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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诗编选的意义

2017-05-17杨帆图片网络

时代人物(新教育家) 2017年3期
关键词:现代诗韩寒古诗

本刊记者_杨帆 图片_网络

现代诗编选的意义

本刊记者_杨帆 图片_网络

诗歌发展到今天,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早就超越了对格律与形式的执迷,它所尝试的现代性,完全对应现代人生活的现代性。

新闻里的现代诗

谈到现代诗,许多人一定会想起戴望舒的《雨巷》、余光中的《乡愁》、卞之琳的《断章》,会想起徐志摩、海子、普希金,会想起那些朗朗上口,不押韵,但节奏明快的句子。

在7-9年级全六册语文教科书中,总共有29首现代诗(含散文诗),流派纷呈,有叶赛宁《夜》一样的纯诗,也有张峰化《石吟》一样的科学诗,有沉稳的弗罗斯特(《未选择的路》),有激情的普希金(《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当然,如果要结合教学,要结合每一篇诗歌后面的习题,这些诗歌里最多的,是写给祖国的诗,像艾青的《我爱这土地》,舒婷的《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莱蒙托夫的《祖国》,与小学阶段的古诗学习一脉相承的是,这些现代诗,也要“表达了诗人对祖国大好河山的热爱”。

这是我们这么多年来从教科书中学来的现代诗。一些要求背诵的,你可能一句也没记住,而那些老师没讲过的,你可能开口就能背下来。前者是诗歌的功用,后者是诗歌的魅力。

谈到现代诗,许多人都对赵丽华的“梨花体”印象深刻

当然,谈到现代诗,更多的人可能会倾向于“看不懂”,或者“不关注”。生为国人,先天就带着轻视现代诗的天赋。这一方面与中国古诗的发达有关系,另一方面,以网络为代表的传媒力量兴起之后,媒体对现代诗的讽刺姿态大行其道,最著名的,是2006年的“赵丽华诗歌事件”。

2006年,诗人赵丽华的一些短诗被搬上网页,其中有一首叫《一个人来到田纳西》:

毫无疑问

我做的馅饼

是全天下

最好吃的

全诗共4行,因为过于轻易的表达,引起许多人的恶搞。当时在国内某著名网站上,有人模仿赵丽华的诗歌形式自行炮制了一些句子,并给赵丽华冠以“鲁迅文学奖评委、国家一级女诗人”的标签,以此为噱头,展开了对现代诗的攻讦。

当时已经成名的韩寒,在其博客里写了一篇名为《现代诗歌和诗人为什么还存在?》的文章,声称:“我的观点一直是现代诗歌和诗人都没有存在的必要的,现代诗这种体裁也是没有意义的。”这样的话语,一时间令一大批粉丝群起呼应,却引起一些著名诗人的不满,很快有作家出来指责韩寒浮浅,他便又写了一篇《诗人急了,不写诗了》的文章,称:“我是很不喜欢现代诗人的,现代诗人所唯一要掌握的技能就是回车。”

到这时,人们已经忘记了赵丽华,把视线转移到韩寒身上,韩寒借现代诗大火一把,最后此事却以他的道歉收场。

后来的2010年,向来不喜欢现代诗的韩寒却在他创办的刊物《独唱团》里选了一首短诗,不想又成为了当时的新闻热点。

这首短诗名叫《风在算钱》:

谁也没有看见过风,

不用说我和你了。

但是纸币在飘的时候,

我们知道风在算钱。

作者是一个时年仅6岁的小孩子,名叫王子乔。在谈到为何刊发这首诗时,《独唱团》团队曾公开表示说:《风在算钱》是中国近年来最优秀的诗歌之一。

当期的《独唱团》卖出一百多万册,令《风在算钱》这首小诗一度蹿红,在向来有着神童信仰的中国民间,王子乔也成为媒体追逐的对象。可过了没多久,就有阅读经验丰富的读者指出,这首诗其实是抄袭的英国著名女诗人克里斯蒂娜·罗塞蒂的《风》:

谁也没看见过风,

不用说我和你了。

但是树叶颤动的时候,

我们知道风在哪儿了。

(叶圣陶译)

面对人们的质疑,小作者的妈妈出来澄清事实:幼儿园的老师给孩子们教了这首诗,王子乔把后两句改了,写出《风在算钱》,他的父亲把这首字迹歪歪扭扭的诗的照片贴到微博上,作为孩子的成长记录,没想到立即被转载,一度上了电视,最后《独唱团》前来组稿。

