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童年飘落的雪

吴宇菲

2016年的第一场雪，在十一月某个薤露未消的清晨，早早地降落在这个温暖的南方小城里。如同香槟碰上普洱茶，好似一场浪漫的不期而遇。纷纷扬扬的雪花如幼童般喃喃自语，时而遥远，时而迫近，守着单纯和洁净。

也许是因为出生于本世纪的第一个平安夜，从孩提时代起，我就对雪有着无法割舍的痴恋。静立于漫天大雪的怀抱之中，眼睛看到的，鼻子呼吸到的，耳朵听到的，嘴唇尝到的，手指触摸到的，都是千姿百态的“白”。

那是性格内敛、缄默不言的白。像你曾见到过的，某个文弱而美丽的女子。穿着白衣蓝裙，轻声细语；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怀着一颗水晶般惴惴不安的心。

那是开朗明亮、畅所欲言的白。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他穿着蓝白相间的衬衫，笑容里沾满了阳光的味道，头发和衣衫都被风吹得要飞起来了，没心没肺的样子。他有着纯净明亮的眸子，健康年轻的身体，和一颗没有杂质的心。

那是热烈的白，那是深沉的白；那是隐秘躲闪的白，那是明目张胆的白；那是目不暇接的白，那是一览无余的白。

那是让我从童年时就心心念念、魂牵梦萦的白。

那是某一个平常的早晨，雪花毫无征兆地飘落。一下课，同学们都欢喜地走出教室，迎接这场温暖、静好的初雪。这场雪也总算给枯燥繁忙的高中生活带来了一丝幸福和喜悦。我默立其中，从而得到安宁。我打开手掌，虔诚地接受天空的吻。我静静地踏入雪之天地，仿佛处在一片世外桃源中，感受着雪花给我的仓促的拥抱，感受雪在我的掌心不知不觉的融化，以及脸颊、手心静静的湿冷。那一刻，天地清明，我忽然觉得，这世间所有事情的发生都如雪落一般，自然而巧合，混乱却有序，浅显但深沉，最终都将悄无声息地融化在漫长的时光里。只有回忆时，还恍惚觉得自己置身于漫天飞雪的怀抱之中。

不知雪到底哪里打动了我，让我愿为其奋不顾身。为她心疼，为她感伤，為她义无反顾地放弃手心的温暖。纵然她会不辞而别，化作一滴冰冷的“泪水”，但我仍然需要她陪伴在我的身边，更需要她从天空的寂寞空明之中飘落，让我看到，让我听见，让我爱。

可是雪终会在渐渐暖和的天气中慢慢融化，被遗落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伫立在漫天飞雪中，我的心里涨满了一点一滴的疼痛和惋惜。

此刻，耳边除了雪落声，万籁俱寂。我和朋友并排躺在雪地上，双手枕在脑后。仰望着壮丽的雪景，我的胸中饱含着复杂的欣喜。于是，我忽地又想起小时候曾背过的一句诗：“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终于，在南方的十一月里，我看见了校园里单纯洁净的白，看见了路旁孩童堆起的笨拙可爱的雪人，想起了叶赛宁笔下白雪茫茫的俄罗斯乡村，想起了自己已经逝去的纯白色的童真年华。

我看见童年的雪还没融化。

点评

本文以2016年的第一场雪入题，叙述了“我”与雪的渊源。从“我”孩提时代对雪的痴恋，到成长后更了解了雪的“性格”，“我”对雪始终心心念念、魂牵梦绕。行文至此，作者再回到2016年迎初雪的欢喜，有条不紊地展开叙述，用真实的体验诉说着长久以来对雪的思考与感悟。结尾处尤为精彩，由雪的特性感悟人生的得失，深刻而富有哲理，同时点出：“我”童年的雪还没有融化。这样的结尾显得含蓄隽永，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