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克斯小说“乱伦爱情现象”探源

李贞琤

（无锡科技职业学院文化创意学院 江苏·无锡 214000）

马尔克斯小说“乱伦爱情现象”探源

李贞琤

（无锡科技职业学院文化创意学院 江苏·无锡 214000）

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是20世纪享誉全球的拉丁美洲作家，其小说创作历史颇为丰富。纵观其小说创作历史，爱情主题逐渐从边缘上升到最主要的主题之一。本文主要通过研究《百年孤独》《霍乱时期的爱情》《苦妓回忆录》等代表作品中反复出现的“乱伦爱情现象”，进行分类描述，追溯其发生的深层缘由，体现作家对拉美大陆深刻的忧患意识，也反映其生态女性观点及对西方科学发展史的批判质疑精神。

马尔克斯；爱情；乱伦；生态女性

一、引言

在拉丁文里，“乱伦”意为“不贞洁”，中文则理解为“混淆伦理”，可算解释精准到位。著名社会学专家爱德华.萨格（美国）将其定义为“乱伦，严格来说是指亲属之间发生性关系的行为。宽泛来说，是指具有近亲血缘关系的人以及具有上下级关系或主仆关系的人之间发生性行为等等。”对于乱伦这一行为，人类的认识经历了无知无畏到自觉抵制的漫长过程。生物学与社会学上都形成了普遍共识：风俗、礼制、法律都明令禁止。

但由于乱伦现象曾长时间存在于人类文明进程中，文学作品中或多或少真实地反映了这一现象，甚至留下了不少经典作品。世界各地区各种族都流传关于早期的乱伦神话，西方经典如古希腊神话中出现地母该亚和和其子乌拉诺斯乱伦；盖亚幼子克拉诺斯与妹妹瑞亚乱伦；宙斯与妻子赫拉也是姐弟关系。在中国远古社会，也有伏羲与女娲这两个创世兄妹结合的传说。而传世的文学作品的经典作品中，如《奥狄浦斯王》母子乱伦身死的悲剧、《源氏物语》中继子与继母的不伦恋情、《雷雨》中的各种错综复杂的乱伦等等，也可谓佳作迭出。

马尔克斯笔下的作品，乱伦爱情的发生几乎发生在每部作品中。《百年孤独》作为为他本人赢得世界声誉的作品，讲述的正是他感兴趣的为乱伦所痴迷的马孔多家族几代人的故事。我们将探讨其诸多作品中出现的各具特色的乱伦爱情，进而探究其频繁发生的深层原因：一是不断重复的乱伦爱情象征时空循环叙事与马孔多世界的循环闭塞；二是可怕的乱伦爱情更是隐喻了拉美历史与文化现状 （印第安神奇的传统文化、拉美人孤独封闭的现状），更隐喻了希腊神话中不可抗拒的灾祸与悲剧命运。通过深入挖掘“乱伦”爱情的存在源头，表达马尔克斯这位本土人文主义作家渴望拉美民族冲破传统禁忌与隔离，享受真实爱情，更渴望拉美大陆早日摆脱孤独、真正以独立、自立的风采立于世界之林。

二、纷繁复杂的乱伦之爱

马尔克斯笔下描写的“乱伦”爱情，决不仅指发生乱伦的爱情性行为，更是指乱伦的爱情意识。《百年孤独》可谓“性的世界”，贝尔—维亚达说“小说中有婚恋，有露水夫妻，有正式的求爱，有三角恋夫妻，还有导向乱伦的狂热真爱等形式的描写。”被誉为爱情教科书的《霍乱时期的爱情》，也大段描写了乱伦爱情。我们不妨按书中提及的乱伦关系来分类描述。

（一）同辈间的乱伦爱情

这种乱伦关系最为普遍，兄妹恋是经典表现方式。《百年孤独》第一代两夫妻布恩迪亚与乌苏拉是表兄妹，结合之初就陷入近亲结婚乱伦的不安之中，胆战心惊结婚生子，还是预示最后家族的灭亡。其子霍塞阿卡迪奥也强占了妹妹雷贝卡并娶了她，并且毫不在乎。

此外，亲兄弟先后与同一个女人发生关系也很常见。如霍塞.阿卡迪奥与奥雷良诺和庇拉之间的不伦恋，并且还分别生有孩子；而霍塞.阿卡迪奥第二与其孪生兄弟也与同一个寡居女人发生关系；《霍乱时期的爱情》男主角阿里萨的母亲也先后成为一对兄弟的情人。

