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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太阳:1950年代藏族民歌中的中共政治形象

2017-04-19胡文平

江汉论坛 2017年2期
关键词:乌拉藏区藏族

摘要:金色的太阳,是藏族人民借助民歌的方式表达出来的对于翻身做主人的救星的期盼。中共及其領导下的人民解放军对广大藏区的解放,与之不期而合,金色的太阳随之成为藏族人民心目中中共政治形象的总体表征。1950年代,中共在广大藏区积极推进国家政权建设、民族区域自治、经济建设、医疗卫生建设、交通建设以及社会建设等,使藏族人民充分享受到党的关怀与温暖。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之下,藏族人民政治地位提高、物质生活改善。他们热情赞颂党的政策,讴歌金色的太阳,不仅表达了对党的拥护、对社会主义道路的信念,同时也积极表达了各族是一家的民族团结心声。

关键词:金色的太阳;1950年代;藏族民歌;中共政治形象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青南藏区基层党组织建设创新与实践研究”(项目编号:14XDJ017)

中图分类号:K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17)02-0100-07

建国初期在中共藏区以党组织为基本力量展开的国家政权建设,为藏区的社会进步起到了启动与推动的作用;更以其与旧时代迥然不同的政治形象,赢得了藏族人民的爱戴与拥护,树立起国家与民族复兴领导核心的光辉形象。藏族作为一个载歌载舞的民族,藏族民歌既是他们与大自然奋斗的精神支柱,时时处处反映着他们的所见所感,也是他们灵魂中流淌出来的心声。① 建国初期,共产党在藏区行之有效的国家政权建设以及展现出来的良好工作作风,为藏族民众亲眼目睹、亲身感受,因而,自然也就构成了他们歌声中飘扬的内容。透过这些歌声,我们既可以了解到中国共产党在藏区国家政权建设的内容,也可以从一个侧面展现出藏族民众,特别是下层民众心目中的中国共产党的政治形象。

一、藏族人民盼望金色的太阳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广大藏区,尤其是西藏打开了封闭的大门,与内地的交流开始步入正常化与频繁化的状态。藏族民歌像高原上的天空与白云一般澄净、透亮、纯真,深深地吸引着每一位奔赴藏区的人们。1960年,毕业于上海音乐学院声乐系并留校任教的常留柱,响应党的号召,支援边疆去了西藏。深深陶醉于藏族民歌之中的常留柱,跟随一位名叫扎西的老艺人学到一首《山南古酒歌》。同年,作曲家马倬进藏,从常留柱处听到这首歌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遂对之进行了改编。1964年全国文艺汇演期间,这首歌引起了周恩来总理的关注,并将第一段最后一句“我们迈步走向社会主义幸福天堂”改为“我们迈步走在社会主义幸福的大道上”。1972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将这首歌录音,并在全国范围内广播,顿时大江南北纷纷传唱。这就是由著名歌唱家才旦卓玛唱红的经典藏族歌曲《北京的金山上》。

《北京的金山上》只是诸多被国人传唱的经典藏族歌曲之一,却代表着共和国时期众多经典藏族歌曲诞生的基本方式。其歌词中的核心元素正如第一段所唱“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多么温暖,多么慈祥,把我们农奴的心儿照亮,我们迈步走在社会主义幸福的大道上”,把“金山”、“金色的太阳”与“社会主义”,分别比喻为“神山”、住在“神山”上的“神”——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代领导核心毛泽东——以及在毛泽东的带领下走社会主义道路的信心,则代表了这些经典藏族歌曲的基本价值取向。上述以《北京的金山上》为代表的经典藏族民歌的产生有着特定的历史背景。

众所周知,共和国成立前,藏区分属于甘肃、青海、四川、西康、云南与西藏等诸省。进入近代以来,广大藏区虽然也在经历着现代化的洗礼,但相对于东部与中部而言,存在明显的迟滞。特别是西藏,仍处在以达赖喇嘛为首的噶厦政府政教合一的封建农奴制统治之下,“这种制度的基本特点是农奴被迫按照封建领主的规定,以失去人身自由为代价从封建领主那里领取一块份地,世代使用,从此农奴被终身束缚在土地上,对封建领主处于人身依附地位,成为农奴”②。其他省份的藏区,虽然经历了改土归流以及国民政府的国家政权建设,但部落社会的基本状况并未改变,同时还增加了种种赋税负担以及大小军阀的苛虐盘剥。故而,《藏族简史》的作者们称:“广大的藏族人民在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三座大山的压迫下,同时还遭受封建宗法和宗教迷信的束缚与控制,天灾人祸,备受摧残。”③

