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道家养生思想

2017-04-13杨继顺

西部学刊 2017年3期

摘要：道家养生思想是道家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既有久远的历史，又有博大精深的内容。道家养生思想大体可以概括为重人贵生理念，遵循天人合一思想；神形相依得长寿，我命在我不在天；内修外行的养生之道，众术合修、不偏一家。

关键词：道家养生；重人贵生；天人合一；神形相依；内外兼修

中图分类号：B223；R2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一、秉承重人贵生理念，遵循天人合一思想

重人贵生是道家的基本思想，也是道家养生思想中的突出部分。从《道德经》所倡导的“摄生” “自爱” “贵生”“长生久视”，《庄子》所强调的 “尊生”“全生”“保生”“尽年”，到《吕氏春秋》所主张的“贵生重己”，《太平经》所秉持的“重生”“乐生”，以及道家其他经典著作如《老子想尔注》、《老子河上公章句》、《周易参同契》、《抱朴子》等的养生主张，无不贯穿着道家“重人贵生”的养生思想。

《道德经》在阐述人的重要性时指出：“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 [1]114老子将人与“道”“天”“地”放到同等重要的地位。他认为，“道”无所不包容，不可谓不大；天无所不覆盖，不可以说不大；地无所不承载，不能说不大；人是万物之灵，与天地并立为“三才”，不可谓不大。《易传·系辞下》说：“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六者非它也，三才之道也。”[2]689老子 “三生万物”的思想，实际上就是天、地、人“三才”生万物的思想。老子所言的“人”，也并非抽象的人，而是有血有肉的个体。成书于东汉的道家经典《太平经》认为：人的生命消逝“非小事也。一死，终古不得复见天地日月也，脉骨成涂土”。[3]298这就是说，人生最可贵的是生命，它属于每一个人的仅仅一次。可谓是“人居天地之间，人人得一生，不得重生也” 。[3]298

在重人贵生养生理念的指导下，道家提倡把努力养护和延续生命作为人生最重要的任务和最大目标。《太平经》说：“天地之性，万二千物，人命最重。” [3]34我们认为，“道”是道家思想的核心，“得道”是道家养生的追求，就是养生者通过修炼获得的长生不死。道家认为“得道”之人可以“返本还原”，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做到“天人合一”。如《抱朴子》指出：“天地之大德曰生，生，好物者也。是以道家之所至秘而重者，莫过乎长生之方也。”[4]252这也反映出道家把长生作为信仰的核心，对养护身体、延续生命极为重视。唐代著名道士司马承祯说：“夫人之所贵者生，生之所贵者道。人之有道，若鱼之有水。”[5]892《妙真经》也进一步说，善于养生的人一定要慎之又慎、不可“失道”，不“失道”的前提是生命的存在，做到“使道与生相守，生与道相保，二者不相离”，这样才能长生。这启示人们应当从爱护、保养自己的身体和生命，注意自身的锻炼和养护。

陶弘景养生思想与实践中，突出的就是重人贵生。他指出：“夫禀气含灵，唯人为贵，人所贵者，盖贵为生。生者，神之本；形者，神之具。”[6]397人天赋气性，内蕴灵性，人最为宝贵，就在于有生命，生命是精神的根本，形貌是精神的载体。陶弘景认为，人的智力差别先天就存在，但是体质强弱、寿命长短，则是取决于后天的保养。《混元妙真经》认为∶“人常失道，非道失人。人常去生，非生去人。”[7]72强调养生要做到“使道与生相守，生与道相保”。因为人经常失去道，而不是道失去人，因此，注重养生的人小心谨慎、不至于违背规律；遵循规律就是小心谨慎、不轻易放弃和损害生命，让规律与生命长相守，就像遵守规律那样爱惜生命。陶弘景强调，养生先天固然重要，但是后天的保养更为重要，他强调既要遵循自然规律，又强调后天保养的重要性。陶氏认为，大自然是人类生命活动的源泉，人的身体与大自然息息相关，据此他总结出 “天人一体”的养生观念。他认为，人生命的基本要素是“形”与“神”，“神”是生命的根本，“形”是生命的依托者，“形者生之具也”，这集中体现陶弘景对生命寿夭的深刻认识。

