经的东兰州至迁江县一带,史籍记载较为丰富。从史料记载看,清初以前,数百公里的红水河两岸山地,植被较为茂密,生态环境较好。如南丹卫所在地三里(今上林县境),徐霞客记载道:“土膏腴懿,生物茁茂,非他处可及”[2 ]卷四上 ·粤西游日记四;明末曹学佺所撰《广西名胜志》卷五《宾州·上林县》也载,县境西南的古渌山“古树参天,远望葱蔚”;清雍正时期金鉷监修、钱元昌所纂《广西通志》卷十七《山川·思恩府·上林县》亦载,高眼山“在城东南,其山最高,林木深郁”;大明山,“层峦插霄,青翠夺目,飞瀑悬崖,人迹罕到”。兴隆土司(今马山县境)境内的暗山,“林木深郁”;境内主要河流为红水河支流清水江,“一线澄清,水色不杂”[5 ]卷十七 ·山川 ·思恩府 ·兴隆土司;定罗土司(位于今大化瑶族自治县境),大成山“峰峦秀拔峭立云表,树木蓊郁”[5 ]卷十七 ·山川 ·思恩府 ·定罗土司。红水河北岸忻城与永定土司分界的横山,“磊石与密树蒙蔽,上下俱莫可窥眺”;南丹治所北部山区,“石峰复出,或回合,或逼仄,高树密枝,蒙翳深倩。……惟闻水声潺潺,而翳密不辨其从出” [2 ]卷四上 ·粤西游日记四。总之,红水河流域的大部分地区在清初以前都还保持着较好的自然生态,森林覆盖较好。
此外,红水河流域的自然环境状况,也可从当地分布的一些中大型野生动物种群中得到一定程度的反映。据史料记载,清以前,滇东与滇东南地区分布的野生动物主要有(见表1):
从表1所列,不难看出,至少在明朝中后期,红水河流域的部分区域内,还有虎、豹等在生态系统中居于食物链顶端的大中型兽类野生种群的存在。根据一般动物生态学理论,每一种野生动物都有自己的领域,以满足其基本的生存需要。在没有人类干扰的情况下,一些野生兽类的领域是不会改变的。如豺是动物界中少数终生一夫一妻制的哺乳动物之一,一对豺通常占领一块领域后,终生很少改变。豹的性情较为孤僻,其领域变动也不大,在缺少食物情况下,则在森林中作数十公里的移动。[6 ]349-350对于中大型的兽类而言,一定面积原生态的森林,是其获取生存所需食物的重要保证。生长在南方的虎,活动于茂密、潮湿的热带雨林中,通常情况下,一只成年老虎,约需20至100平方公里不等的森林,才能提供其捕食,以保证其基本的生存需求。至于野生动物中,以青草、嫩芽、松籽、桨果、蚂蚁、土峰、鱼、蛙、鸟卵、鼠兔等为食的熊类、猿类,以及以野果、嫩叶等为食的猴类,森林就是它们栖息的家园,可以称之为树栖动物。猿、猴还有较强的社会性,尤其是猿,严格实行一夫一妻制,一对公母下有三四只未成年幼兽,每个家庭占据几百亩至一二千亩不等的山林,作为自己的领地。[7 ]36西南地区的野牛为食草性动物,以野草、嫩枝叶、笋、嫩竹等为食,其生境特点是生活在林木葱郁,树荫多,环境清幽,蝇蚊少的陡坡之上。根据这些野生动物的习性和生存环境,大致可以判断一个地区的自然生态环境状况。清以前,以上野生兽类在红水河流域不少地区都有分布,其中一些野生动物种群数量还不少,如曲靖府,明后期还存在一种野马,史称“马巨者状似杂象,野处千群,有司取以贡”[1 ]卷三 ·物产 ·曲靖府。又如黔西南兴义府一带,弘治时人何景明路过此地,曾留有《盘江行》诗,诗中云“危丛古村何阴森,寻常行客谁感临?瑶妇清晨出深洞,虎群白昼行空林。”[8 ]卷十二 ·河渠志 ·水道 ·盘江考生动地描绘了当地林木深密,野生动物怡然出入的原生态景观。这都说明,从明中后期至清初,红水河流域不少地区还处于未开发状态,森林覆盖较好。
二、清代红水河流域人类的农业开发活动
虽然自明代开始,即有不少汉族移民进入红水河流域地区。明代曾在滇东与黔西一带组织过较大规模的屯田,但其时开发范围主要在交通沿线及治所附近,地势相对较为平坦的坝子与河谷沿岸地区,这在《徐霞客游记》中有所反映。从事屯田的基本上是那些来自中原内地的士兵,如黔西南地区的普安州,“军卫戍卒,多系中土”[4 ]卷一 ·舆地志 ·风俗,他们在卫所附近且耕且守,维持着明对西南地区的统治。因此,明代在红水河流域的开发还相对有限。红水河流域得到大规模开发是在入清以后,尤其是雍正年间以后。其原因与汉族人口的大量迁入有密切关系。
