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滚河：震撼心灵的神秘

文张伟锋

南滚河：震撼心灵的神秘

文张伟锋

20世纪80年代，中国当代诗人西川在青海省经哈尔盖到达青海湖，回来后写下了一首著名的诗歌《在哈尔盖仰望星空》。这首诗写的是诗人在特定时空下的一种感觉，这种感觉是敬畏的而不是亲近的，是神圣的而不是日常的。在诗中诗人这样写道：“有一种神秘你无法驾驭/你只能充当旁观者的角色/听凭那神秘的力量/从遥远的地方发出信号/射出光来，穿透你的心……”

我在祖国的西南边陲生活、徜徉、行走、思考。忽然之间，一片面积巨大的绿洲——南滚河国家自然保护区肆无忌惮地闯进我的视野，彻头彻尾地洗刷着我的灵魂。我抬起头的时候，只见苍翠的绿色一片连着一片；蔚蓝的天空浮云向远方飘去，又从远方飘来；雨水沐浴着万千植物，滋养万千动物……这些神秘的物象和这些广阔的场景，在瞬息之间就完全的将我虏获。我一个人，静静地站立在南方的一座高耸的山峰之巅，享受着这个不期而遇的绿色盛宴。冥冥之中，我仿佛感受了西川的“有一种神秘你无法驾驭”的状态。

神秘的南滚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地处祖国正西南的临沧，山体属于横断山山脉，怒江山系的南延部分，区内的大青山、回汗山、窝坎大山、芒告大山等构成了山脉的主峰。地势北高南低，最高海拔2977米，最低海拔480米，相对高差为2497米，形成了沟谷纵横的地貌特征。据统计，截至2012年底，保护区内有鸟、兽55科120多种，其中鸟类有33科80多种，兽类有22科40多种；高等植物有97科400多种，为热带季雨林、雨林，还有季风常绿阔叶林。

在地球这个蔚蓝色的星球上，北回归线是一条意义十分特别的纬线，它是太阳直射点所能抵达的最北方，之后，太阳的直射点将往南方移动。在这条纬线上，即便是全球范围内，所拥有的绿色植被覆盖区域也并不多。而在中国的版图上，在神奇美丽的临沧，一个唯美的神话却静静地诞生了，南滚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就是分布在坐标为东经98°57′32″—99°26′00″、北纬23°09′12″—23°40′08″之间，成为北回归线上的一个动人的绿洲。

摄影师与亚州象

我在行走的路上遇见黄昏。我在黄昏的时候，踩着南滚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岩石缓步而行。我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个幽暗的夜晚，那时，我正和几个临沧摄影家畅谈摄影创作。在无意之间，我们夹裹着摄影的主题，谈到了这个属于野生生物类别野生动物类型自然保护区的南滚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谈到了这里的亚洲象。

坐在人群之中先前比较安静的摄影家李晓萍一下子激动了起来，绵密的话语从她郁结的心中喷涌而出。从她的言辞里，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她曾被或者一直被一种十分神秘的力量吸附着。李晓萍说，在2014年的时候，临沧的几个摄影家组织起来，一起深入广袤的南滚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探险，意欲一睹亚洲象的风采，并把它们收入自己的镜头之下，但却无果而终。

在那一次野外摄影中，几个临沧的摄影家找了管理站的同志和当地的村民做向导，兵分两路向荆棘丛生的南滚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腹地挺进。

在两路人马中，一路人数较多。这一路人中，就有摄影家李晓萍的身影，他们翻越了无数座大山，跨过了很多条河流，在接近象群的时候，出于人身安全考虑，向导把他们带到了与象群相反的方向。所以，这一路人，最终与象群失之交臂。所以，虽然已时隔一年之久，但是在讲起丛林拍摄野象的事情时，倚靠着白色墙壁的李晓萍，情绪仍然很激动。尤其是在讲到故事的尾声时，李晓萍的言辞更加急切、更加密集，里面包含着无尽的空落和失望。穿越时空设置的障碍，我仿佛看到了汗流浃背的李晓萍的瘦小身影，她满身疲惫、满心不甘地站立在落日之下，想继续朝着象群的方向奔去，但向导坚决不同意，她因此毫无办法，只得拖着沉重的步伐，背负笨重的摄影器材，踏上走出丛林的路途。

