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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舞蹈作品《幻茶谜经》的人物塑造

2017-05-08崔童

新教育时代·教师版 2016年32期
关键词:舞剧

崔童

摘 要:《幻茶谜经》舞剧这部作品,就集合了很多艺术种类于一身,作为一种新的艺术形式,一茶一味,命运百态;预筑万物,空度众生;西祠一觉,梦醒大半。剧中七个角色导引着戏外的眼光使得舞台的光芒伞状辐射开来,每个元素都在戏中戏的叙述结构里获得生长......

关键词:幻茶谜经 茶(具) 角色赏析 舞剧

《幻茶谜经》被评论界称为全球首部禅茶主题的舞剧,是赵梁《东方情欲三部曲》第二部,继第一部《警幻绝》之后又一部惊世骇俗的作品。2012年11月6日,《幻茶谜经》在德国柏林举行世界首演首演后,受到世界各国媒体的热议。《幻茶谜经》的灵感源自法门寺出土文物—唐朝皇帝的一套皇室茶具,这套茶具是唐儇宗的供佛珍品,是目前世界上发现的年代最早、等级最高、配套最完整的宫廷茶具。舞蹈以“茶”为线索,结合禅茶文化,以及金刚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的概念,融入巧妙的情节和精湛的舞蹈,跨越了时间和空间,还原了人性本质。而剧中使用的茶器道具,则正是法门寺地宫出土的宫廷茶具,是被正式授权的国家三级文物。这套茶具是唐儇宗的供佛珍品,是目前世界上发现的年代最早、等级最高、配套最完整的宫廷茶具。该舞剧以此为暗线,讲述了一位亦真亦幻的女子——“茶幻”的爱情与人生。她与剧中三位不同隐喻的男性:樵夫、高士、僧人的偶遇触发,在情绪的发展中不断变换轮回升华,整个舞台剧舞蹈优雅、情节凄美、音乐至纯、灯光奇幻,在极简淡雅的视觉中呈现出人本身所具有的无量精神空间,诡异,性感,妖媚,幽愤,如梦如幻。整个舞剧既是讲述了茶,又是在讲一个五光十色、汁液饱满的故事。它让人不断在微笑、叹息、惊讶、艳羡、幻象以及痛苦的情绪中高节奏切换。

《幻茶谜经》,一场舞剧,一场梦。一棵松,一盆兰,一座山,一块石,几片云,妩媚中透漏着些中国古代文人在气质上的极简,这种气质和赵梁在微博上透漏出来的生活情趣无比贴切。《幻茶谜经》的开场,男女书童在梵音之中,依次捧出茶具,摆放在舞台上,一尊佛像,静静的端坐在台口处,仿佛《幻茶谜经》的重点不是茶而是经,茶汤到了最醇最香之时,舞者的身体呈现为液态的丝绸,似茶汁滑落喉咙,沁入身体,扩散开去。整部剧中最打动人的莫过于这种融于自然的流动,不是努力的去表达,不是为了刻意在舞台上摆出一个好看的姿势。而是有一种充满力量的柔软,让人感知到一种内在的能量流动。仿佛可以看到这样一个画面,一位长发舞者闭着眼睛,完全忘记自我,融入那个生出万物的能量,用肢体表达着灵魂的话语,当下没有万物却又容纳了万物,或者他就是万物,万物本一体,没有分别,灵魂创造了这一切的表达。“禅茶一味”的典故源自一桩佛门公案,唐朝有位名叫从谂的禅师,一日,有两个僧人前来拜见他,禅师问僧人,可曾来过这里,两位僧人一个答来过,一个说没来过,但禅师的回答都是“吃茶去”,弟子见此情形,便好奇地问,何以来过和没来过都让他吃茶去,禅师的回答仍是“吃茶去”,说到底,从谂禅师的“吃茶去”是一种破除执着的悟道之法,所谓禅茶一味,品茶即参禅。以茶入禅,这才是幻茶谜经。一个来历不详,名叫茶幻的角色女子在人间游历,面对横冲直撞的樵夫,茶幻是高高在上的。自恃其才的高士在美人面前小心翼翼却又情难自已,茶幻则用你进我退,你退我进来应对高士的暧昧。面对茶幻的引诱,法相庄严的僧人激励抗拒,只是初见茶幻时便流露出女人如虎般的畏惧,倒让他的抗拒变得有些鬼祟。最终,樵夫、高士和僧人都被茶香醉倒,舞台上的差距缓缓撤下,经书的碎片从天而降,在众人哄抢之时,茶幻姗然离去,只留一地经文。全剧的尾声,众人在鸟鸣水流声中醒来,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南柯一梦,大家整理衣衫,恢复仪容,各自退场。

赵梁说,茶幻是神佛,来点化世人。

剧中一共有7个演员,分别代表7个不同角色,茶幻、樵夫、高士、僧人、男女茶童和无垢。他们从不同层次,不同阶级展现出世间百态。幻茶谜经,就好像人生中的三棱镜。心之念,表于行,以及往往我们自己都洞察不到的本我。

