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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

2017-05-10北方

雨花·下半月 2017年3期
关键词:二叔包子

北方

从开子坐落在海子边上的饭店里拱射出的幽幽灯光,暖融融的。俏骂声不断地从饭馆里喷薄而出。冬下的海子里黑漆漆的,北风撕扯苇叶发出的尖利哨音忽高忽低地传来,饭店门前的路便像是失了魂般的上下左右狂突地摇曳,时而冲向黑漆漆的天空时而又冲向黑森森的苇海。

饭店的小屋红火得像个小洋炉子。打了一天苇子了,小弟、二栓、马五爷这会儿都围聚在饭店里屋的土炕上,几床鲜艳艳的花被码在了紫铜色的炕柜子上,小屋打扮的像是老世年间的村居。而唯一不大相称的是西墙上挂着的一张裸体西洋女人的油画。炕里的几个男人谈话间总会有意无意地斜溜上一眼。炕中央的小方桌上早摆好了几只大海碗和几碟子菜。火房灶膛里燃着的苇子噼叭地爆响着,大锅里烧的水哗哗地翻滚着。

小方桌正中的位子还空着,一个穿着入时的姑娘就坐在空位子的旁边,这时正举着一面小镜子描画着口线。那镜子中闪闪的便映照出两片草莓似的红嘴唇。“小弟,你去再催一下子安,就说陈小姐都等急了。”二栓说着却嘻皮笑脸地将脸侧向了旁边的陈婉,一只脏哄哄的臭脚已经伸到了陈婉的大腿上揉了一下。“把你的臭脚给我挪开。”陈婉说着抄起桌上的一碗酒就要往二栓的身上泼“:唉——打人归打人,这酒可万万糟蹋不得。”二栓伸手夺过酒碗,手却不老实地在陈婉的大腿上加拧了一把。

“这是谁呀!闹得这么欢!”外屋的门帘被挑开了,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迈步走了进来,进屋时身上还带着一股寒气。

“包哥,今天你这就不对了,害的大家伙儿在这等你半天了。”

“什么大家伙儿。”二栓说:“主要是陈小姐。”说着脚又要往上凑合。

“滚开。”陈婉低声骂着身子往一边挪了挪。

“今这天儿可真是太冷了!”包子安一边往手上哈着气,一边甩脱了鞋跳上了炕。陈婉拿起酒瓶往包子安的空碗里咕咚咕咚倒满了酒,“来,喝口。没别的,今天这顿饭我请。”说着包子安举起碗来就要喝。坐在一边的马五爷赶忙拦住了,说:“子安,算了吧!每次出来差不多都是你请。再说你也是挣工钱的?今天这顿饭我们几个请。”“对,对。”旁边二栓和小弟也一起附和。

正说着,饭店老板开子却啪地掀起门帘,探进半个脑袋来。他冲着炕里的陈婉悄悄地招手,大伙见状忙问“怎么了?”“没事没事,大伙接着喝。那边有个客人让陈婉先过去照应一下,去去就回来。”正说着,旁屋里传来了一阵叫骂声:“妈的,怎么还不来,怕二爷不给钱怎么地!”说着就听到啪啪啪地拍桌子声。大伙把目光一齐投向了陈婉,二栓急了:“不去!”小弟说:“我说开子,你小子别两头都拉主顾。陈婉可是我们先叫下的。妈的有两个臭钱就盛不下了,不就是东坨的刘二虎吗。”二栓的话音刚落就听得那屋里一声酒瓶子被砸碎的声音。陈婉这时站起身说道:“我过去看看。”说着人已下了地和开子一起挑帘出去了。几个人都不说话了,沉耳听着旁屋的动静。“啪”先是一声沉闷的耳刮子响,接着就是陈婉的尖叫。几个人一听全都穿鞋下了地。跑到那屋门口,看到的是一个敦敦实实留平头的男人正指着陈婉在骂:“你他妈以为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让大爷叫你几次才过来。”说着又要动手,这时开子一把将那个人拉住了,马五爷站在门边说:“我说这位,差不多就行了,做事别太张狂了。”听到声音刘二虎翻起眼看了看马五爷:“哟,老哥怎么心疼了,我告诉您老这个烂娘们早叫我给玩烂了,您老要是想要……”话还没说完就听得“啪”的一声脆响,一只酒瓶子整个拍在了刘二虎的脑袋上,碎玻璃一下子像绿色的翠花一样飞溅了满屋。屋子里的人一下子全傻了,刘二虎瞪着一双眼楞愣地瞪着眼前这个攥着一小截瓶子嘴儿的包子安。屋里静了足有十几秒钟,猛然刘二虎就像疯了一样往上闯,大伙儿忙一拥地把他按住了。马五爷拽着包子安和陈婉出了饭店,一把将他们推上了包子安那辆破大发。