面对深重的苦难,藏族民众以歌曲来表达自己的心声。他们用歌声唱出封建农奴制与人身奴役的历史真实:“虽是父母养育,却被老爷奴役。虽有生命和身体,却无自主的权力。”④ 在封建农奴制下,农奴主以及部落头人把农奴当作财产和物品任意买卖、赠送或交换,农奴则毫无人身自由。封建领主与部落头人还肆意凌辱妇女,甚至动辄对下层民众处以酷刑或加以杀戮,惨无人道:

阿爸临死唱过这首歌:“恶运降临到我的

头上,官寨里的刑罚最难当,抽了我的脚筋挖

了我的眼,叫我四脚朝天逼假账!饿鹰盘旋在

我的头上,千言万语诉不尽我的悲伤,忍痛丢

下泽仁和卓玛,我要去没有管家的地方!”

阿哥临死唱过这个歌:“年楚河的水还有

流干的时候,叶拉山的虎豹还要分个同类,官

寨里的乌拉呀,千年万代支不尽!年楚河水结

成冰场,叶拉山上铺满了白雪,老牦牛掉下悬

岩去了,千斤驮子加在我身上,老牛呵!我只

有和你一起埋葬!”

阿姐临死唱过这个歌:“趁着天边还没有

发亮,来到风雪的金沙江,江水呵!你是苦是

甜,我也无心去分辨!受了恶人的糟蹋,难见

我阿爸,难见我阿妈,江水呵!请把我流到海

角天涯!”⑤

一首歌以一个家庭中的三个个体临死前所唱之歌,生动地展现出在封建农奴制与部落制下,下层民众辛酸的生活史,字字句句流露着血泪的控诉。因而,歌声中也难以避免出现了人们对封建农奴制的不满与抨击:

百灵鸟本来自由自在地飞翔,但是,当被

人们关进笼子里的时候,它连一点自由也没有。

松鼠本来是无拘无束的,但是,当人们用绳子

束住时,它连一点自由也没有。人生本该是自

由平等的,但是,当他成千户家的奴隶时,他

连一点自由也没有。⑥

这首歌,以百灵鸟、松鼠作为比喻,强调众生平等而自由,展示出人们对封建农奴制与人身奴役之不合理的怀疑与否定。

藏族民众还用歌声唱出农奴制与部落制下社会的不平等与严重的贫富差距:“主人的狗天天吃着牛奶,有时候还有喂几块拉夏,但是,我们这些奴隶们,却顿顿吃着曲拉。”⑦ 农奴主家里的狗不仅有牛奶喝,还有拉夏(羊肉)吃,而奴隶们则只能吃打酥油后剩下的奶子做成的曲拉。为什会这样呢?只因封建领主太凶残、太贪婪:“奶子是姑娘捋下的,姑娘喝不到奶茶;酥油是阿妈制下的,阿妈尝不到它。奶子哪里去了?贪婪的黄狼喝光了;酥油哪里去了,狡猾的狐狸吃掉了。”⑧ 将封建领主比作黄狼与狐狸,可谓一针见血地道出了封建农奴制的本质。

藏族民众不仅要忍受封建领主与部落头人的超经济剥削,还要承担繁重的劳役,尤其是乌拉。乌拉是一种需要应差者自备口粮与生产工具如牛、马等的劳役制度,在广大藏区极为流行。如在昌都地区,察雅宗的一个根布区(相当于村)每年要出乌拉三次,每次24天,约需支马600匹、牛900头、人600名;贡觉宗每年需给政府和藏军无代价支牛马13000头次;拉多宗每户每年支乌拉短者30天,长者达90天;沙丁宗一个根布区(14户)每年要给宗政府支乌拉马75匹次、乌拉牛184头次以及其他各种人工计234人次以上。⑨ 乌拉作为一种无偿的劳役,成为藏族上层盘剥下层民众的重要手段,呈现不断上升的趋势,压在下层民众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别说牦牛驮得重,我们头上的乌拉,比牦牛驮得更重!”⑩ 在支乌拉期间,口粮不足时,不仅要忍饥挨饿,还要忍受上层的酷虐:

