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东北“巧媳妇”类型民间故事的叙事策略
2017-05-06赫亚红
赫亚红
摘要:东北民间故事作为一种精神文化遗产,是东北这片辽阔土地上绽放的一朵奇葩,有着鲜活的生命力和感染力,而其中的一类民间故事因其着重表现女主人公的聪慧机智而被人们称为“巧媳妇”故事。这类故事的各类事件遵循着可续性原则,以时间、人物、因果关系三种方式构成了以首尾接续式的行动序列为主的叙事情节模式。这种独特的叙事策略对展现民间故事的艺术魅力发挥着积极的作用。
关键词:巧媳妇;东北民间故事;可续性;时间;因果关系
巧女故事在民間故事中是一个重要类型,数量颇丰,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在东北地区广为流传的巧女故事的主人公大多数为已婚的年轻女子,所以称之为“巧媳妇”,主要描述这类女性在日常家庭生活中的行为与活动。她们凭借过人的智慧,维护了家庭以及自身的利益,解决了各种复杂刁难的难题,展示了传统女性的机敏,传递着“美善合一”的审美理想。这类故事的各类事件形成有着某种特定的规律,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下面将从事件的组合原则、事件的组合方式两个方面分析东北巧媳妇类型的民间故事的叙事特征。
一、事件的组合原则——可续性与惊奇悬念
可续性指作品描述的相连事件必定向某结局形成指向,读者对于结局发展的期待使得故事中的事件具有了可续性。也就是说,故事中所描绘的一系列事件一定要是连贯的,可以引发读者对接下来所发生的某件事,某种危机,某个场面或者某个人物的期待与兴趣,使读者产生渴望,产生对下文的诉求。由于这种渴望,可续性存在于各个事件中。而要想可续性在故事中很好的存在,更多的是采用设置惊奇与悬念的方式加以实现。
例如流传在辽宁地区的东北民间故事《老头儿分岁》即讲述了一个老头儿过年的时候给三个儿媳妇每人只分十个豆粒儿,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妇都吃掉了,只有小儿媳妇留了起来。春天到了,老头儿让小儿媳妇把黄豆粒种上,一连种了三年。最后,一半的土地都是给了小儿媳妇,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妇因为贪吃没有得到家产。
在故事中,当读到只有小儿媳妇留下黄豆粒的时候,我们不禁会想她留下来会有什么用。在老头儿让小儿媳妇把黄豆粒种到土地里的时候,我们又不禁会想种的黄豆粒有什么作用。这就是文本中所留下的惊奇和悬念,引发了读者无限的好奇心,起到连续性的作用。类似的故事还有《傻子挨揍》、《傻姑爷探病》等等。
在这类故事中,其可续性的表现都与惊奇与悬念密切相关。总体来看,就是在故事的紧要关头,读者自然而然地参与到故事的情节中来。往往这时,类似接下来某某人会怎样等问题便会出现,悬念的意味也就诞生了,故事的趣味性也就诞生了。惊奇与悬念在巧媳妇民间故事类型中并不少见,核心事件与各类卫星事件一件件的连接通过这种手法才使其远离索然无味。
二、事件的组合方式
可续性涉及事件与事件之间的联系,这种联系采取着不同的方式:时间、空间、人物、因果关系。在巧媳妇类型东北民间故事文本中,各个事件的组合主要运用的是时间、人物、因果关系三种方式。
(一)时间
1.连接意义。时间是串联事件的线索,事件与事件之间表现出一种前后衔接的随时间发展持续变化的线性运动。事件依次发展,时间序列上的环节逐次递推。在巧媳妇类型东北民间故事中尤其多表达“巧媳妇”经历一些考验,随时间推移凭借智慧解决一个个难题,努力创造美好生活等主题。例如:例如在《三个铜钱的压岁包》故事中“一天”、“第二天大清早”、“一晃就是三年”几个时间词串起了故事的情节,将“三媳妇”勤快持家的人物形象一步步完整地呈现在读者眼前。
2.代人意义。在民间故事的开篇有一个很惯常的词汇,那就是“从前”。一个“从前”可以瞬间架构起一个桥梁,将平凡真切而琐碎的现实世界与遥远缥缈而浪漫的艺术世界相沟通,让听故事的人得以与讲故事的人身处同一情境,将听故事的人的思考与感情代人故事所营造的氛围中。而横亘在两个“世界”之间的时间鸿沟就这样被这两个字轻而易举地消除。
3.强调意义。各个事件自身持续的时间有久暂之分,在文本中呈现的详略程度,文本时间也会有所差别。情节性强的故事、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事件居于突出地位,其叙事时间大于故事时间,描写刻画更为细致。例如《三儿媳妇》讲述了原本人心不齐的老刘家在三儿媳妇“凡出门就抓把土回家”的规矩下化险为夷,生活安定、兴旺的故事。故事的重点在于三儿媳妇在遇到困难时是如何利用家里人带回来的土来解决一切困难的,故比起对家人们是如何将土带回家的描写,“三儿媳妇”解决问题的过程占据更大篇幅,进行了十分细致的刻画,叙事时间远大于故事时间,对这一部分进行了充分强调。
4.简化意义。在民间故事中,文本中常以“很久很久以前”、“一天”、“过了几天”来交代时间。这就弱化了时间在文本中的存在感,将一些不重要信息的简化,有意地引导读者聚焦于故事本身。在巧媳妇类型东北民间故事文本中,虚化的时间词在交代了背景的同时将读者的注意力引在“巧媳妇”的智慧勤劳的人物形象上,突出重点,增强了文本表现力。
(二)人物
