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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启示:关于哲学与文学关系的一些重要思想

2017-04-12邵一峿

关键词:理性主义存在主义哲学

邵一峿

(文化部对外文化联络局,北京 100000)

历史的启示:关于哲学与文学关系的一些重要思想

邵一峿

(文化部对外文化联络局,北京 100000)

古希腊哲人认为哲学追求“逻各斯”,而文学则是其投影与模仿,是认识的初级形式。继其后,康德与黑格尔进一步把文字与哲学对立,导致思想的危机。二十世纪后,非理性始为人所重视,从而冲破哲学强硬的理性外壳,文学向其中渗透成为趋势,而哲学的艺术化发展迅疾。存在主义认为哲学的使命在于描绘人的生存境遇,而非一味在形而上的本体论中周旋。马克思试图从社会实践揭示艺术的秘密,为人们正确认识哲学与艺术的关系,寻找到了坚实的逻辑起点。

历史;逻辑;哲学;文学;马克思

在西方文化中,有一个所谓“哲学与文学对立的传统”。它是西方理性主义在处理人类文明的两种重要意识形式哲学和文学的关系时“迷失”的结果。

从表面上看,它的缘起,似乎是古希腊哲人与诗人比高低的意气之争。究其根源,则可以顺藤摸到希腊哲学中最重要的概念“逻各斯”(Logos)上。

我们知道,“逻各斯”这个概念,在希腊人心目中代表着“理性”、“智慧”和“神”,意味着“理念”、“本体”、“本质”、“真理”、“第一因”,被认为是一切知识或事物的基础或本原。

因此,古希腊人用“爱智”这个组合词来称谓“哲学”,他们心目中所“爱”的,就是“逻各斯”。也就是说,希腊哲学把追求“逻各斯”作为最根本的目的。

本来,哲学在追求真理(逻各斯)方面,并不显得就一定比文学要优越。

但是,柏拉图硬要说:哲学能够把握纷纭复杂的现象后边的“逻各斯”(理念),而文学、诗歌只能是对“逻各斯”的“影像”的模仿,和真理隔着三层,因此是一种低级的认识形式。

柏拉图的这种看法,原本只能算是一种假定。然而,在西方长达两千年的时间里,竟然被当作天经地义的定论。

“逻各斯”也因此成为一种尺度。柏拉图以后,不管是贬低文学也好,为文学辩护也好,实际上都用的是这个“逻各斯”标准。前者或认为文学与真理无缘,或认为它不如哲学完善,是一种低级的认识形式;后者或认为文学同样讲述真理,或者干脆说文学就是哲学,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他们衡量的尺度,都是“逻各斯”,实际上都是哲学标准。

结果,文学之所以为文学,其自身的特征如何,反倒被忽视了,模糊了。文学究竟是什么,反倒不清楚了。

康德美学是一个转折。

它启发人们寻找一种新的尺度:文学自身的尺度。但是,它走极端,使这种转折导向新的迷失,并使之成为形式主义的一个源头。

黑格尔重理念,强调内容与形式的统一。

他把康德割裂的现象和“物自体”用辩证法重新统一起来。却在反拨了康德形式主义倾向的同时,又进一步巩固了因康德宣布“物自体”不可知而受到动摇的“逻各斯”标准。

物极必反。

当黑格尔登峰造极,把哲学与文学对立的传统推向无以复加的顶端时,就意味着一场深刻危机的到来。

黑格尔哲学,是西方古典理性主义发展的极致。它使西方古典理性主义极尽辉煌,同时也彻底暴露了古典理性主义自身的深刻矛盾和历史局限,从而成为促使非理性主义思潮泛滥的一个重要因素。

也正因为如此,19世纪末和20世纪,西方几乎每一种重要的哲学运动都是以对黑格尔哲学的批判开始的。

在黑格尔之前,当西方古典理性主义尚未发展到它的顶峰时,卢梭已经把“理性”看作是血腥统治和死亡衰败的面具,把“反理性”和反封建联系在一起。

在西方思想史上,卢梭标志着一个转折,也是一个开端。

卢梭启发人们:对真理的追求,并不是追求同“上帝”、“天意”混为一谈的“逻各斯”,也不是徒有虚名的绝对“理性”,而首先是情感的诚挚和有公开坦白、直抒胸臆的权利。

这个思想,不仅成为广义的浪漫主义运动的基本动力,而且,经过西方现代思想家、文学家们各自的解释和发挥后,成为整个西方现代思潮的源泉。

当历史进入20世纪时,非理性主义思潮早已把卢梭所鼓吹的“自由”,变成了一种可怕的任性,把卢梭所标举的“诚挚”和“激情”,演变成为一种无法无天的放纵。然而,这一切,都只能看作是对西方理性主义捉襟见肘的报复和嘲弄。

