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地区“天龙八部”造(图)像的遗存与研究现状
2017-04-21刘显成
刘显成
摘 要: 天龙八部是对佛经所载八种护法神祇的总称。在古代佛寺或摩崖石刻的艺术遗存中,可见天龙八部被当做重要题材而精心塑造展示。但学术界对“天龙八部”艺术及其文化内涵的研究,远不如佛菩萨诸天等题材。巴蜀地区“天龙八部”造(圖)像的遗存系统完备,保存较好,蕴含着民俗民间文化、宗教仪轨、地域精神、民族心理、艺术风格等诸多内涵,是深入认识佛教世俗化进程和民族文化交流的绝佳的研究载体。
关键词: 天龙八部 佛教艺术 文化形态
所谓“天龙八部”,是对佛经中经常提及的天、龙、夜叉、乾闼婆、阿修罗、紧那罗、迦楼罗、摩睺罗伽的总称,他们常常陪伺在佛、菩萨身边,并发展成独立展示的艺术题材单元,与如来、菩萨、诸天共同构成佛教艺术中四大神祇形象,但其研究的深度和广度远远不如后三者,在现代文化中的影响力主要来自金庸先生20世纪60年代著成的小说《天龙八部》及其衍生品——电视剧和网络游戏。
一、巴蜀地区“天龙八部”造(图)像的遗存状况
现代考古学和宗教学研究表明,巴蜀地区拥有丰厚的佛教艺术资源,重点体现在石窟造像和佛寺壁画两方面。“天龙八部”是巴蜀石窟造像和佛寺壁画中的常见题材,其系统完备,保存较好。
一方面,巴蜀石窟群是我国南方石窟艺术的杰出代表,造像延续时间长,地理分布广,艺术水平高,地域特色和时代风格鲜明。早在南北朝时期,四川的佛教徒们就受建康(今南京)的佛教造像风气影响,在山间崖壁开凿窟龛,建立石窟寺观。在唐代至宋初,由于数次关系国运的政治文化事件的推动,佛教艺术文化中心随之迁移入川。就现存遗迹而言,四川地区的佛教造像在全国数量最多,宗教类型和题材内容广泛多样,并且在中国北方地区石窟造像之风普遍衰落以后延续发展并达到高潮,书写了我国晚期石窟史上最辉煌的篇章。代表性的如广元石窟、巴中石窟、安岳石窟、大足石窟。而且由于近年的考古发现不断,四川佛教石窟造像的资料还在日益丰富之中。
较之中国其他地区,“天龙八部”题材在巴蜀石窟、摩崖造像中尤其流行。自唐代佛教密宗盛行以来,天龙八部作为重要的密宗图像符号,以浮雕或阴刻的方式雕凿于巴蜀各类窟龛中。尽管许多窟龛的天龙八部在雕造时本身就不完整,历史上还损毁了一部分,但仍旧有大量体系完备、雕刻精美的天龙八部造像被较好地保存下来,如广元皇泽寺28号窟(初唐)、巴中南龛第053龛(盛唐)、巴中水宁寺第8龛(中晚唐)、蒲江飞仙阁9号龛(7世纪末—8世纪初)、忠县临江岩2号龛(中唐)、潼南千佛寺摩崖造像等,能够支撑起历史分期、地域关联、风格样式等细腻的课题架构。
另一方面,在蒙元铁骑蹂躏巴蜀,石窟文化衰绝的宋元以降,四川明代佛寺壁画接棒石窟造像传统,承传了唐、五代以来四川辉煌的壁画成就,又延续了北方壁画艺术传统,绽放出了芬芳的花朵,延续了佛教艺术元脉。其中,平武报恩寺、蓬溪宝梵寺、剑阁觉苑寺、资中甘露寺、新繁龙藏寺等佛寺中的“天龙八部”壁画,大多品相完好,体系完备,能与石窟造像相互印证,也能与其他地域的天龙八部图像,如敦煌、山西、云南、韩国、尼泊尔、日本等,建立起互补的文化关联。
无论是时间跨度,还是保存品相巴蜀地区“天龙八部”造(图)像均可以用“系统完备、保存较好”概括。现在,经历数次战火和文化浩劫洗礼,巴蜀石窟造像的存在打破了学术界判定中国石窟艺术“唐盛宋衰”的成见,四川明代佛寺壁画的存在证明中村不折等“明代是壁画衰弱期”的论断有失偏颇。尽管影响日盛,但跟敦煌学等北方的同类研究相比,巴蜀石窟造像、佛寺壁画及相关文献研究还处于浅表层,急需学者投入发掘、整合与保护,甚至形成专门学科。
二、“天龙八部”造(图)像的研究现状
站在民间美术根性文化的立场看,天龙八部众神祇以卑微戴罪之身获佛陀救赎,不但象征着佛法的强大与包容,而且体现着各类神祇及外道体系在佛教教义中的改良,蕴含着民俗民间文化、宗教仪轨、地域精神、民族心理、艺术风格等诸多内涵,是深入认识佛教世俗化进程和民族文化交流的绝佳的研究载体。
就相关研究而言,我们可以从“天龙八部研究”和“巴蜀地区天龙八部研究”两类来考察:
首先,天龙八部相关研究:分为专著和专题研究论文。
第一,关于“天龙八部”的研究专著,有诺布旺典的《图解天龙八部》(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和《唐卡中的天龙八部》(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全佛编辑部的《天龙八部》(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等。这些著作图文并茂地阐述了天龙八部的基本常识,方便人们初步了解与认知。但是对于具体的佛教艺术研究,尤其是历史特色、地域特色、文化交流、尊格辨识、文献梳理等系统化研究,这些常识就显得太混沌,无法细化。例如《图解天龙八部》以清代丁观鹏《法界源流图》(系摹写宋代张胜温《大理国梵像卷》)作为图解基础,但该书所做的基本尊格判断就已经出现失误。另外,摩睺罗伽的意义与形象一直是“天龙八部”研究的瓶颈,这些书无一例外对其采取了模糊策略。