人物是故事中必然存在的,是串联故事情节,引导故事发展的动因。叙述者通过讲述人物的行为,描绘人物所处的大背景,完整地向我们展现一个故事。在故事中,人物自身具有二重性的特点,即行动元和角色。而在“巧媳妇”类型的东北民间故事中,人物“巧媳妇”主要起到的则是行动元的作用。
东北民间流传一则《三儿媳妇当家》的故事,讲述的是老头儿想要将管家大权交在聪明善良的三儿媳妇手中,却受到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妇的阻挠。老头儿给老大、二儿媳妇提出两轮难题,最终都被三儿媳妇化解,老大、二儿媳妇最终心服口服,管家大权终交于三儿媳妇。
类似的故事还有《放鹅女》、《不孝顺的媳妇》等,这些故事中,“巧媳妇”都在不断地解决各种各样的来自各方的难题,从而起到了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作用,即行动元的作用。
由此可见,“巧媳妇”类型的东北民间故事中,“巧媳妇”的形象是功能化的,但我们可以看到,在众多的民间故事中,讲述者并没有使用诸多的文字去描写“巧媳妇”们的性格,也没有讲述她们的情感,她们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因为她们表达的情感是大众的,普遍的,因为无论她们叫着什么样的名字,都不会影响到整个故事的叙述和发展。每个故事中的“巧媳妇”都不是个体而是类型,是一类聪明妇女的代表,可见,“巧媳妇”的形象又是类型化的。
在“巧媳妇”类型的东北民间故事中,我们能够直观地感受到,这样的媳妇都有着一个共同且十分鲜明的特征,那就是富有智慧。她们运用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不断解决公公为其提出的刁钻古怪的难题,以斗智的形式呈现出智慧女性的解题过程。她们凭借心智的机警和心思的缜密寻找到破解难题的最佳方法,最终获得大家的认同,表达了讲述者对“巧媳妇”的赞扬和欣赏,同时体现了时代对女性的认可和尊重。
故事中的媳妇们使用的语言并未加以过多的修饰,大多是原汁原味的东北方言,读起来豪放粗犷,俨然是我们如今所说的“女汉子”形象。可是在阅读过这些故事后,我们随意可见的是制造障碍的公公,愚蠢的其他媳妇和“巧媳妇”形象,却从未看到过刁蛮难搞的婆婆形象。在这些故事中,隐匿的婆婆若出现便是个复杂的存在。她不仅仅站位于“巧媳妇”对立方,同时也作为女性出现,这便使民间故事的表达变得尤为复杂繁琐,而民间故事作为一种世俗叙事,其叙事情节的安排还没有达到宏大叙事的错综复杂。并且,故事普遍弱化男性来突出“巧媳妇”的智慧主人公形象。
(三)因果关系
遵循事情发展逻辑规律,可以发现因果联系与故事可续性关系最为密切,成为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因素。
事件之间的因果关系呈现链条状,某种原因引起某种后果,而这种后果又成为一个新的起点和必要条件推动一个新事件的产生和发展,事件与事件不断继承发展,直至最后的结果出现。这是一切故事发生发展和变化的准则。
从因果联系的角度纵观故事的发展,就会发现故事发展进程中的未来可能性是不断减少的。在故事的最初,事件的走向因为选择的多元而充满了各种可能性。而一旦确定了延伸的方向并进行了一定的展开时,故事的可能性即可缩减为两种选择,最后走向一个必然的结局。在巧媳妇类型东北民间故事文本中,“巧媳婦”面对来自生活中的各种问题时,总是巧妙应对,凭借智慧和勤劳一路奋斗,最后也便理所应当的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导者,获得皆大欢喜的美满结局。例如:在《聪明儿媳》中,姑娘轻松解开了老财主留给儿子的难题,获得了老财主的赏识;媒人提亲时,姑娘又让带了三张饼回去以表明自己,后嫁人这家又为人处世无可挑剔,最后获得了所有人的信任和掌家之权。三段故事逐级发展,层层深人,顺理成章地延续下来,而小媳妇也因勤劳孝顺获得了美好的生活。
在遵循事情发展逻辑这种潜规律之下,因果报应也成为东北民间故事的一种经典的模式。“赏善惩恶”作为一种典型的民间故事情节,是一种解释的方式,更像一种潜在的戒律。“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是民间故事中最经典的思维方式,善恶皆有报在东北民间故事中揭示了个体的行为导致的直接后果,有着教化和劝善的现实功能。
在民间文学因果报应的呈现过程中,神灵等超现实的力量起到了关键的作用,这种作用是立竿见影的,不可违逆的。与“禁忌”思想相似,人们对自然以及超现实力量充满信仰和敬畏,在社会心理层面达到约束和规范的作用。这反映了东北民众对于正道的尊崇;惩罚必须强而有力,有助于是非观念的稳固。“善恶有报”这种叙事模式对东北作家文学有着普遍的指导意义,为他们的艺术创作提供了有意义的借鉴,丰富了作品的艺术内涵和情感色彩。
“巧媳妇”类型的东北民间故事,凭借其时间、因果关系和人物三个方面的特点构成其直线型的叙事行动序列。并通过突出“巧媳妇”这一具有代表性的功能化,类型化的智慧人物形象,向我们展示了东北民众对智慧女性的尊崇与赞美。民间故事是现当代文学取之不尽的文化宝库,当代文艺工作者应该深入探究民间故事的叙事艺术,充分汲取民间文学的精华,这样民族文学才能在保持和发扬独特性的基础之上与世界文学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