问题在于,20世纪西方在“理性”的名义下,依然在发生许多令人发指的罪恶。

二次大战后,海德格尔曾重点思考了奥斯威辛集中营、越南战争、星球大战及中美洲问题等。他意识到,科学技术的每一项重大发展,都导致了它们被固定化在统治结构中,因而有可能在“理性”的名义下,重演历史悲剧和给人类带来巨大的灾难。这无疑是20世纪西方非理性主义思潮愈演愈烈的直接的社会原因。

所以,可以说,西方非理性主义从一开始,就是作为西方现实的反叛力量而出现的。它虽然始终保持着反常、怪异的姿态,但其中却充溢着一种对现实的批判精神。

尽管就其本身而言,它仍然是西方精神危机的一种深刻表现,但它毕竟反映了西方思想界企图摆脱困境,走出危机的一种努力。

严格地说,并不存在什么纯粹的“非理性主义”,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意味着精神病学意义上的“疯狂”和神经错乱。

实际上,“非理性主义”的主张,也离不开理性的操作。“反理性”也好,故弄玄虚,披上晦涩、神秘和怪诞的外衣也好,都只能看作是一种焦躁和无可奈何的策略,恰恰只能证明西方理性主义和整个意识形态的困窘和左支右绌。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所谓“非理性主义”,只能理解为以传统的“理性主义”或形而上学为“非”。这实际上是西方现当代哲学家和文学家们的共识。但是,究竟什么是与传统形而上学这个“非”相对立的“是”,却各有各的看法。于是,出现了五花八门、光怪陆离的各种流派。

引人注目的是,西方许多重要的哲学家,在寻找这个“是”的时候,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了曾经为哲学家们不屑一顾的文学艺术。

于是,哲学与文学的关系开始发生戏剧性的变化。

我们看到,在浪漫主义运动的冲击下,出现了由“哲学至上”到“艺术至上”的观念上的转变。

受浪漫主义运动的影响,哲学界开始把文学引入哲学,形成了一种不断发展的哲学艺术化的倾向。在十九世纪末,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是这种倾向的代表作。二十世纪,法国的柏格森、特别是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和加缪,把哲学艺术化的倾向推向高峰。

存在主义哲学家,实际上把文学作为哲学的一种存在方式。

加缪强调:要成为哲学家,必须是作家。

但不能简单地把存在主义哲学家的著作,理解为文学形式加哲学内容。

在存在主义哲学家的著作中,通常看不到从对事物最简单的定义到对事物逐步全面和具体的理解的运作,而一般正是靠这一点,来区分理论思维和对现实的精神把握的其他形式的。

所以,有人认为,存在主义的特点,是“拒绝以扩大的理论知识和精神文化的专业化产品为定向标,力求谛听现代人的思想动向和历史情景感受。①”

存在主义认为,自己的主要任务不是“认识”,不是研究人在现代世界上存在的地位,而只是对人进行描写。因此,存在主义排斥传统哲学抽象的理论分析。存在主义哲学家(他们往往兼有文学家的身份),宁愿处于所描绘的“情景”中,而不是把所谓“情景”变成纯粹思辨的理论分析对象。

如果我们承认,形式是内容的形式的话,那么,文学的外形或存在方式,就不仅仅是指存在主义的外部特征,而恰恰是根源于它的内容实质的。

法国存在主义哲学直接受到胡塞尔的影响。

胡塞尔的“先验自我”,无论从结构来看,还是从它的活动性质来看,在传统哲学中都找不到相似的现象。所谓“先验的自我”的意识的意向生活,既不能归结为范畴的推演,也不能陷于确定概念。

胡塞尔企图消除主体和客体、主观和客观之间的差别,他提出面向“事物本身”。但他所说的“事物”(Sachen),既非指传统哲学的主观范畴,也不是客观存在的物理客体,而是指呈现在人的意识中的所有东西。

