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佩索阿一样思考
2017-05-12江子
江子,本名曾清生,江西吉水人。早期写诗,后写作散文和评论。在诸多报刊发表文字一百多万字,出版散文集《田园将芜》《苍山如海》《赣江以西》《在谶语中练习击球》等。现居南昌。中国作协会员。
在这十六首貌似并无章法的诗作里,在这组不太像主题鲜明的组诗倒更像是自选诗的体例的作品里,年轻诗人子衿试图拼写出他的所见所想,他心里的记忆,他眼前的世界,以及种种瞬间的感受。在他的笔下,雪花有着令人叹息的美丽棱角,“因为太渺小,反而无人得知”(《还是想和你们谈谈冬天》);穿过年关的高速列车车厢里有了突然的安静(《突然的安静源于无形者的垂听》);夜晚来临时的星空仿佛一把颤抖的琴弓,“收割人们体内幽暗的快乐”(《每一次夜晚来临》);雾霾是一种囚禁(《霾中书》);绿皮火车“像肌肉松弛的斑斓大蟒,保持节制的隐秘身姿”(《绿皮火车》)。在他的张望中,世界飞快地在撕裂或改写:“霓虹、行人,斑驳的、密林似的居民楼,这些易朽之物次第显现,又飞速消失”(《大雾书》);童年时眼看着修建起来的天桥“在机械的轰隆声中,一点点被拆毁”(《周末,我们驱车看鹤》)……
由于所见不是一本完整的诗集或者一个组诗,这十六首诗作主题略显散乱,我无法把握住子衿想要表达的主旨。再说,他在诗歌里大量运用隐喻、象征,更使得他的表达扑朔披靡甚至有些语焉不详。我偶尔会读出他对现实有不是特别强烈的讽喻,如《霾中书》中的“霾”,指向的是被囚禁的现实困境,让人想起《肖申克的救赎》和《飞越疯人院》。《想起宁蒗的某位故人》,从某位故人的变化,感叹理想主义的衰落和现实的不堪。他也似乎十分关切时光的流逝,他的题目,有些直接以时间为题,如《还是想和你说说冬天》《圣诞夜》《九月的最后一天》。有几首是写给他的女儿的,里面充满了一个年轻父亲对咿呀学语的小女儿的疼爱与牵挂。相比前面的讽喻之作,这几首詩就显得特别柔软和温情。在这样一组诗歌中,年轻的子衿想要告诉我们什么?对这样的一组混搭的诗歌,我们该怎样去阅读?是把它们每一首都当做单独的个体去欣赏,还是干脆就对它们进行混搭阅读,让它们在互相抵牾中滋长出崭新的枝蔓横斜的意味?
但我还是从这些不一的诗作里读出了作者。我宁愿相信,这是一组塑造诗人自我的作品。通过对这组作品的阅读,我们很容易得到诗人的印象:敏感,阴郁,心事重重,喃喃自语;真诚,善良,不失愤怒。如果我不认识子衿,我很容易从对这组诗的阅读中以为他是留长发,戴黑框眼镜,有须,目光锐利,不苟言笑。他对这世界饱含着热爱,喜欢雪、鹤、草木与星空。他的内心干净,喜欢时时清场,给自己的心灵洗尘。他对现实有自己的立场,对远方有打探的愿望。他热爱思索,内心时常被瞬间打动。他恨黑暗、暴力、囚禁、压迫,对自己的骨肉怀着深情。他素来是低温的,眉头紧锁的,仿佛中年早至,可作为父亲,他是温暖的,眉头舒展的。
这是费尔南多·佩索阿式的诗人形象。葡萄牙诗人佩索阿生性敏感、孤独、忧郁,喜欢离群索居,独居里斯本小镇,很少出门,却总在深夜独自一人任思想遨游,写下了许多充满了思想和艺术质地的诗歌和随笔,用一生向缪斯致敬。比起金斯堡、惠特曼等激情四射的诗人,低吟浅唱、注重内省、佩索阿式的诗人同样让我们尊敬。如此孤独多思的灵魂,只有在哲学和艺术的故乡中才能得到安宁——我这样比拟子衿在这组诗歌里的自我,明显隐含了我对子衿写作的未来的祝福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