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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鹄泅渡 北归家国
——记中国经济智囊林毅夫

2017-04-25文|高

传记文学 2017年4期
关键词:林毅夫

文|高 焱

鸿鹄泅渡 北归家国

——记中国经济智囊林毅夫

文|高 焱

上图:林毅夫

林毅夫的经历充满了传奇色彩,他的名字在中国经济学界如雷贯耳。中国高级智囊,世界银行副行长、首席经济学家,北京大学教授,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副主任”……林毅夫拥有如此众多响亮的头衔和荣誉,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国际上,他都是最具影响力的经济学家之一。

但在中国台湾,他的名字却与另外一些词联系在一起——“叛徒”“逃兵”,甚至在两岸关系已经进入历史新时期的今天,林毅夫返回台湾祭祖的愿望仍然无法实现。

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与“通缉犯”,两个不搭界的称谓之间、林毅夫正以他独特的人生体验衡量着政治的复杂与变迁。

泅渡北归

1952年10月15日,林毅夫出生于中国台湾省宜兰县。父亲林火树给他取名林正义,希望儿子长大后为人正直,富有正义感。曾子曰:“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后来,林毅夫据此将自己的名字改为“毅夫”。

林毅夫自小便牢记孙中山先生的遗训:“惟愿诸君将振兴中华之责任,置之于自身之肩上。”他由此觉得,一个人如果有能为十亿人谋福祉的能力,就应该毅然投身到这样的事业中去。因此,林毅夫后来毅然泅过海峡,投入祖国的怀抱,就是实现了父亲和自己的夙愿。

1975年,林毅夫以第二名的成绩毕业于台湾陆军军官学校正期生四十四期步兵科,随即留校担任学生连排长,次年考入国防公费台湾政治大学企业管理研究所,1978年获政大企管硕士学位。后返回军中,被派赴金门马山播音站前哨担任陆军上尉连长,负责接待外宾等第一线的任务。

曾经的“台湾明星军官”林毅夫

当时,马山连是全师最重要的一个连,不仅全连官兵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而且装备福利都是全师最好的。因为这个连的位置正在马山,是全金门距离大陆最近的据点,退潮时离对岸的直线距离只有2300米,通过望远镜可以清楚地看到对岸军民的活动,所以多年来都是金门防务部接待外宾时眺望的明星据点。

林毅夫自己买了一台半导体收音机,每当夜深人静,他就悄悄地收听大陆电台,遥望对岸星星点点的灯火,心潮澎湃,无限向往。然而,台湾海峡如一道屏障,硬是生生地将两岸隔开,使林毅夫心中的“大中国思想”无法实现。他痛恨这种人为的分离,却又无法改变现实。在这种局面下,风华正茂的林毅夫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了,应该义无反顾地担负起对台湾、对民族的责任。

林毅夫听人说,十年前,金东题旅部某连有一名搜索排长,曾从天摩山下由后屿坡泅水到对岸。这名排长事前向蛙人借了“蛙鞋”,只说要下海学游泳,并在泅水的当晚到一家小店吃了一碗绿豆汤,第二天一早对岸就广播,宣布那名排长“起义归来”。这个故事给了林毅夫极大的启发,使他的心情豁然开朗。经过深思熟虑,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按照当时盛传的说法:1979年5月16日傍晚时分,林毅夫“假传演习命令”,下达宵禁令,由连传令兵通知沿海岗哨,不准驻防马山播音站的官兵在夜晚点名后走出营房;若发现有人下海游泳,严禁开枪射杀,以让游泳者顺利泅水“叛逃”到对岸;即使听到枪声,也不准一探究竟。其实,那个“游泳者”不是别人,正是下达宵禁令的林毅夫。

林毅夫失踪的那天晚上,金门全岛鸡犬不宁,所有驻军出动,连夜展开全岛水陆两域地毯式搜索。为防“叛逃”泄露军机,连队当即修订了作战计划,两天后展开了全岛东西守备部队互换防区的大规模演习。

社会上一直传说,林毅夫是抱着两只篮球游过海峡的。2008年3月7日,在新闻发布会上,林毅夫妻子陈云英透露,林毅夫是个游泳健将,至今仍可以连续游2000米,但没有人能抱着篮球游过台湾海峡,不信你抱抱看!林毅夫这时插话说:“尤其是两个篮球。”在场的记者都被夫妇二人逗笑了。

林毅夫回归祖国后,曾给台湾家中的兄长写过一封家书,表明泅渡心迹,信中写道:“我深深地相信,中华民族是有希望、有前途的。而作为一个中国人,是值得骄傲的,是可以抬头挺胸昂立于世界之上的。基于对历史的癖好,我特地去参观了许多名胜古迹,但是长城的雄壮、故宫的华丽,并没有在我心里留下多少深刻的印象。最令我感到震撼的是战国时代李冰父子在成都所筑的都江堰。由于都江堰,使四川成为天府之国,而始建迄今已近三千年,但是它还在惠及众生。当我站在江边,听那滔滔的水声,真让我有大丈夫若不像李冰父子为后世子孙千万年之幸福贡献一己之力量,实有愧此生之叹!

