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壳匹凸匹

这家A股壳公司四易其手，三次更名，将中国资本市场的炒壳游戏演绎到登峰造极的高度。

从炒作题材、高位套现，到掏空上市公司，一再重复的资本游戏虽然老套，却远非普通投资者所能染指。

南方周末记者 李在磊 发自广州

2017年5月12日，证监会新闻发言人张晓军在新闻发布会上宣布，对慧球科技、匹凸匹两公司涉及的信息披露违法违规案，作出行政处罚，对匹凸匹处以180万元罚款，匹凸匹原实际控制人鲜言获罚420万元及市场禁入决定。

之前的5月4日，匹凸匹已经收到上交所问询函，质疑其融资租赁业务收入。受此负面消息的影响，*ST匹凸（600696.SH）的股价已从5月4日的高位8.83元，跌至5月12日的7.88元。

在证券市场备受瞩目的匹凸匹公司，风波依旧不断。

匹凸匹这个拗口的名字是专有名词“P2P”的音译。2015年，P2P概念风生水起，成为互联网金融业的一大“风口”，当年5月，匹凸匹前身多伦股份发布公告称，公司更名为“匹凸匹金融信息服务有限公司”。更名之后，该只股票被爆炒，坐上了“过山车”。它先是在一个月内上涨一倍多，至25.51元；随后又在一个月内暴跌至10元以下。半年之后，它又涨至20元以上，然后一路下跌至目前的低位。

然而，互联网金融故事仅只是这只股价跌宕起伏的股票所承载的“故事”之一。从最初的陶瓷企业福建豪盛，到房地产大佬控制的利嘉股份，再到新闻不断的多伦股份和匹凸匹，这家A股壳公司四易其手，三次更名，演绎了一个中国资本市场炒壳游戏的典型样本。

首次易主

2001年，利嘉实业（福建）集团收购了福建豪盛43%的股权，这家日后身世异常曲折的上市公司完成了第一次易主。

匹凸匹最早的前身是成立于1989年的福建豪盛。福建豪盛由豪盛石琳（香港）有限公司、泉州市区经济发展公司、泉州经济开发公司等组建的中外合资企业，主营建筑陶瓷业务。

1993年12月，福建豪盛在上交所上市，成为泉州第一股。此外，福建豪盛上市创造了多项第一：它是中国建筑陶瓷业首家上市公司，首家登陆A股市场的具有台资背景的企业，并且首创了法人股定向转让模式。

泉州市原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副主任、上市办主任，时任豪盛股票政府发行领导小组副组长的吕涌波，曾对《泉州晚报》回忆福建豪盛当年上市时的盛况，“当时市民要先买认购券，然后等着摇号公布中签号码，对上号码的每张可购500股。”吕涌波说，“那时候只要投钱就有盈利，豪盛上市后，6元的发行价最高冲至20多元，股民的回报都能达到1倍以上。”

在股市融到资金的福建豪盛，随后从意大利引进全套多管喂料、湿式造粒抛光石英砖生产线，生产达到了陶瓷工艺的极高水平。

吕涌波撰文介绍，包括青岛市政府在内的全国二十几个省市，几百个较大建筑工程，纷纷采购豪盛墙地砖。豪盛墙地砖成为国内市场的驰名品牌。

但到了2000年，由于豪盛连续两年出现亏损，股票简称变更为“ST豪盛”。

2001年，一家名叫利嘉实业（福建）集团（以下简称“利嘉集团”）的公司，收购了福建豪盛43%的股权，并且把福建豪盛的股票名称改为“利嘉股份”。这家日后身世异常曲折的上市公司完成了第一次易主。

利嘉集团是一家房地产公司。公开资料显示，利嘉集团成立于1992年，系香港利嘉国际有限公司的独资子公司，拥有资产逾百亿，在福建福州开发建设大利嘉城等二十多个项目。

利嘉集团入驻后， 2002年10月，利嘉股份将公司总部从福建迁至上海，同年11月，公司公告称，已与上海市虹口区人民政府就改造与开发该区多伦路社区事宜达成合作意向，改造开发地块总面积约20万平方米。

当时，上海房价开始起飞，房地产成为热门行业。

2003年6月，利嘉股份投资7000万元，参与组建上海多伦路建设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多伦建设”），利嘉股份占70%股权。利嘉股份曾表示，将陆续向多伦路改造项目上投入50亿元的资金，该项目建成后将成为公司持续的盈利点。

