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与20世纪中国妇女运动的轨迹——评耿化敏著《中国共产党妇女工作史》

崔学芳 郭明玥

(1.2.中国人民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2)

中国共产党与20世纪中国妇女运动的轨迹
——评耿化敏著《中国共产党妇女工作史》

崔学芳1郭明玥2

(1.2.中国人民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2)

中国共产党；妇女运动；妇女工作

《中国共产党妇女工作史》从“部门工作史”的新视角出发，系统梳理自建党以来至改革开放前中国共产党与中国妇女运动的历史轨迹，以新材料的发掘和利用为基础，致力于妇女工作通史框架的构建、专题研究的推进和学术对话的开展，有助于深化中共党史研究和中国妇女史研究。

KeyWords：Communist Party of China;women’s movement;women’s affairs

Abstract：Geng Hua-min’s new book,HistoryofWomen’sAffairsundertheLeadershipoftheCommunistPartyofChina,systematically discusses the historical development of Chinese women’s movement under the leadership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from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Party to the beginning of the reforms in 1978.Based on the compilation and the use of new materials,this paper is devoted to constructing a generic history of women’s affairs as a history of work of a particular department.This approach promotes research on specific topics in academic dialogue and may help deepen the studies of both the history of the Communist Party and that of Chinese women.

21世纪以来，伴随历史研究和社会性别研究的交叉与互渗，中国共产党妇女运动史研究领域逐渐生发出一些以重新讨论中国革命与妇女解放为主题的新研究领地。其中，从“部门工作史”的视角，解读中国共产党与中国妇女运动史，成为中共党史研究拓展和深化的重要方向。中国人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中共党史系耿化敏的新著《中国共产党妇女工作史(1921-1949)》[1]和《中国共产党妇女工作史(1949-1978)》[2]，就是反映上述研究取向的新成果。

一、新视角的选择与通史体例的搭建

妇女运动是中共党史的传统研究领域之一，以中国共产党领导开展妇女运动的基本历程与基本经验为主要内容。改革开放以来，伴随中共党史研究的深化，中共妇运史研究在基础文献、妇运人物、妇运政策和叙事框架方面已有了显著成就，但如何提升研究视野、拓展研究领域、克服解释框架的固化倾向，仍有待学界的重视。作者从中共“部门工作史”的新视角出发，以中共历史发展为主线，系统考察妇女工作在中共党内的生发和演进的轨迹，着力构建中国共产党妇女工作通史的叙述框架。

概念界定是学术研究的第一步。在中共群众工作的大视野下，作者考察中共妇女工作的内涵，划清了它同“妇女运动”“妇女史”“妇联工作”等相关概念的逻辑关系，从而科学界定了全书的研究对象。作者认为，在中国共产党的工作体系中，妇女工作属于群众工作的一部分，是中共妇女运动在党的工作层面的表达形式。它是以妇女为对象，以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妇女组织为桥梁和纽带开展，以代表和维护妇女利益、推动妇女解放、促进男女平等和党的事业发展为目标的事务和活动的总称。在工青妇群众工作体系中，妇女工作位列第三，构成中共党群体制的一大要件，为中国共产党的革命、建设和改革事业的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

全书以妇女工作的定义为前提，明确了自己的研究范围，建立了系统完整的叙事框架。在横向的结构维度上，作者指出妇女工作的内容包括妇女理论政策、妇女组织、妇女统战与外事、妇女参与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各项建设、保护妇女特殊利益等等。

在纵向的历史维度上，作者按照中共历史的经典分期，把中共妇女工作史划分为三个时期：一是革命时期的妇女工作(1921-1949)，以动员组织妇女参加新民主主义革命，促进妇女的阶级解放为基本目标；二是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的妇女工作(1949-1978)，以动员组织妇女参加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促进妇女的社会解放为基本目标；三是自1978年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至今，为改革开放时期的妇女工作，以动员妇女参加改革开放，促进性别平等和妇女发展为目标。

关于革命时期的妇女工作，作者划分为五个阶段：妇女工作的开创(1921-1927)，考察中共运用马克思主义，结合中国实际开创妇女工作；国共对峙时期妇女工作重心的转移(1927-1937)，考察伴随中共从幼年走向政治上的成熟，妇女工作重心由城市到农村的战略转移；抗战时期妇女工作的发展(1937-1945)，考察妇女工作路线从发动劳动妇女开展土地革命战争向动员全国各界妇女参加抗战、建立妇女界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转变；解放战争时期妇女工作的壮大(1945-1949)，考察妇女界统一战线日渐成熟、全国性妇女组织酝酿建立的进程。