众所周知,自康熙年间之后,全国人口呈现出快速增长之势,至乾隆时全国人口已突破3亿。在内地不少省区,因人口增长迅猛,人地关系极为紧张,因而不少人口自发地向边远山区流移。另一方面,西南地区改土归流完成后,打破了土司间森严的壁垒,为移民进入与彼此交流,创造了宽松的外部环境。红水河流域也是当时人口迁入的重要地区之一,这在史料中有较多的反映。如滇东地区的沾益,因地处要冲,“商旅丛集,五方聚处”[9 ]卷二 ·风俗,显然已有较多的外来人口。又如师宗州,史载“士多乡居,民多散处,城居者四五十户,而客民半之”[10 ]卷上 ·纪略 ·城池沟洫。黔西南北盘江流域,自清初以来,迄道光年间外来人口的流移从未中断过。如安顺府,“新垦之田土有限,滋生之丁口渐增,纵有弃产之家,不待外来客民存心觊觎,已为同类中之捷足者先登”[11 ]卷一 ·安顺府;兴义府,“屯民日渐滋生,族党新故援引依附而来”[11 ]卷一 ·兴义府。这些迁来的移民,多系湖广、四川以及本省其他地区的贫苦农民,他们“租垦荒山”“终岁竭蹶,仅足糊口”。因兴义府外来移民数量较多,以致时人声称“黔省固多客民,兴义府尤其渊薮”[12 ]卷五 ·覆奏汉苗土司各情形折。桂西北的红水河地区,如凌云县一带,史载清代两百年间,“四方商旅,径筑其居,投籍渐广,人口因之骤增”[13 ]第二编 ·人口;至于红水河下游地区的迁江、上林一带,因地处丘陵向平原的过渡地带,交通相对便利,自明中后期以来即不断有外省籍汉族迁入,人口增长也很快,如迁江“八寨平靖,汉人之生齿始繁,而陆续来自山东各省者,亦益盛矣”[14 ]第二编 ·社会 ·民族。此外,红水河流域的矿区亦吸纳了不少外地人口,如广西南丹与河池交界一带,随着当地铜锡矿的开采,至道光年间,当地“积匿矿徒甚多……约有十万余人”[15 ]篇甲 ·纪金属矿。移民的不断流入,使红水河流域地区人口数量增加很快。据曹树基教授研究,至嘉庆二十五年(1820)时,红水河流域的滇、黔、桂三省各府人口均有较大幅度增长,人口增长率普遍较高,其原因与移民有密切的关系。具体情况见表2:
清代,移民不断涌入红水河流域,流域内人口不断增加,使得流域内人地关系日趋紧张。在河谷、坝子已经充分开发垦殖的情况下,只好转向山区,以求扩大耕地面积,增加粮食产量,以满足新增人口的生存需求。在这样的情况下,清代红水河流域农业得到进一步的开发,具体表现在:
耕种面积不断扩大,许多坡地被开发成良田。如云南平彝,境内平原面积较小,山地居多。康熙年间平定“三藩之乱”后,外来移民较多。地方官吏王文晟到任时,称“今抚滋土,见烟灶相连,林林总总,生聚寔繁,大非昔日气象”[16 ]卷十 ·艺文 ·请减屯粮疏。为刺激农业发展,当地官吏还请求减轻田租,以提高生产积极性;政府组织开荒,以扩大生产面积。“令地方官量借牛种,及出陈米,务使力耕有成”[16 ]卷十 ·艺文 ·筹请屯荒减则贴垦疏。经过努力,不少坡地被开发成梯田,所谓“亩若阶梯”[16 ]卷三 ·风俗;在师宗州,一些彝族聚居的山区坡地,也出现了层层梯田。康熙年间《师宗州志》的作者管抡有诗描写道:“洵水湾环泻一溪,田田高下多胡梯”[10 ]卷上 ·彝嶆道上杂诗。贵州西南的兴义府一带,外来移民不断往山区垦殖,至嘉庆年间时,“兴义各属已无不垦之山”[12 ]卷五 ·覆奏汉苗土司各情形折。在广西庆远府的“溪蛮山峒”,在道光初年时,“皆为楚、粤、黔、闽人垦耕”[17 ]卷三 ·地理志 ·风俗。这样,从康熙至道光年间,红水河流域各地都开垦出大量田地。各地耕田面积在这一时期都有程度不等的提高,尤其是在原先漢族较少,少数民族人口占多数的地区,较为明显。如云南的广西府(后改为直隶州),康熙三十年(1691)时有成熟民田六千三百七十四顷八十七亩三分,雍正十年(1732)时增至七千八百五十八顷四十四亩四分,道光七年(1827)再增至七千九百一十二顷六十四亩九分。[18 ]卷六十 ·食货志二 ·田赋四 ·广西直隶州又如贵州兴义府,乾隆前有成熟民田二万七千七百七十七亩有奇,乾隆时增至三万八千五百二十亩三分。