我们身处于世,各自背负着不同的阶级,不同的背景,经历着不同的心境,怀有不同的梦想。可是,终究,终究的终究我们要各怀心思去共同生活在这个世上,生活在同一个平面空间里。这简直是不公平中最大的公平。

《幻茶谜经》把抽象的人性具体为三个人:樵夫、高士、僧人。他们代表不同类型的人,这里面其实折射出人在物质、精神、灵魂三重相位上的思考和碰撞。這三者在与茶幻的交替偶遇和情感发展中不断变换递进,交汇轮回,幻化出人的三重性所能延展的无限空间。他们三人遇到茶幻这杯茶时,反应各不相同。

樵夫热情大胆,却又猥琐贪婪。他代表了世俗性的人,樵夫见到茶幻时,茶幻最华丽,很接近公主的状态。樵夫可谓是烈茶,一汪热水就逼出了他所有念想。他眼中的“茶幻”是他所无法触及的高贵,典雅。能遇上茶幻本身就是一个奇迹,所以他对茶幻的追求热情大胆,因过于急切也就看着猥琐、贪婪。所以樵夫的舞蹈节奏较快,有时候甚至还伴随着抓耳挠腮,那种急迫感简直让人忍俊不禁。

高士俊朗潇洒,内心虚伪与怯懦。他有自己的身份、修养和判断,代表了社会上某一部分的知识分子或权势之人,遇到心爱之物时的表达是迂回的。高士生活在一定社会阶层,因为常能见到,他幻想中的女性不是公主,而更喜欢民间化的女性,茶幻这时更偏向平民女子的身份。高士可以说是一杯温茶,相貌俊雅,端着文人的架子,又控制不住自己骚动的心。高士眼中的茶幻是清纯柔美的,是努力一把就能得到的,但高士有害怕失败,于是他的行为看起来就有点虚伪与怯懦。想要美人在侧,又想要姿态好看,最终却一无所得。茶幻面对高士的表现无疑是聪明的,她巧妙地用你进我退,你退我进来应对高士的暧昧,兜兜转转却让高士越陷越深,真是妙不可言。高士这种人在我们的生活中也屡见不鲜,他们也许事业有成,为普通人所仰视,因此自命清高,他们自己也把自己标志在道德的制高点,到处说教,但表里不一。

僧人坚定本真,最终沉沦欲望。他是世俗层面里的人精神上最高的状态,因为已经意识到色和欲望,他对自己是压制的。他和茶幻完全没有直视或身体交流,但内里的暗涌巨大。人的精神到了一定修为,依旧会被欲望困扰。他心里的茶幻,又接近于菩萨。此时的僧人更像是一杯白茶,不动不乱不慌,却在刹那颤抖中透露出肿胀的欲念。僧人是具有坚定信念的人,这样的禁欲系会让人有挑战欲。看过徐克的《青蛇》就知道,张曼玉扮演的青蛇与赵文卓扮演的法海在水中的那段斗法,法海的破功,让整部剧有了深刻的内在价值观。幻茶谜经里的僧人也一样,在茶幻的诱惑、挑逗中沉沦,他输给了自己的欲念。但事实上,过情关也是每个修行人需要面对的挑战。在现实生活中,越是表面一本正经的人,越让人想通过挑衅、挑逗等方式去试探他的底线。网络上那些花样逗猫的动图就是例子。一出场,就带着威严,舞蹈家说他是戏曲出身,先表达一下对这位舞蹈家演出的喜爱。演出后大家都在表示僧人也是人,也有情。其实,明显看出僧人是拒绝的。他有礼,有约束,他一退再退,却退不出心中的欲念。其实这是一个动人的表达。清规戒律该守,却也是人性的镣铐。就好像当年的电视剧版《西游记》女儿国一节中,杨洁导演也特意赋予唐僧挑战。而演员也确实演出了动情之处,至今那首《女儿情》仍旧广为传唱。但是唐僧他闯过去了,因此他西去成佛。《幻茶谜经》中的僧人没有闯过去,所以大家都说他才是个人。由于可见,或许“欲望”才是这部剧的终极主题。没有欲望就没有生命,但有了生命,就要学会处理欲望,终身要和欲望斗争。

樵夫、高士、僧人是三个人,但更像一个人的三个面。有人说,樵夫是烈茶,遇水便逼出所有滋味;高士是温茶,小心翼翼又情难自已;僧人是白茶,不动不乱不慌,却在刹那颤抖中透露出肿胀的欲念。在樵夫、高士、僧人身上,我们照见了自己。而戏的主角:茶幻,妩媚风韵,则更像是每个人心底的一个梦。她在三人之间若即若离,时隐时现。目睹三人陷入欲望漩涡的男女茶童,带着对未知的好奇最终也加入了对茶幻的争夺。他们更像是茶幻的影子,是茶幻欲望的象征。

