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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的海子,希望的诗

2017-04-14杨大为

环球人物 2017年6期
关键词:中国政法大学徐家海子

杨大为

只活了25岁的他,把自己的痛苦内化为

对美好的向往,散播给大众

又是一年3月到,天气回暖,万物复苏,就像海子曾经描绘的那幅诗意图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也是个人们用来纪念他的时节,或举办海子的诗歌朗读会,或去他的老家安徽省査湾祭拜,又或将由他的诗改编而成的话剧搬上舞台。岁月流转多年,但人们依然记着热烈又单纯的海子,记着他孤独却又点缀着希望的诗歌。

海子是位先锋诗人,虽只走过1/4个世纪,却留下了这样的足迹:15岁考入北大法律系,18岁开始诗歌创作, 20岁发表成名作《亚洲铜》,直到25岁的最后一首诗《春天,十个海子》,在不到7年的时间内写下了近200万字的作品。身为法学专业生,迷恋诗歌的海子当时可谓“不务正业”,因此写诗之始就不被人看好。曾是海子北京大学同学、后在中国政法大学读研究生的徐家力回忆其刚写诗时的环境说,“北大写诗的人多了,谁把他当回事?况且那时他还是小孩,十七八岁。我记得临近毕业的时候,他还把自己写的诗油印成集送给大家看。我印象当中好像没人认真看过,都觉得是小孩在玩耍,甚至有的同学看完诗后问他:春暖花开,怎么会面朝大海呢?这不合逻辑呀,这不是瞎写吗?”没人把他当成诗人,更没人想到他会成为今天的一位伟大诗人。但海子似乎已经笃定诗歌是自己未来的归宿,频繁地出入北大图书馆,借一大堆书,偎在角落里目无旁人地思考记录。徐家力偶尔也会过去翻一翻海子借的書,发现全与诗歌有关,“基本没有学法的”。

大学毕业后,海子被分配到中国政法大学哲学教研室当老师,在旁人看来这是一份体面的工作,让人羡慕。但海子并没有因为这份工作而摆脱沉重的孤独。在他的房间里,找不到电视机、录音机甚至收音机;他既不会跳舞、游泳,也不会骑自行车;离开北京大学后,他只看过一次电影——根据陀斯妥耶夫斯基小说改编的苏联电影《白痴》。他的挚友西川如此回忆他的一天生活:“每天晚上写作直至第二天早上7点,整个上午睡觉,整个下午读书,间或吃点东西,晚上7点以后继续开始写作。”在徐家力的印象中同样如此,海子的宿舍里全是诗稿,“甚至写在了卫生纸上”。

在海子的一生里,除了诗,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有诗一般的爱情。诗人的爱情都惊天动地、刻骨铭心,海子同样如此。西川说,在海子的生命里,爱情或许是最重要的。在他短短的一生中,爱过4个女孩,在《四姐妹》中,他写道:“荒凉的山冈上站着四姐妹/所有的风只向她们吹/所有的日子都为她们破碎。”遗憾的是,海子的每一段爱情都无疾而终,尤其是初恋女友的分手,对他的打击非常大。直到海子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星期五,还去深圳见了她一面。

这个女孩1987年毕业于中国政法大学,在做学生时,因为喜欢海子的诗而喜欢上海子。在他们相恋的1983—1985年,海子创作了数量惊人的爱情诗,如《春天(断片)》《幸福》《写给脖子上的菩萨》等。有时候发起疯来一封情书可以写到2万字以上。临近毕业,他们分开,她去了南方。至于后来为什么分手,海子的父亲是这么说的:“女孩子的娘、老子嫌我们家里穷。”海子在深圳见到她时,她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家庭,对海子很是冷淡。当晚,海子借酒浇愁,迷糊中跟朋友讲了许多关于这个女孩的事,甚至差点自杀。

在上世纪80年代末,改革开放的成果冲击着传统中国社会,海子感受着汪洋恣意的巨变。他一边向往着精神富有、到处流浪的生活,却又一边觉得自己正生活在一个摈弃精神、物欲横流的社会,这让他的人格走向了极端和分裂。正如作家孙甘露所说,因为社会环境的变迁,海子无法像80年代初一样写作,他认为将要面对的,是一片诗意的废墟和精神上的幻灭。

尼采曾说:“更高级的哲人独处着,这并不是因为他想孤独,而是因为在他的周围找不到他的同类。”海子在他的诗《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中也写道:“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更远的地方,更加的孤独/远方的幸福,是多么痛苦。”极少与人打交道的海子,有一次在百无聊赖中走进一家餐馆,对老板说:“我给大家朗诵我的诗,你们能不能给我酒喝?”老板打量了一眼这个年轻人:长发凌乱,身材瘦小,不修边幅,说话也神经兮兮的,便以为他脑子有问题,嘲讽道:“我可以给你酒喝,但你别在这儿朗读。”海子尝试打开的心便又倏而合上,只好无奈地耸了耸肩,默默地走出了餐馆,同时也走入了更深的寂寞。

于是,绝望的海子在与这个世界的诀别诗《春天,十个海子》中写道:“在春天,野蛮而复仇的海子/就剩这一个,最后一个/这是黑夜的儿子,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但尽管极度悲伤, 内心热忱的他仍然保留了一丝希望和憧憬,他又补充写道:“不能自拔,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乡村/那里的谷物高高堆起,遮住了窗子/它们一半用于一家六口人的嘴,吃和胃。”在这里,海子正是鲁迅笔下的:“绝望之于虚妄,正与希望相同。”这也是人们从海子身上看到的美好一面,从他的诗里学会了乐观生活。海子在《新娘》中抒发着对朴素日子的向往,质朴而清新:“过完了这个月,我们打开门/一些花开在高高的树上/一些果结在深深的地下。”他又在《活在珍贵的人间》里表达着自己对人世的热爱和眷恋:“活在这珍贵的人间/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他把自己的痛苦内化为对美好的向往,散播给普罗大众。

海子的确是走了,但他却留下了无数诗篇供后人饱读,他的思想还在。令人欣慰的是,近些年来,国内的诗坛又慢慢地开始活跃起来了,伴随而来的是当今社会逐渐涌出的“理想主义”清流。这潺潺细水最终未必能汇聚成汪洋大海,但它的存在却会给人带来更多的思考和精神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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