“走,两人快走,把车开远点。这里我安排。”

饭店里的叫骂声好像要顶破房顶,“姓包的,老子认识你。你有种,你等着老子……”包子安坐在车里又要拉门下车,旁边的陈婉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眼睛里闪出怏怏的神色,包子安的手沉了下来,一踩油门,车开走了。

和開子的饭店比起来,包子安的苇站显得是那么的冷清,佑大的场院里垛起了一垛垛刚收上来的苇子。包子安看苇场的五间红砖瓦房是二叔的旧宅,因为做苇子生意做大了,二叔一家便都搬到了市里,这空下的五间房刚好当收苇子的苇场。

包子安住在东边的两间。下了车一股股凉气直往脖颈子里钻,包子安一溜小跑地钻进了自己的小屋。小屋的门一开一股子阴森的凉气迎面扑了过来,屋里没生炉子,里屋土炕上包子安的被褥胡乱地被卷成了一个筒。包子安在墙上摸索着去找灯绳,窗外皎洁的月光将屋子镀上了一层水银,包子安摸着灯绳的手没有去拉着灯却一下子停住了。他猛然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月光下陈婉的那张银白的脸,呼吸有些沉重,猛然间他一把将陈婉搂进了怀里,拼命地狂吻起来。陈婉就在他的怀里被揉搓得仿佛是一条鱼,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和桌子上的马蹄表的声音。那一声高似一声的呼吸最后竟变成两人野蛮的撕扯,再后来便是从棉被里冲出来的忽高忽低的女人呻吟声笼罩住了整个小屋子。包子安被女人这畅快而带有野性的呻唤声鼓舞着欢快得像是只麻雀,拼命地在女人的身上寻求着发泄。一次、两次,终于包子安虚脱地瘫软了下来,可女人的野性仿佛一下子被唤醒了,一翻身她竟跨身在包子安的身上又颠狂地动作起来……

夜真是很长,两人都像是经历过了一场漫长的战争一样,静静地瞪着屋顶回味着刚才的那段疯狂。包子安闭上了眼睛侧身想把女人揽进怀里,而女人正好就势一头钻了进来。她扬起脸神秘兮兮地伏在包子安的耳边问:“听说你和万顺饭店的小芳也有过?”包子安闭了眼不吱声,女人就势用手搔起他的痒来,包子安受不过,只得求饶:“有,有。”女人便又近了身问:“几次?”包子安不吱声了,他想起自己和那个看上去显得很是拙笨的女人的第一次。包子安翻了个身,女人也将身子调了过去没声了,包子安扶了肩去看,女人却是一副落落寡欢的神情,包子安便伏下身问:“怎么,吃醋了?”女人沉了脸:“鬼才吃你的醋,我是你什么人?”说着竟又一头扑了上来,“你个坏蛋,我要让你补上。”

一夜过得真快,一轮旭日早早地从海子里探出头来。包子安伸了个懒腰,窗子上早已冻满了冰窗花,外面的世界就像是套进了纱布里。翻身过来,看到不知什么时候陈婉已经起来了,正坐在炕边愣愣地不知在想什么。“哎,你怎么起这么早!”陈婉没吱声,包子安再问,女人竟站起身走了,包子安躺在炕上摇了摇头:“女人呐!真是莫明其妙。”又躺了一会儿,包子安想想今天还要到市里去报账,才穿了衣服下了地。屋子外到处都弥漫着一层淡淡的薄雾,门前的一垛垛苇垛都蒙上了一层白霜。

包子安的苇站大概有两个大场大,一垛垛今年新收上来的苇子将院子码了个严严实实。想想守着这一垛垛的芦苇眨眼快三年了,时光真的是很好打发。上学上学,高考落榜,后来为着母亲整天无尽的唠叨闪电般地结婚,又闪电般的离婚。包子安不觉哑然地苦笑了一声,自己的那个新婚妻子竟然是揣着别人已经三个月的孩子过的门。新婚夜女人的脸被包子安打得成了块发面馒头,三天后包子安便让那个女人滚了蛋。

正巧这时二叔的买卖做得正火,包子安便一人上海子上来了。一年里忙得只有冬下的三个月,把苇子收上来码成垛,然后便是整天地看着这一垛垛的苇子。为了打发这无边的寂寞,包子安整天泡在酒店里喝酒,自己喝也和别人喝。有钱喝,没钱赊帐也喝。不过苇子工们都知道包子安义气,出手大方,也都围聚在他身边。

收了收神,包子安稍作收拾之后,就开上苇站给自己配的那辆破大发直奔市里来了。进到市里包子安直奔二叔的公司,说是公司实际不过是挤在一片五金水暖堆儿里的一间小门脸,包子安进到屋,一下子吓了一跳。屋里的东西被扬了一地,二叔坐在桌子后面脸上却不知怎么伤了一条子,会计小马正俯着身子在地上收拾着东西,见包子安进来谁也没吱声,包子安便小声问小马:“出事了?”小马低着头没吱声,二叔冲着包子安说:“子安呢,把账放下你先回去吧!”