关于建设时期的妇女工作，作者分为四个阶段：一是新中国妇女工作的开辟(1949-1956)，考察新中国成立后中共如何加强对妇女工作的领导，组织广大妇女群众建设新民主主义社会，实现向社会主义转变的制度变迁，推进中国妇女解放的进程；二是妇女工作的曲折发展(1956-1966)，考察全面建设社会主义时期中共对社会主义条件下妇女工作的艰辛探索，重在展现妇女工作的成就与失误，重点剖析妇女工作走向文革的轨迹和教训；三是妇女工作的历史低谷(1966-1976)，考察“文革”时期妇女工作从遭受严重破坏、逐渐恢复到不断动荡反复的复杂进程，重点分析极“左”路线在妇女工作领域的表现、影响和评价；四是妇女工作的历史转折(1976-1978)，考察从“文革”结束到改革开放的历史转折时期中共妇女工作的拨乱反正，旨在展现妇女工作如何从“以阶级斗争为纲”走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历史转轨之路。

通过上述阶段的划分和章节的布局，作者依据翔实资料，史论结合、论从史出，全面系统深入地考察了中国共产党自建党至改革开放前妇女工作形成发展的演变过程，初步形成了一个以中国共产党妇女工作为主题的通史叙事框架，丰富和拓展了中共党史研究的空间和领域。

二、新文献的发掘和利用

史料是历史研究的基础，求真求实是史学研究的基本目标。作者在现有公开出版文献的基础上，努力拓展史源，发掘利用了包括官方文献、档案、妇女史志、回忆录、口述史料等在内的多种文献。

全国妇联部门档案构成全书史料的首要类型。作者利用参加全国妇联《20世纪中国妇女运动史》编写的机缘，获得了普通研究者无法获得的机会，较为集中地查阅了全国妇联档案处藏档，从而掌握了大量一手原始资料。全书共征引全国妇联档案107处，涉及全国妇联的会议记录、请示报告、机关沿革、妇工简报、经验总结、干部名单等等。正是依据这些珍贵史料，作者方能系统梳理中共妇女工作的重大事件、重要人物、政策方针和妇女组织的来龙去脉和前因后果，为最大程度地复原历史本相奠定了坚实基础。

地方档案是全书新史料的另一重要来源。作者选取北京市、山东省和山西省昔阳县作为打捞地方档案的重点，从开放档案目录的蛛丝马迹中有了意外的发现。例如，1973年6月21日《中共中央转发天津市委关于召开妇女代表大会的请示报告的批示》来自山东省档案馆，属于中央下发给地方的重要文件，这份文献对于考察“文革”中后期中共中央如何自上而下地重建妇女组织，具有关键性的作用。又如，山西省昔阳县档案馆藏的1957年11月22日《铁姑娘——张玉娥》这份文献，记录了一位铁姑娘的成长事迹，为作者追溯“铁姑娘”的渊源与含义提供了重要支撑。

妇女史志是全书发掘的专题史料类型。相比于大海捞针般地查阅档案，妇女史志可以便捷地提供更为集中完整的专门史料。作者利用包括妇联志、妇女志、妇女运动志、群众团体志、党派群团志、妇运大事记、地方妇运史等百余种地方史志，从宏观上把握了中共妇女工作的整体和局部、中央和地方的关系，对于掌握历史发展的规律趋势和总结经验教训大有裨益。

口述史料是文献发掘的增长点。作者采访了杨蕴玉、李宝光、黄甘英、张洁珣、蔡阿松(蔡畅秘书)、杜子明、关敏谦、侯荻、吕璜、鲍侃、徐静溪、郑云、杨瑞臣、段永强等十余位在全国妇联或曾在全国妇联工作的同志，获取了富有价值的信息。这些口述史料，不仅展现了中共妇女工作者的职业生涯，披露了丰富鲜活的历史细节，而且帮助作者走进历史现场，了解妇女工作的运作机制，深入把握历史关节点。例如，杨蕴玉解放战争时期的妇委工作经历，佐证了中共妇委机关的“空壳化”，而她1963年参加莫斯科世界妇女大会的“反修”经历，反映的恰恰是妇女外事工作如何被纳入中苏斗争框架的情形。

正是依据上述包含档案、中共文件、妇女史志、妇联干部口述历史等在内的多元史料，全书做到了史实丰富、内容翔实、言之有据，为澄清史实、发覆新见提供了可能。

三、专题研究与学术创新的推进

作为国内首部以中国共产党妇女工作史为主题的史学著作，全书针对以往学界语焉不详的历史空白点或盲区，开展了深入的专题研究，填补了若干“点”或“面”的研究空白，具有一些学术创见。

首先，系统梳理了中共妇女工作理论政策方针的演变。作者认为，马克思主义妇女理论构成了中共革命时期制定妇女工作政策方针的理论来源和理论母体，而苏共与共产国际的经验则奠定了中共开展妇女工作的基本模式。从革命与战争的年代到冷战时代再到全球化时代，从中国革命、建设到改革开放，不断发展变化的国际国内环境构成了中共调整妇女政策方针的外部因素。新中国成立后到改革开放前，中共以动员妇女参加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事业，促进男女平等和妇女发展为立足点，所制定的妇女工作政策方针总体上发生了从“两勤”方针到“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偏转。

