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吉克斯坦民族认同塑造中的历史重构
2017-04-17赵静
赵静
[摘要]独立后,民族认同构建成为塔吉克斯坦国家建设的重中之重。塔政府利用历史重构的语言、种族起源、重新书写族史(国史)、举办纪念活动、树立雕像等措施构建民族认同,将历史的时间与空间融合于一体。从菲尔多西到萨曼王朝再至雅利安文明,旨在于团结国内各民族,提升民族自信心与自豪感,塑造多元民族意识,应对现代性挑战。
[关键词[塔吉克斯坦;民族认同;历史重构
苏联解体后,塔吉克斯坦陷入了一场身份危机中,民族认同建构成为民族国家建设的当务之急。而借助国家身份塑造的社会文化手段进行“去俄罗斯化”也已成为民族认同建设的题中之义。伊斯兰因素在苏联解体后形成的意识形态的真空领域中独占鳌头的后果已经通过内战使塔吉克斯坦元气大伤。塔吉克斯坦政府的首要任务是维护国家统一,防止分裂,塑造多元文化意识。因此,通过族史(国史)重构溯本清源显得尤为重要。
一般来说,历史重构的基本要素有语言、民族心理与性格、种族起源等。独立初期塔吉克斯坦政府加大了对主体民族辉煌历史及其代表人物的塑造,通过推崇历史名人、追溯本族本国历史及文明缘起、塑造一系列的象征符号等手段,“从菲尔多西到萨曼王朝再至雅利安文明”,通过时间记忆的唤起与空间符号的重构,塑造多元的塔吉克民族认同。
一、推崇历史名人
独立初期,随着对本国主体民族历史名人研究的不断深入,波斯-塔吉克诗人哈基姆·阿布尔卡西姆·曼苏尔·菲尔多西·图西进入塔国政治精英们的视野,成为民族认同的象征。1菲尔多西具有很高的语言素养和广博的学识,被认为是塔吉克民族诗人,他最重要的作品是民族史诗《王书》。因此,苏联解体后塔国首都杜尚别市中心广场上的列宁雕像随即被菲尔多西的雕像所取代。随后又有以菲尔多西命名的塔吉克斯坦共和国国家图书馆及其入口处的菲尔多西半身雕像和以菲尔多西命名的街道。国家图书馆也成为塔吉克斯坦200索莫尼的背面图案。
作为萨曼王朝的宫廷诗人,塔吉克诗人阿布·阿卜杜拉·加法尔·鲁达基也备受推崇。他是“霍拉桑体”诗歌风格的奠基人,也是颂诗和四行诗的创始人,被誉为“波斯语诗歌之父”。塔政府将杜尚别市中心主干道列宁大街更名为鲁达基大街,开设鲁达基公园,树立鲁达基雕像。塔吉克斯坦500索莫尼的正面图案是鲁达基的头像,5索莫尼的背面图案是鲁达基之墓。
此外,中世纪波斯哲学家、医学家、自然科学家、文学家伊本·西拿(阿维森纳)、小说家萨德理金·艾尼、政治家努斯拉图诺·马克苏姆、政治家希林绍·绍杰穆尔、诗人米尔佐·图尔松扎德、塔吉克史学家博波永·加富罗夫等塔吉克历史名人也被印在不同面值的索莫尼上,受到政府与塔吉克人民不同程度的推崇。
二、寻根萨曼王朝
为了树立文化自信,增强民族自豪感,塔执政当局反复强调塔吉克族是一个古老的民族,并将塔吉克人的族源上溯至9~10世纪的萨曼王朝(874~999)。塔政府宣布塔国坚持萨曼王朝塔吉克政治传统中的世俗、独立及民主的理念。1999年被宣布为萨曼王朝1100年纪念年,并举行了一系列以此为主题的纪念活动。2萨曼王朝时期,塔吉克族开始在中亚出现,因此萨曼王朝被视为是塔吉克族的第一个国家。萨曼王朝的创立者伊斯梅尔·索莫尼被认为是塔吉克民族之父。为了纪念他的功勋,1999年,塔吉克斯坦将其最高峰的名字从之前的“共产主义峰”改成了“索莫尼峰”。塔政府将首都杜尚别市中心的列宁广场更名为索莫尼广场,并在此树立了高13米的索莫尼纪念碑,替代了此前树立的菲尔多西雕像。2000年,塔吉克斯坦发行了以索莫尼命名的塔吉克货币,代替塔吉克卢布,并在100索莫尼的正面印有伊斯梅尔·索莫尼的头像及其陵墓。塔吉克斯坦各地开始以索莫尼的名字命名的行政区、村镇、街道、广场、街心公园等。同时,为了纪念索莫尼的丰功伟业,塔政府还设立了伊斯梅尔·索莫尼勋章。这一切都是塔政府将索莫尼渗入塔吉克人民民族意识的巨大努力。
