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京剧《钦差林则徐》创作之得失

谭雪红

摘 要： 天津市京剧院新编京剧《钦差林则徐》在艺术上集结了张曼君、孟广禄、刘桂娟等京剧届的导演、演员翘楚，在表演上已达到较高的艺术水准。但从剧本创作方面来说，还存在着明显的不足，如情节安排、角色安排的不足还比较严重；于导演艺术上，也略显功力不足，二次创作明显滞后。

关键词： 新编京剧 《钦差林则徐》 得失

2015年10月8日、9日两天，天津市京剧院在南京紫金大戏院连演两场《钦差林则徐》，作为江苏省廉政文化开幕的大戏。该剧由天津市青年京剧团创作，由京剧名家孟广禄、刘桂娟、石晓亮等联袂出演，讲的是林则徐携夫人郑淑卿奉旨赴广州禁烟，途中奉行廉洁的故事。林则徐是近代史上一个与帝国主义抗争的伟大民族英雄，他虎门销烟的历史事迹众所皆知。那么选择这样一个历史人物作为历史剧的改编对象，近事而可感的历史气息自然也能更加拉近我们对林则徐这样一位民族英雄的距离。

《钦差林则徐》叙述了皇帝钦点的禁烟钦差大臣林则徐携夫人南下广州禁烟途经江州，与地方官员及商行总管周旋的故事。作为朝廷钦点的官员，他为官清廉，勤政为民，然而却无法在京都购买私宅，于是便携患病的夫人郑氏一同赶赴广州。旅途奔波而不辞辛劳，轻装简行，沿途分毫不施公款，未到江州便早已传牌：官员勿得铺张迎送。而江州府丞则暗自揣度，尽心操办迎送事宜，意图通过私贿钦差以求其上书美言，从而得享升官发财美梦，却不想被林冷言令退，这时当从外匆忙前来的陈知县说水患漫延，民众因吸食鸦片无力抗洪之时，林却不顾个人安危及官员的劝阻匆匆奔赴灾区。目睹水患与灾情的林则徐立即单衔上书皇帝要求减税救灾。林则徐看到府丞夫人因私贿不成林夫人而留下的银票及府台官吏送来的白银时，曹误会讽其“钦差钦差，钱财自来”，林心中顿时怒气横生，以为夫人私受贿赂而严加斥责，最后在林老伯的一番解释之后才知是误会。广州十三行洋商总商头目伍绍荣亦以房宅为诱饵，兼以请洋医为其夫人治病，企图来打动林，劝其勿与洋商相抗，但林则徐刚正不阿而严词拒绝。为了与种种恶势力斗争而不得不将夫人送回福州。曹鼎之目击种种，终于相信林则徐还是当年清廉刚直的林则徐，便请命全力相助为其明察暗访先行搜集资料，江州官员先是被林“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的嘉言触动，又被他慷慨解囊赈灾救济与买药的义举感动。全剧以林浩浩荡荡奔赴广州而止。

（一）剧情分析

窃以为，从剧本角度来讲，此剧结构过于冗杂而繁琐，并且在详略安排中亦欠周全，以下通过几点来体现：

首先，本剧既以《钦差林则徐》为题，则不便将江州府丞铺张迎接与知府暗商行贿事宜大加铺叙，在整个剧目演出过程中，有大量篇幅是展现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暗自揣度的心理描写，认为林则徐是只做表面文章的贪财之官，这一揣度在第一折中长达十五分钟，虽然这样可以从侧面烘托出林则徐的奉公守法、公正无私，却在无形中加大了对次要人物的冗长铺叙，而削弱了对林则徐正面、深度的刻画。而其最后对林敬仰的态度上的转变也略显突兀。其次，在曹鼎之这个人物塑造上，笔墨亦有过多之嫌。在第一折中，他送礼物以及与府台大人的对话显得多余和拖沓。他一出场即在与林老伯的对话，叙述林则徐的仕途史，这段可直接省去或放置在治水患之后向夫人介紹曹的身份时即可。因为过于次角的安排无益于剧情的设置，则显得冗长，延缓了情节的发展。在表演上虽然可以发挥次要角色的表演功力，以减轻主角的表演负担，实质上旁枝末节显得多余堆砌却毫无添光益彩之效。

其次，即使在描述林则徐与其夫人的关系当中，情节略显重复拖沓。第二折着墨较多叙述林来到江州一路奔波而对妻舟车劳顿的愧疚，第三折误会夫人，第四折话别，第五折别后寄语。诚然，林夫人郑氏的形象设置可缓和激烈紧张的局势环境。其中林对病妻奔波的愧疚，亦见林虽是一身英雄凛然正气，亦不乏铁骨柔情，与妻温存的静谧时空里，更可以缓解观剧者对剧中政治冲突、官场斗争所带来的紧张感。加入民谣民俗，更可以给人一种清新别样的风味。只是反复渲染，情节细碎而牵引不开，围绕着夫人的去留问题反复着墨，未免有种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疏漏。

