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凯恩斯主义者

王强

毫无疑问，经济学到了20世纪才真正进入一个群星璀璨的时代。也是在20世纪，经济学第一次有了一个完整的体系，且这个体系变得越来越庞杂，经常令普罗大众有云山雾罩之感。

曼昆曾有趣地说过：“经济学家们总喜欢摆出科学家的姿态。我知道这样，因为我自己就是那样。当我给大学生上课时，我有意将经济学领域描述为一门科学。我的物理系同事也许觉得好笑，因为我们将他们看做表兄弟。”

事实确实如此，在二战后的70多年中，经济学是获得最大发展的社会科学学科之一。而且，经济学家在任何国家都会成为国家决策者的座上宾。人们越来越相信，通过国家对经济生活的调节，可以消除经济周期的恶劣影响，进而决策者们越来越仰仗于经济学家的建议。

这是战后国家干预主义进一步抬头的一个明显标志。当然，上世纪30年代凯恩斯主义的大行其道已经为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毫无疑问，英国经济学家约翰·梅纳德·凯恩斯当之无愧是20世纪影响最大的经济学家之一。其著作《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不但开创了西方宏观经济学，而且其经济主张也对西方世界乃至世界各国的干预主义经济政策产生了惊人的影响。只要经济出现衰退，凯恩斯就随时会被各国政府拉回到现实中来，并通过货币、税收以及公共支出等手段来加强政府干预引导经济。

世界经济学界上一次规模的理论论战也围绕凯恩斯主义而展开，论战的另一方大家都知道，是奥地利裔英籍经济学家弗里德里希·冯·哈耶克。二人争论的核心分歧其实今天仍在经济学界继续着，即自由主义与国家干预主义的巨大分野。

二人的论战以及二人去世后其弟子们之间的论战深刻影响了全球经济学界和政府层面的操作。无论在理论界，还是在政策操作层面，虽然各有峰谷，但以一个更长的时间段来看，二人的主张可谓旗鼓相当。

从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后的形势来看，最近几年中，凯恩斯主义似乎正处于一个新的高峰期。距离上世纪30年代如此遥远的今天，当面对新一轮的经济衰退时，我们发现，各国政府可以用的抓手其实仍旧只有凯恩斯主义。

但从目前的形势来看，虽然全球主要经济大国大有普遍转向积极财政政策的趋势，但全球经济复苏之路走得却异常艰辛，甚至令人绝望。现实经济世界似乎已经难以被凯恩斯的后继者们操控在股掌之间并且立竿见影了。

围绕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凯恩斯主义再次回到宏观政策实践的舞台中央的争论一直在持续，一些反对者尖锐地批评说，凯恩斯主义无法解决当前问题，现代凯恩斯主义者毫无长进。在美国，此类批评尤其激烈，虽然凯恩斯曾帮助美国走出了上世纪30年代的泥潭。

美国的一位知名经济学家约翰·塔姆尼在本质上也是一位反凯恩斯主义者。他是《福布斯》杂志的专栏作家，也是H.C.Wainwright Economics公司的高级经济学家。

在一篇专栏中，他曾称呼美国是个“鬼国”，并评判说，肆意花钱的美国政府可以向民众征税和通过借钱度日。

他异常尖锐地批评美国的税收制度。他指出，正如受到严密监管的银行业在2008年崩溃所证明的，美国的法律法规形同虚设，但制定和批准这些法规的政客催生出大批会计、咨询师和律师。如果没有迅猛发展的税收制度，这些职位将在瞬间消失。

与凯恩斯主义相反的是，约翰·塔姆尼主张大幅度削减税率，让市场决定利率；同时，政府应该取消公共救助，使政府最小化，推動更自由的经济改革。

这些基本观点反映在了他的《让经济学回归常识》的著作中。在这本富有趣味和充满案例细节的书中，约翰·塔姆尼虽然并未针对凯恩斯进行直接的批评，但是可以看出，他试图通过通俗易懂的经济学语言宣扬自己的自由主义改革，在这一点上，他与哈耶克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在书中，约翰·塔姆尼提到了美国历史上一次鲜为人知的经济衰退，这次衰退发生在1920-1921年期间。他之所以提到这次衰退，是因为当时的联邦政府并未像后来的政府那样对衰退的经济进行过多人工干预，只是通过降低税率、削减政府开支等手段，为私人部门腾出有限的资本，最终经济衰退不治而愈。

所以他认为，“无为的”政治家在天堂应该有一个位置。

他还进一步把人们带回到“常识”状态，他写到：“衰退是治愈经济问题的药方。衰退把坏企业、不良投资和劳动力错配清理出去，而这些正是起初令经济陷入困境的缘由。”

他毫不客气地批评在美国“大萧条”期间的胡佛总统和老罗斯福总统，称是他们的干预带给美国长达16年的经济崩溃，这两位总统在税收、贸易、监管和货币这四大领域的经济政策都是错误的，违背了增长原理。

后世对于“罗斯福新政”的批评很多，约翰·塔姆尼的批评是否完全客观？读者可以根据自己的学识和判断进行评价。

但可以肯定的是，约翰·塔姆尼对于大政府的警惕以及主张政府的“少干预主义”是对的。《让经济学回归常识》一书的最后一章显然是表达了他对于美国人能在2016年选出一位“少干预主义”的新总统的期待。

如今，经过令人眼花缭乱的美国大选，美国的新总统已经确认。结果可能令约翰·塔姆尼失望至极。

针对特朗普的胜利，《外交政策》杂志断言，新自由主义时代终结了，而特朗普的胜利才刚刚开始，新国家主义时代即将拉开帷幕。而这一切，在30年前就已经埋下了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