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体间性视域下的翻译思维投射
2017-04-14孟彦莉沈阳师范大学大学外语教学部辽宁沈阳110034
孟彦莉(沈阳师范大学 大学外语教学部,辽宁 沈阳 110034)
主体间性视域下的翻译思维投射
孟彦莉
(沈阳师范大学 大学外语教学部,辽宁 沈阳 110034)
主体间性是20世纪西方哲学中具有标志性意义的哲学思想,强调主体间相互交往的特性,主体以主体间的方式存在。翻译作为一种跨语言、跨文化的交际行为,涉及诸多元素的主体间交流与对话,是深层次的两种文化协商、语义转换和思维模式的投射过程。译者主体作为两种思维方式的中介,需要充分理解原作所反映的思维方式,尽量全面考虑翻译活动中的各种干扰要素,挖掘翻译的思维本质,以提高翻译质量。
主体间性;翻译;思维投射
20世纪西方哲学语言转向之后,语言从工具上升为本体。主体间性是此次哲学转向中的标志性思想。主体间性指主体之间相互交往的特性,主体以主体间的方式存在,其本质具有个体性,主体间性就是个性间的共在[1]。主体间性着重强调互动双方的平等性。翻译作为一种跨语言、跨文化的交际行为,涉及诸多元素的主体间交流与对话,而不是某一主体的主导。这一过程主要涉及作者、译者和读者三个主体,这三个主体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以对方存在为前提的一种共在的自我。在对话与交流中,翻译也是思维主体多次跨空间映射和概念压缩的结果[2]。
一、主体间性与英汉翻译中的思维投射
翻译作品是译者通过原文与原作者进行深入交流的产物,它不但是译者对原始作品的解读,更是翻译者与原作作者思维碰撞的产物。翻译者作为翻译这一特殊言语活动的主导者,需要实现意义从源语到目的语的转移。因此,译文就难免会具有一些翻译者的主观色彩,带有译者思维的痕迹。黑格尔曾说:“思维形式首先表现和记载在人的语言里”[3]。每种语言都是每个民族精神的凝集,是民族精神的缩影。每个民族都以自己特有的方式来面对客观世界并以自己的方法反映世界。语言实际上是紧紧地附着在思维这个有无限纵深的基础之上的结构体,语言受思维支配,它是处在交际中的人的思维载体[4]。思维模式是一个庞杂的结构,它的深层体现有情感、意志以及观察和接受事物的态度,而其浅层的表现即为语言。
翻译不仅涉及两种语言的表层语码转换,还涉及更深层次的两种文化的协商过程、语义转换和思维模式的投射过程。思维模式的转换是等值表达原文信息的重要前提条件,中西方民族各自的文化、地理、哲学、宗教、历史、审美等诸因素造就了不同的思维模式,导致人们对同一事物认识时采用的视点各不相同,相应地在语言表达上也存在着明显的差异。作为译者,肩负两种语言、两种思维模式,读者意识是他的译入语文化意识的一种表现,“接受是作品自身的构成部分,每部文学作品的构成都出于对其潜在可能的读者的意识,都包含着它所写给的人的形象……,作品的每一种姿态里都含蓄地暗示着它所期待的那种接受者。”[5]
二、中西方思维方式差异
每个民族都生活在特定的自然地理环境中,由于不同的生活方式、历史背景、政治经济体制、风俗习惯以及不同的哲学观和世界观等因素,进而产生不同的思维方式,如东方人注重直觉具象思维而西方人注重形式逻辑思维;东方人注重整体思维而西方人注重分散思维等。
(一)直觉具象思维与形式逻辑思维
东方文化强调整体理念,认为事物之间普遍存在着联系。孔子把“天人合一”作为了解世界的基本出发点,孟子确切地提出了全面的“天人合一”的哲学观,荀子指出“天道”“人道”“地道”的“三才之道”,庄子说,“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全面提倡和推进儒家思想,在这空前统一的封建社会中,“天人合一”的哲学观得以进一步发展。到了宋代,理学大家张载说“物无孤立之理”,意思就是事事物物都互相联系。佛教认为人与万物并无差别,同为佛,实质上同为一物。在政治生活中,我们推崇集体观念,强调统一,反对独立以及分裂;崇尚和谐与安宁,抵制冲突以及变革。从个人价值理念以及文化心理角度来看,主张一切以国家、社会、集体大局为重,忽视个人的需要和价值。反映在语言上,中国人重“领悟”,尤其是文言文中的模糊性(词性模糊、语义模糊、语言单位模糊),而模糊性的本质是宇宙普遍联系和连续运动在人类思维活动中的反映,体现在现代汉语语言表达中,就是汉语在遣词造句、篇章结构上渐渐形成了一种强调内在联系、隐含联系、模糊联系的言语结构特征。