道家养生注重形体，秉承“仙道贵生”的养生理念，弘扬“重人贵生”的养生思想。如唐代著名道士司马承祯指出：“夫人之所贵者生，生之所贵者道。人之有道，若鱼之有水。”[8]131人们只要得道，就可以“形体得之永固”，成为长生不死的神仙。陈撄宁先生认为，道家试图通过养生与“天命”“自然”抗争，进而能够破生死定律限制，不受造化主宰，其当下意义在于尝试为人的生命探寻最大限度的延续。

道家认为：“圣人深虑天下，莫贵于生。夫耳目鼻口，生之役也。耳虽欲声，目虽欲色，鼻虽欲芬香，口虽欲滋味，害于生则止。在四官者不欲，利于生者则弗为。”[9]9《吕氏春秋》进一步指出，耳、眼、鼻、口是应该受到一定限制而不是可以擅自行动的，这就是贵生的精妙所在。启示养生首先要有重视生命的意识并且这种意识要早培养，养生意识之早觉，是养生的首要条件。善于养生者之所以生命得以长久，原因在于及时及早确立尊生的观念，进而在养生过程中注重早预防，早护持，这样形神都不至于过早衰竭。

二、神形相依得长寿，我命在我不在天

道家养生思想主张，我命在我不在天。《西升经》说：“老子曰：我命在我，不属天地，我不视不听不知，神不出身，与道同久。吾与天地分一气而治，自守根本也。”[10]7这一时期，这一口号的提出，体现了道家积极逆转乾坤精神，包含着一种积极主动的人生态度。这一观点为后来的道家养生炼养著作反复提及，在养生史上有较大的影响。

《淮南子》认为：“形者，生之舍也；气者，生之充也；神者，生之制也。一失位，则三者伤矣。”[11]46这一论断形象地把人的形体比喻作房舍，并进一步分析指出人的身体存在是生命活动的基础，而精神是主宰，气则充斥周身，把形体和精神统一为一个整体。如果其中一方面有偏差，人作为一个整体就會失去平衡而致病。《淮南子》关于“形”“气”“神”的论述，构成了“形”“气”“神”三位一体的整体观，也就是心身整体观。心身指人的意识和形体，又称神形。中国古代养生思想尤其是道家养生思想对人身体的研究有独到的地方，谈身体的时候不仅指有形的肉体，还包含了气、神。因此，养生不仅仅是身体，需要形、气、神三者和谐统一方可。

上述论断对生命构成的认识有精辟而较为全面的论述，认为生命的构成是形气神的统一。《黄帝内经》在阐述什么是“神”的时候也明确地指出：“血气已和，营卫已通，五藏已成，神气舍心，魂魄毕具，乃成为人。……百岁，五藏皆虚，神气皆去，形骸独居而终矣。”[12]284道家养生思想认为，从本质上讲，人的身体是“形”“气”“神”三位一体的统一体，三者缺一不可。即人身体的形气神三者之间是基础与主导的关系，形是气的基础，气是神的基础，神主导气，气主导形。人的身体正是通过“形”“ 气”“神”这种基础与主导关系构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若由于某一方面异常而破坏“形”“气”“神”之间整体关系，则身体也就随之解体而死亡。

从道家养生思想史上看，魏晋南北朝时期道家养生大多主张通过“炼形”而达到。如陶弘景认为：“凡质象所结，不过形神。形神合时，则是人是物，形神若离，则是灵是鬼。其非离非合，佛法所摄，亦离亦合，仙道所依。今问何以能致此？仙是铸炼之事极，感变之理通也。”[13]102陶氏一方面强调道家“炼形”的养生理论，另一方面受佛教的影响也开始重视“养神”。从道家养生思想发展的历程来看，魏晋南北朝以降，道家养生逐渐以养神为主，注重炼神，修心养性的比重不断增强。道家“性命双修”的养生思想与实践，是吸收了儒佛两家的心性学说，又发扬了自家传统的养生学说而形成的。“性命双修”的思想与实践，既有道家养生思想与儒、佛养生思想相通的地方，又有道家独有的传统。道家养生贵生、乐生、重生、追求长生，所以它是生本主义，这也是道家仙学最具特色的地方。

