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鞋跟不耐磨
2017-05-19赵姜艳
赵姜艳
父亲和母亲随弟弟住在广州番禺,我住在湖南,彼此一年难得见两面。我有时会去广州看望他们。去年,我偶然间发现父亲走路时会发出鞋子拖地的声音,很刺耳,也很拖沓。后来我有意跟在父亲身后,注意他的脚。父亲的脚拖得很重,仿佛无力提起,老是在提到一半时就沉沉地放下。左脚往前一步,身体就向左微微侧一下;右脚往前一步,身体就向右微微侧一下。他的两只手交叉着背在身体后面,原来笔直的脊背也已弯曲。
我对母亲说:“爸走路时,拖拖的。”
“早就是这样了,这两年你爸老得快。”母亲说。
今年,我再去番禺。弟弟开车带我们去逛街,大家都同意,父亲却说:“你们去吧,我留下来做饭。”弟媳说不必做饭,大家一起在外面吃午饭。他没有多说,只是低下头背着手走开了,一边走,一边摇头:“你们去吧,你们去吧。”我望着父亲离开的样子,心里酸酸的。
母亲看出我的心思,劝说:“你爸最近老是不想出门,只想呆在家里。”
“为什么?”
“老了。”
老了!父亲老了!老得走不动了,老得拖不动脚了,老得只想呆在家里。
父亲真的老了?我还没有作好准备。回想起以前,他挑着一两百斤的担子飞快地走在田埂上。每年一万多斤谷子,全凭父亲的双脚,一担一担地从田里挑回家。那时的脚不还是此时的脚吗?
我找了个借口留下来。母亲告诉我,父亲买菜去了,要我先回家。等他们走远后,我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父亲常去的菜市场。去菜市场要穿过一条十六车道宽的马路,来来往往地挤满了人。
我站在马路对面较高的地方,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对面看,人流太大了,只看得见黑黑的脑袋。我记得父亲穿一件白色的衬衣。可是,穿白色衣服的人很多。不一会儿,我的眼睛就累了。
父亲去了这么久了,我想,再等上二十分钟,应该可以等到。可是,二十分钟过去了,父亲还没有回。又过了二十分钟,父亲还是没有回。十月的湖南已入秋,可十月的番禺还很热,就算我躲在树荫下也能感觉到头上冒热气。我晃了晃脑袋,继续等下去。
快接近十点钟时,我终于看到父亲了,先是看到他的头,小小的,脸黑黑的,抿着嘴;后来看到白色的衬衣,父亲一生爱干净,常穿白衬衣,那白衬衣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发着亮光,显得他的脸更黑了。他两手都提着菜,看上去很沉。他就那样低着头,抿着嘴,一腳一脚地往前走着。隔着一条马路,我仿佛都能听到那硬硬的鞋底磨擦地面的声音。
我忙跑过去,一直跑到他面前,才叫他。他先是一震,睁大眼睛,紧接着就笑了,眼角和嘴角都带着笑。我接过他手上的菜,果然很沉。我们一边走,一边说话。他那硬硬的鞋底磨擦地面的声音,此时变得非常清晰。我侧目望去,只见那两只鞋的后跟都被磨得很薄了。
后来,我和父亲一边择菜,一边聊天。期间,我假装无意地说:“爸,你的鞋底磨平了,我帮你买双鞋吧!”“不用不用,换个鞋跟就好。这双鞋好穿,我已经换了一次鞋跟了,如今的鞋跟不耐磨。”
(作者单位:株洲市荷塘区八达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