古希腊是西方文明的发源地,那里地处大海,随着手工业生产、商业和航海业的发展,人们对天文学、气象学、数学和物理学知识倍感兴趣,形成了探索自然知识的学术传统。基于自然哲学的人本主义和科学主义哲学思想深深地影响着欧美人的思维方式,人们强调与大自然的联系,一直重视对自然界奥秘的探究与求索。西方的哲学不但重视个性,而且也注重形式,其典型代表就是亚里士多德的形式逻辑,强调科学的实验,重视形式论证,表现在语言上即强调形态的外露以及形式上的完备,在认知方式上强调理性、重视分析与形式。这种思维模式在语言上就体现为英语更注视格式上的接应—形合。“英语句子往往以形统神,以丰富的形态变化制约句子的格局,规定句界,组合程式严谨规范,是一种以限定动词为核心,控制各种关系的空间树形构造。”[6]
(二)整体思维与分散思维
汉语中经常出现周遍性重复是中国传统整体思维在语言上的表现。中国人在思考和解决问题时,倾向于先把事物的每个部分看成是整体中的组成成分,认为事物的诸多方面是相互联系的,因此形成了整体优于部分、由大及小、由前及后、由远及近的思维特色。英美等民族继承了古希腊、罗马人探索宇宙和自然的自由精神,善于对事物进行研究、剖析,坚持不懈地找出问题的结论。基于西方国家的历史,尤其在文艺复兴时期及后来所提倡的人文精神的作用下,人们形成了以主体为出发点,从小及大、从近及远、从个体推及总体的思维方式。这种差异,在汉英语言表达中非常明显。汉语表达中很多词的组合顺序是从大到小,如多少、大小、胖瘦、长短、深浅、高矮、厚薄、国家等,而英语语言里却几乎没有这种组合。在姓和名的排列次序上,汉语把姓放在前,名在后,辈分名则在当中;英语却是名字在前,姓放在后面,教名或父名放中间。在时间的表达方式上,汉语的次序是由大到小:年、月、日、时、分,但英语却是相反的顺序;当表示地点时,汉语里的顺序为国家、省、市、街道,英语则仍相反。
三、英汉翻译中的主体间思维投射
主体间性是主体之间在语言和行为上相互平等、双向互动的关系。英汉翻译中的这种互动的顺利进行需要对思维投射现象有深层次的了解才能更顺利、更精准。
(一)用词的概括与细化
不同的思维模式体现在汉语与英语的用词概括与细化上。“中国人把宇宙看作一个整体,充塞其中的是‘道’或‘气’,西方人把宇宙看作一个个原子,各自独立又彼此联系”[7]。体现在词的使用上,汉语有很多类属词,用词比较笼统、模糊,而英语则具体而明确。如英语里表示汉语的“走”,就有多种具体的表达,如stroll,limp,stumble,用词精确具体,而在汉语里要表达同样的意思就必须加上修饰成分:漫步而走,一瘸一拐地走,蹒跚着走。如汉语句子“我踉跄地爬上楼梯,立刻便倒在床上。”如果翻译成“I walked unsteadily upstairs and dropped intobed.”就不如“I stumbled upstairs and dropped into bed”地道。另外,汉语命名时重在一致性、整体性,上坐标词先给出来,再附以描述特征的词,成为下级概念,例如,牛——公牛、奶牛、水牛……;车——小汽车、火车、吉普车、马车……;米——大米、小米、江米、糯米、高粱米、玉米……;而英语里名词定名就比较具体,一词一物,公牛、奶牛和水牛在英语里分别命名为具体的 ox,cow, buffalo。如果在语篇重构中遇到类似的情况,就需仔细处理。
(二)用词的抽象与具体
英语中存在大量的抽象名词,而汉语在翻译这类名词时常常出现思维障碍。抽象名词的使用有利于人们表达深刻的哲理,却不适合人们的日常生活。这可能与英语是曲折语,动词的使用往往受到限制有关:一个句子一般只能有一个谓语动词,而且必须与主语保持一致,如果出现其他动词则只能是非谓语动词的形式。此外,英语有丰富的词义虚化手段,如前缀、后缀,或用介词表达比较虚泛的意义。所以,英语名词的使用十分广泛,这也反映了英语民族的思维模式:执着于理性、逻辑分析。而汉语的一个重要特色是实、明、直、显,经常运用下面的手段来表达英语中的抽象词义:用动词代替抽象名词,用形象化的具体的词语使抽象的意义具体化。汉译英时就要化具体为抽象。
他等着她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He waited for her arrival with a frenzied agitation.
他这一阵子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老是宁静不下来。
His mind was in a turmoil these days and he was quite unable tothink straight.
介词是英语里最经常使用的词类之一,是衔接词、词组或者从句的基本方式。汉语却往往不用或少用介词,或以实义的动词来表达相应的意思。
She invited me todinner.她请我吃饭。
She was all in black.她穿着一身黑。