包子安“哎”了一声便退出来了,他在市里乱转了一天,直到天擦黑了才赶回苇站。隔着大垛的苇子包子安影影绰绰地看到西屋两间的门打开了,屋里亮了灯,门前乱糟糟地扔了一地的从屋里清出来的东西,门前台阶下一个女人正低头蹲在地上涮洗着几个碗盆,一袭紧身紫褐色的高领毛衣包在了女人身上,凸现出上身流畅曲线。从外屋里映出来的橘黄色的灯光刚好把女人罩在了里面,远远的像是一幅水印的浮雕。包子安停住身咳嗽了一声,女人猛地抬起头来,一双杏核似的大眼睛正和包子安对视在一起。包子安冲着女人点了点头。女人额上的一绺头发顺着脸颊唰地垂了下来,遮上了一只眼睛。她顺手一抹一撩,手上的水就顺着脖子一直地淌了下来,“立升——”女人侧了身朝屋里喊。屋里慌慌张张的跑出来的竟是二叔。“哦,子安回来了。我来介绍这是子安,我侄子。这是水月,要在这儿住些日子,子安呐以后你还得多照顾照顾。”包子安冲女人笑了笑,女人也点头报以一笑,头上那的缕头发便又滑落了下来。包子安便转了头冲着二叔说:“屋子收拾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帮忙?”二叔摆手,“完了,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于是包子安就回到了自己的屋。

晚饭后陈婉来了,进到屋就问旁边屋亮着灯住人啦?包子安说:“是二叔家来的亲戚。”说完后竟又觉的不妥,便笑了。陈婉歪了头看着包子安问“你笑了什么。”“没什么。”包子安胡乱地搪塞了一句。

二叔一直呆到满天星星了才起身从西屋出来,包子安出来送,水月跟在二叔的后面脸上是一股淡淡的忧郁。月光中女人的脸显得很苍白。二叔又走近包子安竟看到包子安身后的陈婉,眼睛便闪了几下将声音压低了,眼睛却一直看着身后的陈婉:“子安呢,水月你就多照顾着点吧!”包子安点头,二叔这才走了。

静静的夜光下风掠过苇垛枯叶便唰唰地响上一阵子,包子安呆呆地看着二叔的身影一直像鬼魅样的消失在苇垛的掩挡下,这才转身要进屋去。可意外的却看到身后的陈婉正微笑着瞪着站在西屋门口发呆的水月,水月佯装着没看见转身要往回走,包子安忙喊了声:“水月,啊不,婶儿。”这话一出口包子安竟一脸的燥红,不知刚才自己怎么喊出个婶来,水月定定地站住了身回过头来。陈婉的笑这会却转移到了包子安的脸上,包子安提了提精神故做不在乎地冲着水月说:“这是陈婉。”陈婉又笑着冲水月点了下头,该到介绍水月了,包子安一时又语塞了,只得含糊其事地说了声:“这是水月。”三人一时都驻立在月光下没了话,三条影子像只巨大的章鱼爪子分向三个方向。还是陈婉先打碎了这沉闷的气氛“哎呀,这外面简直是太冷了,子安哥咱还是进屋去吧!”说着叽叽缩缩的自己先跑进了屋。

陈婉在包子安的屋里呆到更晚,风从海子里吹进来撞得窗框咣咣地响着。陈婉打了个哈欠便将腿蜷到炕里往外拉着半高的皮鞋。包子安直了头说:“今天你还是回饭店吧!我今天太累了。”陈婉唰地拉了脸皮,手在半空里停了一下,随即便弯了腰去地上摸鞋,包子安忙伸手去递,女人却穿上鞋噔噔踹了两下地拉了门朝外走去。房门没有关严,留下一条大逢子。外面的风呼呼地往里灌,吹起的棉门帘子像叶鼓胀起来的帆。包子安跳出外屋用脚将门踢上就又跳回到炕上,这一天包子安觉得很累,头昏胀胀的,稍一着床就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包子安起床太陽已经升得老高了。出了屋,门前的一群麻雀正在苇垛边啄食,见有人出来便呼地飞走了。包子安漱了口转身回屋,一眼瞟到西屋,想起那屋里已经住下人,自己怎么给忘记了,看看屋子没什么动静,想过去看看可刚迈出去一只脚就又收了回来。回到屋草草地吃了点饭,心里不知怎么的总像是长了草,毛毛草草的,侧耳听听西屋里却没什么动静,于是便再也坐不住了。他快步地出了屋子进到西屋,却见炕里的女人正痴痴地坐着,眼圈有些微红好像是一夜没睡,大概还哭过。见包子安进来女人稍稍坐正了些身子,可还是那副不瘟不火的神情。“怎么还没吃饭?”女人提了提精神,苦笑了笑“你看我这屋什么也没有,吃什么啊!”包子安这才发觉这屋真的是,除了一面土炕之外是四面壁空空,米面全没有。“我去买。”包子安说着人已经出了屋。