[8 ]卷二十四 ·田赋在原先汉族人口较多,地势相对平坦的地区,康乾之际的耕田面积略有差异。如曲靖府,康熙三十年(1691)时有成熟民田六千二百十五顷五十九亩七分,雍正十年(1732)时增至七千八百四十五顷九十二亩三分,道光七年(1827)为七千七百四十二顷四十九亩三分。[18 ]卷五十九 ·食货志二 ·田赋三 ·曲靖府澂江府在以上三个年份的民田数分别为五千三百八十四顷四十一亩八分、五千一百三十二顷四十一亩四分、五千一百七十九顷四十一亩四分。[18 ]卷五十九 ·食货志二 ·田赋三 ·澂江府根据以上数据稍加分析,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第一,康乾之际,尤其是康熙至雍正年间,红水河上游流域耕田数增长较快,乾隆后田地数目增长不大,说明这一地区的农田拓垦主要集中在康乾时期。第二,澂江府等汉族人口较多的地区,耕田面积在这一时期增长不多,甚至还略呈负增长状态,说明原先宜耕土地已基本开垦完毕,不可能再有新的宜耕土地可供开垦了。如再结合表2所列红水河各地人口基本情况表分析,即可发现,凡是民田增加明显的地方,也是人口增长率较高的地方,这与移民流向的情况是十分吻合的。
再从粮食产量看,康乾间红水河流域一些地方产量增加明显。如阿迷州(今云南开远市),雍正时“地亩田粮日见增溢”[19 ]卷十二 ·田赋。此外红水河流域粮食产量上升,也可从史料记载的常平仓积谷数得到反映。在康熙至嘉庆年间,红水河流域各地常平仓都有较大幅度的增长。如广西庆远府,雍正时积谷总额为3.2万石,嘉庆年间时升至62349石,接近两倍[5 ]卷二十九 ·积贮 ·庆远府;泗城府雍正时积谷为1.2万石,嘉庆年间升至19052石,约为原额的1.6倍。[5 ]卷二十九 ·积贮 ·泗城府又如贵州兴义府,乾隆三年(1738)时常平仓积谷为1920石,乾隆二十九年(1764)时增至21546石,道光九年(1829)时再增为33082石 [8 ]卷二十九 ·积贮,是最初的17倍多。以上积谷数额充分反映了清康熙至道光年间,红水河流域粮食总产量不断提高的事实。虽然粮食总产量的提高,有生产技术提高的因素,但在流域内的土壤多为红壤与黄壤,土地肥力不高,地下溶洞多,地表蓄水困难的地质条件下,可以认为康乾之际红水河流域粮食总产量的提高,并非是完全依靠改进耕作技术,提高单位亩产量而获得的,而主要是靠扩大耕种面积产生的结果。
此外,清代红水河流域农业的开发,还可以从这一地区水利的兴修中得到一定程度的反映。这在各地的地方志中都有大量的记载,尤其是红水河上游的南盘江流域。如在云南沾益州,清代修有双河坝、天生坝、黑蛇坝、羊场七坝、铜车坝、沙河三闸、梅家闸等大大小小数十处水利工程。[20 ]卷二 ·水利这些水利工程为保障农田稳产,发挥了重要作用。
三、清代红水河流域的矿业开发活动
红水河流域山多田少,石厚土薄,农业生产发展的潜力有限。然而区域内富含铜、铁、锡、铅、银等有色金属以及雄黄、水银、硝等非金属矿藏。开采矿藏,成为拉动地方经济发展,增加地方财税来源的重要手段。因而康熙以来,各地官吏对矿业的开发给予了高度的重视,纷纷采取措施,利用地方资源优势,发展矿业。在此情况下,红水河流域不少地区的矿业逐渐发展起来。
首先是铜、银、锡矿的开发,主要在滇东的曲靖府、澂江府以及滇东南地区的广西府、临安府以及桂北的庆远府一带。这些地区自明代开始即兴办了一些采炼场,清康熙至乾隆年间进行了大规模的开采冶炼作业。乾隆三十一年(1766),云贵总督杨应琚奏称:“滇省近年矿厂日开,砂丁人等聚集,每处不下数十万人”[18 ]卷七十四·食货志八之二·矿厂二·铜厂。从清朝收取的铜课数额看,云南滇东与滇东南南盘江流域一带铜厂产量不小。澂江府路南州是铜厂的主要分布地,当地开设的凤凰坡厂与红石岩厂,清朝下达的年办额均为1.2万斤;红坡厂与大兴厂,年办额均为4.8万斤。4处铜厂年办额合计12万斤。根据一些学者研究的成果,综合考虑到私铜存在的因素,各厂实际产铜量应为官铜占总产量的75%,私铜占总产量的25%。