我们是班期乌拉,受苦受难在王爷家,用

牦牛日夜驮用羊毛,迎着寒风,踏着雪花。我

们是班期乌拉,时常噙着冰块当茶,勒紧裤带

赶路,管家的皮鞭还要经常抽打。我们是班期

乌拉,我们在人间的地狱,老天啊老天,啥时

候才砸烂这个锁枷!11

这首歌生动、形象地刻画出了班期乌拉悲惨的境地。然而,前有狼后有虎,地方军阀也发现了征用乌拉的“好处”,成为加在藏族民众头上的另一座大山:

我们抛下了圈里的牛羊,我们撂下了田里

庄稼;整年合月爬在荒滩上,给马家统治者当

来日乌拉。我们在高山上凿开了公路,我们又

在路面上铺上了砂;当我们回到家里的时候,

饥饿正威胁着全家。天啊,天啊!为什么我们

的苦难这么大?这不是我们的命运太苦,而是

解脱不了马家的重重锁枷!12

繁重的乌拉不仅透支了藏族下层民众的身体,更重要的是耽误了农时。其结果,为马步芳支了乌拉,不仅没有得到任何报酬,回到家里的时候,因为错过了收割庄稼的季节,一家人不得不忍受饥寒交迫的窘境。

苦难中的藏族民众忍受着痛苦,看不到希望:“我们贫苦人的忧伤,像重重的雪山一样;雪山有融化的日子,我们的忧伤啊何时融化?”13 他们试图求助于清朝的皇帝,但皇帝却不管,他们只能暗自诅咒封建领主都死光:

收起青稞粒粒是血汗,老鼠在夜里把它往

洞里搬;这种冤枉有谁知道可怜,唉,累死累

活只剩下辛酸。我们的皇帝他不管,他不管,

我们的朋友只有月亮和太阳;老鼠呵,可恨的

老鼠呵,什么时候你才能死光!14

他们也试图求助神灵:“我的心里埋藏着哀愁,这灾难啊,象一座千年不烂的雪山。虽然背着这样重担,但并没有地方申诉喊冤。菩萨啊,我救苦救难的神灵啊!这样的日子何时完?”15 然而,无论菩萨和老天都是无动于衷,苦难依然如故,他们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绝望。

失望之后是绝望,绝望之后是反抗。出离了愤怒的藏族民众,决心冲破所有的阻挡——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神灵,哪怕是世世代代信仰的山神——都要去寻找打破这黑暗制度的光明,去迎接“金色的太阳”:“高入云雾,你银光四耀的日公拉山啊!你高比不过我的心高。爬过去,爬过去吧,迎接那轮金色的太阳。”16 在藏族民众看来,金色的太阳就是消除现实苦难的希望,是融化千年哀愁的雪山、驱除严寒带来温暖的希望。因而可以说,金色的太阳就是藏族民众以歌声流淌出来的对解救自身的希望的期盼,正是在这样的逻辑中,金色的太阳的比喻对象,便历史地落在了中国共产党身上,落在了其领袖及建政、执政基本精神具象化的毛泽东身上。

二、藏族人民心中金色的太阳

金色的太阳代表着藏族追求自身解放的希望,但现实的苦难并不会自动消亡,打破不了旧时代束缚的藏族人民仍然无尽哀伤:“何时乌云吐红日,何时雪山开梅花?痛苦日月几时尽,幸福生活几时来?”17 正是在这种条件下,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的武装力量中国人民解放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大半个中国,并在1949年8月间抵达藏边地区。首先获得解放的是三大藏区之一的安多藏區。在向藏区推进的过程中,人民解放军严格认真执行党的民族和宗教政策,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满怀热情地关怀人民群众的生活疾苦,尊重藏族人民的风俗习惯,受到了藏族人民的热烈欢迎和爱戴。9月14日,原卓尼土司、时任洮岷保安司令杨复兴在禅定寺召开千人大会,宣布卓尼地区和平解放,各族群众聚集街头,热烈欢迎人民解放军。佐盖美武部落土官杨世杰在解放军抵达临夏后,即率30余人前往接洽。在杨世杰的周旋之下,9月20日牙含章率领一营解放军指战员进驻夏河,拉卜楞寺保安司令黄正清等带领僧俗群众,夹道欢迎解放军,并宣告夏河县和平解放。18与此同时,8月27日,同仁县各族群众组成37人代表团,由隆务寺襄佐、隆务昂锁带队,前往循化县欢迎解放军,并得到王震司令员的接见。19 9月5日,西宁各族代表,甚至乘车赶至甘青交界的享堂镇迎接解放军。20 由此拉开了藏区解放的序幕。