三、溯源雅利安文明
为了将塔所有公民团结在政府的领导下,以饱满的热情建设新的国家,琐罗亚斯德教3及雅利安文明4被赋予了塑造民族团结的任务。塔总统埃莫马利·拉赫蒙在其著作《历史倒影中的塔吉克族:從雅利安人到萨曼王朝》中指出,琐罗亚斯德教与塔吉克民族认同有直接关系。随后,2002年被宣布为《阿维斯塔》2700年纪念年。同年,塔总统拉赫莫诺夫前往法国巴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要求将2003年设定为琐罗亚斯德教文明复兴3000年纪念年。9月,塔政府在杜尚别市文化部大楼内举办了隆重的庆祝活动。2006年被宣布年为世界雅利安文明复兴纪念年。2006年9月7日,在塔科学院召开了以雅利安文明复兴纪念年为主题的官方会议,作为塔独立15周年庆祝活动的一部分。
塔政府不仅将塔吉克族传统节日那吾鲁孜节5定为国家法定节假日,而且根据塔吉克斯坦与其他国家的倡议,2010年联合国大会通过特别决议,将波斯历史上的那吾鲁孜节定为国际性的节日(每年3月21日庆祝),每年举行声势浩大的庆祝活动。对传统节日的提倡与弘扬,不仅是为了展示本国本族优秀的历史文化,摆脱苏联印记,重塑民族认同与民族自觉,更是为了应对现代性的挑战与威胁,弱化伊斯兰因素的影响力。
四、塑造国家象征
在重构历史的同时,作为塔吉克斯坦国家象征符号的国旗与国徽的设计上也汲取了波斯文明的精华。
现国旗于1992年启用。国旗中部白色条纹中有一顶五垛王冠和七颗均匀分布的金色五角星。五垛王冠与塔吉克民族起源、民族自称的一种说法有关。塔吉克史学家博波永·加富罗夫将塔吉克族名“таджик”的语义与波斯语单词“тодж”(意为王冠)相联系,因此,“таджик”意为“有王冠的”,代表国家的独立和主权。6另一种阐释将塔吉克族名“таджик”的词源与古老的伊朗象征“фар”7相关联。单词“фар”在伊朗琐罗亚斯德教(祆教)传统中具有“优秀性、卓越性”的含义。塔吉克知识分子将“фар”与波斯语族人民的优越性相联系,也就赋予单词“тодж”多一层的释义。因此,在某种程度上就可以将与“фар”相联系的王冠与基督教光环的概念相联系起来,从而赋予塔吉克族神圣的优越性。显然,这种文化诠释与琐罗亚斯德教密不可分,意在表明塔吉克族是一个优越的民族。
五垛王冠上的七颗五角星起初象征着七位著名的波斯-塔吉克诗人,后来象征雅利安世界里七个美好的地方。在塔吉克傳统文化中,7是一个神奇的数字,是完美的象征、幸福的化身、美德的来源。根据古老的塔吉克传说,天堂由7个美丽的果园组成,被三座山隔开,每座山的山顶都有一颗闪烁的星星。现在,七颗五角星象征现代塔吉克斯坦的7个历史文化区域:粟特、扎拉夫尚、吉萨尔、拉什特、瓦赫什、哈特隆及巴达赫尚。
1993年启用至今的塔吉克斯坦国徽也采用了五垛王冠与七颗五角星的图案,将这一图案的象征意义凝聚在作为国家象征的国旗与国徽中,鲜明表现了塔吉克斯坦的历史与文化传统,从而直接植入塔吉克人民的民族意识中,达到团结塔国所有公民的目的。
塔吉克斯坦重新书写族史(国史)的行为可以看作是对群体历史记忆的找寻,而树立纪念碑、举办纪念活动、更改地名、重视传统节日、设计国旗与国徽图案等象征符号的重建则是在空间地域内进行的符号变迁。时间与空间在塔吉克斯坦塑造民族认同的行为中有机融合为一体。塔政府希望通过历史重构可以使塔吉克民族在历史文化上,能够足以与当代先进民族等量齐观,并以此重塑塔吉克人民的自豪感与自信心,提升凝聚力与创造力。