[21 ]道光年间《云南铜志》载凤凰坡厂与红石岩厂“每年出铜约七八千斤及一万二千斤不等”;红坡厂稍低,年出铜“约七八千斤及一万余斤”;大兴厂每年约出铜“八九十万斤及一百万余斤”[22 ]卷二 ·厂地下。按各厂公布的最大值加以综合换算,则路南州的4个铜厂每年实际产铜量当在137.87万斤左右。康乾之际在南盘江流域各地,所开铜厂共计达36处,开采时间长短不一,各厂年产量因缺乏详细的数据,因而南盘江流域内的铜厂总产量实难做出更进一步的估算。银厂则主要在临安府建水县地,当地共有3处银厂,其中摸黑银厂在道光年间还在开采。广西庆远府南丹州、那地州也是铜、银、锡的产地之一。明时即已开始,徐霞客在其游记中记载道:“其地厂有三:曰新州,属南丹;曰高峰,属河池州;曰中坑,属那地。皆产银、锡。”[2 ]卷四上·粤西游日记四清代南丹一带还有挂红等银厂、锡厂数处,清朝曾于此抽取课税,另河池有响水铜厂,不过很早即被封闭。[23 ] 卷一六一 ·经政略十一 ·榷税
其次是铁、铅矿的开发,主要在滇东滇东南地区与红水河下游地区的上林县。如铁矿有位于石屏州的上下厂、小水井厂,陆良州的三山厂,建水县的普马厂 [18 ]卷七十四 ·食货志八之二 ·矿厂二 ·铁厂;铅矿有平彝县的块泽厂,罗平州的卑浙厂,建水县的大黑山铅厂,弥勒州的发咱厂、野猪耕厂,建水县的普马厂。其中产铅量较大的是卑浙、块泽、普马三厂,清廷给其年办额均为209769斤。[18 ]卷七十四 ·食货志八之二 ·矿厂二 ·铅厂假定其私铅也占总产量的25%的话,那每厂年实际产量也会比官方征收的总数要高,达到279692斤。红水河下游地区的广西上林县则有大罗山铅矿等,不过开采时间不长即封闭了。
还有就是硝石、雄黄、水银矿的开发,主要在滇东与黔西南地区。清康乾间南北盘江流域产硝的厂矿主要有:宣威州的安得厂、师宗县的五落河厂、石屏州龙朋里的三宝硐厂、阿弥州的阿弥州厂、罗平州的波落厂、建水县的乾沟红厂与夷初大小头厂、宜良县的大矿塘厂。年办额在2500斤至9000斤不等。黔西南地区则有廻龙水银厂,册亨县有板楷、八卧两个雄黄厂,从康熙年間即已开采。咸丰年间时,兴义府境内税课竟“以水银、雄黄为大宗”[8 ]卷二十七 ·赋役志 ·课税。这些金属与非金属矿的开采,由于有较大利益的诱惑,在吸纳了大量外地人口的同时,也吸引了众多的本地人口。如云南临安府附近的锡矿开采后,“近有锡矿之利,人争趋之”[24 ]下卷 ·民事第六 ·临安;兴义府的水银矿、雄黄石开采后,“贫民多作矿丁”[8 ]卷四十一 ·风俗。不过,不论是从矿厂数量,还是从开采门类与产量看,云南境内的南盘江流域无疑是主要的。具体情况见表3:
四、农矿业开发对红水河流域自然环境的影响
清代前期红水河流域的农矿业开发,是伴随着大量移民流入而开展起来的。一方面,有效地改变了当地落后的经济面貌,推动了当地农工商业的快速发展,为改善当地居民生活起到了重要作用。另一方面,这一时期的经济开发活动,又对红水河流域的地表自然环境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归纳起来就是森林减少、水土流失加剧,一些地方出现石漠化趋向,生态环境变得较为脆弱。这个变化的远因可追溯到明代对西南地区的开发活动,但清前期的经济开发使环境变化大大加速。其原因与时人的耕种方式、生产技术、生活方式等有密切关系。
一般来说,坝区的农田开发引起严重水土流失的可能性不大,引起严重水土流失的主要是山区的坡耕农业。红水河流域山多平原少,平地、坝子主要在滇东、黔西南地区的河谷两岸,这在明代已基本开发完毕。因此康乾之际,红水河流域的经济开发主要以山区的开发为主。大量移民进入后,在一些坡地开垦出层层梯田。甚至较为偏僻、交通极为不便的山区都得到了开发。如地处红水河上游的广西凌云县,“平畴殊少,仰给梯田”[13 ]第一编 ·地理疆域及沿革。很显然,在清代,当地已有不少坡地被开发成梯田了。一些地方水土条件较好,坡度虽然超过30度,也不致引起严重的水土流失。而一些水土条件不好的梯田,当地称为雷鸣田,基本靠天耕作,产量较低,容易引起水土流失。再就是山区开发用于种植花生、荞麦、玉米、红薯等杂粮的旱地,是最容易引起水土流失的。