安多藏区的人民迎来了解放,开始了幸福生活的新时代。他们用欢乐的歌声,表达自己的幸福和喜悦:“往年的眼泪流不尽,今年的山歌唱不完,来了恩人共产党,拨开乌云见青天。”21 解放军的到来,带来了党的政策和党中央的关怀,使得藏区犹如“拨开乌云见青天”。然而,在广大藏区人民热烈欢迎解放军到来时,也有人因为担心危及自身的利益,不断进行造谣诽谤,企图阻碍解放军的进军。在这种情况下,被欺压怕了的下层民众心中犹豫彷徨,他们唱到:“布谷鸟的歌声,我想静静地听,乌鸦在乱叫,总是不停。解放军来了,我想献哈达,头人在挑拨,不敢不听。”22

然而,随着1949年12月云南、西康两省宣布起义,到1950年3月间康区全境解放,随着与解放军接触的增多,谣言不攻自破。甘孜藏族民众用歌声唱出了解放军到来后生活的改变:

太阳升起来了,照耀着白银般的雪峰,解

放军到寨上来了,盐巴高过了银色的雪峰。太

阳升起来了,照耀着绿色的树叶,解放军到寨

上来了,茶叶比绿色的树叶还多。太阳升起来

了,照耀着寺院的金塔。解放军到寨上来了,

药品比金塔还灵验。23

康区藏族民众感受到了党的温暖,觉得太阳升起来,驱赶了冬日的严寒。康区的人民不仅得以翻身得解放,还切身感受到了日常生活的提高,盐巴多了,茶叶多了,疾病有人医治了。这些都是前所未有的改变,新时代终于到来。

然而,西藏的一些亲帝的顽固势力并不愿就此罢休,他们千方百计阻挠解放军向西藏进军。然而,已经睁开眼睛、有了期盼的民众不会再被蒙蔽,他们热切盼望解放军,改编了《何时乌云吐红日》:“何时乌云吐红日?何日雪山梅花开?痛苦的日月何时尽?解放军人马几时来?”24 在广大藏族民众的殷切的盼望之下,西藏迎来了和平解放,迎来了解放军,人们看到了不一样的子弟兵。拉萨民众唱到:“中国人民解放军,恰似兄长一样亲。清早起来帮我们,把田耕来把肥运。只为人民得安全,站岗放哨在黄昏。”25

人民解放军作为党领导下的武装力量和党在藏区工作的先遣队,赢得了西藏民众的信赖和爱戴。藏族民众用歌声表达对解放军的赞颂:“哈达不要太多,只要有一条最洁白的就够了;朋友不要太多,只要结识一个解放军就好了,那时呀,我的心会像开了花一样欢笑。”26 解放军赶走了在西藏作福作威、肆意勒索、强制人们支乌拉的帝国主义分子“假巴”,震慑了贪婪残暴的“黄狼”与狡猾的“狐狸”:

过去穿西服的“假巴”,象骑马一样压着

我们。他作威又作福啊,残暴得像荒山上的豺

狼。我们只有酥油糌耙,他硬要洋面白糖,牛

和马去支乌拉,白天黑夜为他奔忙。牛死人穷,

十室九空,只有饥饿的眼睛,在贫困的废墟上

闪动。解放军如神兵,英勇地落在这里,那些

豺狼呀,直吓得夹着尾巴战战兢兢。27

解放军为藏族民众的翻身解放提供了契机,也为他们赢得了喘息机会和发展的机遇。拉萨的藏族民众唱到:“来了亲人解放军,发放了无利贷款,苦难深重的人们,走向吉祥如意的世界。”28 人们从心底里感谢人民解放军,希望能够用最好的食物招待解放军,希望用做好的房屋安顿解放军。他们用歌声表达诚挚的谢意:“亲爱的解放军啊,请到我家住几天,我家住在雅鲁藏布江边,那里的糌粑最香甜。……亲爱的解放军啊,请到我家住几天,我家住在繁荣的八角街,那里的楼房亭阁高又宽。”29