“作为一个台湾人,我深爱这块生我、养我的地方,我愿为它的繁荣、幸福奉献一生的精力;但是作为一个中国人,我觉得台湾除了是台湾人的台湾之外,台湾还应该能对中国的历史发挥更大的贡献。长期的分裂对大陆不利,对台湾不利,对整个中国的历史更不利。因此,如何在不损害台湾人民利益的前提下,促使中国早日再度统一,是我辈有志青年无以旁贷的责任。”

求学苦旅

回归祖国不久,林毅夫便进入北京大学经济系政治经济学专业学习。在北大,林毅夫既谙熟西方经济学理论,英语口语又非常流畅,很快便在同学中脱颖而出。

林毅夫在北京大学学生毕业典礼上

1980年,刚刚对外开放的中国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1979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芝加哥大学荣誉教授西奥多·舒尔茨。舒尔茨自然不会放弃到中国的最高学府北京大学宣讲他的经济学理论的机会。

当时,林毅夫荣幸地成为给舒尔茨做翻译的唯一人选。这个意外的机会,为他打开了通往世界经济学最高殿堂的大门。

舒尔茨对林毅夫的翻译非常赞赏,便问林毅夫:“你想到美国读博士吗?”林毅夫回答:“当然想啦!”

林毅夫本以为舒尔茨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舒尔茨回美国后不久,正式将林毅夫推荐到了美国芝加哥大学。能师从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舒尔茨,是许多经济学人士梦寐以求的事情,林毅夫自然欣喜若狂。

1982年,林毅夫从北京大学毕业,怀揣经济系政治经济学专业硕士学位证书,远渡重洋,来到了现代经济学的大本营——芝加哥大学,师从舒尔茨,学习经济。

林毅夫在芝加哥大学学习期间,其分析框架运用的是新古典综合派的体系,逻辑递进结构是非常清晰的。这样的学术体系,奠定了林毅夫日后对产业政策的理解,那就是相对要素禀赋带来比较优势,而要发挥比较优势,需要政府弥补软环境不足,并对首发者进行激励,由于政府资源有限,政府只能有选择性地挑选部分产业优先发展,这就需要产业政策来选择。

林毅夫的妻子陈云英,同样出生于台湾。两人婚后感情非常好。陈云英在一所中学里教授语文课程。一天下课后回到家里,林毅夫给陈云英端来一杯开水,然后坐在她身边,一本正经地说:“如果我不见了,你可能要像王宝钏一样,苦守寒窑十八年……”

陈云英以为这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1979年5月16日夜里,林毅夫真的突然不见了。当时,他们的大儿子只有三岁,她又身怀六甲。家人都以为林毅夫不在人世了,还立了他的牌位。

但是,生性倔强的陈云英坚决不相信丈夫已经去世,她经常以泪洗面,坚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数年后,陈云英突然接到林毅夫在美国攻读博士学位的消息,欣喜若狂。1983年,陈云英带着6岁的儿子和4岁的女儿,辗转赶到美国,见到了丈夫。

在美国的四年里,陈云英和林毅夫不在一个城市,没法互相照顾。陈云英一边带孩子,一边上课写论文,花一年半的时间拿下了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爱丁保罗大学特殊教育硕士学位,31岁时又开始攻读华盛顿大学的博士学位。好多次,她刚给孩子做完饭,接着又跑进教室,身上散发出一股浓浓的炒菜味。但她最终坚持下来,拿到了博士学位。

1987年林毅夫回国,同年6月18日,陈云英在通过博士论文答辩后的第八天,追随丈夫到了北京。

厚积薄发

林毅夫是我国改革开放后第一个从海外归国的经济学博士。他先是在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发展研究所工作,任副所长,3年后调任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农村部副部长。

1990年,林毅夫关于1959至1961年中国大饥荒的论文《集体化与中国1959—1961年的农业危机》在国际顶级经济学杂志之一的《政治经济学杂志》上发表,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和争议。