清代聚居于红水河流域山区的一些少数民族,生产水平不高,旱地农业是其经济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如云南沾益州的“乾猓猡”(彝族),“虽高冈硗陇,亦力耕及之,种惟荞菽燕麦,四时勤苦,仅足食”[20 ]卷二 ·风俗 ·彝风附;平彝县,“种稻者皆曰田,种杂粮者皆曰地”,但当地“绝无平原”[16 ]卷三 ·风俗,田少地多。陆良州,也是山区县,水田较少,当地种植的五谷一年只能一熟,产量极低,一种叫苡的杂粮则一年三熟,成为重要的经济作物,故当地“虽高岗硗垅,皆可耕,以艺其种。有甜苦二苡,火耕者居多”[25 ]卷二 ·民事。黔西南的兴义府,同样是山多田少,所以种稻之外,“山坡多种杂粮,包(苞)谷荞麦之类”[8 ]卷四十一 ·风俗,以补充粮食的不足。甚至地处红水河下游丘陵地区的广西迁江县,芋头、红薯在民国年间仍是当地民众维持生存的主要杂粮,史载“芋头,迁江最多”“红署各乡种者极多,贫民赖此充食”[14 ]第四编 ·经济 ·物产略。不论是把坡地变为梯田也好,还是变为旱地也好,其前提都需砍伐山坡上的林木,从而造成地表天然植被的减少。尤其是移民大量涌入,人口密度大,人地关系极为紧张的区域,对森林的破坏更大,后果也更为严重。如贵州兴义府,道光时,因外省流民大量进入该地,府属各县“已无不垦之山”,但外地流民还是不断往此迁移,正如贺长龄在奏中所称:“四川客民及本省遵义、思南等处之人,仍多搬往,终岁不绝。示尝出,亦饬属严禁而不能止”[12 ]卷五 ·覆奏汉苗土司各情形折。为了解决这些移民的生存问题,在当时生产技术有限的条件下,只好不断把耕地向林区扩展,以尽力扩大耕种面积,提高粮食总产量。因此清代红水河流域自然环境的变迁中,存在一个耕地不断扩大,林地逐渐减少的演进阶段。
除了开垦田地造成红水河流域森林覆盖减少之外,当地居民维持生活所需的薪柴以及毁林开矿也使流域内森林植被不断减少。在自然生态条件下,林区也存在自然更新、复植的能力,适当的砍伐、垦殖对森林影响不大。而一旦大量人口涌入,其维持基本生活所需的建筑、家具制作以及作燃料用的薪材量就会大大增加。当毁坏力度超过森林自身的复植能力的时候,环境就会朝不可逆的方向发展,林地不断减少乃至消失。根据一些学者研究,20世纪80年代初云南农村每户年均烧柴3.4M3,高寒山区农户则达6.2M3。[26 ]206考虑到清代城镇居民的生活燃料也是以柴为主,康乾之际大量人口迁移至红水河流域,其生活所需薪材消耗量也是不小的数量。村落与城镇周围诸山一般作为薪材用地,森林首先消失,林区向边远山区退缩。而矿山均在距村墟、市镇较远的山区,故矿产开采直接对边远森林内部造成毁坏。从作业过程看,开矿时需先清除一部分地表植被,所谓“选山而劈凿之”[27 ]卷二 ·矿产志 ·采炼,俗称为打■或叫打硐。为防采矿的巷道坍塌,要用许多木柱支撑,“名曰架镶,间二尺余,支木四,曰一厢,硐之远近以厢计”[27 ]卷二 ·矿产志 ·采炼。很显然,开矿越久,巷道越深,用材量越大。再考虑受潮湿等因素影响,一些木柱年久朽损,需要更换,耗材量还会有所增加。每开一矿,都会吸引大量的人口前来。首先是负责开矿的厂民,又称矿丁。如前所述,据云贵总督杨应琚的奏报,每处不下数十万人。此外还有提供服务的商贩、技工,甚至优伶,“蜂屯蚁聚”“厂既丰盛,构屋庐以居处,削木板为瓦,编篾片为墙”[27 ]卷二 ·矿产志 ·采炼,这些人口的生活也需用大量的木材。清代探测、采炼技术不高,矿厂兴废不常;为利所趋,一些人仅凭自己主观断定,发现矿引,就呼朋引类,骗取公文进行试采,结果“往往开采数年无益”。还有的人偷偷在已封的旧厂重新开采,是故清代云南“所谓封厂,仍属有名无实”[18 ]卷七十五 ·食货志八之三 ·矿厂三附钱法 ·铜厂下。开矿之后,还要冶炼,根据矿产品位高低不同,冶炼难易程度不一,以及燃料(主要是木炭)的材质不同,都需要一定数量的木炭。有学者估算为每炼铜100斤,平均需要1000斤炭。而100斤木炭,平均需要300斤木柴。平均每吨铜约毁林1.2公顷。[21 ]很显然,产量越大,耗炭量也越大,毁林面积也越大。澂江府路南州是南盘江流域内的重要产铜地,每年产铜137.87万斤,折合今827.22吨,则需毁林992.67公顷。因此,清代在滇东一带开办的大量矿厂,也是造成红水河流域森林覆盖不断减少的重要因素之一。