藏族民众知道人民解放军是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军队,解放军进入西藏是以毛泽东为核心的第一代中央领导集体的英明决策。他们唱到:“西藏,在那些阴暗的年代里,就象个惨遭侮辱的女郎。这块被泛滥的苦水淹没了的土地呀,渴望着朝东方搭起幸福的桥梁。毛主席派来解放军,解放军拉着他的兄弟姐妹们,用放射着伟大光辉的双手,实现多少年来的心愿和理想。”30 因而,藏族民众由对人民解放军最直观的感激,自然就转化成为对中国共产党的感激。他们歌唱共产党的恩情,并进而将这种感激的对象集中在毛泽东身上,成为对中国共产党表达感激的具象化表达。如东藏的民众唱到:“其卡慈啊,其卡慈,你听过我们伤心的哭泣,你听过我们欢欣的歌唱。只有你懂得:我们怎样感激毛主席,我们怎么感激共产党。”31

藏族是一个相信语言具有法力与强调报恩思想的民族。他们相信语言不仅可以沟通天神、山神、战神与财神,通过赞颂神灵可以获得回报,相信咒术可以置仇敌于死地;他们同样相信,语言可以表达自己的虔诚与信仰,如通过念诵六字真言,可以获得来生的解脱。过去,在藏传佛教的思想的影响下,尤其是在报恩思想的影响下,他们将最美的赞颂之词献给了满天的神佛。然而,对神佛的赞颂与虔诚的敬献,并未带来幸福安康,反而生活更悲惨。如今,在以毛泽东为首的党中央的领导下,藏族民众开始走向幸福的生活,他们又怎么会吝啬赞美之词呢?正因如此,毛泽东作为一个政治符号,作为中国共产党政治形象的总代表,开始取代藏族民歌中最为神圣的神佛,成为赞颂的对象:“毛主席伟大崇高如雨后彩虹;解放軍勇敢高贵如云际神鹰。毛主席啊!您是众神之神;解放军啊!您是众宝之珍。你们看见西藏人民的苦难,你们把我们从苦难中搭救出来。”32 在这种表达中,藏族民众以歌声生动地表达了中国共产党对解脱苦难的期盼,表达了对中国共产党作为救星的感激。自然地,中国共产党也就成为了藏族人民心中那轮驱除黑暗与寒冷的金色的太阳:

毛主席像太阳,毛主席像月亮,太阳出来

万物都生长,月亮出来夜里行人有方向。对我

们关心的是领袖毛主席,无利贷款的是人民解

放军,压迫我们的是帝国主义,帮助我们的救

星毛主席。我们心里明白:谁是我们的亲人,

谁是我们的仇敌。西藏是个好地方,各种宝贝

地下藏,金银铜铁样样有,牛羊遍山岗。西藏

是中国的地方,汉藏如同一个爹娘,在毛主席

的领导下,大家得到解放,我们要积极支援解

放军,拥护共产党,让强盗害怕地看见我们团

结如钢。33

藏族人民无论是信仰各种神灵或是藏传佛教的菩萨,在很大程度上源自于现实苦难的压迫。神佛未曾使人们摆脱苦难,中国共产党则在逐步实现社会的转变,坚定了人们对中国共产党的信念,坚定了人们走社会主义道路的信心。藏族民众用自身的感受,赞颂在心中“金色的太阳”的光辉之下,享受到的党的好政策与幸福温暖:“毛主席的恩情,像冬天的阳光,我们沐浴在里面,充满了幸福与希望。”34

三、藏族沐浴着金色的阳光

随着广大藏区的解放,党领导藏区人民展开了大规模的国家政权建设。这不仅意味着藏区由此普遍开启了政治现代化的道路,更因1952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族区域自治实施纲领》的颁布,使广大藏族人民拥有了参与区域自治政权建设的权利与机会。与此同时,在各级党组织的领导下,为了便于广大藏族人民充分行使民族区域自治的权利,藏区也开启了大规模的国家政权建设,一批新县在藏区建设起来,区、乡镇组织也逐步完善起来。35

人民政权建立后,藏族民众第一次觉得有了属于自己的政权,不再是以往那种掌握在上层与军阀手中为其剥削民众工具的旧政权,而是属于人民、为人民服务的政权。如玉树的藏族民众唱到:“一片青天舒展开,夜里才闪耀起灿烂的星光。内地的解放军来到,藏民才把自己的政权掌上。”36其后,随着民族区域自治的实行,人们一下子觉得自己真正获得了政治上的平等:“有了民族区域自治,好像有了打铁的锤子,人们拿起锤子来建设吧,无论谁都是平等一样的呀!”37 在这种情况下,藏族民众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党的温暖和社会主义道路的美好未来,做国家与藏区建设主人翁的热情一下高涨起来。四川阿坝的藏族民众情不自禁的讴歌当地的民族区域自治制度:

我们的自治政府,象一块大石碑,石碑上

写着真理,叫我们团结,叫我们前进。我们的

自治政府,象一块大石碑,石碑上刻着我们的

心意,风吹不摇,日晒不化。我们的自治政府,

象一块大石碑,石碑上有一条幸福的大路,火

红的太阳出来了,幸福大路多么光明。38

随着人民政权的成立与民族区域自治的实施,党在广大藏区本着“不分不斗和保护与发展包括牧主经济在内的生产政策”,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牧区经济建设与社会建设。首先,在县域范围内,积极开展社会救济,发放生产贷款,帮助贫苦农牧民恢复和发展生产,提高农牧民的生活水平。如在甘南藏族自治州,截止1953年上半年,共发放救济款28万元和农牧业贷款84.9万元。39 在党的温暖下,藏族人民的生产得到恢复,生活水平逐步提高,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美好的憧憬:

共产党功德无量,毛主席是金子太阳。我

不是空口赞扬,良心要我歌唱。旧社会里的贫

苦牧民,像春天的瘦羊一样。共产党却给穷苦

牧民,救济、贷款买牛羊,住上了崭新的帐房。

什么人给我们衣裳和口粮,是照耀我们的金子

太阳,解放的故乡,——河卡草原上,年轻人

到处欢笑又歌唱,老年人也穿起了节日的盛装。

翻身的牧民,在一起组成了“年来康”。年轻

人们牢牢记在心上,共产党的话和宝石一样;

只要我们辛勤劳动,我们的“年拉吾”,就会

像天上的白云一样,我们的生活一定会蒸蒸日

上。40

在党的领导下,不仅发放了大量的救济金与农牧业贷款,还开始引导农牧民走互助合作的道路,初步成立起合作社“年来康”。兴奋的藏族民众相信在党的好政策领导下,各种羊类牲畜“年拉吾”就会像天上的白云一样兴旺。

其次,建立人畜医疗卫生事业,增强人民健康,开展兽疫防治。如在泽库县,仅1955年,县城卫生所即接种牛痘181人,接诊6637人次,巡回诊治517人次41;兽疫工作站预防牛瘟55594头、炭疽20627头,防治寄生虫23511头,其他845头42。作为医疗卫生事业的受益者。他们感谢党的好政策,亲切地称那些活跃在藏区,风里来雨里去救死扶伤的医生们为毛主席的医生:“毛主席的医生来了,给藏区把病都治好,人们健康了,牛羊长好了。乐呀,乐呀,心上开了花朵了,不会跳舞也停不住腿了,不会唱歌也闭不住嘴了。”43 这些医生来了,藏族民众的生命健康有了保障,因而也就被视为是金色的太阳给他们派来的护法神,是令人尊敬的“曼巴”。

再次,建立国营贸易体制,便利藏族民众贸易。在藏区建政之初,国营贸易机构即深入到藏区,以公平合理的价格,甚至实行补贴的办法组织物资交流,收购长期滞销和积压的土产品和畜产品。廉价供应各种生产、生活日用品。各地的乡镇建立起来后,还普遍建立国营商店,使之与整个国营贸易体系连为一体。这样大大便利了藏区民众的贸易。对此,人们满怀欢喜地唱到:“从前,阿依那山铺满了白雪,好象盐巴—样;如今,贸易公司堆满了盐巴,好象白雪—样。从前,阿依那山堆满了崖石,好象茶砖一样;如今,贸易公司堆满了茶砖,好象崖石一样。”44

第四,免除或減免藏区的乌拉差役,降低人民群众的负担与痛苦。建政后,在党的领导下,采取与头人或农牧主协商的方式,免除或减免藏区的乌拉差役,不仅大大降低了乌拉差役对藏族民众生产活动的消极影响,也减轻了其劳役痛苦,获得了藏族民众的拥护。人们看到了残酷的乌拉制度消亡的希望:“严寒的冬天过去了,布谷鸟大声鸣唱。地上的冰雪融化了,牧场上鲜花开放。乌拉制度取消了,我们从黑夜唱到天亮。”45

