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镜:你的心理健康吗?
——北京协和医院心理医学科主任央视倾情开讲
2017-05-03李雪源
魏镜:你的心理健康吗?
——北京协和医院心理医学科主任央视倾情开讲
北京协和医院心理医学科主任魏镜做客节目现场,她坦言自己曾患过精神疾病,对于如何对待患有抑郁症的朋友,魏镜表示应该真诚地面对与倾听,避免不恰当的“开导”。
各位观众好,得知要来到《开讲啦》的时候,我内心非常激动。因为32年前,我从医学院校刚刚毕业,当时只有20岁。入职时我的第一选择是外科,第二选择是心血管科,我是被调剂到了神经精神科,那个时候还是有点不愿意。因为觉得那是个冷门,很多人觉得那是一个无所事事、不务正业的科室,甚至我的家人,或者是周围比较熟悉的同学会说,你成绩这么优秀,怎么去这个专业!
SARS时期,我曾经患上了焦虑症
那时我没有办法预测今天,原来我从事的专业能够这样为人服务,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重视,还能在这样一个公开的讲堂上去讲我的专业。当时,招生老师跟我说了一句话:“你要去的这个领域是一个更加未知的领域,如果你能够接受,能够驾驭,也许你能够获得更高的成就感。”有两个形容词吸引了我,但当时我并不会思考。若干年后,当我会思考了,我才发现原来在我的内心深处,“探索未知”和“获得成就感”是我看中的东西。
我曾经得过在我们医学框架中一种可以被诊断的、甚至需要治疗的一种精神疾病。那是在2003年SARS时期,我住在协和医院的旁边,我的窗户下面可以看到东单北大街,平时那么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马路变得没有人,没有车,偶尔呼啸而来的就只有救护车,然后,拐到医院里,看到的也是全副武装穿着隔离服的人。那时我们已经在临床上没有多少事干了,只是常规地去值班,但是我们也是全副武装。我站在家里的阳台上,看到楼下有救护车呼啸而过的时候,我的眼泪会不由自主地掉下来,心跳加快,出一身汗,脑子各种杂乱的念头,开始怀疑,怀疑一切,我意识到,这是焦虑。我给自己做了这个诊断,请同事给我开了药,同时我采取了一个非药物的治疗,就是行为疗法。我是一个专业人士,在SARS这样肆虐的时候,这么恐慌,那么公众会怎么样?我猜他们也会恐慌,甚至可能比我还要恐慌,所以我立刻行动起来,给院长打电话,我说我们需要做点什么。院长非常支持,给了我8部电话,后来增加到16部,开始做SARS心理热线。当我把注意力和精力投入到这件事情当中的时候,再加上药物治疗,很快,我的焦虑缓解了。
为什么我们会觉得心理疾病不能接受?
在那时,我是符合焦虑症这样一种精神疾病的,这是一个普遍存在的问题,我们为什么会觉得这是一件不能接受、不能承认的事儿呢?还是因为我们对心理困扰和心理问题不了解,心理疾病有几大属性。首先,有变化性,它一定是一个人偏离了它平时的基调和常态;第二它是无选择性的,我们可能会觉得心理疾病会去选择某些比较弱的人,不是这样的,无论你是男女老少,无论你的职业,无论你是外向或者内向的性格,心理疾病比如抑郁症,它都有可能会找到你。当然,如果在某一些特殊的阶段比如怀孕或者产后,关注度要高一些,因为这些是高危因素。还有一个属性也很重要,它是可复性,所以我们对于心理问题追求它的治疗目标是恢复到病前状态,以前什么样,还要恢复到什么样,这才算你的心理问题解决了。再有一个重要属性是医学性,说到医学性我举个例子。如果我们皮肤上被划伤了,你觉得这个疼痛感是哪儿感受到的?有人认为是皮肤感受到的疼痛,有人认为是神经感受到的,还有人认为是大脑感受到的?我想要表达的是我们的情绪是哪儿感受到的?比如,我们的恐惧,大家觉得是哪感受到的?难道真的是我们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我们就会感受到恐惧吗?不是,是我们的大脑感受到的,我给大家截了两张示意图,我们一起学一学看一看。这是我们大脑的剖面,外面比较灰的那一层,叫大脑皮层,里面有一些是运动脑,主管我们的胳膊和腿的运动,还有些部分是感觉脑,主管疼痛的感知,中间的部分我们把它叫作边缘系统,这些是情绪脑。有一个不太规则的部分,是恐惧的中枢,叫杏仁核,当我们看到了有些影像或者听到一些声音之后,这个杏仁核就被激活,人就产生强烈的恐惧。同样的,我们的情绪脑一旦发生异常,人就感觉到不开心,高兴不起来,没有了兴趣,人感觉到自己不像以前那样还那么有活力,他会觉得这一切索然无味,这是我们的抑郁情绪脑。遗憾的是,它还会把这些激活的神经传导到大脑的各处。所以,在抑郁的时候,我们的很多想法就被颠覆了。
“心病要靠心药医”,何为“心药”?
大家通常会挂在嘴边上说,心病要靠“心药”医。心病要靠“心药”医这句话本身,我个人认为没有错,关键的问题是我们如何定义“心药”?“心药”首先是一种药物,当出现抑郁的时候,情绪脑的功能是异常的,这个时候如果我们去劝他,去帮助他寻找生活当中的症结,对他是没有说服力的,因为在这个时候,他的思维跟平常相比,是完全被颠覆的,他会告诉你,你说的我都懂。如果我们累了,休息休息就恢复力量了。但是如果我们瘫痪了,你能休息得好吗?不能。抑郁也是这样,所以“心药”是指药物加非药物,那么需要谁来给药呢?不是他身边家里的人,而是一定要找专业人士。抑郁症另外一个属性是它有可知性。我举一个例子,比方说大家平时特别难以启齿或者去交谈的就是关于自杀,因为谈到抑郁症,我们不能回避这个词儿。我们在临床上如果询问一个人,你最近情绪如果不好,有的时候悲观,甚至会想生死的问题吗?如果他告诉我说:大夫,会的,我会比平常更容易想到生和死的问题,但我只是想想而已。另外一个人如果他回答的是:我觉得我一无是处,我现在活着是家庭和社会的累赘。如果他的回答是另外一番:好,大夫,你跟我说这些是在浪费你宝贵的时间。这样的话意味着我要高度的关注这个人的安全性。所以,同一个话题,但是我们需要对不同的人保持极度的敏感,随时处在一个评估的状态,这就是它的可知性。怕的就是我们对这个心理困扰不能拿出来聊,我们不敢打开天窗说亮话,会使得我们的心理问题进一步地加重,这个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
如今,我们把这些问题聊出来,希望大家的这些困惑能够更早地得到解决,而不是一直拖到最后。当然,我更希望现在我们能够更有作为,如果我们的心理健康尚未建立,那么我们能够获得的物质小康,也是得不到我们大家深刻地认可的。
李雪源据央视综合频道《开讲啦》节目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