天稍晚时包子安又出去给女人置办了些炊具,女人要拿钱给包子安,包子安说拿什么钱回头转到二叔的账上就是了,女人一听这才停了手,扭身进屋去了。

二叔每周来一次,来时就买一堆东西。然后那屋里就灯火通明的,时不时的就还传来女人打情的尖叫。大概只有这时女人才是最高兴的,包子安想。他坐在自己的屋了里想象着女人高兴时的神态,和平时那张总是阴郁着的脸比起来,他真不知道女人笑时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神情。二叔照例总是要到天上出齐了星星才回去,照例也总是要在走之前会跟女人做那事。而每次女人叫床的声音都是很野,没一丝的顾忌,那亢奋的呻吟总能像是把人身上的血液点燃了似的。包子安每到这时眼前就总浮现出女人那张阴郁而有些苍白的脸,于是便又对着那声音想起了女人做那事时的神态。接着身下的那东西就变得硬棒棒的,血往上撞。这样这一夜包子安都会沉泡在这忽高又低的躁动中。

渐渐地,包子安开始有些惧怕二叔的到来了,并且在心里开始一阵阵地厌烦二叔那张对着女人色眯眯的表情。于是包子安就每次都故意把陈婉喊来。二叔让水月在那屋叫包子安就让陈婉在这屋叫,那错落高低的呻吟在寂静的夜空里像是一台对台戏,陈婉每次都是很亢奋的,好像是故意地在和那边叫着板,拼命地迎合着包子安。包子安的脑子里却不知怎么的总是木木的,他既想让身下的女人叫得放纵些,心里却又总藏有一丝丝的怕。于是草草完事后便翻下身冲向炕里装作睡去。可偏偏那边就断断续续的传来女人嘤嘤的哭声。包子安一声一声地听着,听不到二叔的声音。那声音一个劲地往心里头钻,把刚沸腾起来的血好像一下子又冻成了个冰块。听得烦了的包子安骂了声“骚货”,就又翻身爬上陈婉的身子动作起来,刚做了几下包子安就忽然觉着身底下的女人竟没了声音,软塌塌的像是块海绵。包子安停了身再去碰女人的面颊,竟有一行泪流了下来,包子安问:“你怎么了。”女人就哭出了声,再问女人竟就有些哽咽了:“你不把人当人……你……”女人说着一把推下了包子安翻转了身冲着炕外一声长一声短地抽泣着。

陈婉好久不来了,从那天之后包子安心里便总觉的有些空空的,后来又到饭店找过几次,可陈婉总是故意躲着他。又过了些日子陈婉到市里坐台去了,包子安心里便更觉得孤清的慌了。

水月怀孕了,从女人的脸上竟能偶尔看到一丝转瞬即逝的笑容。二叔近来跑得也频繁多了,西屋的两间二叔又找人做了些简单的装修。快近年根了,海子里的苇子早已打干净了。包子安整天和马五爷二栓他们泡在了酒桌上。

说说已经是腊月廿七了,包子安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去过年。隔壁西屋却传来争吵声,包子安侧耳听着是二叔的声音,吼过两声之后便没了声,剩下的就是女人低声的哭泣。又过了一会二叔却磨磨唧唧地转进屋来,包子安没有去答理他却仍顾自己收拾着东西,二叔一直阴沉着个脸对包子安说:“子安你得帮二叔个忙。”包子安没抬头,“过年了,水月要回趟老家去。你看我,我这怎去得了。我想了想要不你代二叔跑一趟?钱我替你出,反正也没人认识。”包子安听得二叔的话心里就升起一股子火儿,尤其是最后一句。“我没空。”包子安甩步出了屋。

找到二栓家,二栓不在。包子安就不知哪儿去了,胡乱转悠着到了海子边儿,海子现在剩下的已经就是一望无际的光秃了,一层枯黄的芦根间透出了一片黑黝黝的冻土。包子安站在冷飕飕的风里一会工夫就把脸吹木了,他想起陈婉来,却不知怎么的,那西屋里女人嘤嘤的哭泣却一个劲地往脑子里灌。包子安就烦起来狠狠地吸进几口凉气通底的痛快,可嘴巴刚一闭上那闷闷的一种火燎似的躁劲就又跳了出来。