第五,修筑公路,便利交通。在藏区的发展问题上,党深切地意识到,制约藏区发展的关键在于交通不便。因而,尚在人民解放军西进的征途中,即展开了大规模的公路建设。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动工于1950年4月由11万军民共同参与修筑的康藏公路。藏族民众积极响应,参与筑路,他们不仅意识到便利的交通对于藏区发展的意义,也在筑路的过程中深切体会到了共产党与旧时代统治的差别。加察修路的民工唱到:

毛主席象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他是恩

情的源泉,幸福的保障。他看到我们的痛苦,

号召我们修路,不但发给主副食,且按工给酬。

不久的将来,祖国最荒凉的西藏将繁荣得像内

地—样。敬爱的毛主席啊,你的宏恩大惠使我

们永志不忘。46

看到了西藏繁荣的希望,参与筑路的藏族群众感念党的关怀,筑路的热情更加高涨:

请往那边瞧吧!东方山来了金子的太阳。

赶快修筑公路呀,汽车将给我们带来美好的时

光。请往那边瞧吧!东方出来了银子的月亮。

赶快修筑公路呀,我们将会享受到无限的幸福。

请往那边瞧吧!东方出来了珊瑚的星星。赶快

修筑公路呀,我们的日子快乐无疆。47

可以说,随着广大藏区的解放与人民政权的建立,党对西藏的社会影响涉及到方方面面,远远不止上述五点,但受篇幅所限,不一一赘述。总之,党的政策,使广大藏区人民感受到了中央的关怀,沐浴到了金色的阳光,幸福的生活由此开启。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以往富户家姑娘的穿戴,也不再是人们羡慕的对象,因为“過去,穿缎袍戴松耳石的,只有富户的姑娘;而今,藏家的姑娘,个个打扮得象孔雀一样”48。流浪在远方的人们也感受到家乡的严寒不再:“太阳照耀着严寒的家乡,家乡开满美丽的花朵,春天来到了草原,流浪人要回家去。月亮照耀着黑暗的家乡,家乡唱着新编的歌,苦痛的日子过完了,流浪人要回家去。”49 因而,人们发自内心地赞美共产党,讴歌心目中的太阳:

想起过去呀啦,泪盈盈,藏民的灾难呀啦,

实在深。四柱八梁的宫廷里,住着伟大的人民

领袖,在西藏人民的头上,放射着扎西的慈光。

毛主席,你是我们的活佛!铁兔年的和平三月,

从此西藏人民永远解放,藏民在欢欣鼓舞中,

到处是翻身的歌唱。毛主席,你是我们的大救

星!水龙的幸福年头,奠定了如意的丰收,马

儿肥,羊儿壮,家家粮食堆满仓。毛主席,你

是我们的赐福神!祖国有了大救星,拨开了苦

难的乌云,驱逐了帝国主义妖魔,我们获得了

自由平等。毛主席,你的恩情如海深。50

四、余论

正如藏族民歌所唱:“太阳出来了,照亮了西藏。这太阳就是毛主席。毛主席呀!您就是希望,您的恩情来到了牧场。”51 《北京的金山上》可以说是非常忠实的表达了藏族民众的心声,虽然它流行的年代处于特殊的政治时期,但却实实在在地代表了1950年代中国共产党在藏区广大人民心目中的政治形象。

广大藏区地处高寒,人们生活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中,金色的太阳可以说是发自内心的期盼。在历史上,为了摆脱痛苦,他们信仰神灵,崇拜佛菩萨,然而事实却是:

草原上有一座阿拉基山,山上终年雪不断,

哪怕山高路陡和严寒,我上山去烧柏香把嘛呢

念,求神给我幸福和平安。一月又一月,一年

又一年,山上的嘛呢旗象树林一样插遍,柏香

灰堆成了一座座小山,荆棘丛被我踏出一条小

路,我却依然无吃又无穿。扎格寺有一个大法

轮,从黎明到黄昏我围着它转,虔诚的祈祷不

只念了千万遍,脚底也磨起了厚茧,贫困依然

压着我的双肩。格尔基有个最大的喇嘛,人们

说他能使穷人有钱,我把仅有的一头牦牛卖

掉,求喇嘛把穷命改变,谁知我的生活更悲惨。

红色的阳光普照草原,天空的乌云被东风吹散,

共产党使我们吃饱穿暖,毛主席给人们福泽无

边,草原上的生活甜又甜。52

因而,可以说,对藏族人民的历史悠长的期盼,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是他们心目中当之无愧的“金色的太阳”。