We’ll gohome bymetro.我们将乘地铁回家。
以上三句话中,英语句子里用介词表达的部分在翻译成汉语时都使用动词来表达,这样更符合汉语的表达习惯。而动词比介词更直观、更生动。
(三)连贯手段
魏在江认为,连贯既是形式上的体现,又蕴含着认知心理因素,它是形式和内容的融合[8]。正如德里达所说,中国的语言文字拥有一种“超乎一切逻各斯中心主义之外”的特征。汉语是“人治”的,指汉语里连接语言成分的形态标记词很少,不具备时态、语态、性、数、格等词形变化,只是强调逻辑意义的顺畅,即“以神统形”[9]。语境对中国人的言语理解非常重要,有人说汉语是高语境依赖的语言。强调语篇的意合显示了汉语直觉具象的思维特点,说明了中华民族重悟性的心理特征,重视思想的流动,相比之下对语言的形式则没有那么看重。英语属于形合(hypotactic)语言,强调采用逻辑语法连接词来展现句子内部、句子之间,以及段落之间的逻辑关联性。
She said that she would come tosee us ifshe was free next week because she missed us verymuch.
主句是“She said that…”,这一个主句里包含了三个分句,分别由“that、if、because”引导。这就要求我们在汉英翻译时化模糊为确定,将各个分句之间的逻辑关系理清,以具体明确的关系词表达出来。
(四)省略和替代
朱光潜曾说:“言是有限的,意是无限的。以言达意,好像用继续的虚线画实物,只能得其近似。”[10]司空图谈“含蓄”时说“不著一字,尽得风流”。关于句中的省略结构,程雨民这样说:“省略结构会令语言带有一定的模糊性,这样会引领读者去思考句子深层的含义,省略结构在语体作用上可以令语言含义深远,引人回味,同时增添话语情趣。”[11]静坐而摒弃一切心理和感官知觉,用理智推度,进入与“道”合一的境界,“内不觉其一身,外不知有天地,然后旷然与变化为体而无不通也”,这正是一种直觉具象思维的表现。汉语行文常常以telegraphic(暗示)的方式进行,如古汉语诗歌中有时留待读者去猜想诗中所指的城市是作者的家乡,为了弄清楚该信息,译者需要研究作者的生平,并加上脚注,作以说明。如《逢雪宿芙蓉山》中有多处省略主语、关联词语等,译成英语时一般要将其补出。又如毛泽东的“十六字令三首”中的第一首,汉语是“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英语译文是“Mountains,I whip my swift horse,glued to my saddle.I turned my head startled.The skyis three feet three above me.”汉语句中省略了主语“I”,英语句中应一一补出。
(五)修辞语段模式
由于文化及历史背景不同,不同国家人们的文化认知图式亦不相同,因此谋篇布局方式也可能有所不同。不同的语篇架构方式是语篇建构者认知图式、思维方式和哲学思想的典型反映。汉语文章沿袭了八股文的模式,传统上讲“起、承、转、合”。所谓“起”,就是文章的开始;“承”,就是最初对话题进行剖析、论证;有的时候,从一个角度分析、阐释之后还要从反面分析、论证,即“转”;最后得出结论,就是所谓的“合”。Robert Kaplan通过分析中国学生的英语作文,发现汉语段落的组织方式是让思想自由铺排,在一个段落中往往会包括和段落主题并非很相关的语句,这不符合英语写作单一性、统一性的原则。而西方哲学十分重视逻辑的外在表达方式,这与亚里士多德的“三段论”式逻辑推理一脉相承。因此,英语民族在谋篇布局上往往“先抽象,后具体;先综合,后分析;先概括,后细节”。
Threepassions,simplebutoverwhelmingly strong,have governed my life:longing for love,the search for knowledge,and unbearable pity for the sufferingofmankind.
渴望爱、寻求知识和对人类苦难的深切同情,这是支配我生活的三种简单而无比强烈的情感。
英语原句是先概括后具体,而比较符合汉语思维表达习惯的译文则是先细节后概括。
四、结语
主体间性这一哲学理念为翻译中译者的身份地位确认提供了新的解读,译作是译者通过原文与作者互动的产物,不仅是译者对原文的解读,也是译者对作者思维方式的解读。翻译的过程是多角度、多层面的,我们从思维投射的角度来解析翻译活动,译者主体作为两种思维方式的中介,需要充分理解原作所反映的思维方式,尽量全面考虑翻译活动中的各种干扰要素,挖掘翻译的思维本质,以提高翻译质量。