这些呈现在人的意识中的东西,被他称为“现象”。所以,胡塞尔所说的返回到“现象”,也就是返回到意识领域。胡塞尔认为,哲学研究既不能从物质出发去阐释精神,把精神“还原”(归结)为物质;也不能从精神出发去阐释物质,把物质“还原”(归结)为精神。只有回到“事物本身”,也就是回到所谓“现象”,并以此作为哲学的出发点,这样才能避免心物分裂的二元论,消除传统的“唯物论”和“唯心论”的对立。②

胡塞尔的假定是,在所谓“现象”中,既有意识到的物质的东西,也有意识到的精神的东西。而这种所谓“现象”,是无法用传统哲学中完全丧失了物质的感性特征的纯粹抽象的概念或范畴来传达的。

和胡塞尔所说的“现象”最接近的,无疑是“物我为一”的艺术形象。而且在胡塞尔看来,艺术形象确实具有概念的一般意义和主观感受的完整结构。按照他的意见,“哲学观察”的没有弄清楚的理想,“这就是艺术思想,艺术。③”

这就从学理上,为把文学引入哲学提供了理论依据。

胡塞尔提出“现象学还原法”,即通过反省主观意识的方法,从呈现在每个经验自我的意识中的“现象”之中,揭示出事物的本质。从一定的意义上来说,他的所谓“还原”,可以理解为让事物的本质,从传统哲学的纯粹理性的抽象概念中,“还原”到“现象”中来。而要做到这一点,似乎没有比借助于艺术形象更容易的了。

胡塞尔的理论告诉人们,是哲学研究的“内容”本身对其提出了“艺术化”的要求。他的理论,可以看作是对西方哲学艺术化倾向的一个总结,并且在事实上,为存在主义把西方哲学艺术化的进程进一步推向前进,提供了新的思想起点。

萨特和加缪,或许已经使哲学艺术化的倾向“达到极限”④,这就是说,如果再向前发展,就极有可能只剩下“文学”,而让“哲学”像冰一样,完全融解于文学的“活水”之中了。

而且,存在主义让人感到它主观主义的气味太浓。这就给结构主义批判存在主义并且在20世纪60年代风行一时,提供了契机。

从批判存在主义发端的结构主义的兴起,标志着西方哲学艺术化的进程告一段落。

结构主义恢复了“哲学”的“理论形态”和思辨色彩,它深受自然科学研究中发展起来的系统方法、结构方法和模型方法的影响,体现了西方理性主义和非理性主义合流的一种趋势。

但是,结构主义的“巴黎五巨头”,也都拒斥传统的形而上学,他们的目光所及,已经不限于哲学与文学,而是各自身跨几个学科,企图造成哲学在更广泛的多学科领域里的一种新的融合。

实际上,结构主义“巴黎五巨头”的成果,意味着传统意义上的那种“纯哲学”已经“终结”。也就是说,作为文学对立面的那种传统哲学业已“终结”。

然而,在德里达看来,结构主义的固定结构论,依然是柏拉图以来“逻各斯中心论”的一种表现。他对“结构”概念持批判态度,尤其反对那种认为结构有一个中心、存在点或确定本原的所谓固定结构论。因为,结构这个概念,其本身总是意味着有一个中心,有一条固定的原则或一种固定的基础,也就是说,结构总是通过它的一个中心和一个固定本原相联系而得以实现的。

德里达认为,如果结构有一个固定的中心或本原,结构便是固定的,其成分也不能随意转换,这当然就和德里达要摧毁包括哲学与文学对立在内的种种二元对立结构,进而颠覆整座传统形而上学大厦的目的相抵牾了。

所以,德里达选择了“解构”或“摧毁”("deconstruction")结构主义作为基石的“结构”概念为突破口,进而对一切建立在二元对立逻辑之上的固定的等级结构进行“摧毁”,最终达到彻底破坏、瓦解以等级结构和结构中心论为特征的“在场的形而上学”或“逻各斯中心论”,彻底颠覆哲学与文学对立传统的目的。

德里达之后,照理来说,西方“诗歌与哲学的古老争论”这段持续了2500多年之久的“公案”应该了结了。然而,西方关于哲学与文学关系的争论还在继续。

虽然现在已经难以听到柏拉图、黑格尔那种否定文学的声音了,但西方学者誉此诋彼、各师所嗜的情况仍不鲜见。分歧依然存在,德里达期望“分延”("defferance")所造成的那种消解一切对立的境界在现实中并不存在。