“回家。”包子安喊着,进到院子里已经没了女人的哭声,可门口上还踔着二叔发呆的身影,包子安冲进屋里草草地收拾了一下东西便逃命似地跑回了村里。这个年过的对于包子安来说是浑浑僵僵的,从母亲的嘴里总是不断地传来二叔家吵架的消息。有时包子安倒真的感到有些惊讶,尽管城乡隔了那么远,可这消息却总是源源不断地传来。包子安在家呆的有些心烦,没过十五就又回了苇场。刚进自己的小院就看到西屋的两间屋好像没锁,包子安想女人这么快就回来了!想着就开了自己的房门进屋去了。晚饭后包子安懒得动弹,就躺在炕里瞪着眼看房顶。正这么愣愣地出神,忽然当当两声敲门,包子安一个激灵,坐起身下了地敞开门。门前站着的是水月,手里正端了两碗饺子,包子安站在门口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女人将饺子递到包子安的手里说:“听你这屋没什么动静,估摸你也没做饭,趁热吃了吧!”接过饭女人转身要走,包子安却忙招呼着:“进屋呆会吧!”女人停住身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迈步进了屋。女人坐在屋里的炕上四下打量着,随意地问,“大过年的你怎么这么快就跑来了?”包子安说:“你不是回来得也够快的吗!”女人听着一时眼圈竟红了。包子安这才想起自己这话说错了,便忙低下头大口地扒拉起碗里的饭。屋里就没了声音,沉闷得让人感到窒息,最后还是女人先打破了这个尴尬。“这个年我没回去。”包子安抬头瞪着女人,女人便将脸瞅向了窗外。“你这样就一年到头在这呆着?”包子安低着头“嗯”了一声。“也没什么事,我喜欢这儿的清静。”女人撇嘴笑了:“清静——光清静顶个啥用。要说清静没有比我们老家更清静的了,可都把人穷死了。”包子安嘿嘿地笑了两声,便接话说:“你不喜欢清静?”女人又是笑笑,没说话。包子安就又取笑地说:“那你为什么不让我二叔在市广场那儿给你买所别墅?”女人听着就又冷笑着撅起了嘴:“你当你二叔是个什么人,赶明儿你替我找你二叔说啊!”包子安也笑了,我和我二叔那可又差了一步了。弄不好二叔還会以为我跟你有什么呢?”女人就笑:“有什么?”包子安说“男女之间你说能有什么?”女人嫣然地笑着,嘴角一下子翘上去:“有什么又怎么了?许男人养了大的又养小的难道就不许女人也……”女人说到这不往下说了。包子安就一下子又闭了嘴,心里暗自地告诫,不能再往下说了,再说恐怕就要坏事了。于是就忙把话岔开谈了些别的,又坐了一会,女人看看时间不早了这才起身回屋。

女人走后,包子安的心忽然就嘭嘭地乱跳了起来,不知怎么的,女人调皮的笑总浮出脑海,在眼前乱晃。也许是这次她的表情和以前的逆差太大了吧。二叔还是每周来一次,不过从那以后包子安开始有意地避开女人了。春下这里仍还是没什么活儿,包子安整天不过就是守着那几十大堆的苇子,所以有空就去找二栓马五爷去喝酒。这天喝着酒二栓忽然问包子安:“子安你知陈婉现在在哪儿吗?”包子安一愣摇了摇头,二栓就说:“你猜猜?”包子安说不是说在市里的一家酒楼吗?二栓眯着一双小眼说:“要命你也不猜不到,在看守所里。”

第二天包子安去了趟城西派出所。不过却没见到陈婉,只是听值班民警告诉他说和陈婉合租一个房的小姐让人给杀了并且分了尸,信用卡上的七八万块钱全让人给提走了,可事发当晚却没有证据证明陈婉不在现场。从派出所出来,包子安心情很抑郁,在派出所旁的小酒馆一直喝到半夜的酒。

第二天一早包子安早早地就又找到了值班民警,说事发当晚陈婉一直和他在一起。民警用一双疑惑的眼睛看着包子安,临了说了句“做伪征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包子安点点头刚要出门,身后一个民警过来说,这段时间不要出门,随时等候传讯。出了派出所,包子安一身忐忑地回到苇站。

三天后民警又把包子安叫到了派出所。一进门看到陈婉正在做登记呢。包子安的一颗心一下子才放下来,身后一个民警把包子安带到一个屋里说:“你知道做伪证是什么罪。”包子安一脸的哂笑,最后民警又训斥了几句才放包子安出来。