藏族民众沐浴着金色的阳光,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他们冲破重重阻挠,成为中国共产党的坚定拥护者。在金色的阳光照射下,最直接的影响,则是藏族人民对未来的幸福生活充满了信心,对走社会主义道路坚定了信念。西藏牧民歌唱党的政策,歌唱美好的明天:

草原上的草好,汇集了一千头奶牛;共产

党的政策好,明年会增加一万头奶牛。草原上

的草好,汇集了一千只绵羊;共产党的政策好,

明年会增加一万只绵羊。草原上的草好,汇集

了一千匹骏马;共产党的政策好,明年会增加

一万匹骏马。53

金色的太阳之影响所及,近代以来受帝国主义挑唆以及顽固势力人为地制造的藏汉民族的隔膜也被打破。藏族人民不仅坚定地拥护西藏是中国不可分割的神圣领土,还唱起欢乐的民族团结歌:“上面的山是金山,下面的山是银山,金子银子筑座城,唱支金城永固歌。上面住的是藏人,下面住的是汉人,藏汉两家拜弟兄,唱支弟兄和睦歌。”54 人们满怀真诚地感念在党的领导下实现的“大小民族主义都取消,大家永远团结在一道”55。

注释:

① 已有的研究主要从藏族民歌的艺术风格及其与宗教信仰的关系方面进行研究,而对藏族民歌中中共政治形象的研究,迄今未见。

② 中国藏学研究中心社会经济研究所编:《西藏家庭四十年变迁——西藏百户家庭调查报告》,中国藏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6页。

③ 藏族简史编写委员会:《藏族简史》,西藏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350页。

④232529385253 中央民族学院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系藏语文教研室藏族文学小组:《藏族民歌选》,上海文艺出版社1981年版,第58、15—16、13、14—15、18—19、27—28、6页。

⑤⑩14 乐安等搜集整理:《从黑夜唱到天明:四川藏族民歌选》,四川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6—7、6、8—9页。

⑥⑦⑧11121315162627303240475154 中国民间文学集成全国编辑委员会·中国歌谣集成青海卷编辑委员会编:《中国歌谣集成·青海卷》,中国ISBN中心2008年版,第226、226、231、371、372、227、104、110—111、19、12—13、63、14—15、238—239、57—58、233、4页。

⑨ 西藏社會历史调查资料丛刊编辑组:《藏族社会历史调查》(四),民族出版社2009年版,第52页。

17 海北藏族自治州概况编辑委员会编:《青海省海北藏族自治州概况》(初稿),海北藏族自治州概况编委会1963年刊行,第105页。

18 甘肃省志民族志编纂委员会编纂:《甘肃省志·民族志》,甘肃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260—261页。

19 黄南藏族自治州志编纂委员会编:《黄南州志》,甘肃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4—25页。

20 中共青海省委党史研究室编:《青海省革命遗址通览》,青海人民出版社、中共党史出版社2013年版,第174页。

2139 甘南藏族自治州概况编辑委员会:《甘南藏族自治州》,甘南藏族自治州概况编辑委员会1960年刊行,第17、17页。

224549 芦笛辑译:《哈达献给毛主席:四川藏族民歌》,作家出版社1958年版,第10、16、4页。

2446 苏岚编译:《藏族民歌》第1集,上海文化出版社1957年版,第41、17页。

2831333450 苏岚:《藏族民歌》,上海新文艺出版社1954年版,第4、6、8—9、3、12—14页。

3541 杨红伟:《建国初期青海牧区县政建设初探——以泽库县为例》,《西北师范大学学报》2011年第5期。

36374355 王沂暖编译:《玉树藏族民歌选》,作家出版社1956年版,第17、22、19、17页。

42 沈祯云:《县政建设与建国初青海牧区经济现代转型的发轫——以泽库县为例》,《青藏高原论坛》2013年第3期。

44 蒋亚雄编:《藏族民歌》第2集,上海文化出版社1957年版,第7页。

48 北京大学中文系瞿秋白文学会编:《中国歌谣资料》第2集,作家出版社1959年版,第380页。

作者简介:胡文平,青海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青海西宁,710058。

(责任编辑 张卫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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