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中乔峰形象分析

陈蕾

内容摘要：乔峰是金庸《天龙八部》中的主人公，也是作者武侠小说中的第一英雄形象，本文试从“第一大侠诉平生”、“为国为民佛之侠”、“塞上牛羊空许约”三方面分析乔峰这一人物形象。

关键词：金庸 天龙八部 乔峰形象

金庸是新派武侠小说世界的 “盟主”，他的小说被奉为武侠小说的经典之作。作为金庸晚期代表作之一的《天龙八部》，被许多人誉为金庸小说的绝顶。倪匡曾评价：“《天龙八部》是千百个掀天巨浪，而读者就浮在汪洋大海的一叶扁舟上。一个巨浪打过来可以令读者下沉数十百丈，再一个巨浪掀起，又可以将读者抬高几百丈。”这部作品篇幅巨大，将近150万字。人物之多、头绪之繁、情节结构之复杂，在金庸的小说中也是极少见的。《天龙八部》中出现了许多典型人物，如痴情而善良的大理王子段誉，质朴简单的和尚虚竹，风流王爷段正淳，复杂阴险的慕容复，兰心惠质的王语嫣，温婉柔情的阿朱，口蜜心狠的马夫人，各具特色的“四大恶人”。其中，乔峰是这部小说的主角，也是金庸作品中的第一英雄。下文将分几个部分探讨乔峰这个人物形象。

一、第一大侠诉平生

《天龙八部》的叙事情节，牵扯极广，错综复杂，使人无法弄清楚。仅从民族、国家的角度看，就写出了大宋、大力、大辽、西夏、女真、吐蕃及慕容复一心想恢复亡国的大燕，是让人眼花缭乱的“七国演义”。从人物身份上来看，段誉是大理王子；乔峰是大辽南院大王和丐帮前任帮主；虚竹则是少林寺和尚又作了逍遥派的掌门人和西夏驸马；段延庆是大理前王子，又是武林中的“四大惡人”之首；慕容复是大燕王孙又是江湖上闻名的武林世家“姑苏慕容”家的少主。也就是说，小说中的主要人物多半有江湖和江山（朝廷）双重身份，从而使小说的叙事亦江山历史亦江湖恩怨，重重叠叠，自然是格外的错综复杂了。

《天龙八部》应该有三个半男主角，最先出场的是段誉，本来接着是“南慕容，北乔峰”。但慕容复见面不如闻名，只好当是半个。最后是虚竹。乔峰一出场便威风压倒其他，而乔峰故事高潮过后，《天龙八部》也失去了神采。

说他是金庸笔下第一大侠绝非夸大。这是因为乔峰具有十分健全的性格：他与郭靖同为“为国为民，侠之大者”，但比之少了几分笨拙与木讷，多了几分机智与灵变；他与杨过同为性情中人，但比之少了几分跳脱“滥情”，多了几分沉稳凝重；他与张无忌同为武林绝顶高手，但比之少了几分“剪不断，理还乱”的优柔寡断，多了几分“拿得起，放得下”的干练气概；他与陈家洛同为群雄之首，但少了几分“三心二意”与胡乱猜疑，多了几分感情专一与自信可为。

乔峰是莎士比亚式的悲剧英雄，这个生长在汉人地方的契丹人传奇的一生，令无数人为之扼腕。杏子林，细诉平生；聚贤庄，割袍断义；雁门关，捐躯赴难。所有的情景，都看得人热血沸腾，荡气回肠。金庸小说的人物性格描写往往寄寓在小说的人生故事及人生感受之中。

乔峰一出场就是面对一场丐帮叛乱大祸，他本在中原武林中拥有“北乔峰”