比如,1984年8月,在加拿大蒙特利尔召开的第十届国际美学代表大会,题为《艺术作品和哲学中的变形》,哲学和艺术文化的相互关系问题被这次大会作为会议的主要论题提出来。

不少学者认为,这次大会与前几次美学代表大会的显著不同,是它主要讨论的不是比较局部性的创作问题,而是“艺术文化的全球性问题”。可见哲学和文学艺术的关系问题被提到了何等高的位置。

这次大会关于“哲学和艺术”的关系的意见分歧,比较突出的有以下几种观点:

1、在艺术本身没有哲学,但哲学能够理解艺术创作中发生的过程,并给艺术创作的发展以推动力;

2、艺术和哲学相互影响,但是艺术对哲学的影响与哲学对艺术的巨大影响是无法相比的;

3、艺术提出生活中有争论的问题,哲学应当用概念对这些问题作出反映。从这一点来看,艺术对哲学的影响占主导地位;

4、艺术根本不需要任何一般的哲学理论,对每一种艺术来说,局部性理论就完全够用了。

这次大会还提出了“向哲学挑战”的问题,一些美学家认为,哲学应该随着现代艺术的发展而作相应的变形;现代艺术对哲学而言,就是促使哲学思维按照艺术变形而变形的独特模式。但并非全体与会者都同意这一观点。西方有的著名美学家就批评了这一问题的提法本身,指出,艺术没有向哲学提出什么挑战,哲学也未向艺术提出什么挑战。

总而言之,西方关于哲学与文学关系的笔墨官司,打得仍然十分热闹。这说明,即使在西方学者看来,柏拉图所说的“诗歌和哲学的古老争论”这一问题,还没有得到彻底、完满的解决。

事实上,作为唯心主义哲学家,不管是海德格尔也好,还是德里达或其他人也好,都难免其固有的局限性。

他们不懂得西方精神危机的根本原因是什么;以正人心之惑溺,而救精神之颓败,此非可仅以拒斥形而上学求也!

他们似乎也不大清楚造成哲学与文学对立的社会历史根源是什么。

他们的理论,的确有新鲜之处,也能给人一定的启发,甚至给西方哲学带来了某种程度的活力,却大都失之晦涩艰深,其文未必能挽千年积弊,让人深为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而扼腕叹息。

他们只顾埋头颠覆传统,摧毁旧说,勤于破坏,却疏于建设,欲执一端之说,穷尽天下之理;以一时有限之心得,全盘否定前人数千年合理之殚思,谬大莫过于此!而这也正是他们形形色色的理论的通病。

马克思主义关于社会分工的理论,对于我们认识产生哲学与文学对立传统的社会历史根源有直接的帮助。

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认为,一定社会阶段的分工,是个性、思维和艺术发展的历史前提,“艺术和科学的创立,都只有通过更大的分工才有可能。⑤”

但是,在自发形成的分工占统治地位的阶级社会里,“单独的劳动过程就成为相互独立的”⑥。不仅从事精神劳动和从事物质劳动的人彼此隔绝,而且每一种精神劳动之间也都互相割据,它们之间的联系,以及从根本上说来所具有的认识和改造外部现实和人自身的共同目的,逐渐被一种虚假的意识所掩盖。

在这个过程中,“哲学家们把思维变成一种独立的力量”,“变成某种独立的特殊的王国”⑦。在他们看来,“自己的思想是一切社会关系的创造力和目的”⑧,他们的抽象思辨和所从事的那种专门的意识形态的劳动,才是完全独立、最重要的劳动,对人类文化发展起着决定作用。

这种“虚假的意识”,实际上是“现实的颠倒借以表现的歪曲形式”⑨,在他们观念上的再现。

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哲学家们只要把自己的语言还原为它从中抽象出来的普通语言,就可以认清他们的语言是被歪曲了的现实世界的语言,就可以懂得,无论思想或语言都不能独自组成特殊的王国,它们只是现实生活的表现。⑩”而现实世界的实际情况,并非像黑格尔等哲学家所认为的那样,与感性密切相连的艺术只能掌握低级真理,哲学思维才能达到真理的高级阶段。

