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亲人们相互牵挂
2017-04-12李传华
李传华
我前一段时间去沈阳出差,当地的同学请我吃饭,说咱们去吃朝鲜大炕吧。欣然前往。外面天寒地冻,室内春意融融。我们坐在热乎乎的大炕上吃烤肉,不一会儿就浑身发热,棉外套脱了,毛衣脱了,到后来同学十来岁的儿子只穿了件短袖,吃得热火朝天。同学的妻子看我吃得热,贴心地帮我叫了朝鲜冷面,大冬天吃冷面,必须在大炕上才配。
这个大炕太舒服了,我打小就是睡着这样的炕长大的。这个大炕一下子就唤起了我对儿时的回忆。
我很小的时候,住在新疆北疆的农村。我们住平房,条件简陋,没有集中供暖,连土暖气也没有。每家每户都是自己生炉火,通过火墙传导把大炕加热。大炕,就是全家的床。
烧火炕挺有讲究的,怎样烧得既不太热也不太冷,有一些技巧。晚上睡觉前,要把炉子封起来,里面的煤炭既不充分燃烧,但是也不灭,家里的温度保持在让人比较舒服的状态。
家里的那面灰色的火墙,我一直记得很清楚,是附近一个能工巧匠上门来打的。火墙外的每块砖都均匀平整,每条缝都一样细致光滑。
上世纪60年代,父母先后在30岁时从江苏到新疆去生活,火坑火墙在老家都是没有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适应的。这种火炉带的火墙和火炕,用一个冬天后,家里就会被烟尘熏黑。每到开春,家家户户都会找来石灰水,把墙壁整个粉刷一遍,于是一个夏天都是清清爽爽的。
那种幽暗光线下的靠火炕助眠的生活,其实一点都不苟且。冬天的家里,也有绿色植物,往往是好多个浅浅的盘子里,放着水培青绿色蒜苗,在窗台上,依着漂亮多变的冰窗花,长出一排齐刷刷的茂密森林。青蒜苗可以观赏,可以吃。这是贫瘠年代的诗意和远方。
在静静落雪的夜,村庄里白茫茫一片,全家人围坐在红彤彤的火炉边,色调温暖。有的夜晚,妈妈会把麻袋里的玉米棒子倒出来,我们一起搓玉米粒,一边搓一边说说笑笑。有的时候,妈妈会炒一大簸箕葵花籽,大家嗑着瓜子,愿意说话就说话,不想说话就一个接一个地嗑。瓜子壳散在地上,我把它们扫起来倒进火炉,炉子里就呼啦啦地放出亮亮的光来,夹着一些油脂的爆裂,发出好听的炸裂声。还有的晚上,大家守着那个红灯牌收音机,听说说唱唱的节目。隔不了几天,妈妈会从炉膛里刨出几个烤土豆或者烤红薯、烤玉米给我们吃,房间里弥漫着又香又甜的热乎乎的味道。吹掉土豆外皮的炭灰,小心地剥掉皮,沙沙绵绵的土豆要多好吃有多好吃。
从前妈妈总是不吃烤红薯,让她吃,她就说在老家吃得太多不爱吃了。我一直奇怪,烤红薯松软香甜,可谓人间美味,妈妈怎么不喜欢呢?
成年后我才知道,其实妈妈一直喜欢吃烤红薯,她看着几个孩子吃得欢天喜地,可開心了。至今我只要一闻到那香喷喷甜丝丝的味道,就会想起童年火炉边的味道。
那个年代没有网络,没有智能手机,没有电视,连看一场电影都难得,北疆漫长的冬天里,我们却一点也不寂寞无聊,也没有觉得苦寒。那个小小的没有围墙的热乎乎的小院,那里有幸福的一家人,有我还年轻的父母,有我稚气未脱的兄弟姐妹,还有那个快乐满足的我。
摘自《莫愁·智慧女性》