第二,关于“天龙八部”的专题研究论文。“天龙八部”题材虽然是佛教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很多学者在论述壁画和石窟造像时往往使用集成性术语“天龙八部”一带而过,或将常识再复述一遍,深入研究的文章并不多。目前,关于“天龙八部”的专题研究论文按内容可分为四小类:
一小类为尊格判定:如王忠旭的《吐蕃时期敦煌壁画中天龙八部图像辨认》(《中华文化画报》,2009年第10期),探讨了敦煌莫高窟第158窟《涅槃变》中天龙八部尊格,但该文将大梵天判为孔雀王值得商榷,并对“狮头为冠”者阐释较模糊。
另一小类是对单个“天龙八部”成员的研究文章,这类文章较多,研究比较深入,但多集中于飞天(乾闼婆、紧那罗)、金翅鸟迦楼罗、紧那罗等少数尊格,如阿德的《紧那罗王考》(《中华武术》,2003年第9期),李小荣的《飞天“称名”考释》(《广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4期),霍旭初《龟兹乾阔婆故事壁画研究》(《敦煌研究》,1990年第2期),褚丽的《大鹏金翅鸟造像的形成与流变》(《西藏艺术研究》,2012年第2期),等等。这些研究具有清晰的学理线索,对考察“天龙八部”题材在国内的演化、世俗化进程等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第三小类为异质文化的比较研究,对“天龙八部”图式的流变、传播、民族文化特质研究具有启发意义,如杜文玉、王颜的《中印文明与龙王信仰》(《文史哲》,2009年第6期),邱晓霞《中泰飞天艺术形象比较》(《群文天地》,2011年第18期),[印]卡皮拉·瓦载扬著《印度和中国石窟艺术中的飞天图像》(《敦煌研究》,1995年第4期),何玉艳《吴哥艺术中蛇王那伽的文化特征初探》(大舞台》,2010年第10期)等。
第四小类为“天龙八部”在日常文化中的影响和地位研究,如李新业的《“夜叉”一词在汉语中的演变》(《寻根》,2010年第5期);刘宗迪的《摩睺罗与宋代七夕风俗的西域渊源》(《民俗研究》,2012年第1期)
其次,巴蜀地区天龙八部研究:巴蜀石窟及佛寺壁画的考古学基础研究,以及巴蜀石窟和佛寺壁画中天龙八部题材的专题研究。
关于巴蜀石窟及佛寺壁画的考古学基础研究,如考古发掘报告、内容总录、图录、历史分期研究等,包含了大量的“天龙八部”题材信息。但这些散乱的信息需要梳理整合,才能展示巴蜀“天龙八部”文化的整体面貌。代表性的考古学基础研究有《中国四川唐代摩崖造像:蒲江、邛崃地区调查研究报告》、《四川茂县点将台唐代佛教摩崖造像调查简报》、《绵阳市西山玉女泉摩崖造像调查报告》、《广元石窟内容总录》、《巴中石窟内容总录》、《四川中江仓山镇大旺寺摩崖石刻造像》、《营山县太蓬山石窟初步研究》、《大足石窟内容总录》、《重庆三峡库区唐代佛教石刻造像调查报告》、《仁寿龙桥乡唐代石窟造像》、《四川石窟与摩崖造像的历史发展》、《重庆地区隋至宋佛教造像》等,以及《剑阁觉苑寺明代佛传壁画》、《平武报恩寺》等画册。
随着考古学取得的不断进展,一些学者开始对巴蜀石窟中“天龙八部”进行分期、分地域的局部性研究,如《四川唐代天龙八部造像图像研究》,陈悦新的《川北石窟中的天龙八部群像》(《华夏考古》,2007年第4期),丁明夷的《川北石窟札记——从广元到巴中》(《文物》,1990年第6期)等文章。这些文章对于“天龙八部”题材在考古学层面非常重要,但都没有打破石窟造像和佛寺壁画的艺术种类藩篱,未涉足统整研究领域,对“狮头为冠”、“长耳垂肩”者做了模糊处理,没有深入发掘该题材的民俗文化根基。
三、结语
虽然巴蜀石窟及佛寺壁画中的“天龙八部”系统完备、保存较好,能方便形成学术研究架构,但目前其研究关注范围小、研究层次浅、学科单一化(考古学)、材料零散化。现有考古学基础研究,主要集中在對窟龛(壁画)开凿(绘制)年代、环境、内容、形制和造像题材等进行考证辨析和分期分类,其艺术分析还显薄弱,诸多原始数据和内涵尚需进一步考证落实。更重要的是,尽管在研究中涉及了美学、宗教学、民俗学、图像学等,但多是泛泛而谈,缺乏把巴蜀石窟造像与佛寺壁画融合起来研究的视角,未从地域、时代、民俗、宗教、传统文化及思考模式角度进行整体性认知,未能形成完整的研究体系。
参考文献:
[1]中国寺观壁画全集编辑委员会.中国寺观壁画全集[M].广州:广东教育出版社,2009.
[2]刘长久.中国西南石窟艺术[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
[3]姚崇新.巴蜀佛教石窟造像初步研究[M].北京:中华书局,2011.
[4]敦煌文物研究所.中国石窟——敦煌莫高窟(全5册)[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9.
[5]诺布旺典.图解天龙八部[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本文系文化部项目“巴蜀地区‘天龙八部造(图)像文化形态研究”成果,批准号15DF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