按照马克思在《资本论》的第一个文本——1857年至1858年经济学手稿的《导言》中的看法,哲学和文学艺术都是人对外部客观世界的“掌握”方式。

它们表现了社会的人对外部世界的不同关系,哲学表现的是人对现实的一种“理论关系”,文学艺术表现的则是人对现实的审美关系。

然而,它们之间同时又有着密切的内在联系,因为,它们归根到底是为认识和改造客观世界和人自身的共同目的服务的。

尽管在具体的作为哲学家或艺术家的个人身上,可能会表现出高下不等的差别,他们各自所取得的成就会有大小之分。但就掌握世界的这两种方式本身而言,不存在孰高孰低的问题。

这个观点,和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所讲的“那些法律的、政治的、宗教的、艺术的或哲学的,简言之,意识形态的形式”,都“必须从物质生活的矛盾中,从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现存冲突中去解释”的观点,是完全一致的。

由此可见,哲学和文学作为不同种类的意识形式,一方面受经济基础的制约;另一方面,又各自具有相对的独立性。在人类发展史上,它们互相影响,和上层建筑的其它因素交互发生作用,并反作用于经济基础。它们在社会生活和历史斗争的进程中,发挥着极为重要的作用。

十一

马克思主义认为,人类的审美需求,是历史发展的产物,是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长期发展的结果。

人类的审美需求,既不能归结为一种先于任何社会发展的生物本能,也不能仅仅被视为一种可有可无的消闲娱乐的活动方式。

不论艺术对象或具有审美感知能力的主体,都不是人们一开始就具有的,而是在人类的生产活动的过程中形成的。

另一方面,从主体方面来看,脱胎于人类生产过程的文学艺术活动,丰富和发展了人的本质力量,创造了同人的本质和自然界的本质的全部丰富性相适应的人的感觉和具有认知功能的审美能力。

这就清楚地告诉我们,没有人类的审美实践和艺术活动,就不可能产生“有音乐感的耳朵、能感受形式美的眼睛”,当然也就不会有文学艺术。

十二

人类的各种自觉目的,是以实践为中介在对象世界获得实现的。

这是一个世界人化的过程。

为了完成这个过程,人们不光要根据物质方面的需要,给自己提出自觉的经济目的;也要根据精神方面的需要或者为了更好地实现经济目的,给自己提出自觉的理论目的和审美目的。

马克思在谈到人为了实现自己的各种自觉目的、特别是在涉及审美目的时,和费尔巴哈总是以直观为出发点不同,他一贯强调的,是作为中介的实践中的生产的和创造的因素的意义。正是人的实践中的生产的和创造的因素,形成了人的包括理论、审美在内的各种需要,并且通过实践和训练,使这些自觉的需求脱离了原始的粗糙状态。

在马克思看来,人不仅自觉地生产,而且还全面的生产。使人的类生活不同于动物本能活动的,正是社会生产。

所谓社会生产,就是全面的生产。它包括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两大方面。

因此,对象的理论加工和艺术加工,都是人掌握世界的方式之一,它们的创造过程,总的来说,都是观念或目的在对象世界中实现的实例,是“对象化”形成的过程。

它们都开始于以全面的尺度为基础的创造性劳动,共同推动着“世界人化”的过程。

它们都是社会生产的进步发展的最高精神产物。

十三

也正因为如此,马克思和恩格斯都对文学艺术和杰出的作家做出了极高的评价。

恩格斯在给马克思的一封信中认为,巴尔扎克的小说,和《共产党宣言》对于人们有着程度相近的启蒙作用。尽管它们对资产阶级社会进行批判的立场并不相同,但是,由于巴尔扎克的小说对资产阶级的批判鞭辟入里,深刻有力,因而读巴尔扎克的小说,可以帮助人们树立革命的世界观,并且有利于学习和掌握《共产党宣言》的思想。

马克思对十九世纪中期英国现实主义作家们的创作,曾经予以极其密切的关注。

1854年,马克思在为《纽约每日论坛报》写的一篇文章中这样评价他们:

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对文学和文学家的历史地位和社会作用的看重,由此可见一斑。

十四

需要指出的是,由于马克思恩格斯当时有更迫切的理论问题需要研究解决,他们没有专门写文章,对哲学与文学对立的传统进行分析和批判,但从散见于他们著作中的大量关于文学艺术的论述以及专门讨论文学艺术问题的信件中,我们不难发现他们对这个古老传统的否定态度。