2003年10月，利嘉股份在接受《证券时报》专访时称，该项目还处于调研、论证、规划、报建的过程中，争取2004年启动。然而，2004年利嘉股份半年报显示，公司在多伦路项目上的投入仅为一千多万元。

于是，证监会在2005年1月初对利嘉股份进行立案调查。2005年第一个交易日，利嘉股份开盘即封在2.65元的跌停价直至收盘。

不过，一个漫长的房地产故事已然娓娓道来。

讲个故事给你听

轮番交易之后，陈隆基通过减持多伦股份套现近8亿元，加上卖壳所得，套现11.60亿元。

2005年，利嘉股份以6.5亿元市价，拍得上海市多伦路二期1号地块，面积为4.23万平方米。该地块地处上海市中心城区，在多伦路不到一公里的范围内，曾经居住过鲁迅、郭沫若、茅盾、瞿秋白、丁玲等多位文化名人，是名副其实的黄金地块。

在当年的拿地公告中，利嘉股份表示，多伦路地块的取得“是公司跨地域发展战略的突破性成果，对公司未来发展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2006年，利嘉股份干脆改名为多伦股份。这是上市公司第三次改换名称。

据《21世纪经济报道》报道，自2006年以来，多伦股份并未开展任何实质性业务。以公司唯一出现盈利的2009年为例，多伦股份旗下多伦建设仅实现营收2255.63万元，2008年这一数据为0。

房地产并不是上市公司炒作的唯一题材。2011年7月起，因传闻涉矿，多伦股份股价一飞冲天，短短一个半月，竟然飙涨逾150%。在此期间，多伦股份的两则大股东减持公告，将这轮矿业题材热捧的幕后受益者推向台前。

2011年9月13日，多伦股份发布股权变动公告，称第一大股东多伦投资（香港）有限公司于5月26日至9月13日期间，通过上交所交易系统累计出售公司股票1702.83万股，占总股本的5%。仅9月13日一天，大股东多伦投资就通过大宗交易减持了1581.39万股，占比4.643%。

经过此番洗劫，多伦股份价值所剩无几。2011年12月2日，多伦股份的一纸公告显示，公司原实际控制人陈隆基将东诚国际企业有限公司和劲嘉有限公司全部股权，以3.60亿元的价格转让给自然人李勇鸿。而这两家公司分别持有多伦股份第一大股东多伦投资（香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多伦投资）的60%和40%股权。

至此，上市公司多伦股份再次易主。《21世纪经济报道》报道称，轮番交易之后，陈隆基通过减持多伦股份套现近8亿元，加上此次卖壳所得，一举套现11.60亿元。

陈隆基脱手多伦股份之后，上市公司易主更为频繁，概念炒作愈发明显，直至2015年更名为匹凸匹，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左手倒右手

兜兜转转，多伦路黄金地块又回到利嘉集团手中。

上市公司壳资源转手之后，被寄予厚望的多伦地块项目并没有随之转移至下家。

早在2005年，上海大华资产评估公司就对多伦建设进行过一次资产评估，评估报告显示，多伦建设当时经评估后的净资产就已达到9996.78万元。报告出炉几日之后，多伦建设就以6.5亿元拍得多伦路地块，此后，该处地块一直挂在多伦建设名下进行开发。

2007年9月，多伦股份以3900万元的价格，将多伦建设39%的股权，转让给北京富成源。2011年9月6日，多伦股份发布公告，将旗下多伦建设51%的股权，以账面净资产所对应的5500万元的价格，出售给北京富成源投资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北京富成源”）。

两笔交易完成后，北京富成源以仅9400万元的价格，获取多伦建设90%的股权。

多伦股份在出售公告中对此番交易做出解释：“一方面能有效控制投资风险、减少损失，另一方面能回笼资金加快推进已在开发的项目，对提高公司的整体经营能力是有利的。”

交易公告披露，北京富成源的法定代表人为吴风。工商档案材料显示，吴风同时还是北京东樽房地产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北京东樽是一家名叫正和股份（600759.SH）的上市公司的控股子公司，而正和股份的实际控制人，正是利嘉集团的老板陈隆基。

2017年4月下旬，南方周末记者实地探访了上海市多伦路，15年时间过去了，多伦社区改造项目仍在进行当中，甚至没有完成动迁。而开发多伦路地块的公司，仍是多伦建设。

工商档案材料显示，目前多伦建设有两个股东，一个是中建方程投资发展有限公司，另一个为上海上城实业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上城实业”）。