在两路人马中，与前一路有所不同，另一路人马人数较少，只有一个向导和一个摄影家，向导是保护站的副站长，摄丛林摄象的经历之后，我还想这样子加上一句：有一种神秘，它时时刻刻地吸引着你前往，甚至奋不顾身。王少云是临沧市摄影家协会主席。在后来的一篇名为《丛林摄“象”记》的文章中，王少云这样详细地记录道：“看着象群离去的背影，我对副站长比了一个手势，示意打道回府，暂作歇息。此时，已经是下午4时，而早餐是八点吃的，这一天，我们已追赶大象20公里的路程。我们饥肠辘辘，又困又饿。我掏出身上仅剩的3枚核桃，其中有一枚还是霉烂了的，与副站长一人一个平分充饥。坐下来休息的时候，发现胸部、腿部奇痒，脱下衣裤尽是吸血的蚂蝗。数了一下，身上一共有七八条蚂蝗叮咬在我的皮肤上。”尽管饱尝艰辛，经历种种凶险，但是，他们最终与象群产生了交集，用镜头记录下了亚洲象在南滚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活动的踪迹。

诗人西川说，“有一种神秘你无法驾驭/你只能充当旁观者的角色。”我对这种精到的理解和表述极为赞同，甚至产高度的共鸣。不过，在南滚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行走之后，在与临沧的摄影家分享了丛林摄象的经历之后，我还想这样子加上一句：有一种神秘，它时时刻刻地吸引着你前往，甚至奋不顾身。

南滚河自然保护区野生象 摄影/王少云

亚洲象 图/汇图网

人与自然的和谐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行走，脚印遍布了苍茫的临沧大地。在那些翻山而来闯入视野的地域中，我对神秘的沧源有着情有独钟的迷恋。这在很大程度上，可能是源于我对佤族文化的痴迷和热爱。所以，只要是我们佤族的节日，我都会来到阿佤山，回到血液里滋养我的佤文化中去，为自己也为迁徙流转的祖辈父辈招魂。也正是因为我经常踏上沧源的土地，所以前前后后到过很多次南滚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从行政区域来看，南滚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范围涉及沧源县的勐董镇、勐来乡、勐角乡、班洪乡、班老乡以及耿马县的耿马镇、孟定镇、贺派乡、勐筒乡共9个乡镇41个村民委员会371个自然村。在这些涉及到的乡镇和村寨中，绝大多数都是佤族的栖息地，这可以从侧面说明佤族的生活习俗、社会信仰在某种程度上，会对南滚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产生极为深刻的影响。回溯人类历史，佤族长时间处在农耕时代，生产方式、思想意识都比较落后，对一些自然现象难以理解，他们信仰万物有灵。我想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在很长的时间里佤族与自然保持着一种极为和谐的状态。

在南滚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所涉及到的众多乡镇和村寨中，沧源县的班老乡绝对是一个较为特殊的存在。这种特殊的存在，源于当地佤族村民的信仰，即对亚洲象的图腾崇拜，保留着世界上唯一与亚洲象有关的节日——贡象节。地处中缅边境的班老乡是一块绿如翡翠的土地，我曾在2012年的深秋里乘着山风的音符和旋律抵达过那里，由于时间缘故，又匆匆踏上返程，但是它的“碧绿”深深地植根于我的脑海，以至到现在只要说起班老乡，我的脑海里首先浮现的仍然是此起彼伏涌动的绿色波涛。

班老乡是一个以佤族为主体，傣族等民族杂居的民族乡，佤族占总人口的98.81%，傣族占1.19%。在这个人口比例如此悬殊的乡镇里，傣族文化元素对佤族的影响却极其深远，就以祭祀亚洲象的贡象节来说，它的仪式和议程多是来源于傣族。在佤族里，崇拜象的现象并不多见，最常见的是对牛的崇拜，所以我一直期望着能够去一次贡象节，到现场看个究竟，揭开贡象节神秘的面纱。