除此之外,剧中还有一个始终游离在剧情之外的角色:周身抹着白粉的无垢。无垢从头到尾都没有舞蹈动作,只是面无表情地在舞台上走来走去,似乎游荡在整部剧之外,却又贯穿于整部剧之中。他会随着人物心理发展、情节的起落靠近、疏远,他冷眼看着舞台上发生的一切。无垢没有七情六欲,应的就是那句“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我想每个人都能在人物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看到自己的欲望,品到适合自己的那杯茶。面对七情六欲,我们即使早已谙熟如何去掩饰,但在自己爱恋的事物面前,无法克制的欲望还是会显现出来。而茶幻就是幻化成你内心深处最无法拒绝的那个样子。茶幻在樵夫、高士、僧人三人之间若即若离,时隐时现,就好像人们对自身欲望的把控。两位男女茶僮最终也加入对茶幻的争夺。整个过程用推推搡搡的舞蹈来展现,把每个人面对欲望的急切渴望和得到的恐惧——既害怕被别人占有,又有对未知结果的恐惧,将人面对欲望时的矛盾展现得淋漓尽致。

樵夫、高士、僧人这三个角色是我们身边的第一层面,即事物的表象。而茶童男和茶童女似乎是内心的表象,这是第二层面。茶童男女几乎与茶幻形影不离。就好像茶幻的心思,茶幻的影子。茶幻与三位纠缠时难以言表的内心似乎可以从茶童男女上一览无遗。这个层面正好暗合了最近常说的平行空间。我们常常希冀,我们在这个时空做的事,或违心,或收敛,或受制于规则,于是便寄希望于平行时空,希望那里有另一个我们,做着我们不能做的事,没规矩的生长着。

然而这三棱镜的背面,也是全剧中的主线无垢,却是人们最容易忽略的。我们往往被茶幻的婀娜吸引,为剧情去思考,为场景陶醉,为走向去感动,却往往忽略了常常从台角出现,或神游,或张狂,或呐喊又默默回到台角去的无垢。导演说,无垢就好像内心最真实的自我,隐藏的很深,或者连我们自己都不能正确的理解和认识到。也许褪去外表的华丽,阶级的衬托,内心的那些恶、那些丑陋,却是我们最不愿意看见,甚至是最难以看见的本我。

《幻茶谜经》整场戏没有一句台词,演员的脸也白得看不到表情,给人强烈的日式能剧的感觉,在最大程度上弱化了演员本身,强化了赋予其身上的人性特征,所以每个人都能在人物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看到自己的欲望。

最后被茶幻迷倒的众生,随着黑暗中一束金光而变得从容,有礼。我不知道是因为茶幻感化了众人,还是她的茶真的有什么神功。至少感化了我。黑暗中突然的闪耀下,竟觉得自己的内心也为之温润。竟愿意相信,即便众人最后回归剧首,恢复了身份,找回了理智,又披上阶级的外衣,但是他们那时那刻的内心也是向善的。就好像落英缤纷里闪现的霞光。

一茶一幻,游梦人间。一切都在最恰当的位置、最恰当的时机发生,没有对错、没有好坏、没有对立。放弃一切执着,与欲望和解,与自己和解,不在患得患失,一切只为活在当下。舞台上,七个角色或纠缠,或分开,或现实,或虚幻,演员们在顶尖舞技术的跃动和皇家茶具的寂静之间,动中有静,静中有动,还原了一切的本来面目。

在这部剧中,赵梁表达的其实并不单是茶,茶只是一个引子,一个皮相,隐藏在背后的是人的欲望。剧中无论是僧人、高士、樵夫都被“茶幻”所迷惑,陷入求之不得的苦痛中,最后发现不过是一场空梦。

正应了开头《金刚经》那句话,“一切有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其中“梦”、“泡”、“露”、“电”都是不稳定、稍纵即逝之物,它们本无“相”,是人们在察觉到它们存在时,自身心里产生了美、震撼、恐惧、激动等情感,由此生出了拥有、抗拒、逃避等念头,于是人们就逐渐走向了迷失。

禅与茶,一个从道的维度,一个从器的层面,可谓两个颇能代表中国博大文化的元素结合起来,道器合一,尽展国宝文物、茶道文化与宗教超然的魅力与意韵。

茶不过两种姿态:一浮,一沉。

人不过两种姿势:拿起,放下。

最后代表天地的一身白色的无垢:“香囊高挂任氤氲”,用长杆高挂起了香囊,结束了这一场对欲望的迷失。

日后,在渐行渐失的人生路上,不能保证每时每刻都心存善念,但是至少我们不要忘记那时那刻我们曾经内心的温润友善,并以此为信念,前路遥遥,慢慢走……

参考文献

[1]张麟.一个现代舞蹈家首先应该是一个思想家[J].上海艺术评论.2016(01).

[2]于平.中国舞剧的民族筋骨与时代温度——2015中国舞剧创作回望[J].民族艺术研究.201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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