受浪漫主义思潮和谢林的影响,青年马克思还曾以斯多葛派自然哲学家、诗人克莱安泰斯(前331—233)为研究对象,认真地尝试和探索过把艺术与哲学结合在一起的可能性。

可惜的是,马克思的这部《克莱安泰斯》没有保存下来。我们无法确切地得知马克思是怎样让艺术与哲学在这部著作中“在一定程度上”结合起来的。

但是,马克思显然对探讨克服哲学与文学的对立的可能性本身,并不抱否定态度。

事实上,马克思不仅在早期关注过把文学与哲学结合起来,试图克服二者之间的对立问题,后来,他在建立马克思主义体系时,也始终十分重视让文学在自己的理论阐释中发挥传神写照、发明指鉴的作用。

他在自己的著作中,大量引证文学作品,经常从文学的视角去观察审视哲学或经济学中的问题。

据有人统计,仅《资本论》第一卷,就论述引证文艺家40人,引证作品40余种,77次;另外,引证法国谚语1次,希腊、罗马、德国古代神话传说14次,共计92次(含恩格斯在序言中所引的2次)。在58万字的篇幅中,平均约6,000字一次。

马克思的著作文采飞扬,富有激情,充满诗意,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把文学与哲学以及其他有关科学结合起来。他的许多重要思想,对于我们在整个人类文化发展史的阔大背景中,正确理解文学与哲学的关系,无疑是有重要启发意义的。

十五

遗憾的是,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关于文学和哲学以及上层建筑其他因素的关系的深刻见解,后来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

相反,随着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极左思潮愈演愈烈,文学被简单化、庸俗化地理解为政治的工具,甚至出现了新的否定文学艺术的现象。

比如,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前苏联,否定艺术和美的极左思潮就曾一度甚嚣尘上。

据里夫希茨记载,1929年,在一个大型会议上,他读了克拉拉·蔡特金转述的列宁的话:“即使美术品是‘旧’的,我们也应当保留它,把它作为一个范例,推陈出新”。这时,会场上响起了一阵可怕的喧嚣。当时有一位著名的、非常“左”的匈牙利艺术家嚷道:“美是资产阶级的。美在床上。我们需要阶级斗争!”在这种人眼里,阶级斗争是反对文学艺术和美的。

这让人立刻想到黑格尔宣称艺术已经终结的观点。这位列宁格勒批评家的看法,实际上是黑格尔的思想和亚·波格丹诺夫思想的杂烩。

又比如,在中国的“文化大革命”中,文学不仅丧失了其在意识形态系统中独立性,而且遭到灭顶之灾。这已经是人所共知的事情了。

而就在当年中国大陆大“革”文学之命,对文学进行新的否定的同时,西方对传统哲学和哲学与文学对立的传统的批判,正风起云涌,这方面的历史经验教训,是值得我们深长思之和认真加以总结的。

注释:

①《二十世纪的资产阶级哲学》,1974年莫斯科俄文版,第217页。

②参见全增嘏主编:《西方哲学史》下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752-753页。

③转引А·Я·齐斯:《哲学思维和艺术创作》,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2年,第46页。

④同上书,第47页。

⑤《马恩选集》,第3卷,第221页。

⑥同上书,第4卷,第481页。

⑦⑧⑩《马恩全集》,第3卷,第525、492、525页。

⑧《马恩全集》,第26卷,第499页。

(责任编辑:胡光波)

Historical revelati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hilosophy and literature

SHAO Yi-wu

(Foreign Cultural Liaison Bureau , Ministry of Culture,Peking,100000)

The ancient Greek philosophers thought philosopher discussed logos, literature was the philosophy of shadow and imitation. Kant and Hagel opposed literature and philosophy, leading to ideological crisis. After twentieth Century, people paid more attention to the art of philosophy. Existentialism held that philosophy was the existence of human beings. Marx correctly recognize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hilosophy and art.

history; Logic; philosophy; literature; Marx

2016—12—27

邵一峿,文学博士,湖北师范大学客座教授,曾先后任中国驻新加坡、驻印度尼西亚文化参赞。

B017

A

2096- 3130(2017)02-0001- 08

10.3969/j.issn.2096-3130.2017.0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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