也许韩寒当初只是想用一首小孩子的诗来继续跟现代诗人叫板,无奈自己读书少露了短,直到后来他自己的作品被方舟子指为“代写”,又成为现当代文学史中的一个大事件。

谈到20世纪的中国文学史,我们绕不开一个个星光璀璨的名字:鲁迅、郁达夫、沈从文……谈到21世纪的中国文学,我们最先想到的却是韩寒和郭敬明,他们的名字已经写进了文学史里,但更多的是出现在新闻中,人们关注他们更多是因为娱乐,而不是因为文学。

很不幸,这也是我们这么多年来对现代诗的态度。

现代诗与现代性

1986年,顾城、舒婷等诗人参加成都星星诗歌节,成都诗歌界盛况空前

改革开放以后,中国曾迎来一段现代诗写作的辉煌期,翻看在当年有着“诗人中的诗人”的柏桦的《左边——毛泽东时代的抒情诗人》一书,可以望见当时全民追逐诗歌的盛况。

1986年,顾城、舒婷、北岛等诗人到成都参加“星星诗歌节”,阵势之大,如同今天音乐界的天皇巨星。后来,更年轻一代的诗人海子前往武汉大学与诗迷见面,上百个学生围着他席地而坐,听他读诗。另据万夏、杨黎等诗人的回忆录记载,在80年代末,诗人之间频频“串联”,虽然当时人人经济自危,但有诗人来了,都会慷慨解囊,颇有武侠小说里的江湖风彩。

归结其原因,一是因为“文革”结束后,长年苦于无书可读的青年人一头扎进了解禁的西方文学作品之中,新思想的发蒙,迫切需要在那个新时代里找到一个突破口,而中国又是一个诗的国度,因此青年人写诗,顺理成章。二是因为新中国成立以来,在教育上一直把握着“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的叙事传统(直到今天),这一传统是青年的,是对抗文言文的,从这一个角度看,写作新诗,也顺理成章。

那个年代的现代诗,自北岛后开始分野,新一代成长起来的诗人们为了摆脱过去诗歌的“宏大叙事”,纷纷走向各种流派和主义,走向“知识分子写作”和“民间写作”。写诗的人,自然知道个中区别,而对普通读者来说,自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的“朦胧诗”以后,现代诗就越来越难以理解了。这也正是本文开头提到的,现在许多读者不关心现代诗的原因之一。

就现代诗歌的演变来说,其源流是清晰的,然而由于其仍旧处于演变的过程之中,很难像对待古诗一样,可以用清楚的标准去筛选或者衡量。而对普通读者来说,这种标准又是尤为重要的,他们需要一种权威的声音来帮助认识现代诗,而当这种权威缺失时,时代、媒体、大众,就都失去了对现代诗的敏感性。

到“全民下海”浪潮之后,诗人与时代脱节,读者与诗歌脱节,诗的意义和价值逐渐被拜金主义与娱乐精神瓦解消除,于是有了近年来媒体对诗歌的戏谑。

从赵丽华到余秀华,现代诗的地位越来越尴尬,如果不是借着大众的猎奇心理,谁还会关注现代诗呢?

尽管如此,现代诗的阅读与写作始终是现代人绕不开的一个话题。我们习惯了“诗歌是语言的极致”“诗歌是文学桂冠上的明珠”之类的说法,如果认可这种说法,在不了解现代诗的前提下,就兀自将其与古诗比较,得出“现代诗没有意义”的论调,实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态度。

如何看待现代诗?首先应该摒弃“古诗与现代诗孰优孰劣”的陈辞滥调。一个成熟的读者应该知道,不只是中国的古诗讲究格律和押韵,西方古诗同样讲究这些,在20世纪20年代以前,法国人依旧在写作押韵诗。

而诗歌发展到今天,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早就超越了对格律与形式的执迷,它所尝试的现代性,完全对应现代人生活的现代性。正如李白的“呼儿将出换美酒”,对应的是大唐,而不是魏晋。

乱眼繁枝照梦痕,寻芳西出忆都门。金犊旧游迷紫陌,玉龙哀曲怨黄昏。花光坐恼乡关思,烛炉能温儿女魂。绝代吴姝愁更好,天涯心赏几人存。

这首诗的名字叫《咏梅兼赠梅光迪君》,写于1919年,作者是陈寅恪,当时正在美国哈佛大学留学。如果只看诗句,很难想象是近人所写,更不会想到,它创作的地点是在已经完成了第二次工业化革命的美国。

从诗意上来说,这无疑是一首好诗,但常人的阅读经验,无法将诗中情境风物与其所处的时代关联起来,这就是在现代写作古体诗的悖论。

而熟悉中国诗歌史的读者应该知道,大诗人往往不会拘谨于固定形式的表达。曹植将《陌上桑》化为《美女篇》,陈子昂将屈原《远游》中的“往者余弗及兮,来者吾不闻”化为“前不见来古人,后不见来者”,语言与修辞的变迁,历来都是如此,诗歌中从来没有完全意义上的古制可循。

李白虽写过“大雅久不作,吾哀竟谁陈”,而他笔下却常出“吾辈岂是蓬蒿人”这样的大白话,李白又何尝不是个现代诗人?