对于“神”的摄养，道家认为是养生治未病的首要任务。明代王文禄尤重视养神，王氏以灯缸、灯油分别比喻人的形与神，认为当灯缸与灯油都存在的时候灯才能亮，如果二者缺一，另外一物也没有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了。他认为：“若形坏则神不存，神离则形不固。形譬灯缸盛油，神譬灯油燃火，摇翻灯缸则灯油泻，炙干灯油则灯缸裂。必形与神俱，即魂魄足、荣卫调。”[14]197也就是说摇翻灯缸那么灯油就倾倒出来了，灯油点干了，那么灯缸也就烧坏了。于人身体而言，“人死乃魂去魄存，气散血尚聚”，即“形坏则神不存，神去则形不固”，因此“神”的存在对人的性命至关重要。对养生者来说达到“形神俱、魂魄足、荣卫调”的状态，才能“神得形存，形得神固”。

关于如何养神，道家认为“养神之术，去牵引而已”。何为“去牵引”？道家认为人急功近利便容易受到各种欲望的诱惑，心神摇曳不定，即所谓被“牵引”。心神为欲望牵引则心火骤起，外邪入侵，神智内耗，精神涣散。因之，道家养生提倡通过寡欲达到凝神聚精。此外，道家还常用“忘”的方法来养神，主张“贵忘外”。明代王文禄认为，人能做到忘记一切，则“身且忘矣，况年乎？”王氏用“忘”来教示众人，其实则是道家“顺天时，法阴阳”和《黄帝内经》“恬淡虚无”“精神内守”理念的实践。道家认为，能做到“忘外”而保持心宁神静，则虽有喜怒七情却不累于喜怒，七情则不伤气；虽有寒暑六气却不累于寒暑，六气则不伤形。做到“形气豫全”，精气神不至受到侵害。

三、内修外行的养生之道，众术合修、不偏一家

道家养生思想注重形神统一的生命观，践行内修外行的养生之道。形神统一问题即身心关系的和谐问题，这是道家养生理论中必须回答的基本问题之一。《管子》认为，“凡人之生也，天出其精，地出其形，合此以为人”。[15]945即人的精神是由精构成的，由天而来；人的身体是由气构成的，从地而来。《太平经》也提出了常合形神的“守一”之道：“人有一身，与精神常合并也。形诸乃主死，精神者乃主生。常合则吉，去则凶。无精神则死，有精神则生，常合即为一，可以长存也。”[3]716与此相较，葛洪的形神养生论将道家形神统一的养生理论向前大大推进。葛洪以河堤喻“形”，以水喻“神”，又把“形”比作烛，把“神”比作火，借此说明堤坏则水不能留，烛糜则火不得居。因之，葛洪认为养生需使得精神依附于形体方可。

《庄子》中引用广成子和黄帝“天地有官，阴阳有藏，慎守汝身，物将自壮，我守其一以处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岁矣，吾形未尝衰”[16]94的对话，旨在说明修身为至道之精髓。何谓至道？广成子说：“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行将至正。必静必清，无劳汝形，无摇汝精，乃可以长生。”[16]94至道的精髓，幽深渺远；至道的至极，晦暗沉寂。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持守精神保持宁静，形体自然顺应正道。一定要保持宁寂和清静，不要使身形疲累劳苦，不要使精神动荡恍惚，这样就可以长生。眼睛什么也没看见，耳朵什么也没听到，内心什么也不知晓，这样你的精神定能持守你的形体，形体也就长生。

守一是道家内修的方术之一，其主旨是守持精、气、神而不内耗，进而达到延年益寿，长生久视的目的。道家早期的典籍，对守一在养生中的重要意义大多有阐释，但各自对“一”之解释不同，因而所守之内容或侧重点也不尽相同。道家养生内修的守一，大致有如下几种说法：一是守神，形体不能没有精神，主张遏制过多的欲求，保持精神的清静，使形神合一而长生。这里的”守一”即守精神，是对老子 “营魄抱一”和庄子“纯素之道，唯神是守；守而勿失，与神为一，一之精通，合于天伦”[16]134思想的继承和阐发，也是守一术最基本的内容。二是守精气神。道家养生思想认为，精气神是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三个要素，是由一（或道）所生且合而为一者，故守一即守精气神三者，又称“守三一”，如《道教义枢》卷五：“一者精气神也。释曰：精神气三混而为一。……亦曰夷希微。”三是守三丹田。道家又称三一为三丹田，所以守一又称守三一或守三丹田。