1992年,林毅夫在《美国经济评论》上发表的《中国的农村改革及农业增长》一文,成为一段时间内发表于国际经济学界刊物上被同行引用次数最多的论文之一,美国科学信息研究所为其颁发了经典引文奖。

这两篇文章一举奠定了林毅夫在国际发展经济学和农业经济学界的地位,一些欧美的中国问题研究机构视林毅夫为中国农业经济与社会问题的权威,屡次邀请他出国访问研究。

1993年,林毅夫获得美国国际粮食和农业政策研究中心颁发的1993年政策论文奖(每年一位),并以《制度、技术与中国农业发展》获得中国经济学最高奖——孙冶方经济学奖。他在2000年出版的著作《再论制度、技术与中国农业发展》的第四章《价格双轨制与供给反应:理论与来自中国农业的经验证据》再次荣获孙冶方经济学奖,其他的获奖更是不计其数。

1994年,林毅夫回到母校北京大学,联合多位海外留学归来的经济学人,共同成立了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的前身——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简称CCER),并出任主任一职,为此付出了巨大的心血和汗水。他参与了包括电信改革、加入WTO、金融改革、农村发展、社保体系、农民工、粮食问题等国内主要政策的制定与讨论。由于研究中心提出的许多政策建议独树一帜,一直比较受重视,许多思想和观点更成为经济体制改革的主要理论依据。

以此为平台,林毅夫与世界上的许多经济学大师,特别是一些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建立并保持了极为密切的关系。仅在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十周年庆祝期间,他就以“站在巨人的肩上”为题,邀请了罗伯特·蒙代尔、约瑟夫·斯蒂格利兹等10位诺奖得主前来北大演讲,让诸多学子早早地接触到世界最前沿的经济学理论和发展趋势,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2001年10月,在中国经济研究中心的推动下,首届中国经济学家年会在北大召开,成为中国经济学史上的一个重要里程碑。林毅夫曾是第七、八、九届全国政协委员,是国务院经济决策智囊,也是“十五”计划的起草人之一,他对中国的经济决策,尤其是在农村经济和国企改革等领域,极具影响力。

鉴于林毅夫对中国经济现象的独到研究和见解,以及他在世界经济学界的地位,一些著名学者预言,他将是我国最有可能问鼎诺贝尔经济学奖的经济学家。

在目前纷繁复杂的国内外局势下,林毅夫最重要的学术观点是:在经济发展过程中,充分竞争的有效市场不可缺,因势利导的“有为政府”也不可缺。而产业政策是因势利导型政府的有用工具,可用于处理先行者的外部性问题,解决软硬基础设施完善的协调问题。

比如,政府需要给“第一个吃螃蟹”的企业家一定的激励,企业家才会有积极性去冒风险。发达国家的专利制度发挥的就是这种功能。而发展中国家的技术创新和产业升级,一般是在国际的技术和产业链内部进行,多数情况下不能给予专利,但仍然需要给“第一个吃螃蟹”的企业家以必要的激励。

林毅夫提出,从16、17世纪英国追赶荷兰,19世纪美国、德国、法国追赶英国,到“二战”后日本、“亚洲四小龙”等成功跨越低收入、中等收入而进入高收入的经济体,在追赶过程中,各国政府都采用了产业政策来支持新产业的发展。其共同特征是:开放、宏观、稳定、高储蓄率和高投资率、有效市场、积极有为的政府,即这些经济体都采用了产业政策来促进经济的发展。

美国如今在世界上领先的各个产业,早期的新产品新技术开发所需的基础科研都是政府支持的。2013年美国在R&D(研发)的投入中,约40%来自政府资金,60%来自企业。由于政府的资金有限,不可能所有基础科研都支持,因此,政府对基础科研资金的配置,就决定了美国新产业的发展方向。其他发达国家也一样,多达80%,少则25%的R&D来自政府。

林毅夫认为,很多经济学家反对产业政策,在于“二战”以后许多发展中国家使用了产业政策以后,经济发展绩效很差,而且成功的发达国家如日本,也可以找出很多失败的产业政策。在林毅夫看来,为了实现国家的现代化,关键要了解为何需要产业政策,要研究产业政策成功和失败的道理,研究遵循什么样的原则才能提高产业政策成功的机会,减少失败的概率。“不能因为产业政策大部分是失败的,我们就不要产业政策了,这其实是把婴儿跟洗澡水一起倒掉。”