有关森林减少的情况,一些地方有明确的史料记载,如澂江县,民国时称“四周皆童山濯濯,惟种植杂粮而已”[28 ];又如人口密度高,矿业兴盛的路南州境内,至清后期时已是“童山迷望,怪石嶙峋”[29 ]卷一 ·地理志。但大部分地区没有明确的史料记载,在此笔者结合红水河流域各地的物产及虎患记载情况,以及红水河下游地区水患灾害略作统计分析。
如前文所述,清以前红水河流域各地的物产记载中,均有虎、豹、豺等猛兽分布。但在清嘉庆年间之后的物产记载中,情况即有了明显变化。如黔西南的兴义府,康熙年间虎豹即不多见,时人田榕所作《盘江放歌》,内有“江山清空无雾雺,虎豹遁逃瘴疠息”[8 ]卷十二 ·河渠志 ·水道 ·盘江考的诗句。乾隆年间,境内只有豹、野羊等,还见之于山箐,至于熊、虎等,地方史籍明载“间有之,非常物也”[30 ]卷二 ·土产,平常人们已很难见到。只在普安州(后改普安直隶厅)一带,尚有虎豹、熊罴、猩猩、猿等野兽出没。至咸丰年间,《兴义府志》物产记载中,只有豹、豺,没有虎。这至少说明虎已很难见到。云南的澂江府,开发较早,光绪年间时,境内只有豹、豺之属。[31 ]卷十 ·风俗附物产虎的栖息需要大片森林,因此一些学者把老虎这样的猛兽作为森林的指示剂[32 ],这无疑是正确的。而“虎患”现象反映的主要是人虎争地的现实,说明人类的活动使森林受到的破坏程度,已接近虎群存亡的临界值。根据康乾时期云南地方志有关物产的记载,这一时期云南境内的南盘江流域,如沾益、陆凉州、平彝县、师宗州等地林区都还存在虎、豹、豺等大中型野生兽类。北盘江流域只在贵州西南的宣威和永宁州(今贵州关岭境内)一带有一些虎豹种群分布。而平彝、宣威、永宁州在康乾时期是西南地区发生多次虎患的地区。如康熙年间所修《平彝县志》卷一《灾祥》载康熙三十九年(1700)时,当地发生“虎噬人”事件。当地官员为此还专门写了一篇《驱虎牒》,说“猛虎离其巢穴,负我郊隅,昼伏夜游,吞噬村落,牢豕民不安矣”[16 ]卷十 ·驱虎牒。康熙五十九年(1720),宣威也发生了严重的虎患,老虎“噬人数百”,宣威守备朱廷贵等率兵猎捕,“连杀九虎,患乃息”[33 ]卷五 ·祥异。乾隆七年(1742),永宁州也发生虎患,知州陈嘉会一次命人捕杀30余只猛虎。乾隆三十八年(1773)時,当地又有两只老虎窜至学宫附近,被当地官员令人捕杀。[34 ]卷二 ·灾祥这些虎患也从侧面说明红水河流域的森林因人类的经济开发活动而日趋减少的现状。
森林具有涵养水源、延缓河川径流的形成,以及改善局部区域水循环等多重作用,森林减少后,河流的水旱灾害就会频繁发生。因此河流的水旱灾害数量统计也可作为衡量一个区域内森林面积的重要指标。红水河流域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除滇东的抚仙湖周围等河谷盆地地势稍平外,多是山高谷深之地,只在其下游地区的广西迁江、来宾一带有稍大面积的冲积、沉积平原,以此地水旱灾害分析,也可以准确反映整个红水河上游地区的森林变化情况。有关统计情况见表4:
从表4可以看出,元明清三代红水河下游地区的水旱灾害呈不断增多的趋势。其中,来宾县在康熙至乾隆年间发生灾害13次,水旱次数各为6次、7次,大致相当。值得注意的是,史料明载,所有水灾多是因红水河暴涨的缘故。这说明其上游地区遭受暴雨袭击,短时间内山洪暴发,最终影响到下游地区。红水河上游地区森林植被遭到破坏,结果在下游地区显现出来。