在佤族的传说里，是亚洲象引领着族人找到班老这片肥沃的土地，并在此开辟家园，生息繁衍至今的。所以，每年的四月间，班老乡的佤族群众便会聚在一起，请象、拜象、祭象、贡象、送象，共同庆祝贡象节，祈求大象与人和睦相处，保佑庄稼丰收。在敬拜神像的祭词中，阿佤人这样念道：“哎……哒!/我们阿佤沿着先祖指引的路，/来到神奇美丽的佤山班老。/我们同在一座山，/我们共饮一条河。/我们的先祖说：/大地是你的心脏，/河流是你的筋脉。/我们的爷爷奶奶说：/无论走到那里，/我们都要贡奉你、敬拜你。”从这些语句简单的祭词中，我们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佤族对自然、对亚洲象的敬仰和虔诚，我们可以隐约感受到一种神秘的力量在他们的周围萦绕，使他们径直地朝着一个方向执着地走去。

翁丁佤族村寨 图/汇图网

用神秘续写神秘

时光是个变幻无穷的魔术师，直到现在，我们都未曾窥探出它的真面目。在无数个时间刻度笼罩的1980年，国务院批准建立南滚河自然保护区；同样是在时光抖动鬃毛的1980年，诗人西川写出了诗歌《在哈尔盖仰望星空》，在里面发出深邃无边的感慨“有一种神秘你无法驾驭”。我不知道，这两者之间在穿越了无数表象之后是否可以存在某种千丝万缕的关联。但是，当我无数遍地阅读了诗歌《在哈尔盖仰望星空》之后，在面对南滚河自然保护区的包罗万象、翠绿苍茫之时，我清晰地感觉到我被一种力量牵引、感动，以至热泪眼眶。

原先，南滚河自然保护区是大自然放牧在大地上的马匹，自由生长，自由奔跑，很少受到人类社会的影响。但是，随着人类的不断生息繁衍，活动空间的不断加大，它的继续完好存在受到了极大地威胁，所以政府部门成立了自然保护区，对一大片绿色的植被打上界桩、拉上细线，以防止外界的持续侵扰。

我顺着时光铺筑而成的道路往回走，在1980年之后的14年，也就是1994年，我与南滚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原点，有了相遇，看见了它最为原始的面貌。这一年，它升格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总面积扩增至50887公顷，成为云南省5个A级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之一。在时光面前，万物都畏惧于容颜的变更，生命的枯荣，然而，南滚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似乎是个例外，几十年来，它岿然不动地立在临沧市沧源佤族自治县和耿马傣族佤族自治县境内的大地上，持续地焕发出勃勃生机。

我在一次资料翻阅中，意外地发现了一个来自南滚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神秘”被摊开，那就是在南滚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耿马片区里，生长着一种独有的珍稀植物——长翅秋海棠。上世纪80年代中期，云南省植物研究所的专家在孟定镇邱山、芒艾一带发现了长翅秋海棠，并将其带回植物研究所进行栽培和鉴定，2000年正式确定其为秋海棠中的一个新种。目前，我国其他地方尚未发现，为耿马县独有，故名耿马金海棠。2013年，以“亚洲风，中国梦，临沧情”为主题的首届亚洲微电影艺术节在临沧举行，并永久落户临沧。在设立亚洲微电影最高奖项时，组委会从这一独具特色的珍稀植物中找到了灵感，将亚洲微电影最高奖项设立为“金海棠奖”。

这些年来，我走访过一些对南滚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比较了解的专家和工作者，深知它的气候有低纬气候、季风气候和山原气候；河流有南滚河、南汀河、勐董河、新芽河、富公河、小黑河等；土壤有砖红壤、赤红壤、红壤、黄壤、黄棕壤、石灰土、紫色土等。所以，我更为深刻地意识到，在南滚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有一种神秘你无法驾驭”，在神秘的背后，还有神秘的隐藏，在金海棠的背后，还有着无数个“金海棠”未被发现；所以，在面对神奇而美丽的南滚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时，我不曾有过太多的言语，我只是静静地观看、细细地品味，极尽可能地充当旁观者的角色，“听凭那神秘的力量/从遥远的地方发出信号/射出光来……”然后，穿透我的心；然后，洗净我的灵魂。（责任编辑/吕文锦 设计/毛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