一路上包子安和陈婉都不说话。

晚上的酒一直喝到了半夜,女人是蜷在包子安的怀里睡着的。由于这次惊吓女人再不敢回市里了,就搬到了包子安的小屋住下了。每天给包子安洗洗衣服做做饭,日子也就这么混混沌沌地往下过。包子安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母亲接连提了几个对象,可总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总拖着不去见。陈婉每次提亲的来都要伤感一阵子,包子安就又心烦上来了,对着陈婉喊:“你不要总是挂脸子,我告诉你我不会娶你的,这辈子我就打算这么过去了!这样不是挺好吗?干嘛非得结婚呢!你要愿意跟我就样处着,不愿意你可以什么时候走都行。”女人听了眼圈就红了,然后就坐到一边发呆,再然后就叹口气起身去收拾屋子去了。

陈婉和邻屋的水月好像总是不怎么处得来。两人在一个院了里打头碰面是经常的事,可俩人总是点点头说句无关紧要的话就都回各的屋。有时晚上陈婉也会说上几句水月的坏话,包子安也只是一听而过。

水月生孩子是在这年的十月,正是芦花爆开的时候。那天包子安正在屋里炕上躺着呢,却听到隔壁隐隐有女人的叫声,还是女人敏感,陈婉推了包子安一把说:“快过去,八成是那女人要生产了。”包子安一步便从炕里跳了下来,和陈婉一同跑了出去,一进屋果然女人正捧着肚子在炕上喊呢!“子安——快,我恐怕要生了。”包子安见状就有些慌了,陈婉跟在后面见女人的嘴里不住地喊着便小声在嘴里咕噜着:“骚货。”说着又推包子安,还看什么,还不快去弄车。包子安这才飞跑出去打着了车。

到了医院,包子安忙又给二叔打电话。孩子是个小子,一直等了一天才生下来。回到苇场,陈婉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对包子安说:“你看咱们什么时候也要个孩子。”包子安问:“你喜欢孩子?”女人说:“我喜欢你的孩子。”包子安便不吱声了,女人也不吱声,便起身出去干活。

水月在医院里一直住满一个月才出院,可出院那天,回到苇场包子安却一直没见到孩子,包子安便觉得不对劲。果然不大工夫那屋便又传来吵架的声音,接着是女人砸东西的声音。“看起来这次升级了。”包子安想,“你还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女人声嘶力竭地嚎叫着,“孩子,谁也没抢你的孩子,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和文香一直就没个孩子,她这次知道了說只要把孩子让她带着,咱俩的事她就睁一眼闭一眼。”

“放屁,谁跟你睁一眼闭一眼。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我跟你一刀两断……”包子安和陈婉在这边听着,陈婉说你二叔和你二婶真够缺德的。女人和二叔吵了一天,傍晚二叔气冲冲地开车走了。包子安说:“咱应该过去看看。”女人说:“怎么,心疼了。”包子安不说话,却穿了衣服往外走,陈婉就也追在后面跟了过去。

女人哭的眼睛已经肿起来了,屋里砸得乱七八糟,三个人在屋里谁也没说话,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临了包子安说了句好好保重,别太往心里去了,就出了门。晚饭包子安让陈婉去给女人端过去,可陈婉却说什么也不去。包子安急了,便自己亲自端了两碗饭给送了过去,回到自己屋却看到整整一桌饭菜都让陈婉给倒进了马桶里,包子安急了:“你这是干什么?”女人不说话站起身往屋里跑去:“干什么,爱看人家干脆就搬过去完了,省得我在这碍眼。”包子安追到屋里吼道:“你他妈的别给我胡说八道。”女人却不理自顾地收拾东西,包子安闹:“你要干什么。”女人一甩手夹了自己的几件衣服却出了门。包子安站到门口骂:“滚,你滚了就别给我回来。”女人一溜烟地跑到了开子的饭店。