[注释]
1Шозимов П. Д. Таджикская идентичность и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е строительство в Таджикистане [Электронный ресурс]: дис. ... д-ра филос. наук: 09.00.11. - Москва: РГБ, 2007, C 91. - (Из фондов Российской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й Библиотеки).
2Холики А. Рахимов Н. Т. Новый этап формирования национальной идеи в Таджикистане//Вестник Таджикского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го университета права, бизнеса и политики. Серия гуманитарных наук. 2009. Т. 2. № 38. С. 106.
3琐罗亚斯德教又称祆教或拜火教。大约是在亚历山大帝国灭亡以后,特别是在公元前3世纪帕提亚帝国独立时起,琐罗亚斯德教开始在中亚得到传播,最初传播地区主要是巴克特利亚、花剌子模和栗特地区。历史上,塔吉克人长期信奉祆教,俄国考古学家在塔境内发现了大批粟特火神庙和祆教徒的墓葬,而且拜火习俗至今在一些民间习俗中仍可见。
4塔吉克斯坦是中亚五国中仅有的“波斯语”国家。在历史上,塔吉克族、塔吉克斯坦的历史也与波斯帝国紧密联系在一起,因此雅利安文明对塔吉克斯坦具有特殊意义。
5那吾鲁孜节在阿契美尼德王朝(公元前550年至公元前330年)统治时期以琐罗亚斯德教宗教节日的身
份获得了官方地位。
6Шозимов П. Д. Таджикская идентичность и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е строительство в Таджикистане [Электронный ресурс]: дис. д-ра филос. наук: 09.00.11. - Москва: РГБ, 2007, C 97. - (Из фондов Российской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й Библиотеки).
7俄语单词“фар ”在此应为“灵光”的意思。作为琐罗亚斯德教标志的半人半鸟形象的祭司鸟神的俄语表述为“фаравахар”。该词最初的含义是“有翼的太阳”,即权力与神奇起源的象征,后来才被赋予了人的形象。传统上,学界将这一形象比定为灵魂弗拉瓦尔(俄语发音也比较接近),或为琐罗亚斯德教最高神阿胡拉·马兹达,后被伊朗学家沙赫巴兹于1974年发文否定(转引自张小贵《中古祆教半人半鸟形象考源》,2016年第1期,第140页)。如今在琐罗亚斯德教中祭司鸟神(фаравахар)被理解为引领人的灵魂与阿胡拉·马兹达相结合的人,即充当中介作用。(参见Фаравахар//Википедия. https://ru.wikipedia.org/wiki/Фаравахар)综上所述,与“фаравахар”同源的“фар ”作为古老伊朗的象征应为“灵光”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