林毅夫提出,按照新结构经济学的理论,产业政策若想取得成功,需要选取那些符合该国潜在的比较优势的行业。这个潜在的比较优势是指在经济体中,某个产业要素生产成本低的比较优势,但其交易成本过高,以至于无法在本国或国际市场上具有竞争力。政府一旦帮助这些产业中的先行企业解决外部性问题,并完善所需的软硬基础设施以减少交易成本,则这个产业能够很快变成具有竞争优势的产业。一个现有产业,若是因为禀赋结构变化而失掉比较优势,政府应该帮助这个产业中的企业转型、转移或退出。

林毅夫认为,任何理论都是刻舟求剑,在一定条件之下是对的,条件变化之后就不对了,因此,不能把研究发达国家现象所得出的理论简单搬到发展中国家来用,因为发展中国家的条件跟发达国家不一样。比如,发达国家的产业、技术都在最前沿,资本丰富而劳动力相对短缺。但是,发展中国家资本相对短缺,劳动力相对丰富。因此,在发达国家合适的产业与合适的企业家活动,跟在发展中国家不完全一样。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1996年,林毅夫的母亲不幸亡故。初闻噩耗,林毅夫失声痛哭。因台湾当局的阻挠,他未能赴台奔丧,此事也成了他终生的遗憾。

2002年5月9日,林毅夫的父亲林火树在宜兰老家溘然长逝,享年84岁。当时,林毅夫应邀出席在美国旧金山举办的一项国际经济学术研讨会,面对记者的镜头,他潸然泪下。悲痛之余,林毅夫向台湾有关方面提出赴台祭父的申请,引起了海峡两岸新闻媒体的极大关注,有关20多年前的尘封往事再次成为各报刊连篇累牍爆炒的话题。台湾“总统府”和“国防部”高官纷纷就此发表谈话,对林毅夫当年的“叛国”行为极尽严厉之辞。

林毅夫本想低调申请返回台湾奔丧,没想到竟引起台湾社会激烈的讨论。他不无遗憾地说:“我不希望在父亲过世的时候,再次引起太多争议……我最希望能让我很低调地回去看我父亲一眼,在他火化之前再看他一眼……台湾毕竟是我魂系梦牵的地方。”

林火树的灵柩一直停放在宜兰县员山乡福园,20多天都未入殓,家人想让林毅夫见父亲最后一面。但由于林毅夫回台奔丧的问题已被泛政治化,林毅夫最终无奈放弃了返台奔丧的念头,由妻子陈云英代为奔丧。

在林毅夫大哥林旺松的陪同下,陈云英前往宜兰县员山乡福园的林父灵堂祭拜。同日上午,在北大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林毅夫和女儿林曦亲手布置灵堂,通过互联网现场连线直播的方式参与父亲的告别仪式。

林毅夫写的《祭父文》凄婉感伤,对于父母过世而自己无法“执手扶送”表达了无尽的哀思和遗憾。他回忆说,自己弱冠之年,赋性顽介,愤愤诸事,而他的父亲每次都以动心忍性的掌故相勉。1979年离家远去,关山重重,有家归不得,而今是“子欲养而亲不在”……他动情地说:“阿母病危,未能侍奉左右;阿爸抱病卧床,仍无返乡之途。黄泉路口,不得执手扶送,长留阿爸、阿母无尽之憾。终天惟有思亲泪,寸草恨无报春晖。”

林毅夫通过互联网看到在场的亲人和父亲的灵位时,泪流不止。当听到法师在告别仪式上说“宜兰下雨可能是因为儿子没有回来”时,他踉跄地跪倒在地,痛哭失声。告别仪式结束后,他仍跪叩不起,最后在女儿林曦和学生的搀扶下,才缓缓离去。

解读林毅夫

在人生的每个阶段,林毅夫作出的选择总是令人匪夷所思。无论是从台湾大学投笔从戎,还是放弃“明星军官”身份“叛逃”到大陆,抑或是选择到北京大学读书,或是留学美国归来后选择当学者而不是从政……每一次事实都证明了其选择之明智。

林毅夫(前排左二)为“三农”建言献策

林毅夫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就,除了极其刻苦外,也与他对时局的敏锐洞察力有关。

虽然没有从政,但林毅夫并没有成为典型的学院派学者,除了多次为中国的经济发展献言献策外,他更是多次当选为全国政协委员、全国人大代表,还曾经是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兼全国工商联副主席,后两者可以算是体制内的头衔。

众所周知,林毅夫最出名的经济理论便是“企业自生能力”与“比较优势”,其观点也与官方保持“高度同步”。若考察其主张,作为“芝加哥经济学派”嫡传弟子的林毅夫,又显得别有创新。“芝加哥经济学派”的成员坚定地支持新古典经济学价值理论的经济分析,在其政策建议中频现以“自由市场”为基础的自由主义思想。