广成子认为，持守浑一的大道而又处于阴阳二气调谐的境界，所以修身千年而不曾有过衰老。除了守一，和也是道家养生内修的重要方面。正如老子所说：“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1]226又說：“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1]152刘安也说： “天地之气，莫大于和。和者阴阳调、日夜分而生物，春分而生，秋分而成，生之与成，必得和之精，故圣人之道宽而栗，严而温，柔而直，猛而仁。太刚则折，太柔则卷。圣人正在刚柔之间，乃得道之本。积阴则沉，积阳则飞，阴阳相接，乃能成和。” [17]260

“众术合修”是道家养生的一个重要修炼原则。葛洪是最早倡导“众术合修”养生的人。所谓“众术合修”就是要求用不同方法、结合不同流派来进行养生修炼。道家对后世养生学的一大贡献在于，理论上强调“生道合一”，实践上重视“众术合修”。葛洪认为，养生要“多闻而体要，博见而善择”，如果“偏修一事，不足必赖也”。葛氏指出，“知玄、素之术者，则曰唯房中之术，可以度世矣；明吐纳之道者，则曰唯行气可以延年矣；知屈伸之法者，则曰唯导引可以难老矣；知草木之方者，则曰唯药饵可以无穷矣；学道之不成就，由乎偏枯之若此也”。[4]124道家养生功法很多，不同流派的影响不尽相同，同一流派不同支系间又有相互贬斥和争斗现象。但有一点各家均持一致意见：即养生必须要博采众长，众术合修，不能偏执一家。正如葛洪所言：“学道之不成就，由乎偏枯之若此”，故而要“籍众术之共成长生也”。他提倡养生要合众术为一体，各尽其长，互补其短。在《养性延命录》中，陶弘景多次提到虚静、息虑、服气、导引等各种方法。道家“众术合修”的养生思想反映了中国古人要求取长补短，全面养生的思想，对今天的养生实践大有裨益。

嵇康在《养生论》中提出了较为完整的养生理论和养生措施，其中重要的一条就是众术兼修的理念，此外他还强调心理养生。他说：“君子知形恃神以立，神须形以存，悟生理之易失，知一过之害生。故修性以保神，安心以全身，爱憎不栖于情，忧喜不留于意，泊然无感，而体气和平。又呼吸吐纳，服食养身，使形神相亲，表里俱济也。”[18]478嵇康论述了心理健康对于身体健康的作用，他以国家比喻人的身体，以君王比喻人的精神，指出：精神之于形骸，犹如国家之于君主，“神躁于中，而形丧于外，犹君昏于上，国乱于下也” 。[18]478人的心理健康与否对于身体好坏的影响，与君主昏贤明庸对于国家兴衰的影响是一样的。因此，道家主张养生要形神兼养，而重在养神，要“修性以保神，安心以全身”，這就充分肯定了心理养生的重要意义，同时主张形神兼修、众术合修而不可偏废。嵇康提出的具体的养生方法，把心理养生和呼吸吐纳结合起来。他指出，精神是凭借身体来依存的，明白生机容易丧失，懂得一次过错也会伤害生命，所以修养性情来保养精神，使心志安定来保全身体，在感情上不留爱憎，在心中不留忧喜、清净淡泊，不受喜怒哀乐的影响，这样就会身心和洽，气机平顺；还要进行呼吸吐纳的修炼，使身体和精神相互融合，达到很好的养生效果。

内外兼修即性命双修，是道家养生的重要指导思想与实践方法，主张在养生实践中将形体器官和精神意识的保养、修炼合二为一。如王重阳便主张“命无性不灵，性无命不立”，这种内外兼修的思想对道家养生学的发展产生了极为重要的影响，将道家养生推向了一个层次更高、更完整的方法体系，即既注重“命功”的身体保健修炼，又注重“性功”的精神意识和思想道德的修炼。元人李道纯在其《性命论》中指出：“性者先天至神，一灵之谓也。命者先天至精，一气之谓也。性之造化系乎心，命之造化系乎身。”[19]503明代养生大家高廉指出：“故人之所生，神依于形，形依于气，气存则荣，气败则灭，形气相依，全在摄养。设使形无所依，神无所主，致殂谢为命尽，岂知命者哉？”[20]381由内外兼修进一步发展的众术合修的道家养生思想，其实有长远的历史，葛洪曾提出“藉众术之共成长生”的观点，对道家养生学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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