地表森林植被的减少,直接结果就是水土流失加剧,出现石漠化趋向。这是由红水河流域特殊的气候与地貌状况决定的。云贵交接的滇东地区与黔西地区,属典型的季风气候区,是西太平洋副高压带与西藏高压带的交汇地带,称滇黔辐合区。受此影响,夏秋之季,多降暴雨。据统计,滇东、滇东北区,包括曲靖、东川等地,是云南4个多雨地区之一。其中罗平、师宗年降水量在1400mm以上,罗平甚至达到过1600mm的记录。[35 ]31、66其地夏秋之季多雨的天气现象,在地方志中有较明确的记载。康熙年间任中宜纂《平彝县志》卷一《气候》载“平彝边黔,气候与黔近,似多雨”;康熙年间管抡纂《师宗州志》卷上《气候》也载当地多下雾雺雨,“下则竟一月或半月,或终日昏翳不开,或暂开复闭”。红水河流域所经的地区则属云贵高原向丘陵地区的过渡地带,地表切割度大,河床落差大,跌水险滩多,所蕴藏的水能极为丰富。也正因如此,红水河流域所受雨水的冲刷强度远比其他流域要大。在地表植被保存良好的情况下,水土流失现象不多。而一旦地表植被遭到人为的破坏,产生的水土流失后果也是极为严重的。由于不少地区石多土少,在仅有的少量泥土因垦殖疏松而被冲走后,剩下的石头根本不可能起到蓄水作用,植被难以生长,遂形成类似荒漠景观的石漠化地区。因此,红水河流域不少地区是不适宜大量人口生存,存在石漠化风险的溶岩地区。清朝乾嘉之际大量人口涌入兴义府,大量开垦荒山,种植杂粮,至咸丰年间时全境已是“硗确瘠薄”[8 ]卷二十四 ·田赋。矿业发达的路南州,在清后期因为植被破坏,当地居民“结蓬茅以为居,耕硗确以为食”[29 ]卷一 ·地理志。“硗确”有时又称“硗埆”,即土地坚硬多石之意,这应该是时人对石漠化地貌景观的直观表达方式。地处红水河流域腹地的广西凌云县,据民国时不完全精确的调查,清末时当地人口已有14万多,存在不小的人口压力。县境东部为溶岩地带,中间有少量的杯状谷地。谷地土层均为红色粘土,积层浅而土层疏松,土层最浅处不及一公尺,其下皆沙砾层。这些地方开垦后,最容易受到雨水的冲刷,造成水土流失。尤其是在县境以东的红水河集水地带,地表均为石山构造,水源少,地表土壤也较为有限,“平均每户若求数亩之地,约需占数里面积不可”[14 ]第一编 ·土层、第二编 ·人口,生存条件十分恶劣,地表生态环境极为脆弱,垦殖之后也成了石漠化的重要分布地区。
在林木相对较多的矿区,开矿过程中产生的矿渣、砂石等各种废弃物,随意弃置,雨水冲刷后被携带至河谷,淤塞河道。如史料所称“荆榛瓦砾填塞溪谷,然其余矿弃材,樵夫牧竖犹往往拾取之”[28 ]。开矿之后,为运输矿砂以及成品,也需修筑道路,都要对林区的地表植被进行翻动,这都有可能造成水土流失。一方面洗矿、冶炼产生的有害废水,使附近农田生产难免受到影响。如红水河下游的上林县大罗山铅矿厂,在乾隆三十四年(1769)开采后,因为“有碍田园”[23 ]卷一六一 ·经政略十一 ·榷税,被迫于乾隆三十七年(1772)将之封禁。另一方面,采矿产生的泥沙,直接排入河中,成为红水河来沙的重要组成部分。随着农业和矿业的发展,雍正年间,红水河的含沙量已经很高,史料描述为“水势汹涌昏黑,直等黄河”[5 ]卷十六 ·山川 ·庆远府 ·东兰州;嘉庆《广西通志》称红水河“入夏即红,顷刻涨数丈,秋深水乃定”[23 ]卷一一一 ·山川略十八 ·川三 ·柳州府 ·来宾县“水红黄,不可饮”[23 ]卷一一二 ·山川略十九 ·川四 ·思恩府。红水河河水红黄的原因是上游南盘江流域内的土壤以红壤为主,黔西南一带兼有黄壤。乾隆时人王昶入滇时,过滇东一带,但见“土皆赤埴” [36 ]。红色的泥沙被带入河水后,引起河水出现泛红的特有景象。民国时,在下游迁江段,清水江与红水河汇合,“清浊合流,不混者三里”[14 ]第一编 ·地理 ·川。可见,红水河自清雍正年间始已有较高的泥沙含量了。故清雍正之后,人们根据红水河水文特征的变化,称原来的都泥江为红水江。嘉庆后再将红水江改称为红水河,一直沿用至今。这一名称变化与红水河上游南、北盘江流域内人类的经济开发活动是有极为密切的关系的。
五、结束语