其三，观众是一直对有着虎门销烟壮举的林则徐满怀期待的，想看他如何在官商勾结中与洋商较量，更期待他如何在虎门销烟中一呈英豪，大快人心，但这一切的期待都未得到满足。《钦差林则徐》并没有展现出如何英勇无畏抗击外敌，仅仅观其如何清廉，实在无法满足观众的审美期待。正如康式昭所指：“就总体说，人们期盼的抗击英寇的悲壮剧，变作了状写廉吏的清官戏；而在拒腐倡廉方面，又流于所在多有的泛泛笔墨上。相对于同一作者的《廉吏于成龙》，就明显的相形见绌。可以这么说，就写林则徐论，具有独特性和独创性；就清官戏论则嫌流于平凡和庸常。比如，每次拒贿，对象有不同，情景有差别，但主动权都在主人公手里，不接受就是了，并无多少内心矛盾与挣扎。”[1]

在此我们仍需讨论戏曲艺术创作中如何塑造人物形象的问题。此剧虽然在题材上有其创新之处，同以往塑造林则徐都是以其虎门销烟事迹为中心展开铺叙不同，此剧另辟蹊径，讲述林则徐清廉爱民之举，但效果上却未必算得上成功。正如描写曹操，不写其权谋用术，而写其如何爱才；写诸葛亮不写其调兵遣将如何料事如神而写其政治清廉；写武松不写其景阳打虎替兄杀嫂而写其兄弟之间如何情谊深一样，后者都可算是细枝末节，一笔带过即可，更无需赘述。剑走偏锋不选取为人熟知的虎门禁烟为中心事件固然也可以，但此剧却无法将其钦差之责完全展现，更无法真实地贴近历史人物的风骨，这不得不令人大感遗憾！

其四，江州官员大受林则徐言行的教诲而自惭形秽，最后在林浩浩荡荡奔赴广州途中被深深触动。窃以为官员自身正直廉洁的秉性特点固能驱散官场的污浊之气，但未必能根治其本，以江州官吏的感动教化作为剧终，实则是一种较为异想天开的理想主义，根本就无法消除腐化的官僚作风，同时也无法触摸到历史的深度。

（二）表、导演角度

从剧本的整体艺术架构上来讲，窃以为此剧要想称得上精品还有很大差距。此剧的导演是著名的张曼君、白云明，但由于剧本结构的松散，也牵连到搬演时舞台效果的松散，这明显地能够感受到导演在二次创作上的不足：开场舞的不够精简，人物出场次序散漫，结构不严谨等。

然而在众多的不足中，舞台表演艺术却对这些缺憾做了极大的弥补。正如康式昭所说：“《钦差林则徐》这部戏总体的感觉是演员优于编导。这出戏的演出阵容非常强大，而且戏曲是‘角儿的艺术，优秀的演员是演出成功的保障。”笔者认为这样的评价也是极为中肯的。

孟广禄是裘派花脸的佼佼者，然而在塑造林则徐时却并没有以花脸塑造，也不同于先前的剑眉的修饰，而是以浓眉胡须清脸示众，这样观众就可以更加清楚地看到演员的表情。孟广禄嗓音洪亮高亢，气力充沛，尤其是在高音区中，更见其气势，也更能表现出人物的凛然正义。“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并配以气势磅礴、紧锣密鼓的舞台演奏更能将人物那种由内而外、随剧情发展而来的正义之气层层积累表现出来，最终使情感表达达到了顶峰。而刘桂娟饰演的林夫人，亦是温婉贤惠、通情达理，程派花旦的幽咽沉着，将人物本身所具有的端庄淑慧刻画得入目三分。在整场演出当中，最令人叹为观止的不仅有演员优秀的表演，更有众乐师的精湛技艺。曲辞音乐设计可谓是融细腻婉约与气势浩然为一体，既有情节变化的高潮迭起、层层推进，也有家庭和谐的种种温馨与静谧，给人一种时而舒缓时而紧张交替进行的审美体味。而受制于情节详略设计的局限，音乐上的开合亦不能随剧情的极度上升而出现开合之致，亦是此剧的一大缺憾。

最后，我們还必须来讨论一下本剧的艺术表现手法，此剧将历史与现实结合，以求以史为鉴。这部戏创作的国内大环境是“反腐倡廉”整治之风的兴起，对官场奢靡之风及迎接排场都有所控制。剧作家以思想先行，围绕着林则徐的清廉展开了一系列贴合实际的内容，比如说林则徐身为朝廷一品官员却无力在京城购买宅子，笔者不赞同康式昭评价“京城房价太贵，一品大员只靠俸禄买不起宅第等，观照当今的痕迹太过直白，似有‘思想大于艺术，理念大于形象”的评论。据史料记载，1949年，身为一品大员的林则徐卸官归家后，想在北京和彼时任京官的长子同住，但因买不起京中住宅，最终只能回到福州老家定居。至于台词是否太过于直白，其实这也无可厚非，观照现实反而更能够让观剧者结合当今与历史感同身受，更真切地体会到林在利益诱惑面前的不动摇、不腐化的精神。再如官场讲求排场的接待之风盛行，林则徐一一传示勿铺张浪费，廉洁行政，这都是联系当今事实非常好的切入点，正如中国导演学会名誉会长黄在敏认为的“题材鲜明的时代性”，亦更显示了戏曲艺术的时代魅力。

参考文献：

[1]康式昭.品戏杂感拾零—第七届中国京剧节述评[J].戏友·戏剧专评，201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