一连几天包子安都没出屋,醒了便大瞪着窗户看太阳。饿了胡乱吃几口便完事。那边好像也一直没个动静,包子安猜想女人肯定也和自己差不多躺在炕上没起呢。可出乎意料地,快到晚饭时门外又响了敲门声,包子安以为陈婉来了,就在炕里喊:“你不是不回来了吗?”门吱地一响,进来的竟是水月。包子安慌忙下地,几天不见水月仿佛都走了形,本就有些苍白的脸竟变有些发灰了。“子安,因为我们搅得你和陈婉也不安生,真是有些过意不去了。”女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弱如寒噤。包子安说没事,孩子怎么样了?听了包子安的问,女人的眼圈就又有些红了:“能怎样,从那天到现在那个冤家一面也没露呢。哎——”女人说着长叹了一声:“那时指望着有了孩子,至少能把他拴住了,慢慢的再把他家里那个磨过来。搬回到市里立个家,这一辈子就这么过去算了。可事就偏不向着你想的去,可恨那女人更是毒,她自己生不出孩子,这下好不容易有了他男人的种,听说竟然高兴得都跳了起来。”女人的眼泪开始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最可怜的是那孩子从生下来我只看了一面,就被这两个狠心贼给偷着抱走了。”女人说着呜呜地哭出了声,包子安听着心里也隐隐的有些难受,就伸手掏块手卷递了过去。女人接了手卷,直了身扑进包子安的怀里,呜呜地哭得更悲戚了。女人的脸颊整个贴在了包子安的脖颈上,泪水就像一条条细细的蚯蚓顺着脖颈往下滑,包子安就这么让女人抱着,直到最后停了哭泣。女人直起身,不住地用手沾着眼睛,包子安愣愣地看着她,女人扫了一眼包子安,却将眼睛挪开了。包子安便将眼睛一直追了过去,女人垂头看着自己的手,忽然抬起头来迎上包子安那炙热的眼神。女人的脸变得有些微红,包子安的血更一个劲地往上顶,一把将女人又揽进了怀里,女人在包子安的怀里扭动着。包子安的嘴就按在了女人的嘴上,从女人的嘴里发出了阵阵呜呜的声音,包子安的手便急切地揪撕起女人的衣扣。女人终于一把推开了包子安,喘着粗气,女人上身的衣服被包子安一件件地扯开,一把抄起女人放到了炕上,随之那重重的身子便将女人单薄的身子像石磨一样碾在了身下。女人忽然不再挣扎了,大瞪着双眼看着天。包子安停下了动,看着女人反常的神情有些疑惑:“怎么了?”女人仍旧瞪着天:“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可我们不合适,我不能带累了你。你要愿意你就弄吧我不阻拦你!”女人的话像是一瓢凉水,一下子将包子安的心浇了个冰凉。

包子安默默地将衣服穿好,坐到炕边。女人坐起身也整理好了衣服,默默地出了屋。

又是秋上,天空仿佛伸开去了老远,空气中泼进了井水似的,阴凉凉的。包子安不知不觉从山包似的苇垛间转到了海子边上的围河堰上。他低下头瞅了眼苇洼里的水,自己竟像条纸片似地贴在了水面上,随着天空不断地晃来晃去。包子安的心里憋闷的慌,便扬了头朝天猛地喷出口气,心里立时觉地澄凉了。

从海子边往回走,远远地就看见了一辆黑色的本田停在了自己的苇场外。“二叔回来了?”这是包子安脑子里闪出的第一个念头,想着脚步就加快了。还没绕过苇垛呢就听到了西屋传来的调笑声“真的是二叔来了!”包子安的脚步放慢了犹豫着奔自己的屋门蹭去,可一下了却听到了另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包子安警觉了,再听真的是。包子安的脚下就再不磨蹭一把推开房门,里屋的炕上水月倒在了一个敦实的男人怀里,包子安的心被烫了一般眼前有些迷蒙,包子安的声音有些发颤:“外边是谁的车?”水月和那个男人都吓了一跳,女人像只蚱蜢似地从男人的怀里弹了出来,脸就有些燥红,见是包子安便一直低垂下头脸却更红了。男人先是一惊随即却平静下来,一张胖脸上渗出了笑,“噢,这不是包老弟吗?”在男人说话的同时包子安也一下子认出了这个坐在炕边的男人“刘二虎!”刘二虎的笑这次印的更深了,“怎么有事吗?”包子安被问的有些愣,随即火儿就腾地一下又蹿到了头顶:“你他妈弄明白点这是我的家?”刘二虎笑得出了声:“你的家,你问问她承认吗?”说着竟指了站在一边的女人:“来来来,过来。”女人刚往前溜了两步就让刘二像捏饺子似的包进了怀里然后就在脸的“叭”地一声吻。女人的脸涨成了紫红色,挣脱开刘二虎半是扭捏地说了声:“你这是干什么啊。”就又站到了一边。”包子安的眼瞪得溜圆:“我再说一遍,给我滚。”包子安冲着女人喊:“让他滚,滚!”女人有些怕了,伸手却扯刘二虎的衣服,嗫嚅地从嘴里咕噜出几个字:“你先走吧!”刘二虎这次竟也像只皮球似地跳了起来:“妈的,我看你是跟老子顶上了。好!”刘二虎喊完“好”便一手揪过女人指了自己的脸:“来往这给大爷亲一口。”女人眼神里充满了恐惧,看了包子安又瞪向刘二虎。“亲!”刘二虎的吼声震得窗子嗡嗡地响。女人显得像是有些无奈,但还是把温润的嘴唇印在了刘二虎粗糙的脸上。包子安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嘶叫:“水月——你怎么能跟你这种人呢”包子安的嘴唇越发地哆嗦成了一团“你过来,我们……明天就去登记结婚……我……”包子安说不下去了,声音竟有些哽咽。刘二虎哈哈地笑起来:“真他妈的傻,你也想要她,你拿什么要,你以为她会愿意跟着你一起,在这堆苇毛堆里喝西北风。傻子,明天弄二十万来老子亲自把她送到你的床上,再给你磕个响头。”包子安血红着眼不说话,瞪着水月,水月的头都快要垂到胸前了,包子安往前跨了一步问:“你就想要二十万?”水月不说话却将头又甩到了另一边,包子安就捏了女人的肩:“是吗?”包子安吼。女人的脸变得唰白“是——”包子安不知这个“是”是从什么地方發出来,好像屋子的四角都在喊着这个字。包子安的脑袋这会像是上了一个铝壳,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了。他的身子轻得像张纸片飘出了水月屋子。