其次，深入考察了中共妇女组织的沿革。作者认为，中共历史上存在两种类型的妇女组织：一是党的系统内设的妇女工作研究与咨询机关，名称有妇女部、妇女运动委员会、妇女工作委员会等，1958年后撤销机构，原职能由妇联党组替代；二是党外存在的相对独立但接受党的领导(通过党团或党组)的妇女群众团体，名称不一，如“大革命”与土地革命时期的妇女解放协会、抗战时期的妇女救国会、解放战争时期的民主妇女联合会。新中国成立后，全国逐渐形成以妇联为主体的大一统妇女组织体系。作者尤为用力地厘清了中共妇委组织的演变兴衰过程，在“妇女主义”与“取消主义”两大思潮的背景下，深入分析妇委退出历史舞台的复杂动因，大大推进了中共妇女组织研究。

再次，开展学术对话，考证若干流行的陈说或误植的概念术语。作者具有自觉的学术对话意识，凭借史料证据，检视一些陈见旧说。关于毛泽东的“一送二催三批评”，一般认为是针对妇联提出的，作者经过考证发现，其实是毛泽东针对中央妇委提出的，强调妇委作为党委的助手在妇女工作问题上应该发挥的作用。针对长期流传的“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国家话语，作者经过考证后判定其源于湖南农村“妇女是半边天”的俗语，并非毛泽东的创造。针对“铁姑娘”是“20世纪60、70年代独特的创造物”的观点，作者提出“铁姑娘”出现于农业合作化运动，“大跃进”时期大量使用这一称呼，并非源自大寨铁姑娘队，且从一开始就具备颠覆既定性别分工的指向。针对1957年的中共妇女运动领袖是“国家女权主义者”的看法，作者提出这是简单套用西方“国家女权主义”解释框架后的误判，并不符合中共历史实际，蔡畅、邓颖超、章蕴等妇联领导人的党员干部身份是首要的政治身份。这些研究，不仅依据新史料提供了新史实，澄清了长期以来的一些陈见旧识，而且同国内外的相关学者开展了学术对话，推进了学术争鸣。

此外，作者还具有现实关怀精神，深入总结了中共妇女工作史的经验与启示，为新形势下的妇女工作提供鉴戒。作者从历史出发，总结提出了五条经验，即：坚持高举妇女解放旗帜，把妇女工作同党的工作大局和中心任务紧密结合起来，处理好发展党的事业同推进妇女解放事业的关系，是中国共产党妇女工作的政治前提；坚持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制定符合实际的妇女工作政策方针，批判和纠正党内脱离实际的错误倾向，是中国共产党妇女工作的思想保证；坚持党对妇女工作的领导，建立完善妇女工作领导体制，处理好党的集中统一领导与妇女的主体性的关系，是中国共产党妇女工作的根本要求；引导妇女全面参与党的各项建设，不断提高妇女地位，促进妇女解放与发展，是中国共产党妇女工作的实践基础；坚持建立妇女统一战线，扩大工作对象的覆盖面，不断巩固妇女工作阵地，是中共妇女工作抵御各种风险考验、迎接挑战的独特法宝。这些经验来自于历史，有助于读者把握中共妇女工作的发展规律。

诚如作者所言，该书也存在一些不足。作者的学术背景是中共党史，全书主要是对中共妇女工作的历史本相的记述和分析，在借鉴利用社会性别的理论方法方面还存在明显的不足，对于一些问题的研究还有待深入。

瑕不掩瑜。该书是国内首部以中共妇女工作史为主题的学术专著，具有史料翔实、内容丰富、体例完整、框架科学、观点鲜明的特点，不仅有助于推进中共部门工作史和中国妇女运动史的研究，而且对于思考党的十八大以来的群团体制改革亦具有一定的现实借鉴意义。

[1]耿化敏.中国共产党妇女工作史(1921-1949)[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

[2]耿化敏.中国共产党妇女工作史(1949-1978)[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6.

责任编辑：含章

TheCommunistPartyofChinaandtheChineseWomen’sMovementinthe20thCentury:
ReadingGengHuamin’sHistoryofWomenAffairsundertheLeadershipofthe
CommunistPartyofChina

CUI Xue-fang1GUO Ming-yue2

(1.2.SchoolofMarxistStudies,RenminUniversityofChina,Beijing100872,China)

D442.6

A

1004-2563(2017)04-0125-04

1.崔学芳(1993-)，女，中国人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中共党史系2016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共党史。2.郭明玥(1995-)，女，中国人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2014级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