可以说,红水河流域的开发造成的环境变迁是多方面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总的来看,红水河上游的南、北盘江流域的开发活动,对环境的影响最大。自明代以来,由于这一流域内人口不断增加,人类的开发活动即在局部地区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如明代在宣威、平彝一带屯田、开矿,使当地水土流失大增,出现了一条泥沙含量很高的小“黄河”[1 ]卷二 ·山川 ·曲靖府。清代康乾时期,对红水河上游流域高强度的经济开发,对环境的影响则大大超过了明代。其直接结果是,除一些边远的民族地区,如云南广西州南部、贵州永宁州、广西泗城府等地还保留有稍大面积的原生林面积外,红水河流域很多地区的地表植被均已遭到了较为严重的破坏,森林覆盖率大为降低。有学者认为广西在康熙年间,在山区大量砍伐天然林,以开垦种植杂粮,使森林覆盖率下降至39.1%左右。[37 ]11在红水河腹地的庆远府忻城县,1938年进行林业调查时,当地森林覆盖率竟只有0.05%。[38]197清前期流入人口较多,矿厂较为集中的云南省建水县,至民国时周围山林已尽数砍伐,用材已至石屏山林,而石屏山林亦将砍完。[39 ]41对比本文表1,可以发现,凡是人口密度较高的地区,也是人类对自然环境干扰力度较大,森林减少最为明显的地区。森林大量毁坏的结果,必然导致水土严重流失,使这一区域的自然环境由明以来的渐变模式转变为突变模式,其后果自清后期以来即不断显现出来。由于红水河流域内多数州县,均为贫穷之地,地方财政较为困难,地方官吏对利用自身丰富的矿产资源,搞经济开发有较高的热情。一些地方开发获利后,争相效尤。虽然一些地区通过清前期的开发,经济获得了较快的发展。如路南州,清康乾时先后出现了大大小小的铜厂48处,“每月所产之铜为全省冠”,以致当地商贾云集,“以富庶称”,但至民国时当地环境恶化,很快即沦为云南“四大穷州之一”[29 ]卷一 ·大事记、地理志。這说明在环境脆弱地带,搞经济开发,如果缺乏长远规划,不能合理有序进行,最终所付出的代价远比暂时获取的利益要大得多,这个教训是极为深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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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THE ENVIRONMENTAL CHANGE OF THE HONGSHUI RIVER BASIN IN THE RARLY QING DYNASTY
Liu Xiangxue
Abstract:The Hongshui River originates from Yunnan-Guizhou Plateau,passing across vast karst regions with fragile and sensitive environmental condition,where the local Zhuang,the Yi,and the Bouyei live together. In the early Qing Dynasty,massive people immigrated and were engaged in agriculture and mining industry. As a result,the forest size gradually decreased,the red soil in the upper reaches lost rapidly,the amount of sand in the river increased. This is the external cause of the name:the Hongshui River.
Keywords:Qing Dynasty;the Hongshui River;economic development;environmental change;soil and water erosion
﹝責任编辑:袁丽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