的美誉，身居天下第一大帮帮主的武林重位，可谓誉满天下；结果一夜之间都变了：在杏子林中他被告之是契丹人的身份。而乔峰的盖世武功、威信、智慧也在应付叛乱之中表现无遗，性格中粗中有细、宽容而又坚持原则的特点显露出来。离开丐帮后，独自去寻找当年的“带头大哥”，回故居探望义父母，上少林寺探访师父，与阿朱相恋时的侠骨柔情，报杀父之仇时的智勇双全，照顾阿紫时表现出的重情义和细心周到，直至最后雁门关外“叫单于折箭，六军辟易，奋英雄怒”时的铁骨丹心。至此，作者完成了一个英雄、大侠性格的全面刻画，向我们展示了一位侠肝义胆、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杰。

然而乔峰的一生注定是个悲剧。命运安排他是契丹人，安排了其母被中原武林人士所杀，姑苏慕容父子的“王霸雄图”造成了萧远山、萧峰父子的家庭惨剧，接着安排了他由中原人士抚养成一代英雄人物，然后命运再利用一个女子的无端怨愤引起事端。这样一系列的安排让乔峰的身世秘密真相大白于天下，他也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根据西方古典戏剧理论，只有大英雄才配得上悲剧命运，而悲剧命运也正好强调了乔峰的英雄身份。乔峰历尽千辛万苦查明事情的真相，到最后却发现罪人就是他自己，命运和乔峰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这与古希腊悲剧经典之作《俄狄浦斯王》相似。

乔峰的悲剧，不单单是命运的嘲弄，与乔峰的个性及其信奉的道义原则也有很大的关系。从金庸小说对主人公所使武功的描写上，此人性格即可略见一斑，陈家洛“百花错拳”的美妙轻巧，杨过“黯然销魂掌”的恍惚，梅超风夫妇“九阴白骨爪”、“摧心掌”阴毒残酷。在震撼人心的聚贤庄大战中，乔峰以一套最平常的“太祖长拳”打出了多少豪气、多少忧愤、多少壮烈！他被复仇之火烧成了杀人魔王，犯下了无数的罪孽，但也是被逼自保。乔峰内心的凄苦和苍凉又有几人能明白呢？ 乔峰为人磊落光明，心胸广阔，堪称人中之龙，从小接受的是以儒家为主的汉人文化教育，这使他确立了一套“正统”的道德规范：讲究“夷夏之辨”，忠于国家民族，孝敬父母师长，对弱小者仁爱，处事正直公平，反对滥杀无辜。但命运跟他开了个残酷的玩笑，最后证明他是一个契丹人。乔峰的价值取向便要硬生生地扭转，感情和理性原则之间发生了严重的冲突：他既不能违背对大辽国的民族忠心，也不能打破已形成的正统道德规范。乔峰毕竟不是神，无法超越这种矛盾，惟有一死谢世。

综上所述，乔峰的悲剧性，一方面是命运的捉弄，更多是人物自己的性格所决定的：他若不是“性情中人”，就不会有与阿朱、阿紫姐妹的情孽；若不是快意恩仇的好汉，就不会陷入一系列的仇杀中；若没有广阔的胸襟和开明的民族观念，也不会最终陷入家国之孽。

二、为国为民佛之侠

《天龙八部》这部小说的写法，已由一般的传奇与历史相互交织的层次，上升为一种真正的童话---神话---寓言的层次。小说的开头，作者便明确地写道：

“天龙八部这八种神道精怪，各有奇特个性和神通，虽是人间之外的众生，却也有尘世的欢喜和悲苦。这部小说里没有神道精怪，只是借用这个佛经名词，以象征一些现世人物。就像《水浒》中有母夜叉孙二娘、摩云金翅欧鹏。”