（二）长晚辈间的乱伦爱情

小说中，母子乱伦表现的较为突出。“霍塞·阿卡迪奥的尸体流出的血液穿过村庄去寻找他的母亲，这是传统的忠孝观超越死亡的表示呢，还是一种姗姗来迟的、有博拉罗风格的俄狄浦斯愿望的流露呢？”迈克尔·伍德不无嘲弄地分析。霍塞.阿卡迪奥对母亲有一份说不清的暧昧与眷恋，与别的女人发生关系时，却希望眼前出现母亲乌苏拉的脸庞。霍塞.阿卡迪奥第三甚至威胁其亲生母亲庇拉与之发生关系，最后很快身死殒命。

其次是姑侄之间的乱伦，《百年孤独》中典型的有两对。阿玛兰塔与侄子奥雷良诺第三，借由洗澡乐此不疲玩乱伦暧昧游戏；家族最后的一代乌苏拉.阿玛兰塔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又和侄子产生不可遏止的乱伦爱情，终至不可收拾，生下猪尾巴孩子，诅咒使家族彻底灰飞烟灭。马尔克斯残忍而绝情告诉我们：孩子虽然因爱而生，乱伦必然遭受诅咒。命运不可扭转，预言终将成真。

《霍乱时期的爱情》中的男主角阿里萨众多的猎艳对象中，与14岁幼女阿梅里加之间的一段也是典型的不伦忘年恋情，最后他的残忍抛弃也导致单纯的女孩绝望自杀。

这些形形色色的乱伦情爱都走向了不可遏止的悲剧性结局。

三、乱伦爱情探源

马尔克斯小说中描述的纷繁复杂的乱伦爱情使沉浸其中的男男女女的生理和心理发生极大扭曲，他们终日苦苦挣扎、恐慌、孤独、痛苦。并且，这些苦痛的爱恋并非个例存在，甚至可以说普遍存在。在大量笔墨的描述背后，乱伦爱情似乎另有隐喻。

（一）乱伦爱情象征封闭循环

“布恩地亚家族的血缘有两种力量：一股是向外的开拓，结果是丧失独立；一股是向内的发展，结果以乱伦为消亡。”王安忆在《小说家的十三堂课》中，一针见血地概括。《百年孤独》的故事推进是靠大量重复出现相似又有不同的情节，乱伦爱情也是其中最典型的，因此循环叙事风格成为小说一大特色。

首先，不断发生的乱伦爱情象征空间与时间叙事都在不断循环。一是空间，马孔多的故事从开始到结束，整个空间叙事形成了不断循环的过程。二是时间，《百年孤独》中并不存在真实的流动时间，二是停滞循环的魔幻时间。小说中人物的命运与性格设定，都是循环往复，不断衔接的。

其次，马孔多家族的循环正是乱伦情爱的罪恶象征。家族自进入马孔多，每一代男女个性类似，故事雷同。乌苏拉忧虑地总结：奥雷良诺们聪明而孤独，阿卡迪奥们敢闯敢拼却头脑简单发热。最可怕的是所有男女对待乱伦爱情的态度也出奇一致。家族男性一概无所畏惧，女性则都深深怀有罪恶感。

第一代乌苏拉与霍塞.阿卡迪奥结婚时，阿卡迪奥只顾自己欲望，强占了乌苏拉，并叫嚣即使生下猪崽也没关系；乌苏拉严密监视奥雷良诺上校的众多私生子对俏姑娘雷梅苔丝产生乱伦爱情，害怕生出猪尾巴的孩子；雷贝卡有自己的欲望但顾忌人伦，但阿卡迪奥却毫不在意强占了她；阿玛兰塔虽然与侄子玩暧昧游戏，始终没有出格太多，自我忏悔中战胜本能欲望，而侄子何塞.阿卡迪奥人虽去修道院心理始终对姑妈放不下；最后一代的阿玛兰塔不愿与侄子继续乱伦之恋，甚至想离开马孔多，侄子奥雷良诺不肯回头......可以说，乱伦故事循环往复，家族的男性重复对家族女性产生不可遏止的不伦情感，女性则始终在抗拒、罪恶感中无奈接受这乱伦爱情与命运，最终导致家族不可逆转地灭亡。

