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时宜的故事
2017-05-16
仿佛那种事先张扬的事件,继2016年中国电影票房增速下滑之后,4月初出炉的2017年第一季度中国电影票房数据显示,去除互联网购票服务收入,第一季度票房为135.27亿元,同比下滑6.6%,5年来第一季度票房首次出现负增长。和人们对中国电影的高期待值相比,最新数据显得有些“不合时宜”。毕竟,在长达10年的时间里,中国电影一直在以36%的年复合增速推高公众预期。
更超出预期的是曾一度崛起的国产电影。在今年第一季度57部国产电影与22部进口电影的较量中,进口片平均单片票房近3亿元,为国产单片票房的3倍。这意味着国产电影的吸引力在降低,质量乏善可陈。
有点心照不宣,作为一本对中国电影市场的起伏保持冷静的杂志,在近3年的时间里,我们记录了过度贪婪的资本,高度同质化的创作导向,以及泛滥的市场需求对电影创作的伤害。而在本期的封面故事中,我们把焦点放在了一个被低估的角色上:编剧—我更愿意称他们为讲故事的人。我们在漆黑的电影院里体验到的喜怒哀乐,正是由一个个故事带来的。
中国电影院里的故事不那么好看了。我们的采访对象田野说,他一年看了200多本剧本,95%以上都“特烂”。被中国编剧视为教父级人物的罗伯特·麦基在看完《一步之遥》《捉妖记》《泰囧》《夏洛特烦恼》《解救吾先生》《美人鱼》之后,总结出中国电影几大问题:故事过于复杂和情绪化,旁白和剪辑过多,历史及幻想题材过多,现实题材几乎没有—在麦基看来,现实生活才是故事的核心。中国电影更像是麦基眼中那种保证商业成功的剧本:结构性过强、复杂化过度、人物设置过多,全然隔断与生活的联系。麦基这几年经常来中国讲座,希望把讲故事的手艺教给中国的编剧。
但在中国讲好一个故事太难了,在这个市场上,好故事的定义已经混乱。相应地,怎样才算好编剧,也成了模糊概念。芦苇,《霸王别姬》的编剧,以“不懂玄幻”为由拒绝了《鬼吹灯》的剧本邀请,他被普遍认为“过时”了,但《霸王别姬》仍是当之无愧的精彩故事。束焕和董润年,《泰囧》及《心花路放》的编剧,如今炙手可热,他们的作品更像年度爆款,过期失效—他们似乎都在讲着不合时宜的故事。
中国编剧其实已经完成一种独特的代际划分,他们自身,也成为资本、观众及创作者一起构建的中国电影市场的一个缩影。事实上,在全球范围内,讲故事的能力都在下降。好莱坞剧本开发成本从1990年代的5亿美元攀升至如今的9亿美元,好作品寥寥,更多的续集而不是原创占据了好莱坞的拍摄列表。故事的衰落有着深层次的社会原因,但好莱坞完善的工业体系、编剧培训机制以及工会制度,仍對编剧的原创能力给予了一定保护。中国的编剧则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讲故事的人得先在一个机制较完善的商业环境中生存下来,再谈影视剧本的质量。
无论如何,我们对故事总该怀有信心。在埃塞俄比亚难民营,美国普利策奖评委雅基·巴纳金斯基发现,只要有可能,老人就给孩子讲故事,这更像是一种抵御饥馑的仪式。他意识到,讲故事,作为一种人类的活动方式,不仅强大,且历史深远,也不限于某个民族或某种文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