《天龙八部》这部小说因此而得名。这是一部“佛”味很浓的小说。华罗庚先生将武侠小说称为“成人的童话”，是因为它有着明显的传奇特性，只能按照“童话”的路子去理解和接受。武侠小说是傳奇文学，是“不真实”与“不可真实”的。然而，金庸的小说却并非仅仅如此。以《天龙八部》为例，除了“童话”的性质外，还有着“寓言”的性质。金庸的小说突破了梁羽生“民族爱国主义”的局限，进入了一种“大民族”的范畴。这一主题在《射雕英雄传》和《倚天屠龙记》中都有体现，直至《天龙八部》才最后完成。乔峰、虚竹、段誉三位结义兄弟分别来自辽、宋、大理三国。而乔峰为了辽宋两国的和平及天下百姓的安宁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也是这一兄弟情谊与矛盾寓言的最后完成。在《天龙八部》里，金庸提出了一些质疑：胡汉之分真是正邪善恶敌友之间的划分吗？汉人一定得站在汉人的一边，契丹人忠于契丹就一定对么？书中的答案很明白：种族之争，私人仇怨，都应该在博爱的精神中化解。佛家视一切为虚幻，仁爱宽恕及爱好和平的精神正是这种体现。

此外，金庸笔下的“侠”有“儒侠”、“道侠”、“佛侠”与“无侠”，《天龙八部》里乔峰形象即“佛之侠”，表现了一种更为广阔的胸襟，由“牺牲自我”与“实现自我”而升华为一种“无我”的境界。若非没有大慈大悲的胸襟，又怎能使慕容博、萧远山二人最终让“王霸雄图，血海深仇，尽归尘土”，一齐拜在少林门下，出家修行？鸠摩智功力尽失后反而大彻大悟，成为一代有德高僧？

三、塞上牛羊空许约

但凡人们评价起金庸小说中的对对伉俪，免不了举出郭靖与黄蓉，杨过与小龙女，段誉与王语嫣，尤其是郭靖和黄蓉是金庸小说中英雄侠女最理想的样板，也是传统文化中男女婚恋的标准典范。而在金大侠笔下，最理想的一对爱人却是乔峰和阿朱。他们身上的男性美和女性美表现得最充分，且配合得天衣无缝。

乔峰初次与阿朱相遇时，正是丐帮帮主，以惊人的武功和不凡的见识，应对外部的滋事和内部的反叛，这无疑给阿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乔峰本就是一位豪气冲天、机敏过人的英雄，再加上他为了给阿朱求医，独闯聚贤庄，之后用自己的内力为阿朱续命疗伤、百般照顾，虽说是侠义之举，但却深深赢得了这位温婉可人的姑娘的芳心，甘愿为乔峰在雁门关外等上五天五夜，甘愿跟着他在塞外草原骑马并驰，打猎，也情愿用自己的性命化解乔峰心中的仇怨。金庸对这位大侠，几乎很少写他内心的痛苦，只是写他的豪侠与磊落，以此来衬托乔峰内心的孤独与凄苦。幸好乔峰遇到了阿朱，她以女性特有的温柔和关怀，以一分深沉无私的爱给乔峰多舛的一生增加了几许快乐。

塞上牛羊空许约。乔峰是金庸笔下最具悲剧色彩的人物。这样的悲剧性人物是得不到完满的爱情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乔峰和阿朱的爱情也因这样的缺憾而永恒，“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他们是令人叹息的情侣。正如金庸另一部小说《白马啸西风》所言，“你真正喜欢的常常得不到；你所能得到的却未必喜欢”—这就是爱情与人生。

四、结语

乔峰是一个豪迈洒脱而又命运多舛的英雄，从小在少林寺学艺，以致后来成了丐帮帮主，可谓众望所归，为中国传统的侠之大者；中期则遭人陷害，与中原群雄反目为仇，加上阿朱之死，心灰意冷，远走塞外，做了契丹的南院大王，此时也成了中原武林的公敌。到了后期，真相大白，乔峰为了两国和平牺牲，成了为国为民的民族英雄。这种“正—反—正” 的人生历程中，乔峰无愧于一位义胆剑心的真男儿、大英雄。

参考书目：

1、《金庸小说论稿》 严家炎 北京大学出版社 1999年版

2、《通俗文学十五讲》 范伯群、孔庆东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3年版

3、《百年文学与市民文化》田中阳 湖南教育出版社 2002年版

（作者单位：甘肃中医药大学定西校区人文教学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