水月真的搬走了,刘二虎在村子边上盖了幢小别墅。

七天之后包子安手里提着一只破麻袋出现在刘二虎的小别墅里“哗——”的一声刘二虎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包子安整整把一麻袋钞票都倒在了刘二虎家的地板上。水月惊恐地瞪了一双眼看着面前这个两眼布满血丝的汉子,她不知道包子安的钱是从哪儿弄来的,刘二虎也一下子给吓懵了:“兄弟,你这是干什么。有事好好说。来,坐。”说着一边招呼包子安,一边回头冲着水月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去倒水。”水月哎地答应了一声就往外走,刚近包子安的身边就被包子安一把捩住了,随后一手将水月勒在了胸前:“这是二十万。”包子安指了指堆了一地的钞票,这个女人是我的了。包子安指了指女人“是吗?”说着低下头又问女人:“来在这儿亲一口。”包子安指了指自己的脸。怀里的女人已经哆嗦成一团了,刘二虎站起身:“兄弟有话好好说。”

“你给我坐下。”不知什么时候包子安的手里竟多出了一柄刀。女人的眼睛一下子翻上来,惊魂落魄地翻视着头顶上这张熟悉却已经扭曲了的脸。“贱货。”雪亮的刀刃在空气中发出了一声声鬼啸般的声音,鲜红色的血水飞溅出来,一道道地从女人雪白柔嫩的肌肤上滑流了下来“,啊——”女人惨叫着捂着脸冲出了屋,包子安举着刀哈哈笑着走向刘二虎,刘二虎早吓地堆在了沙发上,包子安哈哈大笑着:“你不是说要给大爷磕个响头吗。来呀!”包子安掂量着手里的刀,刘二虎一屁股出溜到了地上,嘣嘣地砸地板三响。包子安伸脚蹬在刘二虎的头上,笑起来,“行了,行了。赶快滚吧。我已经报了警了,你出去给带个路。”刘二虎哎哎地叫着,一溜烟在蹿出了楼。“杀人——啦!”那声音像是杀猪一般地吼叫着远去了。

包子安最后以私制公章诈骗罪和故意伤人、恐吓罪被判刑十年,案发后由于他主动自首认罪态度良好,最后减刑为八年。而实际上他只坐了五年零四个月的牢,因为他改造积极一共减刑两次。

包子安出牢这天是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几朵白云飘在监狱门前的上空。包子安眯了眼看着刺眼的阳光,深出了两口气。一辆黑色的宝马轿车停在了包子安的面前,车门一拉走下一男一女,男的不认识,女的竟是陈婉。“子安哥——”包子安眯眼瞅着身着入时的陈婉,一时竟有些陌生。女人快步走上来,子安哥祝贺你,我和付五哥特意来接你。陈婉说着回身朝后面招了下手。男人冲这边招了下手,包子安笑了笑。

“卖花喽——”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马路对过一个推着一车花的女人正朝这边走来,“买花吧小姐?”女人头上扣了只大大的风帽,风帽的下摆挂了一圈细纱,遮住了她整个的脸,“多少钱一支。”陈婉伸手从小车里拔出一只红玫瑰来。

“十块。”陈婉把钱递过去女人伸手去接,一阵风吹来,挂在女人面前的那层淡淡的纱被风扫树叶似地撩了起来,陈婉“啊——”地惊叫了一声。包子安忙抬头朝这边看来,露在帽檐下的竟是一张满是刀痕伤疤的脸,纵横交错的刀疤简直就像是一张蛛网将女人变成了个魔鬼。包子安的心也是一寒,可再看女人的眼神晶莹闪动着竟跳跃出一股奇异的光来,那眼神竟是那么熟悉。

“你——”包子安喊了声,女人的眼光却猛然间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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