在上海甜爱路38号，南方周末记者找到了上城实业公司。公司大堂张贴着一张利嘉集团总部大楼的照片。工商资料显示，上城实业的股东有两个，分别为利嘉实业（福建）集团有限公司，以及福建天泽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福建天泽”）。穿透之后，福建天泽的股东为利嘉集团。

值得一提的是，多伦建设目前的法定代表人是陈代琛，在多伦股份将其卖给北京富成源之时，多伦建设的法定代表人也是陈代琛。利嘉股份2004年的一则公告显示，陈代琛是利嘉集团工程部总经理、高级总经理，利嘉股份董事、副总经理。兜兜转转，多伦路黄金地块又回到利嘉集团手中。

2011年12月，李勇鸿以3.6亿元的代价，从福建地产大佬陈隆基手上，收购了多伦股份控股股东多伦投资（香港）有限公司全部股权，由此成为持有多伦股份4000万股股份、持股比例达到11.75%的控股股东。入主多伦股份仅半年，李勇鸿便将其所持股份转让给鲜言。

2015年5月，多伦股份更名为匹凸匹，接下来发生的故事便被大众所周知。

上市公司年报披露，匹凸匹控股子公司荆门汉通置业有限公司，2015年营业收入为2104.58万元，为匹凸匹营业收入的全部来源。荆门汉通名下持有荆门市两块土地，成本分别为1.84亿元、0.69亿元。

2016年4月，荆门汉通将这两块土地转给旗下全资子公司荆门汉达实业有限公司、湖北汉佳置业有限公司。

2016年6月，荆门汉通召开董事会，同意由鲜言控制的柯塞威大数据公司、深圳柯塞威网络科技公司，分别向汉达公司、汉佳公司增资6000万元、3000万元，分别持有后两者75%的股权。

仅用9000万元，就取得了匹凸匹两家孙公司75%的股权，而这两家孙公司持有匹凸匹最核心的资产，是唯一的盈利来源。

较之以往，左手倒右手的手法并无特别之处。

资本大亨们的游戏

一再重复的资本游戏虽然老套，却远非普通投资者所能染指。

从炒作题材，高位套现，到掏空上市公司，上市公司*ST匹凸的改名史，就是一枚A股壳资源的奇幻漂流。然而，一再重复的资本游戏虽然老套，却远非普通投资者所能染指。

第一个资本大亨是陈隆基。利嘉股份2004年的一份公告显示，陈隆基时年48岁。其最早现身资本市场是在1996年的三木集团，当时作为三木集团发起人和董事长，参与了公司的改制上市。之后，陈隆基又先后控制过利嘉股份、正和股份。

据凤凰财经报道，上市公司正和股份旗下一个净收益高达21亿元的项目，被其实际控制人陈隆基以仅仅5.1亿元的价格，转让给了陈控制的另一家公司。

从陈隆基手中接手多伦股份的李勇鸿也绝非“等闲之辈”。2011年多伦股份的公告显示，李勇鸿为香港居民，1969年出生，祖籍广东茂名，1994年移居香港，历任香港安顺企业、重庆爱普科技有限公司、龙浩集团主要负责人。

然而，涉足匹凸匹这摊浑水的资本大佬中，最不按套路出牌的是鲜言。

2012年5月，鲜言以3.4亿元人民币向多伦股份实控人李勇鸿收购其所持有的多伦投资100%的股权，从而间接持有多伦股份11.75%的股份，成为上市公司的实控人。

2015年5月，多伦股份宣布更名为匹凸匹，带来了6个涨停板，市值增长超过70%。2015年12月，鲜言通过协议及大宗交易转让的方式，以8亿元将所持匹凸匹股权转让给五牛基金，从而实现了退出，豫商集团掌门人韩宏伟和韩啸父子控制的“海银系”成为上市公司新的实控人。

2017年2月24日，因涉嫌信息披露违法违规及操纵股价，证监会决定对鲜言处以约34.7亿元罚没款，同时采取终身证券市场禁入措施。

2016年11月18日，匹凸匹董事长韩啸辞职，财务总监张佟继任董事长。2017年5月6日，匹凸匹金融信息服务（上海）股份有限公司完成了工商变更登记，其法定代表人由韩啸变更为张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