[1]杨春时.论文学语言的主体间性[J].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5):379-383.
[2]谌莉文.口译言语行为过程的主体性协同概念框架[J].外语与外语教学,2014(4):75-80.
[3]黑格尔.逻辑学:上卷[M].杨一之,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7.
[4]李瑞华.英汉语言文化对比研究[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6:34.
[5]特雷·伊格尔顿.二十世纪西方文学理论[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86:105.
[6]申小龙.中国句型文化[M].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88:57.
[7]潘文国.汉英语对比纲要[M].北京: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出版社,1997:370.
[8]魏在江.英汉语篇连贯认知对比研究[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33.
[9]申小龙.汉语与中国文化[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3:269-274.
[10]朱光潜美学文集:第2卷[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473.
[11]程雨民.英语语体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89:161.
A Research on Thought Pattern Projection in Transl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ntersubjectivity
Meng Yanli
(Department ofForeign Languages,ShenyangNormal University,ShenyangLiaoning110034)
Intersubjectivity is one of hallmark western philosophical concepts in the 20th century which emphasizes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subjects.Subjects exist in the form of subjectity.Translation is cross-language and cross-culture communication which involves interaction between subjects.It is an in-depth cross-culture negotiation,semantic shift and though-pattern projection.The translator is the medium between two thought patterns,and it is essential that he should have a thorough understanding of the thought patterns embodied in the original work,take into consideration varieties ofinterferringfactors,probe intothe essence ofthought differences,hence enhance the qualityof translation.
intersubjectivity;translation;thought projection
G 421
A
1674-5450(2017)01-0150-04
【责任编辑:赵 践 责任校对:赵 伟】
2016-11-10
辽宁省教育科学“十二五”规划课题(JG14DB386);“十二五”高校外语教学改革专项重点课题(WYZD150027)
孟彦莉,女,辽宁鞍山人,沈阳师范大学副教授,主要从事英语教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