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生命
2017-04-13郑雍可
郑雍可
爷爷生前最爱辣椒、肥肉、芝麻油,这在我们家中是独一份。我们一家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偏好口味清淡的淮扬菜。可爷爷就是嫌这些佳肴寡淡无味,也不知是不是年轻时走南闯北多了,口味上竟完全是东北那旮瘩的习气:菜色一定要够红,菜气一定要够重,菜味一定要够辣。
爷爷年纪大了,免不了有一些老年病。在一群病友中,他不抽烟,不喝酒,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每当吃饭,他总磨着奶奶给他单烧一碟辣椒大肥肉,还对这肉宝贝得什么似的:不准别人碰一口!早晨吃一点儿,中午吃一点儿,晚上吃一点儿,只剩汤了也不准扔,直到把盘子舔得锃亮。医生每次给他检查完身体就忍不住蹙眉,家人也都发誓再也不纵容爷爷吃重口味的菜——可他每次总要苦苦央求大家,直到大家心软。每每我們在吃白米饭时,爷爷便往他的素面里偷偷倒勺芝麻油,再趁我们不注意又往他的碗里扒进一勺辣椒酱。他享受地吸溜溜吞着面,空气中的辣味却呛得我鼻尖都红了。
说来也怪,就是这样的爷爷,虽小病不断,顽疾缠身,可他活得却比他那帮清道夫似的病友都舒坦长久得多。每次他吃完他最爱的辣椒、肥肉、芝麻油后,他就立马红光满面,好似年轻了十岁。我能感受得到那是他生命里重要的一部分,只有辣椒、肥肉、芝麻油,才能把他带入人间的酒米肉香之中。
可终究,爷爷还是走了。他没等到菜香的呼唤,轻轻地走了。
于是家中屯着的辣椒和芝麻油被我们每个人分了,带回了家。又一次吃素面时,我才惊觉,我无比想念辣椒、肥肉、芝麻油的味道。
当一家人又聚在了餐桌上,奶奶把餐桌装点得十分丰美:鲈鱼、鲜虾、笋尖……还有一盘清水烫肥肉。奶奶顺手拿出了一瓶芝麻油和一罐辣椒酱放在桌上。听到那瓶罐与桌子接触发出的轻响,奶奶愣住了——眼里带了些湿润的泪水和别样的目光。大家也愣住了……静默良久,奶奶的手伸向了芝麻油和辣椒酱,打开瓶盖,往那盘肥肉里倒了一勺芝麻油,扒下一勺辣椒酱,空气中又弥漫起鲜活的荤气。大家你一勺我一勺地吞咽起那盘肉片,一边呛咧了嘴,一边熏下了泪。“民以食为天”,生命最美恐怕不过此时的酒米肉香罢了。
此时的我在一片香气缭绕中,心中在呼唤着什么……
但究竟是我在呼唤生命,还是生命在呼唤我?我想或许有一天,我会知道答案。
【作者系浙江省台州中学高二(19)班学生,指导教师:洪方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