很明显，乱伦情爱的循环发生主要原因在于男性们所代表的开拓者不尊重女性与自然法则，受到了自然的严厉惩罚，亡族灭种。马尔克斯借马孔多的灭亡指出拉美的现状：封闭落后、愚昧自大、破坏自然法则，对拉美社会的传统法则、父权文化进行了无比尖锐的批判。

（二）乱伦爱情折射拉美历史与神话隐喻

“《百年孤独》不是拉丁美洲的历史，而是拉丁美洲的隐喻。”马尔克斯认真地向读者们解释过对这部作品的解读。由此可见，我们在这部小说中，应该读出拉美的“现实寓言”，对“乱伦爱情”进行多重隐喻式解读。

“乱伦爱情”首先隐喻的是拉美的复杂的历史文化。拉美文化这一杂糅文化充满印第安文化、黑人文化、欧洲文化、亚洲文化等各文化元素，这些文化元素都对其产生或多或少的影响。譬如印第安文化作为土著文化，影响最为深远。其中的生殖崇拜，小说中出现了奥雷良诺与情妇的结合导致动物疯狂繁殖；而“信奉神灵预言”这一文化要素更是贯穿小说始终，马孔多的故事开头就有吉普赛人的神秘预言，还写在羊皮书上。

“乱伦爱情”的重复循环发生更是拉美落后封闭与孤独寂寞的象征。长久以来，拉美大陆始终被世界其他大陆隔绝。西方殖民主义打着文明旗号进入，掠夺资源与财富，进行文化经济侵略，同时也破坏这块土地的古老文明与生态环境，侵略者以绝对的优越感奴役土著居民，使拉美民族倍感孤独与焦虑，却找不到出路。正如马孔多家族始终被困在马孔多的布恩蒂亚家族，最终陷入乱伦情爱的循环怪圈走不出，走向孤独与毁灭。拉美大陆的愚昧落后、被动挨打状况如何改善，如何保持政治经济独立，走向世界，是如马尔克斯这般有识之士共同忧虑的课题。

其次，乱伦的爱情也隐喻着古希腊悲剧，两者暗暗相融合。前文提到，马尔克斯小说中所有的乱伦爱情都走向了不可遏止的悲剧结局。《百年孤独》构架的马孔多神话，也多以印第安文化、欧洲文化等多种文化的神话为原型。与希腊神话最为相似的，可以说就是不可扭转的灾难性、悲剧性命运了。《奥狄浦斯王》中的奥狄浦斯王为解除“弑父杀母”神谕诅咒，抗争不可谓不激烈，仍然难逃命运安排，上天惩罚，最终自杀身死。《百年孤独》同样出现命运悖论，乌苏拉从一开始就担心诅咒成真，家族灭亡，最终所有的努力都白费，家族的乱伦爱情代代相传，最终不可避免走向灭亡，命运的力量何其强大。马尔克斯的小说总是如此残酷而现实，曙光与希望如此渺茫。

四、结论

马尔克斯着墨颇多，描写各式乱伦爱情，绝非为满足猎奇心理与情节需要，而是有深层而丰富的象征意蕴。这些乱伦爱情故事，让人读来悚然，让我们看到了循环封闭的马孔多的悲剧命运；看到了马孔多人们的痛苦抗争与无奈。正由于马孔多象征拉美大地的现状，马尔克斯冷静而毫不留情地对他热爱的拉美大陆进行了赤裸裸地揭示与批判：一方面他批判了封闭孤独中的拉美人民固守藩篱、自我封闭的这种生命形态，并预示了其必然毁灭的结局；另一方面批判了西方殖民者入侵拉美带来所谓文明与先进；充分肯定了女性在维护自然生态平衡与社会发展中的生机与力量。命运虽然可怕，但更重要的还是有改变命运的勇气与力量，他呼吁拉美人民冲破藩篱，冲破陈旧落后的思想和传统，以独立、开放的姿态与世界沟通，实现真正的爱情、实现拉丁美洲真正幸福未来的美好希望。

[1]黄锦炎,沈国正、陈泉译（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1.

[2]徐鹤林,魏民译（加西亚·马尔克斯）.霍乱时期的爱情[M].桂林：漓江出版社,1985.

[3]林一安.加西亚·马尔克斯研究[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3.

[4]李银河.女性主义[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

[5]崔书颖.在无爱中播种.在无望中求生——试论百年孤独中的女性[J],开分教育学院学报,2003(01).

I106.4

A

1009-8534（2017）06-0035-02

李贞琤，无锡科技职业学院文化创意学院讲师,硕士。

徐向阳

审 稿 人：于吉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