在与张维迎、胡景北以及杨小凯的数次学术争论中,林毅夫的理论一直建构在“国有企业和土地公有制仍将长期存在的基础之上”,由此成为渐进式改革的拥护者。

在林毅夫看来,西方经济理论界所坚持的“先明确私有产权,而后才能有完备的市场竞争和企业效率”的主张,在中国并不一定完全适用。他在论述经济理论往往不能解释中国独特的经济现象时说:“经济学本该是经世济民之学,是实用科学……”

林毅夫还是中央“新农村建设”的主要推动者。他认为中国的“三农”问题并不指向土地产权问题,国家可以通过财政杠杆在广大农村大有可为,例如,可以通过公共产品及服务的提供来拉动农村的内需。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在国有企业改革问题上,林毅夫认为中国国企的主要症结在于“企业的自生能力”,而非公司治理结构不完善导致的“一股独大”问题。这个观点与其他经济学家,如张维迎等人的“私有产权条件下的市场有效论”相比,为政府的腾挪转移留出了更多的空间,也符合政府一再强调的“渐进式改革”的宗旨。再比如说,当年在评论中国的汇改政策时,林毅夫指出“没有政策就是最好的政策”,他认为渐进式的汇率改革办法才是最适合中国国情的。

这些都是典型的“林毅夫理论”,与官方保持高度一致,很好地扮演着官方智囊的角色。不管是企业自生能力还是新农村建设的相关论述,林毅夫都为政府留下了极大的操作空间。因此,林毅夫理论主张的政策意味要远比其他学者来得浓厚,也远较那些带有激烈体制变革意味的主张来得更富于可行性。

2000年前后,著名的旅澳华裔经济学家杨小凯提出俄罗斯未来的发展可能超过中国的预测。林毅夫据理力争,与杨小凯就有关发展中国家“后发”是“优势”还是“劣势”展开了旷日持久的论战。这场华人经济学者间的争论,被不少学术精英与政府高级官员定义为“改革开放以来,就战略级别上的中国发展所进行的最具原创性洞见、也是最有锋芒和理性精神的论辩”。

杨小凯提醒说,中国作为一个“后发国家”,尽管现在改革开放很成功,但由于没有进行根本的经济体制改革,发展前景并不清晰明朗,因此会有“后发劣势”。而林毅夫则认为,一个发展中国家能否利用和发达国家的技术差距来加速经济发展的关键在于发展战略:如果政府的政策能诱导企业在发展的每一个阶段,都充分利用要素禀赋结构所决定的比较优势来选择产业,那么,“后发优势”就能够充分发挥。

这场论战至今没有分出胜负,却深刻影响着中国经济学界,尽管当事人之一的杨小凯已经英年早逝。

杨小凯的“后发劣势”和林毅夫的“后发优势”都没有错,二人的见识是互补而非对立的。相较而言,杨小凯的“盛世危言”是苦口的良药,所以二人在国内的受关注度,自然相去甚远。今天,林毅夫的“后发优势”等理论仍经常被官方舆论提及,甚至会被用来证明“中国模式”和中国改革方向的正确性。

林毅夫有着如此构建新理论的天赋和敏锐的政治洞察力,自然会得到官方的重用和欣赏。而他的世界银行之路也与其“中国智囊”身份有关。世界银行需要改革,但是短期内很难彻底改变发展中国家持股比例较低的问题。此时选择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中国的经济智囊担任此职,可以缓冲四方争议,是世界银行行长佐利克的高招之一。

在两岸媒体眼里,林毅夫是与“传奇”绑定在一起的。30年前,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金门马山连连长,渡过海峡投奔祖国大陆。至今,鲜有人能理解这位曾被蒋经国看好的拥有大好前途的“优秀青年”为什么会突然不辞而别游向对岸。这也许是林毅夫带给世人的第一个“意想不到”。

第二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林毅夫回归祖国之后,没有选择在军队中发展,而是到北京大学读书,并且师从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舒尔茨。

第三个“意想不到”,则是林毅夫学成之后没有选择留在美国,而是回到了祖国母亲的怀抱,为中国的改革孜孜不倦地贡献一己之力,并始终以智囊的身份为国家的经济政策提供着完美的理论解释,后来,更是担任了世界银行副行长一职。

曾有评论称:林毅夫连续多年关注农村问题,发表推动“新农村建设”的倡议,成为中国政府高层的决策,并让政府轰轰烈烈地进行一场政治经济运动,自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经济学界,他堪称第一人。

责任编辑/胡仰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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