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也无须怀着一种尴尬的心情,像这些年来媒体描述的那样,去看待现代诗了。诗是美的,也是难的,尝试理解一首诗,就是尝试理解一个诗人。我们肯从分析时代背景入手,去理解一首古诗的写作环境,为什么不能怀着同样的耐心,去对待一首现代诗呢?

流行文化下的现代诗

波兰诗人米沃什曾在他的诗学论著《生物学课》里写道:“关于诗人不同于其他人,因为他的童年没有结束,他终生在自己身上保存了某种儿童的东西,……他童年的感知力有着伟大的耐久性,他最初那些半孩子气的诗作已经包含他后来全部作品的某些特征。毕竟,一个孩子所体验的快乐或恐怖的时刻,决定着他成年的性格。但诗人的思想还取决于他从父母和老师那里所学到的关于世界的知识。”

米沃什关注现代科学教条对人类心灵造成的危机,他上述的这句话,也让我们看到了童年时读什么样的诗的重要性。

但联系到本文开篇所提到的初中阶段语文教科书中29首现代诗,可以发现,其中当然有公认的经典诗歌,却大多是新中国成立以前的作品。所选的1949年以后的作品,则大多倡导爱国主义,诗句形同口号。另如高尔基、休斯等外国诗人的诗作,也是出于意识形态的考量,而要论这些诗歌的艺术价值,实在难称圭臬。

可以说,我国中学阶段的现代诗教学,从内容上来说是贫乏的,而小学阶段的现代诗教育,则充满着大胆的尝试与破坏力。

2014年,周杰伦的歌曲《蜗牛》被录入小学三年级延伸阅读的新闻,在社会上引起了广泛讨论,语文出版社社长王旭明当时对媒体表示,“小学三年级语文课本中原来就有一篇文章叫《蜗牛》,这次是打算放几篇跟蜗牛相关的文章作为延伸阅读,所以选了周杰伦的这首歌词。”

当人们还在争论《蜗牛》该不该进教材时,韩红演唱的歌曲《天路》已经正式以诗歌的形式被选入了小学二年级上册的语文课本。

因小说作品《不二》成名的企业家冯唐这两年热衷于诗歌事业,2015年他重新翻译了泰戈尔的《飞鸟集》并出版,成为当年文化界的热点事件

诗和歌本是同家,宋词在确立文体之前,就曾被称作“曲子词”。曲子词在最初的发展阶段里,并不被传统的士大夫阶层接受,后经刘禹锡、白居易等大诗人的改良,才逐渐形成体例与规模。但最根本的是,没有哪个朝代曾把当时的流行文学纳入教材。

这折射出我们当今诗歌教育的一种怪象,即教育者所理解的现代诗,深受流行歌曲的影响。这其中的矛盾之处在于,一方面我们极致推崇古诗的典雅,而对现代诗,却丧失了基本的认知与评判。

而这一切的根源,又是新世纪以来我们长年对现代诗的敷衍与揶揄造成的。我们习惯了读简单的金子美铃,给中学生看海子自己都不认可的诗。如果一个人儿时接触的诗歌就是肤浅的,他成年后又怎能严肃对待这一语言形式?

最坏的结果,我们已经看到了。2015年,以小说《不二》成名的作家冯唐重新翻译了泰戈尔的《飞鸟集》,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学者李银河专门著文评价称:冯唐的译本是《飞鸟集》迄今为止最好的中文译本。

《飞鸟集》原文中有这样一句:

The night kisses the fading day whispering to his ear,“I am death, your mother. I am to give you fresh birth.”

历来公认翻译最好的版本,出自郑振铎:

夜与逝去的日子接吻,

轻轻地在他耳旁说道:

我是死,是你的母亲。

我就要给你以新的生命。

而冯唐的译本为:

白日将尽

夜晚呢喃

“我是死啊,

我是你妈,

我会给你新生哒。”

请问,你怎么把上面这首诗教给一个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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